更新时间:2010-09-04
波激浪涌,船行粼粼,阴烛那庞大的商船离崖口更近了。“镇海”号主桅吊斗上忽然亮起一盏小灯,蓝幽幽昏蒙蒙的,在众多大白纱灯笼的映照下并不明显,却足以让百丈崖上的有心人瞧得清清楚楚。那灯光向左转了三圈,向右晃了五圈,又闪烁了一阵,这才渐渐熄灭。
“三长老,少主那边传来讯息,让咱们准备好,船队马上便要过崖了。东西在第三条和第五条船上。”猿昂紧紧盯着“镇海”号方向,生怕错过了对面传来的任何一丝讯息。
虾须翁点点头,道:“知道了,一切都按老规矩办。”猿昂答应一声,从身后巡卫手中接过琉璃灯,自向船上发讯回应。
一时,“镇海”号破开波浪轰然而来,虾须翁装模作样的喝道:“鸣钟!令他们下桅抛锚!”早有巡卫守在崖顶一人多高的大钟底下,听虾须翁下令,忙推动横木撞了起来。“当——当——当——”低沉而又激越的钟声沿着海面远远的传了出去。与此同时,几名巡卫已将天煞年弩转动,千百支锋锐的弩箭对准了崖下船队。
“自不死宫组建远航商队以来,规矩如此,过百丈崖口二十四下钟声响过,需得落帆停船,否则便是闯宫之罪,船长依律当受竖锯之刑,水手则尽数斩首。”虾须翁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指着下面,接着说道,“四弟,灭妖峰虽然四面环海,但其余三面皆是暗礁湍流,普瑞舢板小舟根本行不了多远,就会被强烈的暗流吸到海底;倘是大船,却又过不去礁群,所以唯有走咱们这里。这百丈崖底下便是浮云峡峡口,水势虽深,阔仅四十余丈,咱们在上面一堵,嘿嘿。。。。。。就是神仙也过不来!”神情甚是得意。
云恪皱眉道:“单凭一架天煞年弩和百十号巡卫,恐怕挡不住这艨艟巨舰吧?”
虾须翁道:“这天煞年弩主要是防卫对面有人硬闯的,要对付下面的巨舰,三哥却另有利器。若情势不对,三哥我只需挥一挥手,弹指间便能令这些巨舰灰飞烟灭。”
“哦?”云恪心下大奇,问道:“是什么利器竟能有如此威势?”
虾须翁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这会正事要紧,三哥且先卖个关子,待改日有空再让你开开眼。哈哈。。。。。。”又道:“三哥之所以如此受阴宫主赏识重用,一大半原因便是在此,只要截断百丈崖,过不来三五个月,整个流波山粮食供养不上,自然不攻自乱。”神情甚是得意,云恪心中却是一动。
说话间底下船队早已停锚落帆,阴烛旗舰“镇海”号正停在百丈崖悬索下面。悬索旁有滑轮支架,下面悬着一个巨大的吊篮,一次可乘数十人。
虾须翁笑道:“四弟,咱们下去瞧瞧,看少主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云恪点头答应,两人和猿昂等十数名巡卫一起踏入吊篮,上面的人缓缓摇动绞盘,下到“镇海”号甲板上。
阴烛披着大氅,翘着二郎腿,斜靠在高背檀木太师椅椅背顶上,身后几十名心腹岐妖纠纠而立,早就等在甲板相侯了。九虺氏又称“公孙族”,修成人形之后,容貌先天便是非老即幼,阴烛自然也不例外,他自三十年前修得人身之后,身形一直便如七八岁的顽童。常有自惭之意,与其他岐妖站在一处时,越发便想争个高低,不自觉的便站在高处,以示自己高人一头。
劲烈的海风将众人衣衫吹得猎猎作响,阴烛一见虾须翁,忙从椅背上跳了下来,笑道:“三爷爷,旬月不见,您老人家倒越发康健了。”
虾须翁凑上前去,摸了摸阴烛身后披着的枭面大氅,惊讶道:“这是正宗的蜀地刘十三狐锦吧?你小子竟如何得来的!”
阴烛嘻嘻一笑,道:“这又值的甚么?孙儿给特意给三爷爷带的几件物什才叫珍异呢。这会还不知道压在哪个舱里,等明儿清点完再给三爷爷送去吧。”
虾须翁见阴烛所着乃是用千余头黑狐顶心之毛混合金丝蜀锦,由号称“天下第一绣手”刘十三亲自织成的大氅,价逾万金。他送给自己的礼物自然更加贵重,不由心痒难耐,笑骂道:“小猴儿崽子,三爷爷几天不整治你,就耍滑卖痞!少废话,一盏茶的功夫拿不出来,三爷爷也不要了。”
阴烛嘿嘿笑道:“您老人家还是这么着急。”挥了挥手,令人去后舱去取。又向云恪道:“‘月离’兄,你这肉身皮囊我曾在钱塘海岸见过,当时宫中有急事唤我,便饶了这小子一命。没想到最终却葬送在你手中。”阴烛自然知道‘月离’与虾须翁结拜之事。但一者流波山风俗,向来是看表面年纪称呼对方;二者更为重要的是,‘月离’不过是一名小心的宿卫,阴烛叫他一声“世兄”自觉已经很给虾须翁面子了,要让他随虾须翁辈分叫一声“四爷爷”,那是绝无可能。
云恪微微一笑,道;“此人既得罪了少主,命该如此,多活了数日已经是上天的造化了。”阴烛挺着圆滚滚的草包肚子,“哈哈”大笑。
又说了两句闲话,虾须翁便装模作样的说道:“少主,咱们私交归私交,公事还是要公办的。”阴着忙笑道:“那是,那是,孙儿一切都听三爷爷吩咐。”
虾须翁道:“既然如此,老夫职责所在,不得不查。猿昂,你且将第三、四,五艘货船细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无挟藏私带,以及违禁等物。”又向云恪道:“四弟,你也跟去瞧瞧。”两人答应一声,云恪和猿昂以及十几名巡卫下了“镇海”号,乘小船向后面驶去。
小船随波起伏,在高船巨舰旁穿梭,森壁城墙一般的漆黑船体就在身侧,云恪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蚂蚁,正颤颤巍巍的行走在大象群里。离第三艘舰船“鸢鹄”号还有几十丈,猿昂便点亮琉璃明灯,朝他们发讯号。顷刻间,船头甲板上便有人回应,一条长长的绳梯垂了下来。云恪抬头观望,只见这“鸢鹄”号虽不及“镇海”旗舰雄伟,却也十分了得,头尾几乎有三十丈长,八桅十帆,三层船楼直直的耸入满是星光的夜空。
众人沿绳梯上了甲板,等在上面的是百余名岐妖船卫和人族水手,为首船长是一名青鲤族岐妖,四十来岁,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因他常年与人族打交道,便自己起了个人族名字叫:李青。
猿昂与他似乎已经极为熟悉,一上船就相互默契的递了个眼色,两人客套了几句,李青便下令岐妖船卫随他下船,暂时呆在小船上。只留下猿昂等岐妖以及人族水手。岐妖族航海技术远远落后于人族,虽有奇人相助他们,建成如此艨艟巨舰,但在大海之中几乎全靠或雇佣或掳掠而来的人族水手操纵巨舰,岐妖不过负责监视他们而已。
猿昂便下令开船,人族水手们喊着号子,推动绞盘,将数千斤重的铁锚拉了上来,“鸢鹄”号缓缓掉头,往浮云峡西侧驶去。海上强劲的东北风将十面巨帆吃的满满的,“鸢鹄”号劈波斩浪,似乎贴着水面一般向前疾驰,顷刻间便消失在黑漆漆的海面上。
云恪心想:虾须翁和阴烛既然趁商船入峡时私带货物,那么卸货之处距离必定不远,否则时刻过长,岂能不惹人怀疑?果然,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猿昂挥了挥手,水手们赶忙下帆抛锚,“鸢鹄”号缓缓停靠在一处光秃秃的崖壁旁。水手们从舱底搬出一只只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箱,十个一组,手脚麻利的捆缚在一处,缓缓沉入海底。
云恪大奇,心道:这。。。。。。这又是为何?难道海底竟又暗道不成?
猿昂早得了虾须翁密令,一切均不可隐瞒“月离”,此时见他面露疑惑之情,便伏在云恪耳边低声说道:“四爷,这箱子里装的都是瓷器丝绸等紧俏之物,旁边崖壁有一巨洞,隐秘无比乃是平日少主豢养鲨鱼之所。此时沉在海底,待黎明时分涨潮,货物就会被潮水卷入洞窟。要用时,另从他处入口取出即可。”
云恪脑中猛然间想起,当日他和颜素问等人乘水底舟紧跟阴烛鲨群进入浮云峡时,那成千上万头恶鲨便是从此处进入的洞穴。心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阴烛豢养鲨群不仅仅是个人喜好,还有此用途,有这群凶猛无比的鲨鱼替他看住藏宝之地,那绝对是万无一失。为了个人私欲,他们心机竟深沉如斯,想出此异想天开之法,实在是可恨可叹。
云恪心知,虾须翁连此等机密之事也不隐瞒自己,一则是的的确确将自己看成了自己人;二则,恐怕也是为了拉自己下水。进入这一趟跟他们出来,万一他日事情败露,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