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海底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海水竟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刚才亡命逃窜的鱼群竟然又撞了回来,只是水底舟此时已潜到近二百丈,大部分鱼都在头顶。从舟中水晶窗口斜向上看去,只见无数鱼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乱纷纷的滚成一团,甚至有很多慌乱中竟对撞在一起。鱼群越聚越多,原本幽蓝清澈的海水被搅得一片浑浊。
鱼婆婆恨声道:“阴家小子要赶尽杀绝么?竟不给它们留一丝逃生的缝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铁笛的尖啸,虽然是在这么深的水下,那笛音还是清清楚楚的透了过来。
颜素问脸色登时变得白纸一般,颤声道:“它们。。。。。。它们追过来了。”果然,颜素问话音刚落,那笛声突然拔高了一个音调,凄厉的啸音震的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峡底水道前后突然各出现了一大片黑云,群头耸动,竟是两群一望无际的恶鲨。云恪心中一动,暗道:好毒辣的手段!必是阴烛驱使恶鲨将鱼群驱赶到这狭长的浮云峡中,再将峡口两头一堵,除非这些鱼群突然间长出翅膀,否则如何能逃得出?
此时鲨群已然逼了过来,鱼群更加慌乱起来,几条蓝鲸上蹿下跳,将无数小鱼挤的四处乱滚,却哪里有路可寻?耳边尖利的笛声戛然而止,早已按捺不住的群鲨立即扑了上来。
狭窄的浮云峡水底立时血花四溅,几头巨大的蓝鲸不甘心坐以待毙,浮动着小山般的身躯冲入万鲨群中,将迎面数条鲨鱼撞的翻了几个滚,只一甩头,便将一条鲨鱼咬做两段。浓重的血气激的鲨群更加兴奋嗜血,立即发了疯的豺狗也似围了上去,蓝鲸虽然又庞大又凶猛,轻易便咬死了几头鲨鱼,但鲨群数量实在太多,不一会儿蓝鲸便抵挡不住,原先光滑如缎的身躯上鲜血淋漓,四处都是巨大的伤口,猛一看去便似一块破烂的抹布。鲨群前赴后继,毫不畏死,锋利如匕的森森白牙疯狂的撕扯着眼前巨大的蓝鲸。云恪一颗心砰砰直跳,他虽在舟中,耳边却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阵皮肉分离的撕咬声,牙齿啃咬骨骼的摩擦声,以及动物濒死前的哀号声。顷刻之间,那几头蓝鲸便被啃得只剩了骨架。
吃完蓝鲸,鲨群毫不停留,又向海豚,巨龟等较大的鱼类冲去。嗜血的鲨群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有条不紊的屠戮,面对较大的对手,它们总是数条,数十条围攻一个。片刻间,鱼群里的大型动物便被屠戮的干干净净。蓝色的海水早就变成了暗红色,内脏那种鲜美的食物早就被群鲨抢的干干净净,浮沉的海浪卷着吃剩的鳞白皮肉和暗灰的鱼骨,漂的到处都是。
剩下的鱼群似乎已经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傻了,任凭群鲨悠闲的吞噬,空有亿万的数量,却既不逃跑也不反抗,只那么傻愣楞的停留在水中,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海中的红色越来越浓,寒玉水晶窗上已经粘上了厚厚的一层血浆,从里面望去,一切都是凝重的红色。
云恪直惊得呆了,佛衣只顾合什念佛,如此惨烈的搏杀两人还都是第一次看到。鱼婆婆驱动水行舟悄悄向更深的水下潜去,在这海底深处,他们便有通天本事也施展不出,一旦被恶鲨发现,下场绝不会比那些鱼群好。
水行舟又下潜了几十丈,巨大的水重压的船体“吱吱呀呀”乱响,鱼婆婆眉头深皱,血诛莲带她潜过几次海底,曾言道,这水行舟下潜最深处便是二百丈,再往下水重太大,便有船毁人亡的危险。此时群鲨已将外围的鱼群吃尽,渐渐向内圈围拢过来。
丈许长的黑鲨正在撕咬一只乌龟,那乌龟有脸盆大小,头颈四肢都蜷缩回了龟壳,黑鲨撕扯了一会,见奈何不了它,便转过身子呼的一甩尾,将那乌龟砸了下来,谁知那乌壳极为坚硬,乌龟被这鲨鱼砸出数丈,却毫发无损,随着波浪晃晃悠悠向海底沉去。那鲨鱼紧追不舍,但那乌龟沉得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黑沉沉的海底。这条鲨鱼追着乌龟越潜越深,渐渐沉重的压迫感使它终于放弃了对猎物的追逐,掉转头望回游去。
忽然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吸引了它,斜下方的水里静静悬浮着一个庞然大物。颜素问惊叫道:“一条鲨鱼朝咱们游过来了!”说话间,那条鲨鱼已尽力逼了过来,围着水底舟转了一圈,舟壁上粘着的厚厚血浆立即使它发起狂来,甩头便向舟壁猛咬,两排半尺长的尖牙摩擦着船壁“咯吱吱”直响,幸而这铁木硬若精铁,鲨鱼一时半会倒也无计可施。
众人一时尽都愣住,别人尚好一些,唯有佛衣却丝毫不识水性,上次在钱塘江水浅,他救人全凭一身雄浑真气闭住口鼻,眼下却是在深海,连上下四方也不能辨识,佛衣只感心中一阵阵发虚,眼巴巴的望着鱼婆婆看她如何处置。
鱼婆婆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要是引来大群的鲨鱼就遭了!阴烛这个天煞的狗贼,咱们还得再往下潜!”舟底沉闷的水声传了上来,那鲨鱼被血腥气激的发了狂,身体虽然早已承受不住水重,但还是死死的咬住舟壁不松口。水底舟缓缓下沉,一丈,两丈,三丈。。。。。。每下沉一丈舟壁“咯吱”声便尖锐频繁了一分,有几处舟壁稍薄,已经被海水压的凹陷了进去。那鲨鱼似乎也极为难受,不断扭动着黝黑的身子,巨口疯狂的撕扯,想将眼前这个‘狡猾’的猎物撕碎。
鱼婆婆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心知舟壁一旦破损,任凭你武功再高,也得被巨大的水重压成一团肉饼。此时水底舟已下潜到几乎三百丈海底,前中后三舱已被无比沉重的海水压得明显缩小了一大圈,舟壁呻吟般哀号着,随时都有破损的可能。突然,一篷血花在舟外爆开,那鲨鱼口中劲矢般窜出一大股鲜血,原来它的内脏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水压,已经被挤成了一团。死鲨破布般向黑洞洞的海底飘荡荡沉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鱼婆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忙操纵水底舟上浮了几十丈。此时鲨群几乎已将鱼群吃尽,红殷殷的海水里一团团黑影在不断争抢着死鱼的尸体。一缕笛音传来,上方的鲨群一阵骚动,抢食的鲨鱼恋恋不舍的撕下最后一块鱼肉,鲨头攒动,跟着笛音渐渐远去了。
众人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水底舟又渐渐浮起。海中一片死寂,鱼骨烂肉如同深秋的枯叶,随着海水浮浮沉沉。放眼处尽是赤红的一片。佛衣抓了抓光脑袋,端起茶杯仰脖喝干,叹道:“多亏鱼老施主运筹帷幄,和尚这身皮肉总算没有喂了鱼。”颜素问稍稍整理了下衣衫,笑道:“佛衣大师乃是有道高僧,也畏惧生死吗?”
佛衣摇了摇头,正色道:“非是和尚舍不得这身臭皮囊,只是师兄的蛊毒未解,和尚即便圆寂,生魂恐也难安。”云恪见他说的诚恳,心下不禁一阵肃然,他们师兄弟感情竟恁的深厚,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义弟叶千寻来,沉声道:“大师放心,既然有解药方子,咱们无论如何也得把药材弄了来。”
鱼婆婆却沉思不语,双目紧紧盯着群鲨离去的方向呆呆出神,半晌,忽然叫道:“小和尚,踏动踏板,咱们追上去!”
佛衣二话不说,踏动水轮,驱使水底舟向前追去。这几日以来,他对鱼婆婆佩服的五体投地,早已习惯按她命令行事,虽然不知此时鱼婆婆用意何在,但还是立即照做了。
颜素问奇道:“婆婆,咱们刚刚好容易才摆脱了恶鲨,怎么又要追上去?”此事也正是云恪和佛衣心中所想,一条鲨鱼已经如此凶猛,刚才若是被鲨群发现,成千上万条鲨鱼撕咬起来,水底舟纵然坚固无比,却也抵受不住,鱼婆婆何故要犯险再一次接近鲨群呢?
鱼婆婆一面掌舵,一面缓缓说道:“这浮云峡乃是进娲神岛水月寒潭的必经之处,阴九虺这老妖婆阴险诡诈,安知她不会在水底动什么手脚?咱们跟着阴烛的鲨群,虽然要冒一些风险,但却能安安稳稳的避开阴九虺的机关埋伏。”心里却想:素素,你虽然聪颖,经验却还是不够,这浮云峡水底几十年前自然没什么特别,但阴九虺自从害了宫主之后,时时刻刻不在防备着白巫氏旧部的反扑,娲神岛乃是不死宫的门户,她必定会派重兵严加把守,浮云峡山高峡窄,正是险要之地,此处若无猫腻,可就奇怪了。
三人点头称是,水底舟破开波浪缓缓跟了上去,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鱼婆婆便远远的望见前面黑云一般的鲨群,忙叫道:“小和尚,且慢一些,咱们只需远远的缀着,别跟丢了就好。”
有鲨群在前面开道,水底舟行驶的便安稳了许多,沿途几处暗流,数道海底铁索都轻轻易易的避了过去。又行了一会,峡口突然变窄了许多,迎面一道绝壁高耸入云,似乎利剑一般将浮云峡斩断。鱼婆婆道:“这便是倚天苏门山,转过此处,后面便是娲神岛了。”众人心下一阵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