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去楼已空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用如此大的阵势去捉一个小小的楼小楼的时候,李老四前来禀告说楼小楼失踪了!
失踪?
难道是刚才非礼未遂,自知理亏所以趁早逃之夭夭?我在心中暗想,但是很快我就否决了这个可笑的念头,楼小楼是谁,那是脸皮厚得天下无双的妖孽,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而逃跑。
站在已经人去楼空的房间,闻着楼小楼标志性的浓郁香气,再看着桌上那把古色古香的琴,我真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媚眼流波,颠倒三生的妖孽真的就这么走了。不打一声招呼,不留一丝痕迹,就像是某天清晨的露珠,突而就无声无息地蒸发了!
“小楼哥哥不会是坏人的,大家一点是搞错了吧!”
小远很认真地跟我,跟每一个人解释,他不认为那么美丽,又那么亲切的一个哥哥会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奸细。
“是啊,小楼这孩子柔弱得像根草,风一吹就会倒似的,这么可能会是暗算老三的人嘛,小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雷二娘也立刻出声支援,她一直认为男人帮里,最讨乖,最让人心疼的就是楼小楼了,甜得跟块蜜糖似的,这样的美少男这么可能会是一个城府深,心机重的坏人呢?
在雷二娘简单的逻辑中,男人只要长得美他就不会干坏事,而长得丑的,不管他有没干坏事都是罪无可赦的。
“老大,我也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老好人司空易也从最远的角落里送来自己的意见。也不知为什么,从我回来之后,就发现只要有二娘的地方,可怜的司空大叔就跟躲着猫的耗子似的,缩在角落里,能有多远躲多远。
“经验告诉我们,往往那个长得最不像坏人的他就是坏人,认清现实吧,没有坏蛋会傻到在自己脑门上刻上坏蛋两字!”
看着上至几位当家,下至少爷、护院,一个个争先恐后为楼小楼说情,我感叹道,不知不觉中这家伙的群众基础已经打得这么牢了!
“我去追!”
说话的是抱着剑,冷冷地站在门口的西门飞霜。
看得出,他眼中有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我想,他一定认为楼小楼与当初谋害自己和太子的那帮人脱不了干系,所以准备下杀手了。
“安全起见,我同西门一道去,不怕拿不下楼小楼!”
慕容清点点头,很赞成西门飞霜的意见。
我知道,他这么急于抓住楼小楼,无非是想知道谋害太子,意图颠覆朝纲的幕后主事者是谁。但问题是,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把视线转到太子无极俊美的脸上,却发现,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平静,他不温不火,不疾不徐,目光只放在自己手中的茶盏之上,似乎我们讨论的事情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一点要发表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不,眼下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最好都不要落单,谁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危险正等着我们。至于楼小楼,想要逼他浮出水面,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慕容县令,你回去翻翻卷宗,看看能不能找个无头公案,胡乱安在楼小楼的身上,发个海捕文书,弄个几百两的赏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怕没有赏金猎人替你卖命吗?当然了,你也不要太夸张,十几年前的那种陈年旧案就算了!”
三十六计中,我玩得最好的就是这招借刀杀人,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好主意,好主意!刁姐姐,你真是错为女儿身了,若为男人,你官可居相!”
正当慕容青天正犹豫是不是应该这么假公济私的时候,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大声为我的借刀杀人喝起彩来。
收起先前无害而温良的伪装,太子无极露出了猎人狡猾的表情,他起身,踱步,走到我的面前,微微比我高出一点的身子,和我面对面,距离极近地站着。
带着一点诱惑,他以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刁姐姐,我相信你有助重回皇宫的能力,更相信你过人的智慧,从现在开始,我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你了!若大事得成,你将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这个狡猾得像狐狸的小鬼,难怪他从一开始就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表态,原来他在观察,观察我是不是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他想拜托的人!
而现在他得出的结果是,刁小蛮有这样的能力。
“你够奸的!”
“我知道你帮我只是为了裴羽辞,这样的联系让我觉得一点都不稳固,因为你随时会变得不再在乎他,那我们的关系就岌岌可危了。但要是你能和我直接达成协议,那我会安心得多!你觉得我说得对嘛?”
“好处总要看得见的才吸引人,那些空头支票,额,那些空头许诺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汗,幸亏想起来,古代压根没支票这一回事,幸好太子无极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没有追问,不然又是解释半天!
“是啊,我也苦恼了好久,就在刚才我想起了一个好办法,我觉得送你一件东西!”
一只通体碧透,发着异光的玉蝉被太子无极从怀中取出,他拉着我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立刻一股舒服的凉意从我的手心慢慢溢出,向全身散去,我一脸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
“好东西啊,绝对地价值连城啊!”
我本以为我怀中的那只被称为云戒的翡翠扳指已经算得上是上上之品了,但是直到见到这只玉蝉,我才明白何为稀世之宝?真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啊!
“怎么样?够贵重了吧!”
“好是好,可是——”
看老爸在黑道上谈判看久了,那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习惯也学了个十之**,我一开口就习惯性地想要再榨一榨,看还能不能再榨出个玉兔,玉龟什么的!
我正沉浸在金光闪闪的美梦中快乐地游弋,却不想被冰冷冷的一个声音打得稀里哗啦。
“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挺身插入我和太子之间,西门飞霜架势十足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仿佛我真的已经和他发生过什么似的。
“当真?”
我听见太子无极咬着牙齿,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质问。
“这种事情我不会拿来胡说!”
在太子面前,西门飞霜丝毫不显弱势,他表现得不卑不亢。
“喂,西门飞霜,你——”
造谣你也不能当着当事人吧,我就站着这里,你这么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有点太过分了吧。
正当我想开口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西门飞霜却霸道十足地从我手中抢过玉蝉,并且极为冰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明显地在警告我,如果不想惹麻烦,就闭嘴。
“大哥,这玉蝉意义非凡,还是请您收好吧!”
考虑到有外人在场,西门飞霜仍然按照预定好的,称呼太子无极为大哥。
他双手捧着玉蝉,送回了太子无极的面前,那模样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他家不懂事儿的小孩擅自收了人家的贵重礼物,由他这个家长给亲自送回去呢!
一向不动声色的太子脸色顿时变了,他看着西门飞霜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那几乎能将人拆肢分解的目光,让我都为这个胆敢犯上的西门小子暗自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在古代这种王权至上的社会,伴君如伴虎,只消一个稍微不谨慎,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成为皇帝要你死的理由。虽然无极还是太子,但是保不准什么时候老皇帝两腿儿一伸,他就继位了,到时,啧啧,够他受了。
“呵呵,飞霜,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你想要,同我说一声便可,我何时不曾大方?”
我敢打赌天上的风云也不如这地上的太子变化来得快。
刚才还是一副冷漠到让人心寒起毛的表情,这一转眼就雨过天晴,拉着西门飞霜的手亲热之极,让我大吃一惊,阴晴不定也不带这样的吧!
“多谢大哥!”
西门飞霜双手抱拳,低首致意,感谢太子的成全,但我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欢喜,相反,却充满了担忧。
我看着这很是怪异的两个人,始终还是没有弄明白我拿不拿这只玉蝉和我是谁的女人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西门飞霜为什么要感谢太子无极的成全。
虽然我毫无疑问的是整个事件的第一,也是唯一的女主角,但是我却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这是演得哪一出。
我不明白,剩下的人自然就更不明白了。
雷二娘一脸坏笑走到我跟前,肥嘟嘟的大手一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给拍飞了出去。
“丫头,你说你也真是的,二娘知道你老大不小,是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可你手下那么多俊男,你说你偏偏对一个十四五的孩子下手,有点不地道了吧!”
我敢打包票,雷二娘的脑子里正在想象着我是怎么吃了西门飞霜的。她一直以为能培训出那么形形色色的男人的我,爱好也必然特殊得很,看她脸上那副表情,我敢打赌,她一定把我想成了像丞相夫人那种喜欢**的变态女人。
“二娘,我说怎么连你也——哎,二娘,我是那种人吗?”
我真是比窦娥还怨!这事传说去,我就成了娈童癖了,要是真做了那还好,问题是我连西门飞霜的屁股都没摸一下,怎么就成了变态了呢?
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算是体验了一把!
“哎呀,丫头,这狗到了时候还得拉出去配种呢,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正常!”
三根黑线顿时落下,我一脸囧样,这个雷二娘,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难怪司空易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猫的耗子!
就在雷二娘旁若无人地谈论我是否应该像狗一样去配种的时候,身边的男人们,或咳嗽,或端详着屋中为数不多的摆设,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二娘,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孤家寡人了!”
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哈哈,丫头,告诉你个好消息,经过你的言传身教,我已经成功地将阿易给办了,哈哈哈好!”
几乎将屋顶掀翻的笑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尤其是司空易,正幽怨十分地看着我,仿佛是在怪我助纣为虐害了他。
“咳,司空大叔节哀顺变吧!”
我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为可怜的司空大叔哀悼了一番,本还想再好好安慰安慰这晚节不保的可怜人,谁知从他身后传来一阵抽泣。
不至于吧,终结处男生涯也不必如此过于悲伤吧!
“不,不是我!是他!”
见大家把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为了避嫌司空易赶紧闪开,原来是小远蹲在地上伤心地哭着。
“小远,你又怎么了啊?”
我走过去,蹲下身来,怜爱地摸着小远的头。
“你骗我!你明明答应等我长大了做我的娘子的,怎么又成了西门哥哥的女人?”
小远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我,质问着我,仿佛是在谴责我的言而无信。
天啊,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难搞,我就随口一说,竟然会放在心上了。
“哈,我当什么事情呢!我都说了要等你长大以后了对吧,那就过几年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哎,还是让时间的长河来洗刷我随口造的孽吧!
“小蛮姐,我们都同床共寝过了,你可不能变卦啊!”
小远此言一出,全场皆倒抽凉气若干口。反应比刚才西门飞霜说我是他女人来得强烈若干倍。
雷二娘、司空易、李老四、慕容清和在场的每个人,无一不拿鄙夷的眼神,从门缝里看着我。
“我冤枉啊,真的!”
“你没睡?”二娘有些气愤,小远是整个山寨的人看着长大的,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宝贝得不得了。
“睡了,但是和你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丫头啊丫头,你说你啊,连小远也不放过,算了,小远年纪小是小了点,但就当童养媳养着吧,等再过个几年,咱们就给你们俩办喜事,咱们瓦岗寨也好久没热闹过了!”
“好!”司空易附议,第一次赞同二娘的提议,换得一个深情不悔的媚眼,顿时石化。
“这什么跟什么啊?”
“刁—小—蛮!”
我很想发飙,因为这场闹剧,但是有人比我早发出来了。
是西门飞霜!
他浑身散发着南极冰川式的寒冷,四周带着盛怒的火焰,就像是一块燃烧着冰。
以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楚的速度,他把我倒扛上肩,飞出了这个房间,一路几乎足不点地的速度,蜻蜓点水一般出了男人帮。
“喂,放我下来,小子,以小犯大,你想死了是不是?”
我毫不参假地捶打着西门飞霜,并且在他的耳边大呼小叫进行着疲劳轰炸,但是结果却是收效甚小,他的表情一点改变都没有,依旧冷酷得一如既往。
高高的院墙,经他那么轻轻一跃,顿时就矮化了,真的成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
头顶,银河漫漫,星光乍泄,我们像是两只轻快的鸟儿,在曲折蜿蜒的街道中一起一伏地飞跃着,前进着。
我惊奇地看着景物在我眼前飞快地倒退着,感受着夜风在我脸上的洗礼,这感觉,分明就是夜深人静跟太子党飙车时的刺激嘛,但问题是,现在找不到安全带,只能拉下脸勾着他的脖子,以免掉下来。
“有话说话行吗?你就不怕刚好也有一个神经病飞得这么快,迎面而来!”
“闭——嘴!”
生平第一次没有花钱买机票就享受了一次刺激的低空飞行,所幸没过多久,西门飞霜好像终于找到了他中意的着陆点,在护城河边停了下来。
柔柔的星光,软软的草地,暖暖的夜风,我和西门飞霜并肩而坐,听着耳边潺潺的流水声,看着水面上微小而细碎的粼光反射着银色的光芒,两个人心中各怀心事。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坚持了不该坚持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傻瓜,而我不傻,所以我知道什么该放弃,什么该坚持。
命中注定裴羽辞不是我的菜,他就像是这护城河的河水,宁静,温柔,忧郁,波光粼粼的水面吸引着我的目光,但终究太深太急,我压根没那个本事安全地淌过河去。
倘若一心沉溺于其中,那结局只能是悲剧式的,所以我要趁着自己还没踏进深水区就收住自己的脚步。
“不准再想裴羽辞,他和你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气恼之下,西门飞霜将我的脸强行板了过来,面朝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他的眸子显得特别地晶莹闪亮,像是天上的两颗星星。
“喂,小子,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收起眼底那汪落寞,换上一副坏坏的表情,仰着头,对上西门飞霜那张很不爽的脸。
我不断地逼近他,试图从他那张冰霜严寒的脸上看出点尴尬,惊慌,哪怕是一丝也好,但是就在我几乎和他面贴面时,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上唯一有的就是生气!
“又跟我玩沉默是金是吧?你说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拿那只玉蝉,还胡编乱造说什么我是你的女人?你这是在污蔑我的清白你知道吗?”
见得不到回应,气急败坏之下,我拿手指不停地戳着西门飞霜的胸膛,一阵狂吠。
其实,我真正在乎的压根就不是那什么见鬼的清白,而只是一想起那只玉蝉,我的心就隐隐作痛,都怪这个臭小子,没事瞎捣什么乱。
“白痴女人,你知道那只玉蝉代表什么吗?”
西门飞霜终于忍耐不住我的骚扰,抓住我的手,高举过头顶,将我压倒在河沿之上。
“什,什么?”
我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难道最近被这小子压得太多了,竟然会对他的气息如此习惯。
更要命的是,当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时,我的心会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起来,如同战前擂鼓,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懂,记住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如果你真的拿了那只玉蝉,我保证你的日子会变得很难过很难过。”
“为什么?”
“那只玉蝉是大元王朝历代太子妃的下聘之物!”
“什么?”
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那只玉蝉既然是太子妃的信物,那太子无极不好好保管,把它送给我干什么?
“太子殿下与北齐胭脂公主早就婚约,原定今年八月十五正式下聘,如果现在你收了这只玉蝉的话,你想北齐会放任自己的公主受辱吗?到时,只怕又是一场兵戎相见!”
当提到兵戎相见四个字时,西门飞霜的脸上又有了和之前一样的浓重担忧,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天空,仿佛还带着一股思念,飞翔而去。
“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还要考虑国家大事!只是,你所说的这一切太子不明白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就能送人?”
我一直以为只是在歌功颂德的马屁之词中才会出现忧国忧民这样的赞美之词,但是在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脸上我却是真正看到了。
“太子之所以是太子,那代表他可以有任性的权力,但是你我却没有。你就算是收了那枚玉蝉,也不可能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毕竟胭脂公主才是太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皇宫有着世人都向往的光辉外表,但实际上那只是一个会吃人的牢笼,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像你这样的个性,我敢肯定你连一年都支持不下来。”
这样的话,从西门飞霜的口中说出,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
我本以为他是那种目下无尘的天之骄子,但现在才发现,也许他的生活经历比我还要丰富。
“西门,你就是太子的伴读,整日生活在宫中,但为什么听起来,你却好像挺痛恨皇宫似的?”
“不要总以为自己很聪明,总是擅自猜测别人的心思。”
“你这小孩,真不可爱!”
“司空远很可爱,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向他伸手了?”
“咳咳!”
我要吐血了!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西门飞霜,我警告你,你们谁再提这事,我就和谁急啊?真是一个个脑子都进水了!我就把小远当自己的弟弟了,怎么着,姐姐和弟弟睡一张床还犯法了?”
“以后不许了!”他瞥了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咦,你凭什么给我下命令啊?”
“你忘了嘛,刚才我已经在太子殿下的面下说了,你是我的女人,你最好记清楚这一点!”
“喂,你——”
我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被西门飞霜一把捂住了嘴,他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该不会是那帮刺客顺藤摸瓜找到桑州来了吧,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呼出的热气不断地喷到我的脸上,惹得我不仅仅是皮肤痒痒的,就连心里也是。
“你好重啊~~”
虽然和我差不多的身高,但是体重比我重得多了,他那副结实的身子几乎要将我肺里的空气都挤压殆尽。我很用力地推着他,但是结果却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任我如何努力,还是一样没辙。
最后,认命的我只得精疲力竭地呻吟了两声,以示放弃。
但是我没想到这个无心之过却换来这么,这么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问题是,从前我面对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成年男人!
“小色——”
“来了!别出声”
更可悲的是,通过这个我发现,我更是一个没有立场,经不起考验的女人,随便被一个人勾引个两下,就几乎昏头!
灌木中,昏暗无光,虽然我们两个脸对着脸,但是却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但我想此刻的我,应该是满脸绯红,眼神迷离,如饮烈酒吧!
幸好,上面的堤坝之上传来了男人和女人交谈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沉默的尴尬,我很努力地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上面去,可问题是这下面的问题不解决,这注意力怎么转移得了呢?
“表哥,表哥,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映秋嘛!”
“表哥,别不理人家嘛,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别对我这么冷漠好不好?”
“表哥,我再不理我,我就把我刚才看见的告诉姑母去!”
好个娇滴滴的“表哥”,你以为你是王语嫣哪,我要是你表哥,我也不理你。
听堤上那女人撒娇,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一身因西门飞霜而起的**,顿时散去了不少。
“表哥——”
“映秋,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跟着我,太危险。”
如同被雷击中,我脑中一片空白。
天啊,这,明明就是楼小楼的声音!他怎么还没离开?
我微微昂起头,果不其然,星光之下,堤坝之上迎风而立,卓尔不凡的白色身影,不是楼小楼是谁!只是少了往日的那份妖冶,多了几分肃穆。
“表哥,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想回男人帮看那个女山贼!”
听得出来,该女子很是气愤,如无意外,她口中那个女山贼应该指的就是本人我吧!
“映秋,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无理取闹!”
楼小楼语气尖锐,对这个表妹丝毫不客气,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这样的他,与男人帮里那个老少通吃,男女皆宜的小楼真是判若两人。
“哼,我无理取闹?明明就是你**熏心忘了姑母交给你的任务!适才在后院,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伤口迸裂血流不止,你早就上了她吧!我可都看见了,明天我就回西来告诉姑母这一切!”
闻言,西门飞霜环着我腰的手猛然一紧,而后整个身子都绷得笔直,握着剑的手青筋爆出,蠢蠢欲动,我见状连忙将他随时欲飞腾而起的身子拉了下来,紧紧抱着,不让他有冲出去的机会。
直到我在他耳边告诉他,我没事时,他才渐渐放松下来,且以肘支撑起自己身子的重量,我的呼吸顿时顺畅起来。
我怨恨十足地瞥了一眼那个红衣少女,臭丫头,偷窥就算了,还非得拿出来说,这下好了,我和楼小楼的那点破事儿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映秋,我和刁小蛮的事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对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那笔财宝,我哪里想在那种地方忍受一个刁蛮,泼辣,不讲理的丑女人,你说是不是?”
楼小楼语气一转,那声音像是要把人催眠似的,满是宠溺和温柔,就像是一汪蜜水,甜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但唯有我很不爽!那个在我耳边低声细语,不停地说着“爱我好不好”的痴情男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逢场作戏的浪子,难道我刁小蛮看起来就是那么好戏弄的样子吗?
不行,这个仇找个机会我要一定要报回来!
“真的吗?表哥!”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表哥,你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按照惯例不能留活口才是。现在已经三更,不如我们去撒上一点药,再一把火烧得它片瓦不留,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说好不好!呵呵”
红衣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让我打了一个哆嗦,这么恶毒的话,她却用这么天真的语气说出来,再加上夜深人静,深更半夜,真是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张无忌他妈说的还真对,美女都是恶毒的!
但幸好,接下来楼小楼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他说:“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不要自寻烦恼,慕容清,西门飞霜,李老四,雷二娘,再加上一个被深不可测的刁小蛮,你确定我们可以全身而退吗?再说那笔财宝我们还没拿到手,现在就把他们都杀了,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那,映秋全听表哥的!”
“我们快走吧,天快亮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桑州!”
一白一红两个人影在涛声拍岸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爬出灌木丛,站在树旁,遥望着那逝去的白色身影,眼前晃过一幕幕,雨后桃花初绽的妖艳,陌上柳絮翻飞的轻盈,暗夜盛开的邪魅,不经意间流露的柔情天真,一张张截然不同的笑脸,一个个矛盾复杂的小楼。让我深深地陷入了疑惑之中。
“喂,你干什么呢?你扯我衣服扯上瘾了是不是?”
脑子不过稍稍短路了一会会,等回过神来一看,西门飞霜这个臭小子竟然又在拉我的衣服。
幸好,这次我已经学乖了,抢先一个后退,和他保持了安全的距离,然后拉好衣服。
“伤口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裴已经替我包扎过了!”
“你,竟敢让他看你的身子?”
怒气,像是沙漠中暴起的风尘,呼啸着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那有什么?他是大夫啊!”
我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不明白他的暴怒从何而来。我不知道要这么做才能改变他脑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陈旧观点。
“你可以满不在乎地给裴羽辞看你的身子,可以无所谓地和司空远睡一张床,甚至跟楼小楼你也暧昧不清,你,你简直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我从没听西门飞霜的嘴里冒出过比这更伤透人心的话,那刺骨的寒意,几乎是字字见血,让我在顷刻之间,失了血色,一脸的苍白。
我是个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人,对我来说,别人的评价连狗屁都不是。
但是今天,西门飞霜的“人尽可夫”却让我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心如刀割!
这一刻,我也愤怒了,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一个根本什么就不了解的古人,凭什么对着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我冷笑着,说出的话并不比他逊色:“是啊,这些仅仅是你知道的而已,以前在家乡,我的男人更多,各种各样,非常小小,多得我都数不清了!所以呢,正经的你,请离我远一点,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太子,也请一并带着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妨碍我过逍遥日子!”
我甩了甩衣服,怒气冲冲地走了!
刚走两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先前还一片黑暗的河水,已经浮起了一层绯红的晨光。
朦胧的晨曦照在我的脸上,一阵冰凉,我伸手一摸,有湿湿的液体,不知是露珠还是泪水!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眼前的景象几乎让我发狂,但我没有,我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这笔血债终究血偿。
莫老三枯瘦的身子倒在盛开的花丛之中,呈大字型,压倒了一片怒放的蝴蝶兰。
鲜红而血,染在蝴蝶兰美丽梦幻的紫色花瓣中,在清晨的阳光中折射着妖异的光芒。
那朵朵沾血的兰花,在清风中微微轻摇,一滴滴未干的血珠混合着清晨的露珠,滚落而下,无声沁入土壤之中。
阳光洒在老三灰白的脸,双目圆睁,食指指天,脸上那份骇然的表情让人看了于心不忍。他嘴唇微启,像是要说什么似的,但是此刻,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敢相信,昨夜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就变成了一具冰冷,没有呼吸的尸体。
但不管相信与否,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男人帮的后花园中这片盛开的花丛中。
司空易抱着雷二娘的腰,像个孩子一样埋头嚎啕大哭,李老四则拄着铁拐站在一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铁拐磨得地面咯咯作响。
“遇害事件大概是昨晚三更前后,周身伤口只有一处,正中心脏,一刀毙命。行凶者的手法十分利落,是个高手!”
在我的默许下,裴羽辞跨入花丛中,检查了莫老三尸体上的伤口,得出了如上结论。
“好啊!跑到我的地盘来杀人来了,跟我宣战,好,我——应——战!”
空旷的天地之间回荡的是我愤怒到了极点的怒吼,在花草树叶之间跃起跌下,震落更多的露珠,悉索跌下。
亲情不仅仅是因为天生的血缘而形成,只要相处长了,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会有家人般的相依相偎。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司空易,火爆性急的母老虎雷二娘,有小奸却无大恶的莫老三,沉默寡言的李老四,还有天真善良的小远,他们都是我来到异世后,一点一滴相处下来的家人。他们对我,不抱怀疑,我对他们,也是真心相对!
但现在,有人跑到了我的家里,杀了我的家人!
血债注定是要有血来还,我刁小蛮发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挖出他的心肝来祭奠老三的在天之灵。
“老四,在场的人只有你和凶手交过手,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昨夜,第一个赶到的是老四,因为这里离他住的房间最近,但据他告诉我,凶手武功在他之上,且轻功高得出奇,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扬长而去。
“对不起,大当家,是我没用!”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从事发到现在,老四一直很自责,眼睛血红,声音嘶哑。
“大当家,是我这条腿不争气,不然我也不会——但是”
“但是什么?”我见老四吞吞吐吐,连忙追问。
“天黑,再加上凶手穿着夜行衣,但是看那瘦削的身形,我觉得是楼小楼!”
“楼小楼?”
“楼小楼?”
我和西门飞霜不约而同地出声反问。
我们之所以会有这么惊讶的反应,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凶手不可能是楼小楼。
昨夜三更,他和那个叫做映秋的丫头在城外的护城河边,而且我是看着他往城外的方向消失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更何况,昨天他亲口说宝藏还没有拿到手,不能杀人灭口,那就更不可能有杀人动机了。
“对了,大当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凶手身上有中浓郁的香气,就是楼小楼房间中的那股香气,不会错了!”
老四一拍脑门儿,想起了一点重要的线索。
这下,除了我和西门飞霜,其他人全都群情激奋起来,纷纷表示要将楼小楼碎尸万段。
显然,他们都把楼小楼当成了谋杀老三的凶手,一心想着为老三报仇。
但我的心里却不怎么想!老三脸上那惊愕的表情,显然是临死前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或事,否则,以他“妙影儿”的轻功,不可能一点反击都没有就被人一刀毙命!
“这件事,我会彻查,绝对不让老三死得不明不白!今天怎么没有看见小远?”
小远这孩子一向重情,老三遇害,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估计是受到刺激,这孩子一直在把自己反锁在房中,不肯出门!”
老四瞟了一眼小远房间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那我去看看!”
“不,大当家,你累了一夜,一会还要操持老三的后事,还是让二娘去看着他把!”
我想想也是,老三的身后事,我这个大当家是要事事亲力亲为,不能马虎了事,便没有再坚持。
迈着沉重的腿,我找了一个地方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也许,去盗墓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晚从墓中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像是受到诅咒一般,厄运就悄悄缠绕上了我们。
可是,为什么我却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呢?
警觉,像是汗水一样,从我的每个毛孔冒出,浸湿了我的全身。
老三的死,让男人帮罩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沉闷的低气压终日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不光是我,山寨中的每个人脸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不见半丝笑容。
张罗了一整天,我身心均已疲累不堪,瘫坐在太师椅上,头痛欲裂,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帮,帮主,少爷们让我来问问,今天还开门做生意吗?”
一个瘦小的护院,畏畏缩缩,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忐忑不安。
“没见死了人吗?还做个狗屁生意啊,全给我穿了素衣来吊丧!啪!”
无名火烧起,我操起花架上一只将军花瓶狠狠地砸了过去,很快门外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那小子的鬼哭狼嚎。
“滚,给我滚远一点!”
“怒伤肝,你这又是何必呢?”
一个白色身影翩翩跨进门,一袭清风拂面而来。
“你怎么来了?”
他为了南宫不语,一言不发狂奔而去时的情景,我仍是历历在目。尤其是他对南宫不语那份无论如何压抑,却始终无法不能自已的情感,有如一根根的针,不停地刺着我的心。
“来看看你!头很痛吗?”
“有点儿!”
裴羽辞卷起宽大的袖子,挽在腕上,折了一折,走到我的身后,纤长而柔软的手指在我的头上熟练地揉按起来。
被乱绳捆缚的大脑,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一股清澈的暖流顿时将我一塌糊涂的心情澄清了不少,我的呼吸顿时也清明了许多。
我闭上了眼睛,决定暂时忘却眼前的一切纷扰,好好地享受这这份难得的舒畅。
他的动作是那么地轻柔,就像是三月里,吹拂过柳叶上的那抹春风,带着惬意的温暖,游走在我疲惫的神经上。
透过头皮,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指尖如水般的温柔,那层层泛起的涟漪,让我的心,如一只飘飘荡荡的小舟,在湖面上上下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我仰起头,刚好对上对上裴羽辞那双宁静淡泊的眸子,透彻,明亮,如雨后洗涤一清的碧空,没有半点风云,换句话说,也是空无一物。
可是我想,假如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南宫不语,那么这双眼睛将不会如此空白了吧!
“好一点了吗?”
“嗯!”
我倦怠地靠在椅背上,想象着那晚他追着南宫不语出去都做了什么,他是不是也这么温柔地替她按摩,是不是也脱了她的衣服细心地替她上药,甚至,是不是旧情复燃,抱着心爱的女人,绝望而放纵地肆意地吻着她?
“那个,南宫小姐没事吧?”我的眼前浮现起那晚那张苍白却美丽的脸,她眼中的落寞,让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也感觉到凄凉。
听我提到南宫不语,裴羽辞的手指僵了几秒钟,之后机械地动了起来,已经没有先前的节奏和感觉,这让我突然很不舒服。
“她没什么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裴羽辞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着了他的眼眸,也隐藏了他的心事,让人看不到此刻他的心情。
但是他周身缠绕着的悲伤情绪却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青烟,包裹着他,将他和外界,隔绝开来!
“明明就那么爱,为什么非要装作不爱?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人生苦短,也许哪天早晨一睁眼,两个人都只剩下一个了!就像是老三,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就死了!”
我不笨,当我从听到那个故事,知道他和南宫不语之间种种的纠葛开始,我就知道我和裴羽辞之间除了友情,不可能再有别的了。
但不管如何,我不希望这个如花般美好的男人为情而殇,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放开一切,得到幸福。
裴羽辞睁开眼,看着我,很快笑了,笑得很是苦涩:“小蛮,你没有办法了解我曾经承受过的一切,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难!逃出生天的机会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却被不语一刀斩断。是她亲手把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送上了断头台。亲人的血漫天飞舞,滚烫的温度烫得我的心像是油煎一般!在此情此景之下,纵使再刻骨铭心的爱变得苍白无力了!”
我无语!
确实,我没有经历过这些,没有办法体会他所说的痛苦!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
我想,这一切,南宫不语也同样明白,否则,她不会一掷千金包下裴羽辞的场,只为独自喝两杯酒。
“你恨她吗?”
“不知道,也许不恨吧。她只是忠实地执行了刑部的命令而已。”
我点了点头!一切都回归到执法人员对于恶法是不是应该执行的问题上了。
很显然,在南宫不语的心目中,恶法亦法,应该被遵循和执行。这个观点倒是和苏格拉底一致的,只可惜为了维护她心中的正义,她把自己和裴羽辞放在了火上烤。
“好了,别难过了,羽辞,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他的眼眸,让我心碎,他这样的男子,应是骑马倚桥,玉笛弄晚的才子少年,每日挥毫泼墨,吟诗会友,受无数娉婷少女的芳心暗许。可是现在?
“我要报仇,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我要那些曾经加诸于我身上痛苦,百倍千倍还回去。”
裴羽辞的手,压在我的肩上,指甲微微嵌进我的肉中,我皱着眉,强忍着刺痛,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包住他关节发青的手指。
一滴,一滴,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透明晶莹的泪水,让我白皙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透凉。
我转过身,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子,脸贴在他的腰上,感受着他暖洋洋的体温,我告诉他:“羽辞,不要哭,不要痛,我帮着你报仇,不哭了,好不好?”
女人的身上有一种天生的母性,当遇到一个受伤的男人时,这种与生俱来的母性便会像太阳黑子一样地爆发出来。
当我像哄孩子一样地拍着裴羽辞的腰,告诉他我会站在他的一边时,我没有发现,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墙角,他的目光冰冷似剑锋,冷漠地扫视着抱在一起的我和裴羽辞。
桑州的地理位置酷似于江南,初夏过后,就进入了漫长隐晦的梅雨季节。
淅淅沥沥的小雨总是一天到晚霸占着天空,偶尔即使不下,也是阴沉沉的一片,厚厚的云层似乎要把天挤破似的。
我站在小远的房间里,推开两扇对着床铺的雕花小窗,一股清冷的空气顿时窜进了闷热潮湿的屋内,让人精神一怔。
“不是我,不是我!不,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小远闭着眼,两只小手握着拳在空中胡乱挥舞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倏倏地直往脖子里滚。
我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手帕,用惯了纸巾的现代人谁有揣着手帕走的习惯呢?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袖子擦拭着小远额上的汗,或许这是古装的唯一好处,有两只宽大的袖子随时可以用作其他用途。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小远突然瞠大了双目,紧紧抓着我的袖子,几乎撕裂,他重复着“不是他”和“他不是”,我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轻轻拍着他的胸膛,安抚着他:“对,对,不是你,谁也没说是你啊,对不对!”
说话间,小远的脸上又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稚气未消的脸上,一层淡淡的细微绒毛是孩童特有的标志,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烟笼着,让这个本就十分俊俏的孩子显得更加细腻可爱,像是一尊精美的瓷娃娃,怎么说呢,有种国民弟弟的感觉。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起身打开门,是太子无极,后面还跟着一个冷面人,远远地靠着走廊的柱子,似乎不打算进屋。
“刁姐姐,听说小远病了,我们来看看!”
“让太子费心了,只是受惊过度,小裴把过脉,已经开了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像雾像雨又像风,这句话用来形容太子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见过他的脸上有太多的表情,阴鹜、冷漠、无情、温和、天真等等,却始终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就像现在,他明明一脸的真诚来探病,但我却轻松不下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李老三的死,我深感抱歉。”
太子微微点头,明澈动人的声音里有三分愧疚,但清秀俊雅的面容上,眉目依旧,我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太子言重了,这件事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害死老三的是墓中的那笔宝藏!”
不知为什么,我的注意力总是飘向门外。
西门飞霜抱着剑靠在走廊里,他仰着头呈四十五度,眺望着天空,眼神清澈明净,如云若水。
微风徐送,半张刀锋隽刻一般的侧脸几乎被垂下的柔软发丝完全遮住,只有那刚毅的下巴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冷漠之中的优雅,让人欲罢不能!
“咳,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指条路,一条可以让你直冲云霄的路!”
太子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走神,一个不悦的神色从他那双精锐利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烟消云散。
“什么路?”
心里警铃大作,果然不仅仅是探病那么简单。
“云戒!烈云生!”
太子无极隽秀一笑,说出了两个名词,让我一惊!
他,该不会是打起了烈家大小姐的主意吧!
“你想的没错,我就是想让你当烈家大小姐烈凝香!”
“凭什么,就凭一枚破扳指,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啊。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时间一长,再完美的谎言也会被击破。”
我立刻摇头,虽然我不胆小,但也不代表我疯狂得没有尺度。
那个弥勒佛已经是副不好惹的样子,可他还只是一个下人,那个背后的主子,也就是烈云生的拜把子兄弟沐风就更难缠了吧!
“当谎言被细心地包裹好,一丝不漏,那谎话也会变成真相的!你知道沐风是谁吗?你知道烈云生曾经做过些什么吗?如果你了解了这些之后,我保证你不会着急地否定我这个提议。”
明目张胆的诱惑,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但是我却还是没能忍住,最终还是跳了下去。
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他们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见我已经上钩,太子无极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风云戒本是一对,代表着武林最高的权力,多年前被一位高人分别赠予沐风和烈云生,它们合二为一,可以号令天下。沐风,是抱翠山庄的庄主,也是现任的武林盟主,他代表着整个江湖,势力如何应该不用我多做解释吧!至于烈云生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他遇害的时候我们都还年幼,但是他的名声却并不比沐风小。二十几年,他就已是天下闻名的义侠,一声施恩无数,受他恩惠的人,遍布全天下各行各业,据说他的号召力足以撼动一个国家。可惜的是,好人往往不长寿,十几年前,他神秘被害,至此,云戒也随之消失。也许是凶手目光短浅,竟然不认识云戒,而将它丢进一堆珠宝中,结果被你捡了去,这或许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不会吧?这个扳指有这么大的用处?”
听太子讲完这个几乎只能用神奇来形容的故事,我拿着手中通体碧绿的扳指仔细端详,试图看出其中有何奥秘,但除了质地上乘,做工精细,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神奇之处。
“如果你是烈凝香,那么你就是沐风最最心疼的干女儿,也是云戒的继承者,更能让那些当年曾受烈云生恩惠的人们对你感恩戴德。小小的男人帮,小小的瓦岗寨算什么,到了那个时候,你能站在高山之巅,笑傲苍生。天下,武林,你尽在掌握。想想看那种立于万人之人的感觉吧,你操纵者所有人的生死,权力、财富,你要什么有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太子无极太适合做这么蛊惑人心的工作了。
我是个俗人,俗人都是有**的。
在他的描述下,我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辉煌的未来,我的心,痒痒的。
但是,我会为了这个恶金光闪闪的未来搭上自己的小命吗?
“可是,我对烈云生一无所知,还有,要是真的烈凝香出现了怎么办?”
“不可能,烈凝香已经死了!”
“死了?”
我狐疑地看着太子无极,他似乎知道得也太多了点吧!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应该相信慕容清,他是烈云生唯一的徒弟,对烈云生的事情了解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而烈凝香的死,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天下人都以为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失踪了而已!”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太子从一进屋到现在,脸上笃定的表情一直未曾更换过,原来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同时,我也了解了当时慕容清在同仁堂见到那枚扳指时的怪异表情,原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那是他师傅的云戒了。幸亏他没把我当成杀害他师傅的凶手给一掌毙了,万幸啊!
“我想知道,你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凭什么你认为我一定会答应?”
“因为你不答应也不行了,我已经派人去抱翠山庄,以你的名义通知沐风,说你在桑州等他了!”
“先斩后奏!”
太子很是得意地看着我,笑容渐渐在我的眼前放大,绽放!
我发誓,如果他不是太子,我一定把他这张白玉雕琢似的脸给揍得像一只白玉猪头!
长这么大,只有我给别人下套,现在却中了一个小屁孩的招,真是太让人受不了了。
“好了,你还是准备准备吧,我估计沐风的人这几天也就到了!对了,顺便再问你一句,你真的和西门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吗?”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太子无极似乎总能把我惹得忍无可忍,在我动手摔东西之前,他很识相地闪人了,留下我在原地直跳脚。
太子无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西门飞霜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也随之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给我。
“哼!”
我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完才发现自己竟和一个孩子在斗气,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老三活着时,一心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名震江湖,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妙影儿的称号,谁知,活着没有实现,死了倒是名噪一时。
老三没有子嗣,按照我的吩咐,桑州城中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男人帮停业三天,帮中所有少爷,保镖,护院均统一身着孝服,每天跪在灵前嚎啕大哭,哭得情真意切者有赏,哭得虚情假意者重罚。
后来二娘又嫌都是男人,哭得不够煽情,又将对面几家青楼中的姑娘全都包了下来,请来哭孝。左边是一笑倾红尘的绝世男子,个个都是烟视媚行,颠倒众生的妖孽,右边呢,是一群婀娜多姿、衣香鬓影的妖娆女子,每一位都是让男人心跳加速的妖精。
巨大的黑色油桐木的寿材摆在大堂中央,两边是七七四十九对纸扎的童男童女,前面是哭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男男女女!
这么大的阵势,在桑州除了富极一方的豪绅,是难得一见的,自然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
在司空易一篇字字泣血的祭文完毕之后,老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我耳边说道:“大当家,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让老三入土为安了?”
我抬起头,看了看依旧阴着天,再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是到时间了,于是点点头:“好吧,出城吧!”
“送三当家!”
漫天飞舞中的纸钱当中,六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抬起沉重的寿材,缓缓起身,在一片哭号声中远离了我的视线,我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别过头去。
人生中,总有一些人突然出现而后又毫无预警地离去,但是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消失。
我现在有些明白老爸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很伤感地怀念那些曾经陪着他打下江山,却没有办法一起坐享的叔伯,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要经历过后才会有体会的。
迷蒙的细雨,从天而降,遮住了我们的视线,从此我对莫老三的最后印象,永远地停留在了这口黑色的棺材上。
“老大,我在老三房间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你最好来看看,对了,和那两位你救回来的小公子好像也有联系,是不是也把他们请来?”老三拄着拐杖,神情有些古怪。
“好!”我立刻点点头。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了,正愁着毫无头绪,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老三留下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
老三的房间中,我,西门飞霜,太子无极,慕容清,雷二娘,司空易齐集一堂,我们都在翘首以待,等待着老四为我们揭开迷局。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慕容清聊着一些治国平天下的话题,西门飞霜还是老样子,抱着剑靠着墙壁闭目养神。雷二娘则一如既往地粘着司空易,或许是老三的死,让她更加珍惜自己现有的幸福,几乎将司空易绑在自己的裤腰带上,容不得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一分钟。
而我则无聊地拨弄着房中一只精致的紫金香炉,淡雅的熏香,从镂空的炉盖上袅袅冒出。一股优雅而迷人的香气在我的指尖萦绕几圈之后,慢慢弥散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让身处其中的人心神为之一荡。
古人总喜欢将焚香和弹琴联系在一起,我趴在桌上看着炉中慢慢燃透,不断释放香气的香木,不仅想起了那个很会弹琴的楼小楼,不知他弹琴的时候,是否也学文人雅士焚上一炉上等的沉香木。
等等!
老三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琴棋书画了,他的房中怎么会有香炉这东西?
如同快速后退一般,我将几天前到老三房中的情景重新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屋中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这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玩意儿。
“大家,快走!有诈!”
我双手撑着桌面,想要向其他人示警,但是站起身后才发现自己的头好晕,整个屋顶在我的眼前不停打转。
最后,体力不支的我还是很快倒回椅子之上,现在我无比庆幸刚才自己选的是一张圈椅而不是小小的圆凳。
我的警告始终还是来得晚了点,太子倒在慕容清的怀中已经陷入了沉睡的状态,西门飞霜、慕容清和雷二娘三个人,武功较高,虽然还强撑维持着清醒,但也已不能动弹。
至于我,靠着香炉最近,刚才还玩的不亦乐乎,现在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眼皮重得用牙签都撑不住,好像被挂了一个千斤坠。耳边不停有人唱着催眠曲,困意,汹汹而来。
迷香,果真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啊!下次一定要记得随身带上一点。
最后,我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准备相应耳边的号召,好好地与周公谈谈他的生平。
就在的眼皮阖上的那一刻,我隐约看到地上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匍匐着向我靠近,一只艰难伸出的手朝着我,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下意识,我也想抓住那只看起来好孤单的手,但是手指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妈的,阴沟里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