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墙越升越高,便似永无止境,耸到几百丈时兀自缓缓上升,不消一会儿,竟直耸入云霄里去了。血诛莲似乎叹了口气,那阵麻意倏然间消失了:“你魂魄中金火之精占了大半,相互纠结混淆在一起,湮灭不可分,纵比常人好些,也是有限。”颜素问忙道:“那魂境神元也无甚大用,多少英雄前辈并无魂元却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那些有魂元之人碌碌无为的也大有人在。”云恪知道她是在宽自己的心,只微微一笑,却不做声。
逐天也忙附和道:“上位者用智,下位者用力,少主沉静蕴智,胸怀豁达,纵横天下之时本就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有无魂元那也没什么区别。”
血诛莲嘿然笑道:“若是争权夺利,行军打仗,有无魂境神元确实也无甚分别。但武术练到云公子和佛衣小和尚这等境界,在常人间可说已是到头了。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炼道术,领悟神通的话,却有天壤之别。我敢说十年之后,若无其他机遇,云公子绝对接不了佛衣小和尚三招。”
佛衣道:“血前辈差矣。云公子年纪较和尚为幼,不说他机谋胜过佛衣十倍,单论武功,和尚痴长他十来岁,在百招之内也占不了什么上风。十年之后,和尚恐怕就只有甘拜下风啦。”
血诛莲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你们都未曾悟道罢了——此言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闯过这关罢,否则大伙儿一齐死在阵里,有无魂境神元倒真是一样了。”一阵朔风吹来,气温猛然间一寒,天空中彤云密布,竟飘起鹅毛大雪来。众人都骇了一跳,这六壬妖师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连天象竟然也能随意操控!
寒意逾来逾盛,雪急风骤,连波荡起伏的海浪都渐渐凝滞起来,沁骨冰冷,众人牙关咯咯直响,不得不运功抵御。海面却已结出了一层层白森森的冰渣,晶莹剔透的冰色暮霭般向四周蔓延。顷刻间,厚厚的冰层便将海面封盖住,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光耀眼的雪地,那堵巨大的水墙早就凝结成冰,像是一面七彩流光的宝镜,横亘在天地之间。
“阿何——”六壬妖师的声音宛似孤鸿掠过天际,“许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这些年来我一闭眼便想起咱们小时候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咱们两家比邻而居,从小便亲密无间,那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了。”语气甚是黯然怀念。那冰墙上风景变幻,赫然显出一片小小的村庄。阡陌相连,绿荫如盖,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田间嬉戏玩耍。那女孩虽然粗衣麻裙,却浆洗的干干净净,明眸酷齿,蹙眉若黛,容貌与血诛莲倒依稀有些相似。
血诛莲心中一颤,指尖紫芒倏然而逝,原来他幻出这面奇怪的冰墙是为了这个。众人一时都被这绮丽的景象吸引住,不由自主向那冰墙看去。“要破这化形界,我需以紫电针贯入你们泥丸宫中,操控你们俩的魂魄,你们会暂时失去意识,唯有如此我的紫电星芒中才会带上水土之境的力量。”血诛莲一面凝神看那冰墙,一面悄悄传音。“一切全凭血前辈做主。”众人心中齐声说道。
“你们且莫答应的这么痛快,这紫电针一穿,咱们三人魂魄相连,三境合一,一伤皆伤,一死皆死,可绝非儿戏。”血诛莲淡淡的传音道。
佛衣一愣,沉声道:“此事皆因小僧而起,决不能让众位涉险。”血诛莲冷笑一声:“那人的神通你们也见识过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到目前为止,他的实力也不过发挥了三四成而已。在这化形界里,说他一句道术通神也绝不为过。情势已然如此,咱们若不放手一搏,就唯有死路一条。”“什么!这人的实力在使出三四成么?!”众人均吃了一惊,都知道这个六壬妖师厉害,却没想到竟厉害到这种地步。
“那一年村里糟了瘟疫,满村百十口人只有咱们两个活了下来。”冰墙上光影又开始变幻,赫然显出一座巍峨的山峰,层峦叠嶂,山路崎岖,那两个孩童衣衫褴褛,正自艰难的往上爬着。血诛莲指尖紫芒嗤嗤闪动,电光蜿蜒,映得她脸上阴晴不定。
那女童身子孱弱,一路上几乎都是由那男孩半背半拽而行,荆棘棱岩将两人衣衫撕扯的一道一道,破烂不堪。那男孩尽力护住女童的头脸,自己身上却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知为何,虽在此生死之际众人还是被冰墙上的两个孩童吸引,不约而同的抬头凝视。
爬了好长一段山路,两人方找到一开阔之处,坐在林边一块大青石上歇息,许是过于劳累,不一会儿竟双双伏在石上睡着了。一阵恶风吹过,林中猛然间窜出一头斑斓猛虎。那男孩翻身爬起,惊恐异常的大声嘶叫着,拽起女孩便跑。众人均吃了一惊,暗道糟糕,自来猛兽均是如此,不跑或还有一线生机,倘若逃跑,猛兽必会扑上。心下不禁替那对孩童担忧起来。
那猛虎仰天吼了一声,涌身跃起,只一扑便将那女童按在抓下,如同按住一直瘦弱的小鸡,血盆大口猛然间向她颈间咬去。那男孩大惊,忙去推那猛虎麦斗也似的额头,却哪里推得动?眼见猛虎泛着寒光的利齿就要朝女孩咬下,那男孩急了,竟将右臂挡在女孩颈间。“喀嚓”一口,鲜血喷溅,那男孩的右臂已被猛虎生生扯下。
佛衣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吆!这大虫恁的可恶!”众人目瞪口呆,对这男孩又惊又佩,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此舍身饲虎之义行。在那女童被猛虎扑住之时,他若拔腿远遁,或许能逃得一条性命,此时他虽暂时救了女童,但如此一来,恐怕两人都得丧生虎口了。
众人均甚是揪心,一时盯着那冰墙都呆住了。那冰墙的景物却不再变幻,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凶残的猛虎咬住断臂,血流满地。女童又惊又惧,仰面躺倒在地上,男孩面色如纸,已然昏死过去。此时虽然一切均静止如画,却更显惊心动魄。血诛莲指尖紫芒也渐渐消失,脸色苍白,眼中竟自也红了。
“阿何——这几十年来世道变迁,物是人非,但我的心意总是不变的,只要你愿意,我另外一条臂膀也尽可为你舍去。”那声音甚是怅然。
“你待我总是极好的。”血诛莲咬着下唇轻轻说道,“但大师兄呢?师哥,咱们总不能恩将仇报的。”长袖一挥,一抹紫色便漫上了冰墙。画面似乎颤了一颤,便由静而动。那猛虎忽然哀吼一声,夹尾亡命朝林内窜去。人影闪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树头飘落,飞起一脚,将猛虎踢了个筋斗,哈哈大笑。那少年灰衣衲鞋,大眼浓眉,鼻孔朝天,满脸疥疮,甚是丑陋。
“师哥,若不是大师兄,当年咱们俩早就葬身虎口了。后来他又把咱介绍给师父,拿咱们当亲兄妹一般。没有他,岂有咱们的今日?谁知——你。。。。。。你后来竟恩将仇报!”血诛莲脸色又变铁青,恨声说道。
她左手食中二指突然闪出两道钢针一般的紫芒,电闪般刺入佛衣和颜素问两人额间神庭穴。“师哥,你当真不肯把师父留下的东西还给大师兄么?”
“大师兄若想索回那书,他自会来要的。阿何,这事你就别管了,好么?”那声音哀求道。
“哈哈。。。。。。”血诛莲突然仰天大笑,眼中却泛出哀痛而又坚毅的神色:“大师兄若来自行索取,他便不是大师兄,便是你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此,还是不还?”
“阿何,别的我都可随你,但道术乃我一生所求,我。。。。。。”
“好,好,好!”血诛莲咬了咬牙,佛衣和颜素问泥丸宫中突然冒出一金一白两道流光,和着血诛莲的紫芒一齐注入到河洛禹王鼎中。刹那间,大禹铜像眼中豪光闪动,水花般撒下紫白金三色流光,将众人笼罩起来。
血诛莲理了理思绪,沉声说道:“成了!有了这三色结界,那人的视听已与咱们完全隔绝,咱们能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咱们,成败便在此一举!”谁知她话音刚落,六壬妖师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外面倏然间竟升起无数道镜面一般的冰墙,景物变幻,流光映照,人影憧憧。血诛莲竟失去了他的踪迹。
在化形界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尽在六壬妖师掌握之中,但血诛莲身怀上古至宝禹王鼎,也能对他的踪迹了如指掌,单就此点而言,双方可说是各擅胜场。只是众人身在钧天心宿大阵,六壬妖师占尽天时地利,虽不能立即将众人制服,却也进退有据,大占上风。适才血诛莲依靠佛衣和颜素问两人的魂元制造出这三色结界,使得六壬妖师再不能查探众人动静,而她却可以随意确定六壬妖师的位置行踪,好容易摆脱被动局势,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谁知云恪等刚刚舒了口气,六壬妖师的冰面镜墙却又将双方拉回到了同一个水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