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烛蹲下身子,瞧着山头的众人,像是在看一群可怜绵羊:“自从汝等人类这种畜类在天地间出现,世上便生灵涂炭,万物万灵便开始了数万年悲惨的折磨凌虐,人类吹毛茹血,为一己之私,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为蝇头小利便挥师相互攻伐,直弄得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宫墙内外,多少无辜之骨;朝堂上下,多少忠臣之血,厚颜无耻之徒充塞四海,泯灭人性之贼遍布天下。人前背后尽是阴谋,阳谋;日月轮转皆都诡计,秘计。人类真乃是开天辟地以来世间最大的祸害,吾虽东海偏僻之岐妖,亦曾发下宏愿:誓将以在下毕生之力,替世间万物万灵铲除人类这一恶魔巨魁!”
阴烛一席话直说的佛衣哑口无言,瞠目结舌,虽然他所说未免过于天马行空,惊世骇俗,但细细思来竟觉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一时竟自呆住了。连云恪也听得低头沉吟不语,一时也无力反驳。
阴烛见他们凝眉不语,嘿然一笑,道:“既然你们也认同在下所言,那么便对不住啦,吾可要实践誓言,将你们尽数诛戮。”
颜素问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灼灼然盯着阴烛,冷笑道:“佛衣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无欲无求,不屑与你争辩,你却不知羞,尚有何面目在此大言不惭,夸夸其谈?别的不说,单言流波山岐妖一族,族中三族七宗,数万岐妖,哪家哪宗的地位不是以强力夺来的?其中阴谋诡计,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事与人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阴烛笑道:“有论无据,便若无薪之火,请先生试举一例,以教童子。”
颜素问笑道:“便以不死宫阴宫主为例,在下听说当年阴虺氏宗主犯了大罪,全族尽被诛戮,当时不死宫少宫主白巫真颜与阴九虺同师学艺,一向以姐妹相称,感情甚好,又怜悯她无辜受累,便冒着寸牃的大险,将阴九虺祖孙藏匿了起来。数年后白巫真颜继宫主位,便立即发诏令赦免阴虺氏,恢复了阴虺氏宗族的地位。后来白巫真颜宫主又力排众议,将阴九虺重新召不死宫巡狩使之重任,将身家性命交与了她,当时阴九虺感激淋涕,趴伏在白巫宫主脚下,据说呼白巫宫主为‘姐娘’。”
“谁知十余年之后阴九虺大权在握,威望日重,渐渐将昔日种种恩情抛诸脑后,和天魔联手,买通四大长老,以卑鄙的手段逼迫白巫宫主退位,白巫宫主其时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但为了不使岐妖族自相残杀,徒耗国力,便毅然弃位出走,谁知阴九虺又生毒计,竟将白巫宫主的踪迹暗中泄露给人族的天道圣教,以至于白巫宫主被人族数十位高手伏击,至今生死不明。阴九虺非但暗害自己的恩人,又将衷心拥护白巫宫主三家宗族尽数屠灭。当年流波山七魔纵横天下何等神勇,可是虎撑,狮陀被诛,金鹏,香麝远避西域,听说后来投靠了般若寺,分别受封为天龙八部众中的迦楼罗王和香达婆,而丝空竹则下落不明,当年威震四海的七魔只剩下居心叵测的天魔和墙头草一般的血魔。倚天苏门山大会若不是岐妖族内耗大伤了元气,怎么会大败亏输?”
阴烛初始尚满脸不屑的望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瘦削汉子,但随着颜素问娓娓道来,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越听脸色越差,一双蛇眼里精光灿然,死死地盯着颜素问,尖声道:“先生到底是谁?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此时天空依然乌云密布,风雨却渐渐停了下来,只是浊浪滚滚,越发疯狂的向塘内猛灌。
颜素问微微一笑,故意说道:“看你穿着打扮,在不死宫地位必然不低,又擅于驭使海兽,难道你便是当年白巫宫主拼命救下来的那个阴虺氏婴儿,阴烛么?”阴烛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颜素问又道:“你是谁也与我无关,但你适才所言却实属强词夺理,无稽之论。万物生长世间,自有其生死循环之理,人类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岐妖族或者别的动物又何尝不是?天柱折于东南,地维陷于西北,日月升降,圆缺不定,连天地日月都有缺陷,何况人类?”
佛衣和云恪对望一眼,心里都暗自钦佩,对颜素问不由得刮目相看。
云恪悄悄对颜素问一竖大拇指,微微一笑。颜素问朝他眨了眨眼睛,抿嘴一笑。
阴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颜素问一翻辩词直说得他恼羞成怒,半晌方喝道:“休得大言灼灼,胡说八道,汝等还我鱼儿命来!”衣袖轻轻一挥,水面忽然激起三道月牙形水刃,呜呜急速旋转着向三人斩来。其时阴烛昂然站于赤鲨头上,佛衣等站在岸边,与他隔海相对,双方相距二十多丈,但那三道月牙水刃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掠过了过来,潮水被水刃的劲风激得白浪滚滚。众人均吃了一惊,双方相距如此之远,这童子一般的阴烛随手一甩竟还具如此威势。
眼见三道水刃旋风般电闪而来,佛衣将袍袖呼得向外甩出,三道水刃离他们尚有丈许,突然砰砰砰三声,翩然碎成了万点水花。佛衣心下稍安,自己彼时功力损耗甚巨,现下只使得出六七分功力,却能轻易将阴烛这一招化解。看来他毕竟年岁尚幼,劲力虽能及远,威势也极凌厉,但力道却不甚雄浑,浮浮然若无根之萍,后劲略显不足,既然如此,这阴烛倒也没什么可怕。
颜素问学着他的样子叫道:“恼羞成怒,即动刀兵,圣人所说之小人,岂非便是汝乎?”
阴烛满脸通红,他自命好儒知礼,之乎者也隐然以儒生高士自居,在东海地位又尊崇,除阴九虺外无人敢稍对其假以辞色,便是天魔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受到过此等讥讽?怒火中烧,一拍赤鲨额头,那头赤鲨巨尾猛力朝水面一甩,哗啦一声,便似一块千斤巨石凌空坠下,水面上顿时翻起一朵小山般巨大的水花,阴烛双袖鼓荡,便似灌满了风,水波翻处,一颗径逾两丈的大水球立时凝聚起来,贴着海面犹如流星一般向三人迅猛无比的撞击过来,佛衣挺身将云颜两人挡在身手,双掌无声无息的平平推出。
云恪见佛衣抢先出手,便拉着颜素问后退了几步,替他掠阵。以佛衣的武功脾性,自然不肯让人相助。
水球飞到离佛衣尚有数丈之处,便似突然遇到了什么阻隔,半分也前进不得,只滴溜溜乱转着,将水花甩的四处都是。阴烛连连催逼,水球转的更加急了,犹如一个巨大的陀螺,飞速旋转着,却依然纹丝前进不得。
两人相持了半晌,眼见那水球不住颤抖摇晃,竟有涣然四散的迹象,阴烛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大和尚如此厉害,果真不是等闲之辈。不敢再轻视对方,脚尖轻轻点了点赤鲨背鳍,赤鲨呼得一声向前窜出十余丈,他离水球近了,劲力自然也大了许多,阴烛双臂直直推出,袍袖鼓荡的更加厉害了,水球被他凌厉的掌力所逼,缓缓地向佛衣滚去。离佛衣尚有丈许,便停在空中,佛衣大喝一声,身形往下一挫,双掌疾风骤雨般接连拍出,水球呼的一声又往阴烛面前飞来,阴烛右掌叠在左掌背上,双掌交错猛击,一股凌厉已极的掌风又将水球向佛衣拍去。两人你来我往,各出全力,水球拉锯般在他们之间来回摇荡了一会,又在中间位置停了下来。
阴烛一边全力抵御佛衣山岳般雄浑刚猛的掌力,一边偷偷警惕着云恪两人的举动,心下暗道:“光着大和尚便如此难缠,他身后两人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自己的武功不以持久延绵见长,再这么耗下去可就危险了。”心念微转,阴烛忽然凌空翻了个筋斗,张口一喷,一道水线箭矢般贯入那水球之中。
佛衣正吃力的反击阴烛那犹如巨浪般汹涌澎湃的劲力,身上大汗淋漓,衣衫上白气蒸腾,忽觉对方掌力之中透过一丝若隐若现的阴寒之气,如钢针一般在自己左臂手少阳三焦经上突刺了一下,佛衣左臂一麻,顿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流波真气?!”佛衣骇然惊道。
佛衣用双掌抵御尚稍落下风,如今只剩右臂,便越发抵挡不住。水球呜呜带风,呼啸着向佛衣砸来。阴烛一招得手,登时大喜过望,眼见水球便要砸上佛衣胸腹,掌中劲力却突然失去了目标,便似泥牛入海,真气竟无影无踪。水球失去了后援之力,登时扑的散开,淋淋漓漓的浇了佛衣一身。阴烛‘咦'了一声,奇道:“般若无相功?汝是般若寺的和尚!”
云恪和颜素问慌忙上前挡在佛衣身前,问道:“佛衣大师,你感觉如何?”佛衣摸了摸光头上的水渍,笑道:“和尚好得很,还洗了个不花钱的澡,挺合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