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秘密被揭开
在雷二娘标志性的大嗓门中,我晕晕沉沉地醒了过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发觉自己像个粽子似的被捆了个严严实实。
抬眼看了看四周,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沉入了晦涩的深海之中。
我们被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之中,浑浊而闷热的空气让我几乎不能呼吸,狭小的空间里,我们两个两个背靠着背被捆在一起。
司空易和雷二娘,慕容清和太子无极,我和西门飞霜,一个都没有少,看来这次连个漏网之鱼也没有,真是够倒霉的。
墙壁上挂着的那盏油灯是所有光明的来源,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我四处查看着成功逃出的机会,结果得出的结论是——难啊!
由于长时间的血液不循环,我的手脚几乎完全麻痹了。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那双包裹着我手的手传递过来的温暖。
大概是由于练剑的缘故,西门飞霜的手,比起一般的少年,不似那么柔嫩,他的手指细而长,从掌心到指腹,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透露着和年龄不符的老练和沧桑,有了三四分成熟男人才有的感觉,传递给我一种安全稳定的信心。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那天在护城河边上的谈话,就火从中来。我忍不住甩开他的手,愤愤不平地挣扎了两下,结果换来的是一阵刺痛,那麻绳也不知道是怎么捆得,几乎扣进我的肉里。
“这是山里猎户用来捆野兽的活扣,越挣扎越紧,你还是安分一点的好!”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只不过不似平常那么冷,透着一点点不易被人察觉的关心。
“谁他娘的那么缺德,把老娘捆成这样?”
唯一让雷二娘感到欣慰的是自己还能跟司空易绑在一起,所以骂归骂,基本上还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她出乎意料地温顺,除了嘴上骂了两句,倒也算安分。
我恶作剧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交给背后的家伙,仰躺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娘你数数我们这里还缺了谁,谁就是你口中说的缺德的家伙了!”
“少了谁?都在啊,不是,小蛮,你该不会说的是老四吧!”
二娘一惊,差点跳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肉丸子,弹起,又落下。
这可苦了跟她捆在一起的司空易,一身老骨头,还要这么折腾。
“李老四把我们关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慕容清提出了一个我也正在思考的问题,按理说,他得到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完全可以带着它们远走高飞,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杀人灭口。
那既然决定要杀人灭口,直接把我们大家毒死或者乘着我们昏迷的时候一刀一个不就完了,还把我们关起来,不怕夜长梦多横生变化吗?
这老四的行事作风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哎呀,小远呢,老四该不会把小远给杀了吧?”
司空易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小远的下落,在得知小远并没有被带进来后,他很是担忧。
“这老四平时比任何人都疼小远,比你这个做爹的还要关心他,人常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应该不至于吧!或许,老四只是想和咱们开个玩笑吧!”
二娘还在天真地幻想,这只是一个游戏!
我实在不忍心戳破她脑子里那个美丽的肥皂泡,于是选择了沉默。
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大意了。
老三死时脸上的表情是如此惊愕,显然是发现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相。那根僵直的手指,应该就是指向李老四的吧!
其实,老四的破绽不止一处,那天他告诉我杀老三的人可能是楼小楼时,我就应该有所察觉。可是过度的信任让我天真地以为那只是他眼花看错了,而没有想到那是他故意的栽赃和陷害。
好个老谋深算的老四啊,就这样轻易地把我们所有人都给骗了。
“各位,睡得还好吗?”
铁门突然被打开,李老四噙着一丝阴狠的冷笑走了进来,铁拐敲击地面的咚咚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不停回荡,让人想无视都不行。
“老四,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依旧慵懒地躺在西门飞霜的背上,看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夏威夷日光浴,那么惬意。
装,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
“大当家,临危而不乱,你是有几分大将之风,李某佩服你,也无意杀人!但是你要和我合作!”
“不好意思,我从不和给我背后下阴招的人合作,那样会寝食不安,消化不良!”
我笑笑,摇摇头,因为我现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也只有这个了。
“你不乖乖说实话也没关系,那你就看好了,我是这么一个一个把他们千刀万剐的!”
说吧,老四从腰上摸出一把蹭亮的剔骨尖刀,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那寒闪闪的刀光反射着油灯昏黄的灯光,着实有几分杀人狂魔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喂,老四,咱们可是一个山头上处了七八年的,你要拿我下手你就太不讲义气了。”
二娘大叫,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
“是啊,老四,诗书有云,一日为友,终生为友!你要杀就杀那边的吧!”
司空易很不争气地朝着慕容清那边努努嘴。
“老四,你真以为杀几个人,就能让我屈服吗?随便杀,没事儿,记得待会往动脉那儿捅,运气好的话,你会看见一道鲜红的喷泉,飙到屋顶上再落下来,很是壮观啊!”
明明手掌心里全是冷汗,但我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潇洒样儿。幸亏,西门飞霜似乎觉察到我的颤抖,紧紧包覆着我的手。
说也奇怪,十指交缠的瞬间,一股电流沿着我的小臂流动到了心里,像是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心跳也变得有力多了。
我很想扭过头,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但是想到此时此刻的处境,算了,还是专心对付老四吧。
我想知道他费尽心机,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我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却又很想知道的秘密,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护身符了。
一身乌衣,手持利刃,阴狠决绝,眼前这个李老四才是真正的李老四!
平常,他总是独来独往,一身的寂冷,从不多行一步,亦不多说一句,一瘸一拐的背影偶尔间流露的孤独和悲凉,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曾经的过往!
但任凭我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
他听了我的话,仰头大笑:“哈哈,大当家,你这副冷血无情的表情蒙蒙外人也许还行,但对于我就免了吧!你要是无情无义,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
“老四,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吧,今天我刁小蛮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但是我们山寨的事情和他们三个外人无关,你放了他们,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解决!”
事到临头,我知道跪地求饶这种行为压根于事无补,并且只会让自己显得猥琐,更让敌人看不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殃及池鱼。
希望有朝一日,西门飞霜和太子无极看在我曾经救过他们一命的份上,每逢清明月半,能烧几张纸钱,至少让我在下面不至于生活得很寒酸。
“大当家年纪轻轻,胸襟着实不小,临了还想着这两小子。实话告诉你吧,你倒可以不死,但是这两个小子却必须得送到玉泉山当人牲,祭奠我毋国十几万冤死的亡灵。”
此话一出,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刚刚苏醒的太子无极和西门飞霜,几乎都是为之一怔。
看来,这个老四的来头绝对不会是一个山贼那么简单,我沉下心来,静观局势的变化。
“你是毋国人?”
第一个开腔的是慕容清,他年纪较大,又浸淫官场几年,想来知道的也应该比其他人多一些。
听刚才李老四提到玉泉山,他第一反应就是李老四应该是毋国余孽。
老四铁拐一戳青石地面,一条蜈蚣般丑陋的裂纹顿时爆裂开来,听慕容清提起毋国,老四的脸顿时扭曲狰狞,眼眸中也顿时多了几分吃人的仇恨,他盯着太子绝世的容颜,恨恨地说:“很意外吗?你们以为自己已经斩草除根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活着的毋人吧?”
“毋国?是东南那个被灭族的小国吗?”
太子无极转向慕容清,问道。
慕容清点头,回答是,脸上有七分感慨。
时间过去了十几年,大多数人已经开始遗忘东南一隅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以国为姓的小国。
历史的雨水渐渐冲刷掉了玉泉山曾经漫山遍野的殷红,岁月的黄沙也慢慢掩埋了沟壑之中森森的白骨,大多数的人已经忘记了十几年前,这个世上曾有一个小国,为了荣誉和尊严,与实力悬殊的大元王朝弓弩相对,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死最后一个人,举国覆亡。
强者王,败者寇,这是历史永恒不变的真理。
大元以强者的姿态胜利而回,但是毋国却永远地尘封进了史书的一个角落,浓缩为短短数字——子丑年,毋暴,大元伐之,大胜!
“你是长山将军毋山!”
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的西门飞霜突然开口,只是他看向李老四的表情同太子无极和慕容清大有不同,他的脸上有一种类似于尊敬的东西。
尤其是当他提到毋山两个字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挺直了脊梁,就像是一个高手,遇到了一直久仰的另一名高手,惺惺相惜。
“西门小儿,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没错,我就是大难不死的毋山。”
“没想到你还活着!”
大元伐毋,西门飞霜才两岁,还没有记事,他知道的所有关于玉泉山一役以及长山将军毋山的故事都是听父亲西门冷云后来回忆的。
从西门冷云的口中,西门飞霜认识了一个足智多谋且铁血彪悍的毋山,宁撒热血无数,不丢一寸山河的忠勇之将。
那场战役,虽然双方悬殊很大,一方是国富兵强,富庶繁荣的大元,一方是资源匮乏,人口稀少的沿海小国,明明战鼓未擂却胜负已定,但却偏偏打得艰苦异常。
这场战争的最后结局定格在身中数刀的大将军毋山抱着襁褓中的王子跳海,殉国而亡。
西门冷云每每提及玉泉山一役,总是对年幼的西门飞霜说,如若不是敌人,他倒是很愿意和这个刚烈的毋山结交一番!所以,受父亲的影响,西门飞霜也一直将毋山作为生平敬仰的人之一,但他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自己心目中尊敬的敌人。
否则,也许他会向他行个礼也说不定。
“家国破王,主上殁去,亲人死绝,我倒宁愿我也死了,只可惜啊,老天爷似乎也不愿意看到毋国就此消亡,偏偏让我活了下来啊!这些年我处心积虑地想要刺杀狗皇帝和西门冷云,可惜防范周严,再加上我这条残腿,屡屡不成事。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倒是送上门来了!你以为你们隐去姓氏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西门小儿,你这张脸,和你父西门冷云几乎是一摸一样,那个杀我十几万毋国百姓的魔王,我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
老四邪狞一笑,提刀上前,对着西门飞霜。
在他的心中,他对西门冷云的仇恨并不比下达讨伐文书的大元国君来得少。
西门冷血挥剑斩杀毋人的那些具体画面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中,至死都无法磨灭。
“等等,老四!先别忙着动手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先别急啊!其实,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的是皇帝和西门冷云,抓两个十四五岁的无辜孩子实在有损你长山大将军的英名了!”
眼看着老四的刀刃已经靠近了西门飞霜的脖子,我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无辜?他们无辜,那我毋国十万百姓,何其多的老弱妇孺哪一个不是无辜的?可是当年他们有哪一个活下来了?”
李老四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我从心底里发寒,我小声问西门飞霜:“你家老头儿连平民百姓也没放过?”
西门飞霜不语,我很快知道为什么老四那么恨了!
的确是太狠了点,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也干得出来,你看遭报应了吧!
“这事,不关西门将军的事情,灭国灭族是我父皇的命令,和西门家无关,你若要报仇,杀我一个人好了!”太子淡淡说道,一张精致的小脸清风若定。
“你若敢动太子一根汗毛,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西门飞霜厉声说道
“李老四,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不服,有种你放开我,我们一决生死!”慕容清也凑热闹。
司空易倒是聪明,见这一会矛盾焦点不在他们身上,拉住蠢蠢欲动的雷二娘不让插嘴,只是静观其变作壁上观,由此可见知识分子的狡猾啊!
眼看,慕容清毫无技术含量的叫骂已经把老四惹怒,本来也许还能活到玉泉山的祭台上,但经过他们两个白痴的这么一闹腾,也许顷刻之间就要一命呜呼。
我连忙掐了一把西门飞霜,示意他安静。
而后,我赶忙在事情进一步恶化前打起了圆场:“老四,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元无极和西门飞霜的确该死,不仅要杀,而且还不能一刀就这么杀了,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我给你提个建议,至于采不采纳,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建议?如果是拐着弯子想救他们,那就免了!”
“老四,你一定很想复国吧?”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四会打那笔财宝的主意了,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自古以来,打得就是银子。虽然这会儿还没有大炮,但是军饷,粮草,兵器,哪一样不是雪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老四不做声,表示默认。
我接着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元无极可是太子,那身份,尊贵得很,你想啊,那得值多少钱?”我假装很狗腿似的告诉了老四一个地球人都能才猜出来的事情,天下有几个叫无极,又姓元的,不是太子能是谁?
“刁小蛮,你——”
听西门飞霜的声音,我已经可以猜到他的表情了,估计是想一口把我这个白眼狼给吃了。那个笨蛋,完全听不懂我是在救他们。
我不理会,继续谄媚地献策:“皇帝的儿子多的是,你杀掉一个,他可以立马再生一个。太子之位嘛,候补人选就更多了去了,根本不可能因为你杀了一个元无极就动摇根基,你若是为了泄愤就这么把他杀了,我都要替你惋惜。”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呵呵,不要着急嘛,老四!当然是绑肉票索赎金的老行当了,只不过呢,这一票咱们可以干大一点,绑了太子跟皇帝老子要赎金,风险大是大了点,不过高风险高收入,你可以狮子大开口,把你复国钱饷给筹出来,然后呢,你可以用这些钱组织一支军队,用仇人的钱去灭了仇人,这样是不是更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都有点口干了。
看老四的表情明显是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状态了,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像我这张嘴不去搞传销真是社会和人民的大幸啊!
“真是难为你了,到这个时候都没忘记自己的老本行!”
太子朝我不好不坏地一笑,从他那张高深莫测的脸上,我还真就看不出他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好心。我这是在拖延时间,希望裴羽辞能想出法子救我们大家一命。
“你给我闭嘴!”
老四扬起拐杖,本想给太子无极一个教训,但那结结实实的一拐却落在了慕容清的身上,一身闷哼,让我的心里一惊,幸亏慕容同志皮粗肉厚扛得住。这要换在细皮嫩肉的太子身上,还不要皮开肉绽。
“够了,老四,你犯不着和来两个孩子计较吧!”
“大当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明着给我出主意,暗着是想保他们不死。不过无所谓了,你说的对,眼下钱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轻易把这两个小子给弄死的,你放心好了。但是我不杀他们,却没说不弄残他们!”
老四阴森一笑,半蹲在我和西门飞霜的面前,冰冷的刀背拍着西门飞霜俊逸的脸,那锋利的刀刃好像随时会划破他的肌肤,让我又是一阵紧张。
犀利而冰冷的刀锋沿着初具阳刚雏形的颈部曲线,所过之处,鲜红的小小血珠像是上好的玛瑙,从西门飞霜麦色的肌肤上冒了出来,很快那道自脖子到胸膛的细长口子将他身上的蓝袍染得斑斑点点。而这个倔强的小子却咬着牙,忍受着刀锋割破皮肤的疼痛,硬是连眉毛都没有皱一皱。
当我扭头看到这一幕后,几乎疯狂:“住手!李老四,你说话不算话!”
我失去了冷静和镇定,也不想再费心地用不经意的慵懒来伪装心中真实的感受,我只知道,我看到西门飞霜的血之后,愤怒地想杀人。我扭动着身子,不在乎手上脚上的绳子是不是已经深深陷进皮肤,我咆哮着。
“忍不住是吧?忍不住了就告诉我,你把宝贝都藏哪儿了?”
见目的达到,李老四收起刀,终于步入正题:“大当家,我敬佩你是一个奇女子,不想为难你,我只想要那笔财宝,告诉我,你把它放哪儿了?”
“什么财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难道是李老四想钱想疯了,我要是有那么一笔不为人知的财宝,老早就拿出来开赌坊,开男人帮的连锁店了,还会为银子发愁吗?
“别装了,那个墓,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你,难道还会是死去的老三吗?”
我看了一眼老四,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真没得手!既然不是他,也不是楼小楼,更不是死去的老三,那会是谁?
这事情发展得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江湖啊,总是神秘莫测的!
“老四,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也不必骗着你们了,没错,是我起了私心,想独吞那笔财富。当然了,有命拿没命花可不是我要结局,那些我可以全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杀老三?”
这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老三和老四的感情在四个当家的中,一向是最好的,我不明白他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听我提起老三,毋山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他哑声说道:“我不想杀他的,可是他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我真的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啊!”
我长叹一声,这就是老四至死也无法闭上双眼的原因。
他不敢相信,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有一天会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这的确是一个残忍得无法接受的事实啊!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
“这个,我记性不大好,你把刀子收起来,吓着我,我可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天爷啊,为什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上哪儿给这个四爷找一座金山啊!
“废话少说,告诉我!”
这次,老四下狠手的对象是我,脖子上一紧,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气管被扣住了。
“住手!”西门飞霜瞠目喝道。
“住手!我告诉你——”太子无极厉声道。
“住手!”
裴羽辞儒雅中带着坚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让我在濒临黑暗之时,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娘的,不用英年早逝了!
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其实,纵观历史长河,朝代更替,历史变迁,却往往都和文人脱不了关系。
我真的很庆幸李老四对裴羽辞的轻敌给了我们大家一线生机。
裴羽辞站在门口,不甚魁梧的身子却让像是看见了从天而降的天神。
门打开,透进来一室的阳光,让我感受到从地狱回到人间,劫后重生的喜悦。
“裴羽辞,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奈我何?”
老四傲然一笑,显然他并没有把裴羽辞列入危险对象之中。
“四当家,你大概忘了,一般会救人的人也会害人!不巧当年跟着师父医圣习了一点皮毛,顺便也向师娘毒仙学了几手下毒的技艺。”
说罢,裴羽辞身子一偏,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中,是小远。
小裴柔如清风的威胁还在耳边回荡,,可是我不信这个淡雅如菊的善良男人会做出下毒胁迫他人的事情来。
不但是我,甚至就连老四,雷二娘,司空易也不信。
但是当看到小远唇上那抹明艳的紫色时,我的心,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真的下毒了,对一个整日围着他甜甜地叫他裴哥哥的十二岁的孩子!
二娘第一个扯着嗓子谩骂起来,接着是司空远之乎者也文言文式的轰炸,而老四则按刀不动,只是咬着牙,红着眼,狠狠地盯着裴羽辞,像是一只等待机会,随时腾空而起的狼。
小远是大家的命根子,是山寨里的每个当家轮流抱着长大的,对他们来说,小远就是他们的亲骨肉,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即使是美其名曰为了救他们!
小远很乖,似乎知道自己关系着大家的生死,不吵也不闹,乖乖地站在裴羽辞的身边,只是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我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个曾经让我惊为天人的男人,他曾获得了我的悸动,我的赞许,我的凝眸注视,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这俊美如玉的脸上不再是坐看云起的寂寥,也没有了平日温暖的浅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锋利的,几乎可以割断一切的锐气,就像是火山爆发一般,从他的心灵深处,有一种我从了解过的东西喷发了出来。
我不解,难道人是随时会变的吗?
我不停地劝说自己,这是伪装,就像我在六神无主时总喜欢装得胸有成竹,若无其事一样,这只是小裴的面具而已,他始终还是那个清澈透明如高原湖泊的温柔男子!
“裴羽辞,你以为你拿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就可以交换大元的太子和西门家的小儿子吗?那你也太天真了。来人!”
老四鹰眼微敛,射出两道精光,他抬手击掌,十几个手持弯刀,身穿五彩麻衣的凶悍大汉在裴羽辞身后围作一圈!
哎,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建国前!
我暗叹了一口气,局势又回到了先前,依旧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不过是多添了一块肉而已!
就在我为之叹息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
四面飞来八只精钢铸造的三爪铁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完全密封的小屋子勾住,一齐发力,顿时,结实严密的水杉木的小木屋轰然而飞裂开去,屋中人顿时暴露在夏日正午炙热的空气中。浩浩蓝天,万里无云,我们此刻在城外的山崖之下。
强烈的阳光让我久未见到光线的眼睛疼痛不已,稍稍闭眼之后,我睁开眼,抬起视线,想弄明白刚才那犹如地震的巨大动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混沌地看着四面,身轻如燕,踏空而来的十几位大哥大叔,他们一个个打扮各异,所携带的兵器也是各不相同,从他们身上,我看出了强烈的江湖色彩,那身豪气,直冲云霄。
原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的不止是书上说说而已!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很想伸出手,对他们说声嗨,碍于自己被捆着,只能拼命地点头致意。
“大小姐!”
啪地一声,这十几位年龄均远远在我上的大哥大叔们围着我们,单膝下跪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圈,那声势,叫一个浩大啊!
“那个,不是在叫我吧?”
我小声地在西门飞霜耳边咬着耳朵。这大小姐应该是称呼女的没错吧,但眼下,除了雷二娘和我再也没有第三个女人了,但是看二娘的年纪,似乎已经非常地超出了小姐的范围了吧。
“忘了吗?你现在是烈凝香!”
西门飞霜以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了我,这时我才想起拜那个无耻的太子所赐,我已经被迫换了一个身份了,烈家孤女,沐风的干女儿——烈凝香。
“那个大家都起来吧,不要那么见外啊!”
我现在很是庆幸当初太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否则现在就没这从天而降的援兵了。
“谢大小姐!”一跃而起,刀剑出鞘,直指老四和他身后的麻衣大汉,针锋相对,一场厮杀已经迫在眉睫!
“四当家,何必非要拼得鱼死网破呢?”
裴羽辞环视了一下四周,再看了看自己身边摇摇欲坠的小远,眼神无声地逼迫着越来越无法镇静的老四。
如今的掌控权已经不在老四手中,他早已无法像刚才那么气定神闲。
关心则乱,裴羽辞正是在等他自乱阵脚的时候。
“啊!”
小远脸色一白,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身子半靠在裴羽辞身上,眼睛半闭。
“小远!”
我大惊失色,怎么会吐血了呢?就算是要用毒,也不应该用这么厉害的吧!他那么瘦弱,怎么承受得起?
我以求救的目光望向太子无极,希望他能出手阻止裴羽辞,但是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故意无视,太子无极只是淡淡地盯着自己的衣襟,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结局的到来。
“裴羽辞,祸及无辜非大丈夫所为,放了司空远,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死伤无悔!”
西门飞霜霸气十足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回荡,我愕然回首,他坚定冷澈的脸际近在咫尺,被无限放大。
此时此刻,在我心中,他不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是一座山,一座冷峻高大的山峰,让人无法不去仰视。
有时,往往一个细节,一句话就会引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变化。我想我心中也是,先前由于年龄给我造成的既定印象已经被西门飞霜这句“祸及无辜非大丈夫所为”给彻底打破,一个崭新的他正在我的心中无声站起。
“老四,我求你了,你快放了太子吧,小远这孩子身子差,经不起折腾啊!”
二娘哭着求起了李老四,司空易也是老泪纵横。
“裴羽辞,这笔账我会记着的。小远,我们走!”老四铁拐指着裴羽辞,恨恨说道。
“不,我要和小蛮姐姐在一起。我要和小蛮姐姐——”
脖子一歪,小远昏厥了过去,倒在了裴羽辞的怀中。
老四见状,如同被伤了幼崽的猛虎,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眼看着他距离裴羽辞越来越近,我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十几个可用之兵,高声呼道:“快去帮忙!”
双方你来我往,刀光鞭影漫天交错,几度险象环生,但最终都碍于小远的安危,谁也不敢狠下杀手,僵持不下。
“老四,你走吧,有我在小远就绝对不会有事。这次放你走,是我念着你忠义,是个英雄人物,但是下次见面,我不会客气了。”
看着小远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不想再将这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上了。
“好,当家的,我相信你!”
一步三回头,李老四,不对,应该称呼他为毋山才对,他离开了我的视线。
因为知道再见时的残酷,我希望这次是诀别,可是我知道,这绝不可能!
江面开阔寂静,水汽充盈,空气显得特别清新。暮色一层层地涌着,笼罩住茫茫的水面,一轮金黄浑圆的满月从天水交际之处缓缓升了上来。
玉璧冰盘,纤尘不染,微风之中,幽静的江水在月光下粼粼漾着,像精灵的仙子。远处江堤之上,雪白的浪花奔涌,盛放,飞溅,退去,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江风凉爽,心旷神怡。
在水中央,一艘巨大的五彩画舫迎着风,在波澜之中留下一条白色的波纹,慢慢被平息。
画舫之中,灯火通明,精致的香雕家私将整艘船布置得美轮美奂!
我站在船首,迎风而立,一袭香裙,翠绿雪白,栗色的卷发随意地披于脑后,懒得打理,任由江风拂动。
“不用担心,小远已经没事了。”
裴羽辞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与我比肩而立。微风之中,白衣胜雪,衣襟翻飞,佼佼不群,如此男子,立于月下,月光的阴影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地棱角分明,不知道什么,他还是他,但我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生分!
就在刚才,善良而又可爱的小远还拉着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解释,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和小裴哥哥没有关系,希望我不要怪罪他。
可是,小远越是这么说,我对裴羽辞就越是无法释怀!
我转过身子,抬起眼,对上他,冷冷说:“你明知道沐风会派人来,为什么还要拿小远冒险?难道你就不怕毋山真的六亲不认害小远丢了性命吗?他那么小,那么善良,就在刚才他还口口声声地位你在开脱,难道面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你的心里不会有愧疚吗?”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和裴羽辞说话,往日对待他,我就像是对一尊晶莹剔透的水晶雕像,小心翼翼,温柔细致,唯恐一个不小心让他有了裂缝。
但是现在,我不想欺骗我自己,我生气了!
“你所说的冒险不存在,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知道三当家出殡的那些日子,小远为什么总是昏睡不醒?那是因为毋山给了他下了药,很显然他不想把小远扯进这趟浑水中,这说明了在他的心中,小远占有很大的分量,所以他不会无动于衷!”
笃定空灵的声音在这飘渺开阔的江面上飘荡,透着一股从不轻易示人的信心。
白衣若雪之下,他有一颗我无法窥见的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你只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这么做,只是因为遇险的是太子吧?你需要太子成为你重回朝廷,为你昭雪冤情的桥梁,所以他不能死,而其他人都无所谓是吧?”
我气愤,我激动,我口不择言,我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虽然我心底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心机算尽的阴谋者,也许事情真的就像他所说的,他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做的,但是我的嘴里吐出的,却还是足够伤害一个人的犀利之词。
有一种很受伤的表情,从裴羽辞的眼中一闪而逝,但是他却没有开口,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轻柔地拉起我的手,撩起袖子,摸着我双手红肿不堪的勒痕。
打开带来的小瓶,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飘了出来,裴羽辞倒了些许暗红色的液体在掌心揉开,然后再均匀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之上。
清凉的感觉在我的手腕上弥散,先前的疼痛已经消失殆尽,但是心中的不适依旧存在。
我用力地缩回了手,试图拒绝他对我的好意,但是没想到他却将我的手抓得死死的,两度用力的挣脱都没有成功。
“如果我说,我担心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你呢?”
我猛然抬头,对上他清冷如玉的眼眸!
为了我?怎么可能?
我僵立当场,我以为他的心中只有南宫不语,那个终日将自己包裹在黑色之中的天下第一女神捕!
来不及思考,裴羽辞低首,凑近我,他的唇慢慢落下,在月光下折射着淡淡的蜜粉色,犹如上等的蜂蜜,透着香甜。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柔软!
“刁——小——蛮,你在干什么?那么多人等着谢你的恩,跟我走!”
一道蓝影从船舱之中掠出,在船沿之上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我和裴羽辞面前。
西门飞霜面罩寒霜,他横插在我和裴羽辞之间,冷冷地隔开了我们,并且最快的速度把我拉离了船首。
“谢什么恩?我又不是皇帝老子?”
这小子跟吃了枪药似的,拽着我,几乎是用拖的,完全是一副妒夫的狂暴样子。
等等?妒夫?
该不会?
“喂,小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为你这种野蛮又没有规矩的女人?笑话!”
话虽撇得干干净净,但是却把我的手握得紧紧的,让我不得不怀疑某人的动机。
“可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紧张呢?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喜欢成熟的男人啊,像你这种青涩的小毛头,还是找个角落乖乖去等待你的小loli吧!”
“什么罗?”
西门飞霜看着我嘴里冒出的外星词汇,有些不解。
“小女孩的意思!”
“懒得和你啰嗦!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做任何让太子怀疑的事情,我不想节外生枝!”
“太子太子,你的主子还真是好命,有裴羽辞想着,慕容清护着,还有你这个忠心不二的伴读陪着,真是够福气的啊!哼!”
我忿忿不平地一脚踢开门,准备进舱!
但是却被西门飞霜拦了下来:“等等,先上完药再去!”
不等我说好或者不好,西门飞霜已经自作主张地将我拉到一边,摸出一个药瓶,重复刚才裴羽辞的动作。只不过这个小武夫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动作大得让我几乎以为他在杀猪。
“哎呀,痛,痛!你轻点好不好?小子,怜香惜玉懂不懂啊你?”
“香?玉?我只看看见一个野蛮的小老太婆而已!”
“拜托你,轻一点,人家裴羽辞刚才——”
“哼哼,人家揉得你很舒畅是吧?”
“啊——”
某人手上又用了两分力,我立刻跳了起来,尖叫声在水面上跌宕起伏。
月色清幽,银辉乍泄满船,风过江面,只因为这一声非人类的声音而惊起鸥鹭无数。
我,我宣布收回先前对他的看法,那座冷峻高大的山峰,在我心目中轰然而塌,尘土飞扬。
烈凝香,女,十八岁,一代义侠烈云生的独生女,据传小时候长得是聪慧可爱,甜美非常,五岁时遭逢家变,下落不明。
江湖中大部分人对于烈凝香的了解仅限于此,基于这个有利条件,再加上我本身骗死人不偿命的天赋,还有慕容清这个“师兄”的从旁协助,我的心暂时可以放在胸腔里安心待一阵子。
唯一有点心虚的是,我的年龄一下子从22岁退回到18岁,,整整少了四年的光阴,这不是老黄瓜刷绿漆,逼着我装嫩嘛!
通过慕容清和西门飞霜的描述,我发现“我爹”烈云生简直就是金庸老先生笔下郭靖郭大侠的真实写照。他一生为国为民,先天之忧而忧,被天下人尊为义侠!
当年,他和沐风分别持有云戒和风戒,共同治理纷争不断的江湖。后来,北国叛乱,忧国忧民的烈云生放弃了武林至尊的位置,毅然从军抗击外辱,从此和沐风分道扬镳。
沐风一初也无法理解自己这位兄弟的做法,放着自由惬意的武林盟主不当,从什么军!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等沐风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烈云生一家大小遭了暗算,死于非命,唯有独生女烈凝香离奇失踪,生死不明。
那些受过烈云生恩惠的人一直幻想着哪天能够找到烈凝香涌泉相报一下。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五岁的烈凝香当时是被恰巧来访的慕容清给抱了出去,但是由于伤势太重,小女孩最后还是死了。
“记住,如果有人问烈云生的事情,你就推说自己年纪太小不记得了,知道吗?”
尽职尽责的西门飞霜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不要露出马脚,其实这些东西哪里还用他教,我早就玩得比谁都精了。
推开门,虽然心理上早就作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这个阵势给震撼了。
十几双感激涕零的目光,看得我震动不已。
那眼神,是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感动,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慷慨激昂,是一声令下,肝脑涂地的决绝。在这种眼神的包围下,我缓缓走向正中央的主座。
“大小姐,昔日我们有难,烈大侠拔刀相助,此情此恩,无以为报,从今后,大小姐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万死不辞!”
“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快起来!”
啪又是跪了一地,我连忙一一扶起入座,寒暄客套着。
酒过三巡,耳酣面热,该了解的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坐在我左边的中年瘦子是临鹤派的掌门许起尘,烈云生对他有救命再造之恩,此人在江湖中的威望颇高,门下弟子数百,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人物,得好好笼络着。
我右边的这个白须老者就更厉害了,整个大元,不,整个天下最有钱的商贾,被人称为富可敌国姚兴瑞。据说此人掌握着全天下三分之一的财富,和明朝时沈万三有的一拼。
对面的这个也是个人物,祥瑞水运的主事者罗启,这么说吧,某天你在一条江面上看见有十条货船经过,那么其中至少有六条属于罗家。
我也不一一细说了,总之,我只能赞叹烈云生交友的广阔。
这十几个人还仅仅是个代表,据说未来的几天,我还得不停接见其实来自各行各业的感激涕零的人,他们有大侠,有豪绅,有市井小民,也有世家公子,总之,凑起来,完全可以拼成一个运转正常的小国家了,而我似乎当仁不让地成了这个小国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大小姐,以后你只要招呼一声,我们这帮人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是啊,大小姐,我们的命都是烈大侠给的,现在烈大侠不在了,您就是我们的恩人!”
┅┅┅
成为烈凝香的第一天,我深深地感到了当好人做好事,见义勇为的好处,当然了前提是量力而行,如果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这就没啥意义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太子无极会费那么劲设个圈套让我跳,看来他就知道烈凝香会为他带来这么一大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武功有武功的三有帮手!
十五岁的孩子,好可怕的心机,真是自叹不如!
船真的很大,跟游艇似的,每个人都有房间,而我的房间是其中最豪华的,大概也就是所谓的总统豪华套房吧!
我打量着房间,心想着这船**不离十应该是罗家的了。
“感觉如何?烈大小姐?”慕容清推门进来,戏谑地调侃着我这个冒牌货。
“这种众星拱月的日子还真是久违了,很亲近啊!”
“可是,我看到那一张张脸,却想哭!”
慕容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索性就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榄,喘着气儿。
这时,我才注意到,慕容师兄喝酒了,而且还醉了。
“喂,我说师兄你喝醉了啊?”
“只要看见他们的脸,我就会想起师父来,想起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恩,也想起他最后的惨装!我的眼前满是血,满是火,可那么多年,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慕容清是烈云生的徒弟,那他和那些人不可能不认识,可刚才的晚宴,他却故意缺席了!
在我心里,慕容清是一个宁折不弯的刚烈之人,一身正义,满怀激烈。
我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无助。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放低了声音:“没事儿,仇人可以慢慢找,你别哭了行吗?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呢?”
“小蛮!”慕容清拉着我的袖子,就像是一只差点被抛弃的小狗咬着主人的裤脚怎么也不肯撒嘴。那样子,真的是挺可怜的。
“好了,好了,睡吧,睡吧!”
我安抚着酒醉的慕容清,始终没办法能从他的手里抽回袖子,也只能陪着他在地上坐了下来。
“小蛮姐姐,船靠岸了,快点开门啦!”
“刁小蛮,快点开门,你在屋里绣花啊你?”
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门声,让我从香软的梦乡中醒了过来,我揉了揉爆炸开来的卷发,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高床暖枕地睡在象牙小床上,手感极好的云锦丝被被我揉成了一个团子抱在怀里。
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门边的角落,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慕容清的身影。
难道我昨晚喝多了,只是做了一个梦?
晕晕乎乎地开了门,放门外那几个聒噪无比的家伙进来,我又重新倒回床上,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姐姐,不要再睡了,船已经靠岸了,我们马上就到京城了!裴哥哥说京城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我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脸色红润,气息悠长,活蹦乱跳得如一尾鲜虾似的小远,先前的担心远远地抛到了江水中,看来,他已经完全恢复了。
“刁小蛮,你能不能拿出一点点女人该有的样子,起来换件像样点的衣服,然后再照照镜子,把你那头鸡窝似的头发梳理梳理。还有哪有女人睡觉张着个大腿,成何体统?”
一大清早遇到他,真是我的噩梦!
这几天以来,他的口中出现频率最好的词就是——成何体统!仿佛他西门少爷生来最大的职责就是负责教化苍生的。
看着他那双似乎被冰雪冻结的眉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请问你,睡觉时腿该怎么放才算是正确啊,体统少爷?是这样?还是这样?”
我摆了几个更加撩人的姿势,看着西门飞霜红白交替但却极力克制的脸色,我有种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小子,和我斗,你还嫩呢!
“好了,你就别折磨西门了,他可是在西门家森严无比的家规下长大的!”
太子一脸笑意,身后跟着慕容清。
我的视线悄悄扫过慕容清正气凛然的脸,没办法和昨天那个扯着我袖子可怜兮兮哭泣的小猫咪联系到一起!
不知道是故意忽略不计还是醉酒之后不记得了,慕容清对我探究表现得毫无反应,搞得我差点以为昨晚那幕完全出自自己的幻想。
“小蛮姐姐,你怎么老是看慕容哥哥啊?”
小远的表现有点是被主人忽视的小狗,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我,很委屈地控诉我对他的不公。
“没,没,我就是想问问慕容他睡得好不好而已!”
“很好,多谢关心!”
慕容清不动声色,淡淡回答,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我暗叹一声,白眼狼君,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早知道昨晚不理你才好。
也许是我对慕容清的特殊关心让大家都感到了一丝诡异,西门和太子都盯着我,目光让我毛骨悚然,尤其是西门,那眼神快赶上x光了,看得我好不容易弄湿压下去的头发又要爆出来了。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马上登岸了,让刁帮主换身衣服吧!”
太子拍拍西门飞霜的肩膀,拉着各位小爷出了门,还我一室安宁。
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豪门贵胄,随处可见,我也不能打扮得太随意了,丢人不是吗?
挑出一件飘逸感十足的象牙色绣裙,蓬松卷曲的头发挽了一个凤髻,两鬓的发随意地散落下来。爱好自由的我没办法学大元女子顶个三四斤重的金银发饰在头上头重脚轻地走路,于是在姚兴瑞送我的一大匣子珠宝中翻找了半天,挑出三朵小小的珍珠钿花斜斜地插于一侧发髻之中。
轻抹胭脂淡抹粉,俊秀峨眉徐徐扫。打扮完毕之后,我拿起一柄铜镜照了照,顿时一大堆形容美女的词语如喷泉一般冒了出来。
什么千朝回盼,万载流芳;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云边探竹;仰抚云鬓,俯弄芳菲——我总结了一下,虽不至于倾国,但倾城是必然的。
看这镜子里的美女美得,晃得我都头晕了!
真的有点晕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有点烫,该不会是昨天在船头吹着江风着凉了吧?
门外又响起了焦急的敲门声,我骂了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大小姐不出门,他们敢自己上岸把我们扔下啊!真是没见过世面,一般vip人物总是最后姗姗来迟的!
我撑着虚软的身子站了起来,漫步云端一样走了起来,那感觉和踩着棉花差不多。
“怎么这么——慢!”
前半句是不耐烦,而后一个字却是透着惊讶!
不仅仅是西门飞霜,太子无极,慕容清、裴羽辞以及小远小朋友,从他们无一例外瞬间放大的瞳孔看来,我知道我这身打扮还是相当成功的。
面如姣花,目似秋水,纤手香凝,身段柔美,轻盈曼妙,顾盼生姿。只要不开口问候别人的大爷,就我现在这副小模样儿,再加上捧心的造型,那绝对是西施再世了。
不单单是太子他们,就连许掌门,姚瑞兴他们也是一样惊为天人,他们没想到昨日与他们举杯豪饮的小魔女稍加修饰,竟摇身一变成为光彩夺目的名门淑女,暗叹着女人的多变。
“大小姐,请!”
罗家漕运的工人已经在岸上整齐地列队准备欢迎我了,一块宽大的朱色跳板摆在船头和码头之间。
我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朝罗启笑了笑,算是对他的精心安排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谢。
走上跳板,看着脚下不断拍击着岸边礁石的白色浪花,我的头突然更晕了。
那猛烈的浪涛似乎要将一切吞噬似的,不断地涌起,再退后,再涌起。
浪花在我的眼前,远离又靠近,不停地在我眼前晃啊晃,终于我觉得天地旋转起来,脚下一软,我从高高的跳板上一头栽了下去,象牙色的衣袂飘飘,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儿坠入了江河之中。
“小蛮!”
“小蛮!”
“小蛮!”
“小蛮姐姐!”
“大小姐!”
“大小姐!”
冰冷的江水包裹着我,让我发热的身子冷静了不少,往下坠落的时候,我听到许多嘈杂的声音,很多人在叫我,音调是那么地惶恐,惊慌,害怕!
接着,我的身边激起了更大的浪花,一个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四周,很多只手,托起了我下沉的身子,久违的空气涌进了我的鼻腔中。
死不了了!
我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像一朵狂风中的落花,乳白色的衣裳包裹着她纤细而苗条的身子直直地坠向浪急水深的江面,
当微微泛着幽蓝的江水将她淹没时,我的心像是被人射中了一只冷箭,浑身每个关节痛得几乎都要裂了开来。
来不及多想,我丢下一向看作同自己性命一样重要的剑,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江中。
我三岁习剑,九岁初窥门径,十三岁略有小成,在这些年中,我抱着剑吃饭,抱着剑睡觉,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都与它形影不离。在我心目中,它是我最亲的亲人,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父母兄弟,但是现在,我却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剑抛弃了。
也许,有些答案,其实早已在心中深种。当某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尘土流失而去,答案于是自然水落石出,即使想要掩盖也已经无处可藏。
我跃入水中,在江涛之中寻找着她的身影,我一次次扎入水中,焦急地摸索着,但是一次次毫无收获地浮出水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情开始史无前例地焦虑起来。
父亲曾经教导我,焦虑是一个习武者最大的机会,它会让人失去冷静,破绽百出。但是现在,我几乎像是一头失控的野马,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就在我的愤怒快要把江水点燃的时候,明澈透清的江水中,我看见了她的脸,苍白但依旧明艳动人,我托住了她的腰,她亦像是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拥着我,碧水万千的包覆之中,我笑了!
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漆黑而阴森的墓中,一个满头褐色卷发,睁大着圆圆杏眼,穿着古怪的女子蹲在我面前近距离地看着我,小小的柔软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不止。
我以为自己身处地狱,而她则是地狱中的妖女,非常的眼睛中透着明媚如春光的狡黠美丽,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我不停地坠入,被吞噬。那种感觉,我至今无法描述,就像是不会喝酒的人,生平第一次尝到了醉酒的滋味,头晕眼花,心跳加速,但却忘不了嘴里的香醇。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这个妖女征服的时候,我用仅存的一点意志,迫使自己远离诱惑,我捏着她纤细的脖子,但却始终下不了狠手。
再次见面,我们已经是在明亮的阳光下。
她救了我们,舍弃了墓中无数的财宝救了我与太子,这让我有些吃惊和意外,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
幽静的花园深处,我亲眼看到她与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男人纠缠不清。那个男人妖魅,美丽,浑身透着一股神奇的气息,但在她的面前,这个妖孽一般的男子却表现得如同一只渴望得到主人怜爱和摸的家猫。
身为太子伴读,我有责任为太子的安全负责,我拿剑指着她,但其实,我明白,她对我们没有恶意。
至此,在我认识的人中就多了一个姓刁名小蛮的女人,一个大我八岁,但看起来却好像永远疯疯癫癫,长不大的二十二岁的老女人。
太子曾经开玩笑地说,刁小蛮的爹一定是个未卜先知的智者,否则怎么会给自己的女儿起一个这么贴切的名字。
的确是太贴切了!王公贵族,贩夫走卒,我见过很多各种人家的女儿,但却从没见过她这样的。
年过二十,却不寻个夫家嫁人生子,反而是与众山贼为伍,还惊天动地弄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男人帮!到现在我已然记得她拿着鞭子,穿梭在一群美艳的男人之间的壮观场面。
我惊叹于她的活力,但却也无法容忍她对传统礼教的挑战。
记忆中,无论是我的娘亲,我的大嫂或是我院中那些太子送来的歌姬,她们都是含蓄内敛的。在男人的面前,她们不敢有自己的情绪,走路,做事,说话无一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也一直都认为,妻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们依附于男人,受男人的保护,跟随着男人的脚步,但是直到遇到刁小蛮,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种女人!
在山洞里,当我颤着双手替她疗伤时,我赫然发现,原来,我竟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受伤而疼痛。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如同落地的种子无声无息地钻入了我的心底,深深地扎根,发芽,茁长起来。
遥想当年,我的心中,只有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的憧憬和理想,但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多出来一个没心没肺,疯得有些骇人心魄的女人,她的聪明让我为之惊讶,她的无赖让我为之无奈,她的疯狂让我为之目瞪口呆,她的多情,让我为之——
烦躁不已!
当她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裴羽辞时,当看到太子将玉蝉交给她时,我就隐约感到自己的内心的沦丧,我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十四岁,年少的我第一次在宝剑之外,发现了第二个令自己动心的东西。
父亲说,男儿应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气吐山河,胸纳百川,儿女情长只会坏人心智,令人不安。
可是,在我纠结努力之后,我发现,原来男女之间的事情并不像是战场上打仗,法布施令,擂鼓就是进攻,鸣锣就是收兵,这种事是不由人的!我喜欢上她了,一个大我八岁,没心没肺的老女人!
“我——”
小蛮似乎开口想说什么,但是一张嘴就吞进了一大口江水,一个非常的水泡飘向水面。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说。
我一手托住她的头,自肺中吸出一口气,对着她的唇,度了过去,她水中的唇,很冰冷,很柔滑!
“你是个千年祸害,会长命的!”
我在心中给了她一个微笑,抱着她,向水面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