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可见远处黑沉沉的岛屿,若隐若现,仿佛时刻准备择人欲嗜的猛兽,静静隐藏在夜色中。四人取出干粮清水,坐在船头边吃边等舟中浊气排尽。佛衣抓起水囊猛灌了一口,说道:“鱼老施主,咱们还得几日才能到娲神岛?”鱼婆婆瞧了白巫素问和云恪一眼,微微一笑:“大和尚,你且随我到舱中来,我将此去的路程细细的说与你听。”
佛衣一愣,抓了抓光溜溜的大脑袋,说道:“在这里说不是挺好的么?云施主和颜施主也来参详参详。”鱼婆婆暗笑这和尚好没眼力,拽着衣袖将他硬扯了下去,口中说道:“在上面如何分说?舱中有航海图,你只管随我来好了。”“咯吱”一声,船顶的暗门关上了。
鱼婆婆这么一说,云颜两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耳边只听得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宛如梦呓。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斗灿烂,月晦如钩,薄雾般的银汉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的泻向东南无边无际的虚空。繁星倒映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随着波涛的上下起伏,忽隐忽现。
半晌,云恪低声说道:“素问,咱们相识这么久了,我。。。。。。我能看看你吗?”颜素问心中一惊,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我可是个丑八怪,你要是不怕吓着,便给你看一看也没什么打紧。”缓缓将遮面轻纱摘下。
星眸云鬓,琼鼻丹唇,溶溶的月光下那是怎样一张绝世容颜啊,似乎连这满天的繁星都瞬间失去了光彩。云恪一时竟看的呆住,心底只有“倾国倾城”四个字滚来滚去。颜素问见他直勾勾盯住自己,竟似痴了一般,粉面一红,又将青纱戴上,心里却又欢喜又苦涩,自己若不是已将那月斑遮住,云大哥此时必定是失望至极了。
云恪忽然醒过神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心里微觉尴尬,忙一指天边,叫道:“素问,你看——”颜素问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一道流星从西方参宿掠出,拖着赤黄的光焰蜿蜒而来,初时不过碗口模样,划过黄道天穹时却已大如罗幕,炽热明亮的星芒将整个天空映的一片通明。虎吼般的啸音响彻天地,直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两人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流星,竟具有如此威势?两道人影从船中跃了出来,却是鱼婆婆和佛衣听见异声上来查看。
此时那道惊人的光焰已然变暗,渐渐消失在正东云端,虎啸声却兀自盘旋不止,回音在群山碧海间不住鼓荡,良久才弱了下去。佛衣惊道:“这是奎木参星,难道又要有什么妖兽出世了?”鱼婆婆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低声喝道:“回舱!”
四人回到船舱,鱼婆婆操纵水底舟又潜下海去,她眉头紧皱,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白,难看到了极点。放下定石,将水行舟停住,“咱们且先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启程。”鱼婆婆声音有些颤抖,完全不似昔日的谈笑风生。
云恪便和佛衣去后舱歇息,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暗自惴惴,不知这鱼婆婆何以突然如此害怕,便似大祸临头一般。
将中舱的门紧紧关好,“难道——那个可怕的传说是。。。。。。是真的?”过了良久,鱼婆婆方才喃喃自语道。
“婆婆,是什么传说这么可怕?”颜素问又惊又奇。
鱼婆婆长叹一声:“素素,你还记得咱们祭奠女娲大神的祷言吗?”“这怎么会忘记?女娲大神,泽被无边。吾之岐妖,永守东澜。。。。。。”“不是这几句,是中间那段关于四圣兽的颂词。”鱼婆婆摇摇头。
“四圣兽?”颜素问愣了一愣,“是‘参星临天,白虎横空。鬼宿坠地,朱雀披红。亢木花开,云飞青龙。灭妖玄武,斗虚波涌’这几句吗?”两人并头而卧,声音细弱蚊蝇,只用真气将一丝声线传到对方耳中,是以倒也不担心被佛衣他们听了去。
“不错,正是这几句歌谣。你可知这里面暗藏的意思?”“颜素问一愣,轻轻摇了摇头。
鱼婆婆眼望舱顶,缓缓说道:“故老相传,上古时候女娲大神为了保护中土的人族,曾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镇守我岐妖一族,以保得东海永世靖平。若我岐妖族不守本分,妄图染指中原,四圣兽就会临世,那便是我岐妖一族灰飞烟灭之日。但数万年来我族从未有谁真正见过四圣兽,老身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无稽的传说罢了。谁知。。。。。。谁知今夜真的让我看到了参星临天。”
“婆婆你别多想。也许。。。。。。也许只是颗特异的流星罢了,”颜素问沉吟道。
“但愿如此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参星的啸声真吼得我心惊胆颤。”捋了捋颜素问柔顺的青丝,鱼婆婆浑浊的眼中满是爱怜,“若是女娲大神真的想灭掉岐妖族,咱们也只能默默受着了。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宫主,至于别的,以后再说吧。”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总觉得忐忑不安。
第二日清晨,鱼婆婆便驾舟继续向流波山潜去,至于昨晚参星临天的异象,佛衣和云恪两人虽然心中疑惑,但不知其中内情,却也没再怎么提及。
船行泊泊,到第三日下午时分,众人已来至娲神岛外围,鱼婆婆轻舒了口气,笑道:“咱们今晚便可以上岛打探一下拉。”佛衣一喜,忙问道:“鱼老施主,难道咱们已到了娲神岛?”
鱼婆婆“呵呵”一笑:“你这小和尚,怎么老是呆头呆脑的。咱们已到了浮云峡,穿过这里便是娲神岛。不死宫的巡狩斥候都在咱们头顶上飞了十几遭了,你才晓得啊。”佛衣摸了摸脑袋,说道:“和尚是个旱鸭子,一看到水就眼晕。在这胡咕隆冬的海底,跟个睁眼瞎没啥区别,连身在何地都不知道,更遑论其他?”说的众人都笑了。
鱼婆婆笑道:“小和尚可不能妄自菲薄。你是般若寺九罡祖师的得意弟子,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咱们这一去还指望你多多出力呢。”
佛衣朝三人躬身合什,正色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高义,甘冒大险出手相助,小僧心里实是感激不尽。三位施主日后若有什么差遣,小僧那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来。”
三人忙躬身还礼,颜素问笑道:“佛衣大师,婆婆跟你闹着玩呢,你别当真。”云恪也道:“大师说哪里话来,不说般若寺对我云恪有再造之恩,便这些日子以来咱们相处的情分,咱们也该齐心协力,助你达成心愿。”
鱼婆婆点了点头,说道:“云公子所言极是。娲神岛铜墙铁壁,咱们此去,非得‘齐心协力’才能有成功的希望。”她话音刚落,海水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水底舟潜在百丈海底,水势一般极为平缓,这几日来众人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风浪。谁知这一阵波动却甚为突然猛烈,水行舟被海水带的一阵摇晃,鱼婆婆一惊,叫道“小心!咱们许是遇到了海底暗流。”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浮云峡绵延十数里,最宽处也不过百丈,两侧净是悬崖峭壁,万一水底舟被卷进急流中,那便危险的紧了。
四人刚刚站定,迎面一片银光闪闪的鱼群已然冲了过来,这些鱼或大或小,形状各异,蜿蜒如蛇的鳗鱼,修长敏捷的鲅鱼,织梭一般的金枪,以及挺着长长的喙的海豚,甚至还有披着厚甲慢吞吞的巨龟和数条体形庞大的蓝鲸,而更多的则是巴掌大小,数也数不清的鯷鱼,鳕鱼。
龟鲸等大型海物向以鱼虾为食,但不知为何眼前虽有这无数鲜美的食物,它们却瞧也不瞧,只顾摇头摆尾,拼命的逃窜,似乎身后跟着某种极为恐惧的怪兽一般。很多鱼惊慌失措之下竟迎面撞在水底舟上,耳际边只听得一阵雨打芭蕉似的闷响,幸而水底舟坚固无比,只要不是鲸鱼撞过来,其它的小鱼数目再多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鱼婆婆摇摇头,缓缓说道:“这不是暗流。难道又是阴家的小子在放牧?”云恪插言道:“前辈所言‘阴家小子’,是那个豢养恶鲨的阴烛吗?”鱼婆婆一愣,点头道:“不错,云公子竟也听说过他的名号?”云恪微微一笑,将前事三言两语分说一遍。
鱼婆婆听完,眉头皱的更深:“想不到多年不见,竟给他配成了赤玉血鲨。阴烛虽然不足为惧,但这群恶鲨倒有些麻烦,大海之中咱们还是避他一避为好。”
船底水声汩汩,水行舟缓缓下沉,向着更深的海底潜去。此时鱼群都已过尽,海面下声息皆无,云恪一颗心却渐渐提了上来,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他似乎已感到无数白森森的嗜血利齿越逼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