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受伤了,快死了?
一个月后
身在桑州老店的墨儿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是小蛮写来的。
展开信笺,看着小蛮幼稚的字体,墨儿一直暗含隐忧的脸终于舒展了开来,有了笑意。
神奇无处不在,当魏松当众要求验明元沁正身的危急关头,元无极悠然而现。
谁也不知道一个明明已经咽了气的人怎么会活生生地在白天出现,不过现在这也已经不重要了,就像西门飞霜说的那样,活着就好!
鉴于元无极阴冷无情的过往,那些已经或者正准备倒戈的大臣们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纷纷在此跪倒在这个“归隐”的邪皇脚下,表明墙头草式的忠心。
朝中之事解决得超乎想象的顺利,魏松极其余党被秘密处决,对邓氏一族,元无极并没有以他一贯的风格,痛下杀手,赶尽杀绝,而只是敲山震虎。
死过一次的元无极似乎仁慈了许多,从前冷漠邪肆的灵魂在长生天的力量洗涤中变得宽厚而温和,短短一年的时间,看着他,让人感觉恍若隔世。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十年王朝的辉煌将继续时,元无极却选择了默默离开,他说人生的拥有从放弃时开始得到。
握着手中的信笺,墨儿看着窗外的浮云青天,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明快。
是啊,连元无极视权力为生命的人都能够明白放弃便是拥有的道理,为何她还始终纠结在这段三人痴缠中纠结不开呢?
她和西门寒星成婚的十三年,她的手心一直都紧紧地攥着,从不肯放开,虽然用力,但是却连一滴水珠都不曾握住。
她因为他的无心而痛苦,而他则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内疚,他们一直活在无边的忧愁之中,谁都没有轻松过。
和拓跋孤鸿也是亦然,拓跋孤鸿看着她的背影,而她却看着西门寒星的背影,她用自己从西门寒星那儿得到的伤心再次刺痛了拓跋孤鸿。
这样的日子,现在想象不正是不肯松手而造成的悲痛吗?
从这一刻起,她要学会放手,这一次不是从语言上的,而是打心底里发出的,彻彻底底地放开。
“喂,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司空凌咬了一块牛肉干从房外走了进来,看着一脸豁然的苏墨儿,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个不停。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不错。
已经连续阴雨了一个月,居然一下子就放晴了。
就是不知道等他听到底下这个消息时,还会不会继续阳光明媚?
“帮主,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可以起程回京!”
墨儿指指床上的行囊,对司空凌充满歉意地说道,因为她的私事,行程被一而再地推迟。
司空凌满不在乎地摇摇头:“不急不急,我刚从京城来暂时不会回去,我要去南下去一趟毋国!”
“毋国?难道帮主是想把生意拓展到那儿去,恕我多言,毋国荒废多年,近两年才兴起,人丁单薄,百姓手中并不宽裕,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做生意的地方!”
墨儿并不知道司空远和司空凌之间的种种纠葛,于是认认真真地将心中的考虑说了出来。
司空凌听罢,笑而不答,半天之后才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苏总管,我听说当年你十二岁就嫁进西门府了,是吗?”
“是!”苏墨儿点点头,不明所以地回答。
自己什么时候嫁进西门家和司空凌南下毋国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那你说要是比你小一岁,十一岁成亲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儿?”某胖妞放下嘴里的牛肉干儿,歪着脑袋幻想中。
“十一?啊,帮主,你不会是说你自己吧?不,不,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墨儿连忙摆手,试图让司空凌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不可以?还是绝对的?”
“你要是嫁人去了,这么多的生意怎么办?”
“男人帮除了你,还搜罗了不少邓氏培养的精明掌柜,每一个月用快马报账到毋国,每半年我会北上一次处理事务,我想应该耽搁不了什么的,再加上我还有拓跋孤鸿这个绝顶天才的合伙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吧!”第一个理由,被司空凌理由很充分地否决了。
“小小年纪,你就舍得离开亲人和朋友吗?他们也一定舍不得你走!”
第二次,墨儿抛出了亲情牌,但是她完全错估了情势。
司空凌哈哈一笑:“我看所有的人都巴不得我离开才是吧,他们每一个背地里都叫我小恶魔,我说得没错吧!”
墨儿无语,看来司空凌自大归自大,但是对自己的认识还是比较客观的。
于是,她也只能说出最后一个理由,也是最真实的理由:“好吧,我实话实说,我真的不建议你这么小就去嫁人。因为年纪太小,很多事情我们都还无法领会,这只会让一段好姻缘变得悲惨,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我和你才不一样呢,只要是我司空凌看中的东西,不管抢的还是偷的,我就一定要得到!像你们那种婆婆妈妈的速度,我的小远哥哥都有孙子了!”
司空凌对墨儿的告诫不以为然,首先司空远和西门寒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司空远善良,温柔,心细如发,极有责任心,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手到擒来。
再说了,现在司空远都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过了立后的年纪,那帮毋国的遗老遗少们正每天不遗余力地给自己的王找女人,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能扛得住,但谁能保证哪一天他会经不住诱惑爬上女人的床,所以,时间不等人,她得赶紧去一趟毋国,先把后宫的位置给占下来!
“帮主——”
“啊,对了,我来找你是有事儿的,一打岔都给忘记了!”
司空凌无心纠缠,顿时抛出一个山崩地裂的消息,她顿了顿说道:“我来的时候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西门寒星快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话说他还在我男人帮待了两天,好歹也有点儿感情,现在说死就要死了,还真是有点儿伤感啊——”
司空一边说,一边还点了两点吐沫在眼角,以示悲伤。
“你说什么?西门寒星受伤了?”
双手一松,手上的包袱顿时落地。
墨儿不敢相信,这些年,他大战小战无数,只是偶尔受些皮外伤,现在在京城怎么会?
脸色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变得苍白,让司空凌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得继续,她说道:“准确地说,是快死了,你要是有时间,又有心情的话,还是去看一眼吧!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看着脸色白得比白糖糕还要白的墨儿,司空凌吐了吐舌头,摇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踮起脚尖出门了。
她一个人跳上了南下毋国的马车,又吩咐马房给墨儿准备了一辆回京!
墨儿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坐在马车里,不说话,不吃饭,一动也不动,眼前一片漆黑。
恨他,怪他,但是她从没想过要他死。
死就以为一堆白骨,没有血肉,没有呼吸,没有声音。
就像是西门鹿鸣的那堆白骨,白森森,冰冷冷的,想到这里,墨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血丝从嘴角流了出来,但是她却毫无知觉。
“车马,去,将军府,快点儿!”
一进城门,意味着离西门寒星更近了,墨儿闭上了眼睛,不敢作任何多余的想象,只能不断重复着催促马车!
“墨儿!”
拓跋孤鸿在大街之上,捏着一只西域的红玛瑙簪子,想象着它戴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头上的样子。
正当他准备掏钱买下来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一张焦急的面孔正好落入他的眼帘。
是墨儿,她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芥蒂,回来见他了!
拓跋孤鸿笑得很灿烂,顿时沉重郁闷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
“找您的钱!”
“不用了!”
“谢谢您呐!”
买首饰的老头儿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也难怪。
买一只五两银子的簪子,不还价不说,还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不要找,遇上这样的美事儿怎么能不高兴!
将簪子收进怀里,拓跋孤鸿满心欢喜地往男人帮走去。
他充满希望地认为,今夜,也许将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虽然与他想象中的有所出入,但是今晚却确实是一个改变很多事的转折点。
秋庭
墨儿站在西门寒星的床前,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如灰纸,了无生气的男人就是曾经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战而逃的威武将军。
他的身子被血迹斑斑的纱布裹得层层叠叠,那一滩又一滩怵目惊心的猩红让墨儿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她不知道他浑身上下到底受了多少伤才会如此惨烈,他还活着吗?
墨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放在西门寒星鼻下,知道感受到他还算均匀的鼻息,一颗几乎不会跳动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大这人从前都是下刀如有神的。自从你走了,每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擦个剑都会擦到受伤,别提这次受伤了,我看伤成这样,不死也残了!”
小蛮扶着西门老夫人从门外进来,一见墨儿,老夫人就别过脸哭开了,小蛮则是更加雪上加霜地诅咒西门寒星,这让墨儿刚刚宽慰了些许的心又沉重地笔直下坠。
墨儿又将目光投向西门老夫人,只是西门老夫人与墨儿目光匆匆一接之后,再次掩面而泣。
“那赶紧找名医啊,京城之大,总有一两个神医,或者禀明皇上,从宫里请御医医治!”墨儿着急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以前当他妻子时,夜半无人,她经常会被这样的噩梦给惊醒,在梦里,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夫君,常常哭得枕头湿透才醒来。
可是现在,这一幕居然真的发生了。
幸好她现在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丫头了,眼泪救不了性命!
“小蛮,娘,你们在这儿看着寒星,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没用的,我们能请的都请了,能看的都看了。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哎——不过”小蛮摇摇头,但是叹息了一声之后却又话锋一转。
墨儿果然追问了下去:“不过什么?”
小蛮走至西门老大床前,甚为悲伤地望了一眼之后,转身倚着床柱,背着墨儿,颤抖着双肩说道:“大夫说,老大这伤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你知道的,男人嘛,看起来就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堡,但其实,不堪一击的!哎,要是这个时候能有点事情牵绊住他,也许他就舍不得这么快去见佛祖了!”
“那什么事情才是能够牵绊住他的呢?”
当墨儿的眼泪盈满眼眶,即将掉下来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西门寒星的手指,红润的指甲充满了血色,泛着柔柔的粉色!
再看手腕上很明显的颜色断层,墨儿的心里起了一丝怀疑!
她走近了一步,不顾男女有别的顾忌,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猛地,她觉得西门寒星的胸膛起伏剧烈了起来。
以为墨儿上套,小蛮在接到西门老夫人的眼色鼓励下,开始将这唯一能救西门寒星的方法说了出来:“墨儿,你知道的,老大的心里只有你,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你重修旧好。如果你答应了,我想就是阎王八抬大轿来抬他,他也舍不得走的!你觉得呢?”
这一刻,不仅仅是西门老夫人和小蛮,还有床上的人,也顿时停止了呼吸,等待着某人的回答。
墨儿看着西门寒星衣领上的粉末,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是吗?”
“当然了,你想啊,你要是能嫁进西门家,这算是喜事一桩,冲冲喜嘛!虽然你我都不太信这个,但是宁可信其有嘛是不是!”
以为墨儿已经相信,小蛮索性将终极目标也一并说了出来。
明显就还是郎有情,妹有意,她就不信当不成这个媒人。
当小蛮看见墨儿的目光一动都不肯动的落在西门寒星的身上时,她以为自己就快大功告成了。
可是,谁知,墨儿却一把掀开西门寒星的被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他身上的纱布。
结果——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胸肌,细腻的肤质,和某人双手的粗糙绝对不成正比,还有,那结实的,令人血脉喷张的胸肌,光洁,柔亮!
当然,以上均不是重点,重点是,从他的胸肌到下面的八块腹肌,不见任何一处伤痕,哪怕是块淤青都没有!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些纱布上的血一定不是西门寒星的!
“啊!”
小蛮和老夫人纷纷掩住眼睛,不忍心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西门寒星,要冲喜是嘛,我现在就去红袖香阁替你去找玉玲珑,娶妻得子,你双喜临门!”
墨儿将手中的被子和那团染了血的纱布重重地丢在地上,义愤填膺地转身就走。
“老大,别装了,被发现了,你还躺着干嘛,追啊!”
小蛮推了推,还紧闭着双眼的西门寒星,实在不行,又踢了一脚。
她以为自己家那口子够笨了,现在才发现西门家是笨男人的发源地,一个笨似一个!
“哦!”
西门寒星从床上跳起,来不及穿鞋,一个飞身鲤鱼跃龙门似的从大开的窗户里跳了出去,追着墨儿去了。
踏着庭院里的花草树叶,绝顶的轻功让这个衣襟大开,胸腹光光的男人衣袂飘飘,神仙下凡一般翩然落在墨儿的前面。
“墨儿,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会听刁小蛮的胡扯!但是你相信我,我想你回来的心是真的!”顿了一顿,西门寒星突然想起了昨晚上刁小蛮的秘训。
虽然还是有些不敢肯定是不是要这么做,但是看见墨儿一脸坚定要走的意思,于是,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忽然往前一步,西门寒星以自认为极为帅气的动作一把握住墨儿的手放在自己光洁的左胸之上,状似深情地说道:“我的这颗心只为你跳动,从前是我忽视了,对不起,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当凉凉的小手,接触到那火一般滚烫的心时,墨儿呆了三秒钟。
恶——在墨儿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之前,从门口追出来的小蛮倒是先吐上了。
西门寒星低头看不语的墨儿,以为小蛮教授的刁氏宝典奇效了,便按照下一步提示,低下高大的身子,双手放在墨儿的肩上,闭上眼睛双唇缓缓凑近墨儿的樱唇。
“啪!”
一个巨大的,响亮的耳光宣布了西门寒星彻彻底底的失败!
墨儿推开他,泪水肆意地流满整张粉脸:“西门寒星,当我爱你时,你的心在沉睡;当你爱我时,我的心已冰封!就在不久之前,我已经决定了,我连恨都不再恨你了,因为我要彻彻底底地放开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娶嫁不再相干!”
西门寒星靠在柱子上,心如死灰!
“啊——”
一声巨吼中,春花碎裂,漫天飞舞。
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则就此消失在碎裂一地的花瓣之后!
远远地看着墨儿的马车靠近,拓跋孤鸿有种被幸福靠近的感觉。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的那一刻,他笔直地站在青石地面上,心里晃过无数句开头语,但是都被他一一否则。
似乎,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苏墨儿消失的这一个月,也是他给她思考,选择的一个月,他以为这一次,绝望远走他乡的人绝对不会是他,他以为十年的钟情终于得到了回报!
但是,往往世事就是这么不如人愿!
在车夫将墨儿的行踪告知了拓跋孤鸿后,他一脸希翼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伫立了许久后,拓跋孤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留在地面上的是一支被折成两段的簪子,沾着点点血迹!
初夏的早晨,空气里已经有了三分黏热。
墨儿早早地就醒来,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阳光透过皮肤,血肉几乎变得半透明起来。
想起了昨天,指尖传来的心跳声,那么强健,有力。
好不容易经过一夜的沉淀,已经安静下来的心,再次变得烦躁不安。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墨儿匆匆拢了拢一头如云的长发,起了身开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拓跋孤鸿,他披着一身清新的晨光,端着早点,一脸的云淡风轻。
墨儿有些尴尬,但却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理由。
“睡得还好吗?”
拓跋孤鸿,将早点在桌上一样一样摆好,远远地坐在墨儿的对面,脸上的表情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他就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守候着一个不会惊动猎物的距离上等待着。
正是拓跋孤鸿这种没有压力的距离和等待让墨儿觉得有一种很放松的惬意,她点点头,朝他笑笑,仿佛两人之间那荒诞的一夜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知道墨儿不愿意提及那一晚,拓跋孤鸿也很聪明地选择性遗忘。
“你呢,这一个月,我听说你去了西凉国一趟,生意做得如何?”
“还不错,我同独孤城做成了一笔兵器的买卖,这一趟总算没有蚀本,小赚一笔!”
“恭喜你了!”
家长里短,两个人看似聊得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对方的痛处。
“最近我新请了一个厨子,最拿手的便是江南美食,我听说你祖籍是南方人,于是就想了拿来献宝,怎么样,给个面子品尝一下!”
拓跋孤鸿解开小蒸笼,虾饺晶莹剔透,色泽如上等的白玉,而翡翠烧卖则是白中透绿,鲜艳明亮。不说吃,单凭那浓郁的食物香气,以及精致的做工,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一起吃吧!啊——”
墨儿抬手,邀请拓跋孤鸿一道,手刚伸出,却不想碰到了滚烫的热粥。
“烫到了吧!”
拓跋孤鸿立刻端来一盆沁凉的井水,将墨儿烫伤的手指浸入水中。
墨儿由于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皱紧了眉,她没发现自己的身子正牢牢地被拓跋孤鸿圈在怀中,头顶之上,那两道炙热的目光,锁定了她清美的容颜。
拓跋孤鸿看着怀中的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一种矛盾引发的痛苦,就像是炮竹的引火索,点燃后,在他身子里爆炸开来。
如果,老天只要给他一点点选择的机会,他都不希望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正因为如此深爱,他更希望用自己的真心来抱得美人归。
只可惜,从头至尾,老天爷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回到西门寒星的身边,他真的做不到,所以就算是受到良心的谴责,也不能阻止他得到她的决心。
“我,没事了!”
墨儿回头,对上拓跋孤鸿黑墨一般幽深的眼眸,那种被人紧紧锁定的感觉让她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轻轻退出他的怀抱,远远地坐下来,将彼此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不知为何,时隔一个月,再次看到拓跋孤鸿,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他还依旧体贴入微,温柔细致,和从前的谦谦君子并无出入,但是他的眼神,却让墨儿感觉有点儿陌生和心慌。
十年前,他们在漠北的戈壁上相处过一夜,那时拓跋孤鸿的双眼就像是天上闪亮的星辰,散发着耀眼灿烂的星光,那光芒带给身边的人勇气和信心。
但是现在,却是一种别样的幽深和晦涩,让墨儿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这些日子,我已经想通了,只要你能幸福就够了。今天我来,正是劝你和西门寒星破镜重圆的!纵然你表现得再洒脱又如何,你的心里始终忘不了他!与其三个人痛苦,不如看着你幸福!”
一杯香气袅袅的茶连同那番暖暖的话语被拓跋孤鸿一起送到了墨儿的面前。
墨儿抬头,看着眼前的翩翩君子,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了昨天西门寒星的令人不屑的行径,再看看眼前拓跋孤鸿的宽容大度!
为什么同样是男人,会差那么多呢!
这一刻,墨儿的脑海里也曾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拓跋孤鸿这么一个优秀而完美的男人,要是自己努力一点爱上他,结局会是怎样的。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还是被她掐灭在萌芽之前了。
不,对于情爱之事,她已经心灰意冷,她的心已是一潭死水,凭什么让拓跋孤鸿跟着一起葬送呢?
只有早一点让认清现实,他才会离开自己,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感情。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墨儿说道:“谢谢你孤鸿,我欠你的也许要欠一辈子了。你是一个好男人,也是一个好朋友,我曾经也想过,如果当初是我们有婚约,是我们先遇到,或许我们两个人会生活得很幸福很美满!但是人生没有也许没有如果,所以,我只能辜负你了!听我的,放开心胸,去寻找你自己的生活吧,我不应该再成为你人生的牵绊了!”
拓跋孤鸿之所以会那么说,是本着刺探墨儿内心的想法。
可是,他没想到,墨儿的回答会是如此干脆。
她连丝毫的留恋都没有,只是一而再地想赶自己离开而已。
顿时,拓跋孤鸿的心,就像是沉入大海的小舟,黑漆漆地,不停下坠!
“放心吧,在确定你的幸福之后,我会离开这儿,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的!”拓跋孤鸿苦涩地笑笑,同时心中一个确定的念头已经升起。
他抬手,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些了,早点都凉了,别暴殄天物了,快吃吧!”
看着墨儿如他所愿,笼中的餐点在她两片娇艳的红唇中下了肚,拓跋孤鸿微微一笑。
在被这么无情地拒绝后,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甚至包括小蛮在内,都以为这次,西门寒星只怕是栽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西门寒星却在沉寂了一晚之后宣布,他不放弃。
他说,既然墨儿为他等了十年,那么他也有等她十年的决心和信心,如果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三十年!
将军怎可轻易言败?
闻此言,小蛮感慨地拍了拍西门寒星的肩膀,说道——精神可嘉。
只是这一次,西门寒星没有像从前那样没头没脑直接冲到男人帮去找人,反而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好好地想了一遍。
抱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西门寒星将玉玲珑这个不时跑出来闹场的女人放在了第一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弄清这个女人的来历和目的是眼下最重要的,否则太被动!
说来好笑,当西门寒星将手中的任务一一分配到边军培养的一些情报坛子的手里时,这些军中精英们全都愕然地忘记了合上下巴。
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但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一向冷血无情的将军竟然要他们去调查一个青楼女子,而且是要祖宗八代都翔实无误的那种!
“看什么,滚——”
狠狠地踹了每个人一脚后,探子们消失在夜幕中,而西门寒星则稳坐中军帐,等待着回应。他突然发现,偶尔假公济私一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恶——”
苏墨儿核账核到一半,跑到花园里大吐特吐,留下呆立在一旁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没人记得清楚,反正苏总管最近动不动就呕吐,脸色苍白,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已被休多时,上上下下的人大概都会俯身抱拳说上一句恭喜。
可是现在她这孤家寡人的,让大家不敢妄自猜测。
就算是被休的女子,也有名声的!
远远地看见墨儿扶着墙吐得翻江倒海,拓跋孤鸿上前,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送了上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我听下人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要不要紧?”
墨儿直起身子,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碍事,最近可能吃坏了肚子,肠胃有些不适,稍后吃点开胃助消化的汤药就好了!”
双眉一挑,拓跋孤鸿扶住墨儿的身子,眼神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声说道:“墨儿,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墨儿的脑子里爆炸开来似的,她惊呆了。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的,可是这个月却迟迟没有消息,再加上最近呕吐,嗜睡的种种症状,该不会真的?
墨儿的手心里冒出了潮湿的冷汗,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不敢继续深究这一问题。
“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好吗?”拓跋孤鸿柔声询问道。
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墨儿无力地靠在拓跋孤鸿的怀里,无声地点点头。
孩子,可能吗?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回答,白发白须的老大夫布满折痕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从他的连声恭喜里,墨儿的一颗心顿时坠落深渊。
大夫说已经一个半月了,母子平安,不可操劳,多多进补,恭喜恭喜!
拓跋孤鸿眉飞色舞地将大夫送出了房门,又吩咐佣人好生打赏,他俊雅的面容充满了意气风发。
墨儿躺在床上,手摸着平坦的小腹,内心五味陈杂!
她曾经多么渴望一个孩子,属于自己,也属于西门寒星,即使没有爱,也至少有他来温暖自己。
但是现在,孩子来了,却是一夜糊涂之后的结果。
本以为,好不容易和拓跋孤鸿划清了地界,也说清楚了,可以就此平平静静地过下去,谁知,这孩子却来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同当初的期待有些出入,但是它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要扼杀它,她真的下不了这个狠心,可是留下它,那她又该如何面对拓跋孤鸿呢?
“墨儿,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做事了,好好休息!那些活儿,我让我商队里的掌柜的去做,你放心吧!还有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统统对我说,就算是龙肝凤胆我也一定给你弄到。对了,还有,那些剪刀之类的利器千万不要再碰了,据说不吉利!”
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让拓跋孤鸿像个孩子似的,他在墨儿的床前,走来走去,一会嘱咐这个,一会吩咐那个。
墨儿看到他这个样子,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暗自幽幽地叹气。
这一幕,落在拓跋孤鸿的眼里,他的脸色顿时阴郁下来:“墨儿,你该不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吧!他总是一条命,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他,你一生下来,我就带他远走他乡,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好不好?”
两行清泪滑过,墨儿无言地望着这个苦苦哀求他的男人,其实,他有什么错呢!
他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好男人,为了自己,放弃了身为皇族的尊荣,卑微地守候在自己的身边,不求回报,无怨无悔,面对这样的男人,她有什么资格让他伤心,让他哀求!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她对他的残忍,才送出了这个孩子连维系他们吧!
既然这一切都是天意,那她又何不遵从?
给拓跋孤鸿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下定决心忘了西门寒星,忘了那十三年的付出,现在该是她回报拓跋孤鸿的时候了!
墨儿深吸了一口气,扶起了拓跋孤鸿,将他拉在自己身边。
头一回,墨儿主动牵起拓跋孤鸿的手,这让拓跋孤鸿的掌心泛起一股暖流。他反客主,双手将墨儿嫩白的柔荑包覆其中。
“孤鸿,我想好了,这大概是神的旨意,它用这个孩子告诉我,我不能再辜负你了!”
柔柔的话语让拓跋孤鸿身心一颤,他纯黑的眸子紧紧将眼前诗画一般美丽的女子盯紧。他激动得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把墨儿紧紧纳进怀中。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今天了!
那是一种生命里无法表达的狂喜,涌动在胸中的血,就像是油锅里的热油,上下翻滚着,沸腾!
拓跋孤鸿低首,凑近那两瓣娇嫩鲜艳的红唇,温柔地攫取!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买者卖者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之中,一个玄色身影如一道闪电,穿梭其中,面有喜色。
此人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西门家大少爷西门寒星,他一直狂奔,撞翻了不少摊子,来不及道歉,匆匆往男人帮方向赶去。
他很心急,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心情,原因在于他手上这些刚刚得来的情报。
这些情报,足以使他咸鱼翻身,一举打败拓跋孤鸿这个老奸巨猾的阴险小人。
昨日,派出去的探子纷纷传回消息,本以为他会看到数不清的恩客名单和一个逼良为娼的真实版本,可是事情却全然与之相反。
三年前,玉玲珑在红袖香阁出道,一露面便大红大紫,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她认识许多朝中的大臣,与邓氏一族的族长之子来往密切。
表面上看起来,这只是一个攀附权贵的烟花女子,并无什么不妥。
但是,怪就怪在,这个玉玲珑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纵然是西门寒星手下的探子翻江倒海地寻找她之前的来历,却半点收获都没有,俨然这个女人是天上掉下来似的,人间寻不找半点痕迹。
这其中,还有一点让西门寒星觉得不对,那就是每个月,拓跋孤鸿商队中的一名亲信都会定时去“嫖”玉玲珑,风雨无阻,时间固定!
但凡嫖客,都是找女人寻乐子的,哪有会像这位仁兄,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频率去嫖的女人的?
顺着这条路,西门寒星再次以拓跋孤鸿那位亲信为目标,展开了第二次地毯式的大调查。
结果又一次让西门寒星出乎意料之外!
拓跋孤鸿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之内化身为富可敌国的巨商,居然与邓氏一族牵扯不清。
在大元,邓氏已是笼中之鸟,处处被限制,复兴的抱负自然得不到施展,但是它却是一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聪明如邓家人,很快想到了一条借尸还魂的妙计,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十多年前被困在京城苦闷不已的北齐御亲王——拓跋孤鸿,二人一拍即合。
拓跋孤鸿以他的名义不断发展壮大着邓氏的生意,所有利益五五分账,各取所需!
这次邓氏欲扶助自家外甥篡位一事,就算拓跋孤鸿没有参与,也定然是知情者。
现在想来,西门寒星后背一针冰凉,如果当时,拓跋孤鸿一狠心不顾墨儿死活报了信儿的话,恐怕现在他们早就被——
文人果然阴险,扮猪吃老虎,处处博同情,但是老天幸好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让他及时发现了这个伪君子的这面目。
想到这里,西门寒星的脸上浮起了得意的微笑,他较快了脚步,没走几步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墨儿站在一家卖小鞋子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胖头胖脑的虎头鞋子可爱得让她爱不释手,尤其今年还是虎年,这鞋子的寓意就多了一层。
拓跋孤鸿高大的身子,像是一堵结实的城墙,把内围的墨儿和外面的人流仔细地隔了开来,见墨儿对这双虎头鞋爱不释手的样子,他连忙从钱袋中摸出一枚碎银递了过去。
“等等,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还是先别买了吧!”墨儿扬了扬左手红色的一双,有挥了挥右手藏青色的一双。
“这还不简单,两双都买了呗,谁也没规定我们不能生个双生子啊是不是?”
拓跋孤鸿笑得很得意,墨儿却有些害羞,她低头,拉了拉拓跋孤鸿的衣角:“小声点儿,我可不想成为众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谁知,拓跋孤鸿并未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地揽上墨儿的双肩,凑近她的耳边:“反正再过几天,我们就名正言顺了,看到时谁还敢说什么?对了,前面还有卖婴孩衣服的,再去看看吧!”
“太早了一点吧?”对于拓跋孤鸿的亲近,墨儿始终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她一而再地说服自己要努力接受这些,就像当初爱西门寒星一样,只要用力去爱,一定可以!
“不早,总会用得着的!你想买男婴的还是女婴的,要不我们还像刚才一样,两样都买吧!”
拓跋孤鸿牵着墨儿的雪白柔荑,穿行在琳琅满目的婴孩用品之中,他表现得幸福而满足,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身边的妻子,脸上同每个将为人父的男人一样,流淌着一股温暖的慈爱之情。
经过他们身边的每个人在看到如此一幕神仙眷侣的画面之后,都会忍不住失神地惊叹。
车水马龙之中,唯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地——绝望!
西门寒星将手中的牛皮纸紧紧捏成一团握在手心,心里早已痛如刀割。
墨儿竟然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以为这次可以绝地反攻了,但是没曾想还是慢了一步,而且这一步将是一生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墨儿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她对拓跋孤鸿只是同情和怜悯,只要自己真诚地道歉认错,她总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是在看到到刚才那一幕之后,西门寒星的信心一下子如火焰中的巨塔,被烧毁了根基之后,轰然而倒。
她的手,摸着小腹,躲在拓跋孤鸿的怀中,就像是一只风雨中回到巢的燕子,那种惬意安全的表情,让他嫉妒得发狂。
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十三年,她何曾有过那种小鸟依人的样子。每次见到自己,她不是战战兢兢就是手忙脚乱,总以为那是她的问题,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那个给得了她安全感的男人!
从前,是他亲手打碎了她当一个好妻子,好媳妇的梦想。
现在,他又要再次打破她放个好母亲的希翼吗?
纵然西门寒星的心很想靠近,但是他的脚却还是定在了原地。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狠心走上前,把拓跋孤鸿的真面目撕开给她看,让她再一次心灰意冷,彻底绝望。
另一个则是让他手里的这些彻底地成为秘密,用他的心痛成全她的笑容!
“孤鸿,我希望她是个女儿,女儿比较乖,比较贴心,而且我还可以打扮她!”
墨儿拎着一件红色的小裙子在拓跋孤鸿的面前晃了晃,那鲜艳的红色晃痛了不远处一个男人的眼。
突然,整个世界都变得咸咸的!
拓跋孤鸿点点头,掏钱买下了这件红色小裙子,微笑地送到墨儿的面前。他的余光扫过身后的那个背影,脸上扬起了胜利者的笑容!
西门寒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拓跋孤鸿居然还敢邀请他喝酒,他实在不明白这位御亲王究竟是无知还是无畏!
但是他还是去了,因为有些事情,他要亲口问清楚!
到了醉乡楼,拓跋孤鸿已经早早地在坐在雅座里等了。
他没带任何侍卫,孤身一人前来。按情报上所言,这醉乡楼虽然名义上是邓家的产业,但实际上他却也是半个主人,自然无需侍卫,吆喝一声,上至掌柜,下至跑堂的,都会争前恐后地前来“救驾”!
西门寒星推门而入时,拓跋孤鸿正侧耳凝神听着楼下抚琴之人的琴音,那闭目投入的表情让西门寒星忍不住想要一拳揍扁他那张风花雪月的白脸。
但是只要一想到从前就是因为做不到“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七个字儿吃了不少亏时,西门寒星咬了咬唇,将胖揍拓跋孤鸿一顿的想法按耐下来。
“西门将军,终于来了,请坐,喝什么?烧刀子好吗?”
拓跋孤鸿春风得意的表情一览无余,他招招手,叫来了跑堂的小二,亲切地为西门寒星提供建议。
看他的热情劲儿,压根无法让人把情敌见面联系在他们西门寒星和他身上。
对于他的热情,西门寒星则显得冷漠许多,偌大的圆桌,他选择了一个最远离拓跋孤鸿的位置坐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厌恶。
他远远地靠在椅背上,抱胸看着这个唱独角戏的王爷!
“怎么?不喜欢烧刀子吗?哦我忘了,将军不甚酒量,可是我和墨儿的喜酒怎么办?将军恐怕要缺席了吧?”
拓跋孤鸿微微一笑,决定舍弃冗长而繁复的开场白,那是市井小民的把戏,对他和西门寒星,并不适应。所以他决定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你真的要娶墨儿?”西门寒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皮肉中发出似的。
“那是我十多年的梦想,而今终于要一朝得偿了,西门将军,你该恭喜我的!”无畏无惧地对上西门寒星想杀人的目光,拓跋孤鸿想起了北疆,冥风关心爱的耻辱。那时的西门寒星多么高傲,刀剑丛中,他俯视着自己,带着鄙夷的目光,只因为他是墨儿名正言顺的丈夫。
醉乡楼还是当初的醉乡楼,烧刀子还一如十年前的**,只是十年前,他在这儿只是个天天借酒消愁的可怜虫,而今,他却已是这儿的主人。
再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像斗败下阵的公鸡,他的心里,很畅快!
“拓跋孤鸿,你太猖狂!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
单手撑着桌面,西门寒星狂暴地站了起来,桌上的醇酒从杯中震得洒落。
谁知,拓跋孤鸿却仰面一阵轻笑:“我知道你派出的那些探子在查我,查我的亲信,我也知道该查到的你都查到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戳成我呢——不想回答,还是让我告诉你吧,因为你也爱墨儿,你不忍心身怀六甲的她因为我的事情再伤一次心,你不愿意看见她绝望的表情,是不是?”
这一次,震惊的是西门寒星。
原来,拓跋孤鸿不仅仅是蝉,他同时还扮演着黄雀的身份!
原本以为自己占尽先机,蓦然间发现,被动的却是自己,西门寒星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做这些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不想再像十年前那样可怜地活着而已,我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拥有自己想拥有的人而已!”
“把自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觉得太不要脸了一点吗?”西门寒星一双冰眸没有任何温度。
“也许你不相信,那是因为我所渴望的东西你都拥有得太轻易了,而且,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好了,西门寒星,我不想和说你太多,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个月初八是我和墨儿成亲的日子,你若是以为我是来邀请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是来告诉你,既然决定让她幸福,那就永永远远地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罢,拓跋孤鸿撩起衣袍,径自下了楼,只留下面无表情的西门寒星独自面对着桌上的一坛开了封的烈酒。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渴望清醒过!
入口似冰,入喉如火,西门寒星一个人喝光了那坛北方的名酒,但是奇怪的是,一向酒量浅到吻着酒味都会倒下的他,这一次却清醒得要命,纵然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但是思维却像是林子里的猴子,上蹿下跳个不停,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趴在桌上的他睁开眼,看着这熟悉的身影,笑得惨兮兮的。
突然,他举起酒杯,晃晃悠悠地送到女子面前:“敬你,祝你幸福!”
女子不语!
西门寒星将酒杯移回自己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我都忘了,你不能喝酒的,我总是这样,不温柔,也不体贴,所以你才跑了,跑到别人身边!不,不是你跑的,是我逼走的,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受不了离开的!”
三盏下肚,西门寒星竟然像个孩子,蹲在地上,抱着桌脚嚎啕大哭:“小蛮说的对,我是个白痴,是个笨蛋,我总是等把自己的东西弄丢了才会四处慌张地找。以前,我的东西都是你帮我找到的,可是现在,我连你都丢了!”
“你总说我是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是你的骄傲,可是现在,我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声明去交换你!你回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笨了,还有,我早就明白流云和你的区别了,她是兄弟,是朋友,而你是妻子,你挚爱,我真的弄清楚了!”
西门寒星耍无赖地抱住女子的腿,激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那副弱智尊荣同一呼百应,叱咤风云的将军形象相差甚远,不应该是天壤之别!
他像一条八爪章鱼,缠着女子纤细的身躯,无论对方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松手!
楼下丝竹声声,恭贺祝福之词此起彼伏,人声沸腾,热闹十分。
男人帮歇业三天,披红挂绿,操办拓跋孤鸿和苏墨儿的婚事。
墨儿待人一向宽厚,很得人心,而拓跋孤鸿为人也大方和气,这样的结合,在男人帮上上下下看来,无疑是神仙眷侣般的天作之合!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阳春三月的灿烂笑容,唯独坐在铜镜前的墨儿。
盛装之下的她,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那张倾城之颜上并没有半分喜悦,黑如点墨的双瞳中,充满了化不开的忧愁。
看着铜镜里身穿大红嫁衣的自己,墨儿无法确定地伸出了手,摸了摸镜中女子双眉之间的纠结。
仿佛窗外的喧闹不存在似的,她的心思飘回了前几日。
那一天,她无意中得知拓跋孤鸿约了西门寒星在醉乡楼喝酒,心里十分不放心这两个男人,唯恐他们又大打出手,于是,一直在暗中悄悄跟着他们。
但是,那天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雅座里的宁静让在楼下的她也大为意外,后来,看到拓跋孤鸿率先离开,而西门寒星却久久没有动静时,不放心的她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上了楼。
喝醉了的西门寒星拉着她说了许多的话,而且那些都是他从前没有说出口的。
这些话,若是换成一年前说,她会很高兴,也会觉得很幸福,可是偏偏,这个男人却等到现在,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才说出口。
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的腿,哭得昏天黑地,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那颗心又暗暗地涌起了暗流,冲击着平静的水面。
但是,一想起腹中的孩子以及拓跋孤鸿幸福的笑脸,她又不忍心将之摧毁。
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墨儿叫了一辆马车,将醉倒在她怀中的西门寒星送回了西门府,往回走的路上,她一而再地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从今后他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但是,这一天,注定是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在回去的路上,墨儿再次遇到了那个卖童鞋的老头儿,这一次,他卖的鞋子比上次更可爱,更漂亮,忍不住,墨儿又卖了一双。
但是,此刻,还有另一个男人也看中了这双鞋子。
“小姐,这双鞋可以让给我吗?”那男人淡雅地笑着问墨儿!
虽说京城繁华,人来人往,对于各个地方的人种都已司空见惯,有肤色深黑的南洋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色目人,但是,墨儿却从未见过她身边的这种男人。
他有着一头白雪般的长发,一双湛蓝的眼眸深幽如茫茫的东海,而长相却是地地道道的大元人。
这还并不是最让墨儿吃惊的,这男人全身上下似乎闻不出一点点的烟火味,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神。
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俊美飘逸的风度,让在男人帮中终日与美男为伍的墨儿也甚为惊艳。
那双幽蓝的双眸带着无法让人拒绝的请求,墨儿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一双鞋子送给了他。
那白发蓝眸的男人对着墨儿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小姐!我家夫人定会十分欢喜!”
本来,那男子已经走进人流,即将消失在京城熙熙攘攘的街头,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走回到墨儿身边:“在下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子请说!”
“阴某掐指一算,姑娘并未嫁人,亦无身孕,为何要买这婴孩之物呢?”
于是,这本该是街头的偶遇,却变成了一场看似滑稽却处处充满玄机的谈话。
自古有云,至者不相,达者不卜,墨儿对这种所谓的鬼神之说本来是全然不信的,但是在结束了和阴洛的谈话之后,她开始变得将信将疑了。
当她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追进人潮中想要问个明白时,才发现那白发白衣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无处再觅其踪!
“夫人,拜堂的时间到了,你这到底什么时候才好啊!吉时都快过了!”
喜娘第三次来敲门了,她在门外不耐烦地催促着。
但是屋内的人影却还是毅然不动。
见没有动静,喜娘摇着头向拓跋孤鸿回禀去了。
打定主意的墨儿,丢下绞在手心里的喜帕,推开门,直奔拓跋孤鸿的住所。
一阵翻找之后,在博古架的楠木药箱中,墨儿发现了一个琉璃瓶,透过琉璃的瓶壁,可以清楚地看到瓶中的深紫色粉末,诡异的色泽,很少见,揭开瓶盖,一股熟悉的药香飘进墨儿的鼻腔。
就是这个味道,每天饭菜中必不可少的香气——那个新聘用的厨子的秘制香料!
颜色,气味和阴洛所描述的分毫不差,这就是产自北方雪山中的一种奇珍异草——紫色妖莲,服用后,对人体无害,只是会造成假孕的症状,一旦停服,晕症自然消失。这东西极为罕有,一般大夫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啪!”
琉璃瓶落地碎裂,深紫的粉末在地面上飘起一阵尘雾。
骗局!
当事实摆在眼前,墨儿不得不相信,无论孤鸿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改变不了这是一个骗局的真相。
墨儿面无表情地脱下自己红色的嫁衣,又摘下缀满奇珍异宝的凤冠,一个人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这个荒唐而又可笑的地方。
按照风俗来说,新郎新娘在洞房之前是不可以见面的,但是久候不至,拓跋孤鸿有点儿坐立不安,于是亲自到墨儿的房间找她,结果自然是空无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拓跋孤鸿的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心急如焚地赶到自己的房间,也就是新房里时,才发现了地上的一滩色深紫,以及整齐叠放在喜床上的凤冠霞帔。
顿时,他整个人头顶如同罩了一块深厚的乌云,绝望地看着床上的嫁衣和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