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伯阳召集众人议事。叶千寻便道:“如今敌人锐气尽失,连饭也尚且吃不饱,何谈作战?若此时寻隙相攻,就算令刘仕全军覆没也不甚难。但他所将毕竟是朝廷军马,与我山庄对峙两月以来,折损不下两千余人,若再加以屠戮,恐怕事情闹大,万一朝廷知晓了,大军源源而来,则我山庄危矣。何况我山庄内部风波刚刚平息,人心不稳,此时实在不宜和刘仕生死相拼。”
柳伯阳一拍大腿,叹道:“千寻,你真说道我心坎上去了。我日夜所愁者便是为此,你可有什么好主意?”此时柳伯阳早对叶千寻刮目相看,对他甚是倚重。
叶千寻沉吟道:“以弟子看,莫若给刘仕个台阶,就说咱山庄愿意投降,并且赔偿官军五十万两白银,以做官军伤亡抚恤之用。”
柳伯阳惊道:“五十万?未免太多了些罢?”叶千寻笑道:“只要刘仕退了兵,咱山庄缓过这口气来,庄主还怕没法子让那狗官再老老实实的吐出来吗?”柳伯阳大笑:“好,就这么办!”
柳伯阳又唤岳氏兄弟上来,每人赏了一千两银子,又亲自斟了一杯酒,笑抚岳风之背道:“我御剑山庄有贤昆仲在,可抵得十万大军!来,柳某敬你们兄弟一杯!”
岳风双手接过,拉了岳雷跪下。旁边自有仆人斟了酒捧给岳雷。柳伯阳忙伸手相扶,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暗运内力,一道真气刺入岳风手少阳三焦经,沿着手臂过天井穴,转眼便如钢针般刺到心脉檀中穴。檀中乃人体死穴,凡内力精湛之人,绝不会突遭袭击而毫无反应,岳风只要稍有异象,柳伯阳便能感知,生死攸关之际,任是谁也不能毫无破绽。
柳伯阳的真气在岳风心脉前剑芒般摇曳闪动,只要再稍微向前吐出半寸,立时便能将他心脏贯穿。岳风却一片茫然,便似毫不知情一般,恭恭敬敬的将酒一饮而尽,向柳伯阳道过谢,退在一旁。柳伯阳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便令众人散去。
落日的余晖从门口倾泻进来,照在刚才岳风下跪的水磨青砖上,隐隐有光芒闪动,那是密密麻麻的酒渍反射着太阳的光辉。。。。。。
这一日,刘仕正在帅帐中喝闷酒,百无聊赖之际,心里又思念起那个小妾来,心里暗觉这次出军失利,似乎和那小妾并无多大干系,那日一气之下杀了她,是不是有点冤枉呢?忽听中军来报说御剑山庄派使者来,有要事面见大帅。
刘仕一愣,柳伯阳此时大占上风,又派人来作什么?难道是来羞辱我的?有心不见,又怕万一柳伯阳脑子坏掉了,派人来求和怎么办?便道:“且让他进来吧。”不一会,来人背负长弓昂然而入,见了刘仕只略拱了拱手。刘仕大怒:“见了本官还不下跪!”两旁亲兵见刺史大人发怒,便要抢上来捉拿来人。那使者凛然不惧,众人只听得弓弦微微一响,大帅突然惊呼一声,转目观瞧,赫然见一支长箭将刺史大人的头盔钉在板壁上,箭杆尚微微颤动,众人俱都愣住当场,作声不得。
刘仕只觉头顶一道冷风穿过,头皮一凉,啊的一声惊叫,坐倒在帅椅上,直吓的面如土色,喃喃道:“你。。。。。。你就是那天阵上射落我大旗的壮士?”
来人正是岳风,他两眼看天,冷冷的道:“我庄主体恤部下疾苦,怜你军卒死伤众多,再者双方均是燕朝血脉,实不愿再继续自相残杀,愿意投降官军,并且赔偿官军白银五十万两,以资军用,前者所俘你部官军共九百四十三人,你亦可将其带回。”
“五十万?!”刘仕眼睛里立刻发出一片白花花的光芒,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难道天上真的会掉馅饼?难道柳伯阳脑子真的坏掉了吗?
岳风又道:“庄主命你等三天之内拉着五十万两走人,能做到么?”刘仕暗暗伸手狠狠拧了下大腿,确认自己果然不是在做梦,不由欣喜若狂,哪里还在乎来人射落自己头盔这种“区区小事”?强忍着想围着大帐狂奔高声嚎叫的冲动,忙小鸡啄米一般答应了。
三天后,刘仕带着御剑山庄的降书和五十万两白银趾高气扬的回到了秦州,秦州官员忙驱使百姓扫地焚香,迎接刺史大人得胜归来。锣鼓喧天声中,刘仕骑在马上得意洋洋,不住向众父老乡亲挥手致意,自觉甚有一代名将之风范。
刘仕又命师爷连夜拟奏文书上表皇帝,宣称这次剿匪大获全胜,官军以伤亡不到千人的微小代价歼灭数万土匪,并缴获白银十万两——那四十万自然入了刘府——从此秦州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匪患之祸。
转眼便到了大年三十晚间,柳府早换了门神,对联,插满翠生生的竹子,新油了桃符,门窗厅机无不焕然一新。府中奇花异草均用丝绢扎了花粘在枝头,连假山石上的苔藓都用翠缎蒙了,桃红柳绿,莲白菊黄,真如阳春三月一般。玉垒山周围的百姓羡其豪富,皆称“春自柳家始”。
从大门,仪门,大厅,到内厅,内三门,并内仪门直到正堂,一路门户大开,两边皆用一丈多高的西蜀紫红厚锦幕帐围拢,以挡寒风。阶下一色朱红金字一搂抱不过来的大灯笼,蜿蜒在檐前道旁,犹如两条金龙一般。
值班庄兵俱穿新衣,因是新年,忌带刀兵,只垂手侍立两旁。柳伯阳率门下众人柳氏宗亲几十人至宗祠祭祖。叶千寻才列入门墙,乃是初次参与,跟在众人身后来至柳府西边一个院子,两丈多高的黑油栅栏内八间大屋,正门上一匾,上书“柳氏祠堂”四个金箔大字,乃是御笔。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
骑天马步南溪云霄峰前刀光昭日月;
跨石龙朝北厥玉垒山上剑气映苍生。
亦是金箔御笔。——此是当年先皇因御剑山庄献银有功,特亲笔题写,以资褒奖。众人鸦雀无声进入院中,丈许宽汉白玉的的甬道两旁皆是一抱多粗的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越发显得这里安静肃穆。月台上设着几座泛着铜绿的古鼎,鼎中积满了香灰,香烟袅袅,终年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