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寻笑骂道:“柳贵,你越老越不正经了,胡扯些什么呢!”柳贵却只顾“嘿嘿”笑着不做声。
叶千寻嘴上虽宁死不肯承认,但心里却着实挂念栁柳凝碧,这三四天来,沿途休息打尖之时,看着往*快利落的柳贵不知怎么忽然变得慢吞吞起来,瞧着他慢吞吞的吃饭喝汤,又慢吞吞的整理包裹,中午还要再慢吞吞的睡上一觉,叶千寻心里就跟汤煮油烹的一般,早就恨不得独自骑了快马,转眼便跑到柳凝碧跟前去才好,如今柳贵主动提出让他先行,叶千寻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脸上却故作平静,沉吟道:“这样也好,我先回去向庄主禀报下,你在后面慢慢走也是一样的。”说罢,再也忍耐不住,牵过坐骑,快马加鞭,一道烟似的去了。
叶千寻买了两匹快马,一路马不停蹄,轮流骑乘,实在倦的不行了,才勉强停下胡乱吃点东西小憩一会儿,便又起身快马而行,离柳凝碧越近,叶千寻反而越着急起来,每到一处驿站便更换马匹,以便保持马力,八百余里路竟然不到三天便到了。
这日四更时分,叶千寻借着月光远远望着黑夜里高耸入云的玉垒山,长长的舒了口气,再有几个时辰,便能见着凝碧了,想到此处,叶千寻不禁有些紧张起来,摸了摸背后送给栁柳凝碧的一大包礼物,一边策马前行,一边盘算着待会见着了该说些什么。
初夏的露水虽不甚重,但叶千寻连夜赶路,头颈间还是湿漉漉的甚是难受,不经意间用手一抹,忽然发觉手指上满是泥垢,不由得呆了一呆,连日奔波劳碌,叶千寻实无心洗漱,脸颊须发蓬乱,再加上一路风尘,形貌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如此肮脏邋遢的样子若去相会凝碧,岂不得熏坏了她?
叶千寻找了一处僻静的山间小溪,脱掉满是泥土污垢的衣衫鞋袜,上上下下洗漱一番,又用匕首剃尽眦须,整理好头发,数日劳累登时一扫而空,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又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青衫。
原来叶千寻自那日见了云恪所言所行之后,深敬其为人,想自己原本出自山间乡民,饮食起居向来简朴,但自从入了御剑山庄之后,竟渐渐染上豪富之家的奢靡之风,日日锦衣玉食,饭菜稍不可口,竟觉难以下咽,将昔日勤俭本色丢得干干净净,一路之上每念及此,叶千寻便惭愧的汗颜无地,以大哥天道圣教少主之尊,自然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他却依然粗衣素食,只一味热心天下民生,这才是唯大英雄能本色,这才是自己学习的好榜样!是以叶千寻自那日之后便只吃粗茶淡饭,将罗衣绣袍,金带玉饰一律抛却不用,只将大哥赠送的那块玉佩贴身戴在身上。
柳贵忽然发觉这个十七爷转了性,竟然节俭起来,不由大为惊讶,路上劝了几次,见叶千寻意似甚为决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这么一来,叶千寻固然青菜豆腐,甘之如饴,柳贵却也跟着吃起苦来,他虽是家丁,但柳氏向来富甲一方,奢靡之风由来已久,柳贵也一向鱼肉惯了,初时几顿还略觉新鲜,但顿顿粗茶淡饭,柳贵嘴上不说,心里便有些埋怨。这也是他为什么请叶千寻先行一步的原因之一,叶千寻走后,他自然可以在后面舒舒服服的大鱼大肉,反正回去可以到账房领取食宿银子,又不用自个掏钱,何乐而不为呢?
叶千寻放马疾驰,一路微风习习,来至玉垒山下,看看时辰,也只五更三刻,只见满山怪石嶙峋,苍松翠柏,在朝霞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比之江南的红桃艳李另有一种苍茫雄浑的气象,来至庄前,却见山庄大门紧闭,挽联高挂,素旗如织,叶千寻心里不由吃了一惊,是什么人故去了,要全庄发丧?来至门前,见城楼上巡更庄丁人人黑衣白带,神情沮丧,远远见叶千寻迤逦而来,众庄丁欢呼一声,打开大门,早有看门的小头目率人迎了出来,叶千寻下了马,抬头一看,却是昔日右卫里的一个叫赵清的什长。
赵清见叶千寻归来,忙单腿点地,抱拳道:“右卫大人您可回来啦!”神色间极为喜悦。叶千寻伸手将他扶起,问道:“赵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庄何故发丧?”赵清神色一变,喃喃叹道:“是。。。。。。是老庄主故去了。”叶千寻慨然惊道:“什么!师父他老人家武功精强,贵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去世?”便在此时,忽有庄丁说道:“右卫大人,三小姐来了。”叶千寻抬头一看,果见柳凝碧素衣孝服远远的骑马而来。柳凝碧月前得到叶千寻不日将回至山庄的讯息后,每日清晨便到山前等候,直到晚间方回,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两人终于在山门前遇着了。
两人四目相对,满心满怀均有无数话语想和对方倾诉,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千寻握住柳凝碧的手,只觉她手心冰凉,微微颤抖,心里一疼,强忍住眶间的泪水,强颜笑道:“你怎么不好好保养身子,倒越发清瘦了。。。。。。”柳凝碧将手抽回,神色间凄然欲绝,似乎受了极大地委屈,微微往后面瞧了一眼,却不说话,只自顾向庄外走去。叶千寻心下甚是奇怪,忙将马匹交给赵清,跟在柳凝碧身后,出了御剑山庄。
两人走了一程,叶千寻叫了她几声,柳凝碧便似没听见,越走越快,脚下加劲,向后山奔去,叶千寻心中大疑,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折向西南,一路上了云霄峰顶,来至小月潭边。
叶千寻满心疑惑,只道她是因为自己回来的晚了,心里生气。快步追上柳凝碧,笑道:“凝碧,我这已经是连夜疾驰,离弦之箭一般往回赶了。你要是还嫌我回来的慢,就打我几下也好,可别不理睬我啊!”柳凝碧听得“离弦之箭”四字,数月来的无限屈辱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反身扑在叶千寻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柳凝碧因穿着宽大的孝服,身形不显,叶千寻初始只觉她脸庞有些清瘦,待将她揽入怀内,只觉凝碧素衣白带下身子一阵阵剧烈颤抖,瘦骨嶙峋,竟似皮包骨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