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错位爱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当万红霞知道蓝晴晴和秦朗一起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晴晴跟秦朗……”万红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响才叫道,“不可能!”
蓝雪峰心叫不好,刚垂着头想悄悄溜走,万红霞已经跳起来,朝着他扑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说!你妹妹在哪儿?跑哪儿去了?”
“妈!不关我的事儿!”蓝雪峰抱着头大叫,“我不知道啊!”
“阿姨,您别着急,好好想想,他们最有可能去哪儿?”施昂问道,几天没日没夜下来的寻找,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我不知道……”万红霞停了手,身子一软,呆呆地说。
宽慰了万红霞一番,施昂继续出去寻人,留下蓝雪峰围着母亲团团转了几圈,见她仍是哭个不停,知道再多的安慰在此刻也只是徒劳。于是默默地下了厨房,笨手笨脚地为她煮一碗热汤。然而待他回来才发现万红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独自出了家门。
万红霞知道秦家的位置,她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怒气冲冲地来到秦家要人,却正好遇见了刚从外归来的秦忆江。两人见面,对视了一会儿,都吓了一跳。
“是你!”他脱口而出。
“是我。”万红霞冷冷地道,“怎么,很惊讶看到我吗?十年没见了,我过来要我的女儿,你儿子把她拐走了。”
“你胡说什么?晴晴是我藏起来的吗?都几十岁的人了,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样?明明是你女儿来回在我家,对我儿子动了心思……”
“秦忆江!”万红霞大吼一声。
秦忆江惊魂未定,看看四下,他怒道:“你吼什么吼?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图的就是孩子过好。我这几天每天都在到处找他们。新娘还在新房里待着,秦朗确实不像话,可是红霞,为了以后大家都好,这次他们俩要是回来了,能不能请你带着晴晴离开这儿?”
他话音未落就挨了万红霞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准,直打得他两眼发花,耳边传来万红霞恨恨的声音:“姓秦的!你这个陈世美!你凭什么说这些话?我万红霞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给我好好听着!我的女儿是绝对不会跟你儿子有任何关系的!”
说完这句话,万红霞转身决然离去。
在薰衣草山庄里,蓝晴晴和秦朗已经生活了数天,这天凌晨,天色尚未发白,蓝晴晴翻了个身,在朦胧的灯光下睁开眼睛,秦朗的床上却已经没有人了。
她一惊,翻身坐起,看到桌上的小台灯开着,一张字条上,放着一只样式简单的金戒指。字条上写着:九点零九分,完美婚礼,新郎秦朗邀请新娘蓝晴晴小姐盛装出席,地点:海边教堂。
蓝晴晴握着便利贴,拿着戒指缓缓戴在自己手上,反复地端详着,却在不知觉中,潸然泪下。
薰衣草山庄里的主人是个基督徒,因为来山庄结婚的人越来越多,他也特别找了一处与海边较近的地方,建造了一栋小教堂,专供新人使用,一位外国神甫喜欢这里的环境,干脆来了这里长住,顺便做主持婚礼的人,山庄也因此更加出名。
阳光照进高大明亮的老教堂。教堂上方的时钟指向八点五十分,时间在一秒秒过去。穿着正装的秦朗在等待着,神甫穿着长袍,捧着一束简洁的鲜花走过来,他把花送给秦朗,秦朗微笑地表示感谢。
九点到了,秦朗直直地伫在高大的耶稣像下,等候着,神甫站在礼台上,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却发现秦朗的神情很平静。
时间悄悄地过去,已经九点零九分,神甫走到秦朗面前,画了个十字架,悲哀地看着他,秦朗对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蓝晴晴坐在海边,她看看手上的戒指,默默地对海流着泪,秦朗远远地走过来,蹲下身抱住她,一言不发。
“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我还是做不到……”蓝晴晴痛哭,“我一想到爸爸妈妈,还有芬芳姐……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秦朗想说,如果十年前他再坚持着留下来,或者坚持将蓝晴晴带出去;或者这十年里,他能按捺住寂寞,不被与她有同样梦想的季芬芳吸引;或者,更早地说出心里话,而不是怕伤害谁。
一切都晚了,都是他的错。
“我们回去吧……”秦朗低声道。
他们回到了琴岛。
给他们开门的是秦米莉,她又惊又喜:“哥!”紧接着,她看到蓝晴晴,脸色一变,却只好把他们让进了客厅。
所有人都在,见到他们进来,空气立刻紧张压抑起来。秦朗冷静地看看他们:“我们回来了。”
“你……你还有胆子回来!”秦忆江气得咬牙切齿。
“是的,我们回来了,正好大家都在,我要说一件事情。在说明之前,我要向大家道歉,给你们造成的困扰,造成的罪,都是我的不对,对不起!我之所以从婚礼上逃跑,是因为,我爱的人,是晴晴。”
听到这些蓝晴晴忍不住用力想将手从秦朗的手中抽出来,还未等她动作,秦忆江已经扑过来,猛地一拳揍向秦朗,秦朗被打了正着,向后退了个踉跄。秦忆江仍然不肯停手,接着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你个浑蛋!你个畜生!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秦忆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秦朗缓缓跪了下来,任凭父亲暴打,他的嘴角流着血,身体巍然不动,冷静得过分,让施昂等人全都呆住了。
蓝晴晴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带着哭腔叫着爸想冲上去阻拦。秦忆江冷漠地一把推开她,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不是我生的!我担不起!算我白养了你十二年!别这么叫我!你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我秦忆江要处理我秦家的事,外人给我离开!”
这已经是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蓝晴晴只能含着泪水求助地望向沈娅萍。沈娅萍一面心疼儿女一面也气两人如此荒唐,除了流着泪背过身去,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此时此刻,她既不敢面对季芬芳的父母,也不敢再去看秦米莉和施昂。
秦忆江的一番话和沈娅萍的举动都像刀一般刺入蓝晴晴的心。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是她,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被调换,不该来到这个家,享受了十二年幸福愉快的生活。既然调换回去,她就不应该再痴心妄想,不应该再期望与过去的生活重逢,而是该默默地过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这样才是最好的。
“哥,我走了,你……听他们的话。”蓝晴晴的眼泪几乎要流干,她慢慢地转身离开。
走出秦家,罪恶感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心,她为什么会活到现在?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也许十年前她就应该跳到海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这样就不会有如今这一幕的发生。
客厅里的“战争”并没有因为蓝晴晴的离去而停止,秦朗跪在地上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看到施昂已经跟随出去照看她。他抬起头对剩下的所有人说:“对不起,如果可以一切重来,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不会伤害芬芳,我不会那样逃走,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对不起。
“我爱晴晴,这一点,我很早就知道,我也真的拼命地努力过了,我想说服自己放弃,可是我做不到!婚礼上我逃开了,是我懦夫,晴晴去找我,想把我拉回去,是我拉着她,扔掉了她的手机,强迫她跟我一起走的……”
秦忆江越听越怒,他一把抓起一个茶杯,摔在秦朗头上,鲜血顿时顺着额角淌下来,沈娅萍大惊,她的心疼终于战胜气恼,冲过去抱住秦朗,大呼道:“米莉!你哥流血了!赶快找药!”
“不许去!”秦忆江大吼一声,“谁都不许动!”
他指着秦朗,气得浑身发抖:“我今天告诉你秦朗,你要坚持你的那一套,现在就跟我和你妈断绝关系!走出这个门,你胡作非为我管不了!你要姓秦,就算我秦忆江教子无方!我今天就活活打死你!”
秦朗没有说话,他突然对着父母磕了一个头,又转过身,冲季芬芳的父母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轻声问:“芬芳呢?”
“你还记得她?”季妈妈不无讽刺地笑了笑,“去二楼的主卧看看她吧。”
当简单包扎过的秦朗推开主卧门时,他在一瞬间看到的一切犹如一桶冰冷的水迎面泼来,让他本就冰凉的心越发寒冷。季芬芳仍然一身新娘打扮,她甚至头冠都没摘,手上还捧着花球,只是花球早已衰败,这让她的背影有种诡异的美感。
“你回来了?”她转头看到秦朗,好像突然精神了起来,站起身,温顺地笑着,“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看,你果然回来了……”
才刚说完她整个人就像风中的柳絮一般晕了过去。
季芬芳被很快地送进了医院,在焦急而短暂的等待中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和气地告诉已经快疯掉的众人,季芬芳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长时间的水米不进加上精神过度疲劳,导致的昏睡,只要体力恢复就可以醒来。
芬芳妈妈默默地听医生说完,转身一个巴掌扇到秦朗脸上:“秦朗,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我不管你是谁,心里爱谁,你都不能这么伤害我的女儿,她有什么错?你要这么伤害她?你知道婚礼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说是要我们回国筹备你们的婚礼,我一回来就发现了不对劲,芬芳还拼命帮你掩饰,她真傻到家了!”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先把芬芳的事情给我解决!”秦忆江严厉训斥道,说完他转身和芬芳爸爸一起走出了病房,两位父亲的身影看上去格外凝重。
秦朗沉默地在季芬芳的病床边坐了下来,沈娅萍看着憔悴的儿子心有不忍,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陪在一旁枯坐,心里暗暗叹息:我那个听话的儿子哪里去了?为何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好的一家人,现在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除了叹息,也只有叹息……
施昂一路跟着蓝晴晴回到了家,看着她平安地走进家中,才痛苦地转头离去。
已经快半夜了,万红霞和蓝雪峰已经得到“兄妹”两人回来的消息。万红霞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地不停看着表。蓝雪峰不敢自己去睡,只能坐在一边陪着。突然传来开门响,他激动万分,一下子蹦了起来,见到蓝晴走进家门,他更是激动地高喊:“妈!你看!晴晴回来了!”
万红霞噌的一下站起来,本就铁青的脸更加僵硬,她顺手抄起准备好的鸡毛掸子,冲过去拉住晴晴,恶狠狠地打了下去,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着:“你还有脸回来?!你干什么好事了?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孽种!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我生不出你这种丧心病狂的女儿来!”
蓝雪峰搓着手,想劝又不敢,急得团团转。突然,他只觉得窗外人影一闪,似乎施昂正在外面张望,他急忙跑出去找,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万红霞仍然在狂暴地打蓝晴晴,她从来没打过这个女儿,也许是因为对她有愧,也许是因为蓝晴晴平日里乖巧得根本不需要她多说什么,更别提对动手。但她今天简直歇斯底里了,声音和力道都大得可怕。蓝晴晴已经哭不出来,她根本不去抵挡,只是任母亲手中的鸡毛掸肆意地落下来。
“秦家有什么好?我养你十年,你就那么惦记他们家?你干吗要回来?你怎么就这么下贱呢?再怎么嫁不出去,没人要,也不能赖上他家儿子!你口口声声叫人家哥,人家结婚你跟着人家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妈!”蓝雪峰跑进来,一把抱开万红霞,“你还真想打死她啊!”
“对!她要是敢再踏进秦家,跟秦朗勾搭,我就打死她!一了百了!”万红霞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冲进卧室放声大哭。蓝雪峰担心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好先去扶起蓝晴晴,心疼地叹道:“妹子哟,你这是把我这十年挨的打一次性补回来了,你说说你,何苦呢!”
两个人就这样擦干了血,流干了泪地回到各自从前的位置。而生活好像被喂了一剂专门用来遗忘的药,模糊了一切发生过的、被隐藏的或者根本未曾开始的情感,然后蒙上双眼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跑去。
蓝晴晴继续回到xyz上班,施昂没有再找她,也没有再与她联系,但每天的3301里总是会扫出一批酒瓶和烟头。张精致没有办法,只得代发通知,扣了蓝晴晴一个月的工资,警告她不得无理由旷工。
而万红霞和沈娅萍两个人却在事后大病一场,加上季芬芳,整个秦家也是动荡不安,秦米莉暴躁得像是一颗炸弹,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她恨蓝晴晴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曾找过施昂,但施昂却闭门肯见客。秦忆江又去找过万红霞一次,他带来了一个男人的道歉和存折,并再次提出希望万红霞带着蓝晴晴离开。不出所料,他被万红霞厉声赶了出去,还泼了他一身洗海鲜的水,令他狼狈不堪。
最让人担心的是季芬芳,她醒了,但是众人惊讶地发现,她的表现和举动却十分不正常。她的记忆完全停留在婚礼前秦朗失踪时的时刻,婚礼之后的事情她已经完全记不得。说起话来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行为和逻辑也变得十分简单。只是她的脸上依然时时带着微笑,见到秦朗就高兴不已,他一离开就哭闹不休。医生诊断,她的神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开始选择屏蔽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实,现阶段也只能观察休养,切忌刺激。
秦朗一直陪在她的身旁,他变得越发沉默,不管父母怎样劝说,米莉怎样对他叫骂,他也不肯回答,只是默默陪着季芬芳。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季芬芳的父母也是出于无奈,他们本想把女儿带回法国休养,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不大现实,只能让她留在秦朗身边以保持良好的情绪。
原来,一切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各归各位,那些千疮百孔的伤一直都在,也许会永远都在。
就这样过了小半月,一天清晨,秦朗照例来到季芬芳的病房前,他敲门进去,发现季芬芳坐在病床上,正一脸迷惑地低头看着地板,看见他进来,不禁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来了?”
秦朗察觉出今天的芬芳有些许不同,便小心地问:“你……你感觉怎么样?”然后将手里的风筝递给她,“看,你昨天要的风筝,我给你拿来了。”
“风筝?”季芬芳摇摇头,“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医院吧?秦朗,我爸爸妈妈呢?在哪儿?我好了,你快点带我回家,我要见他们。”
曾经的季芬芳的语气又回来了,不再像过去十天中那样娇憨天真。秦朗立刻请来了医生,一番检查后,医生宣布,季芬芳的精神确实已经稳定,可以回家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两家父母了,他们欣喜若狂地迎接了季芬芳的归来,见她眼神不再迷茫而变回清澈有神,脸上也有了微笑,都是欣慰不已。季芬芳与母亲拥抱了半天,见秦朗拎着她住院时的物品进门,笑道:“秦朗,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芬芳啊,才到家,有事情吃完早饭,睡一觉起来再说,不好吗?”芬芳妈妈犹疑地劝道,“你想说什么?”
“妈,别担心,我们就是谈一下,马上就出来。”季芬芳落落大方地微笑,“秦朗,我在书房等你。”
搞不清楚季芬芳的用意,秦朗放好东西来到书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在父母们担忧的目光中走了进去。季芬芳正拿着一本杂志随意翻阅,见他进来,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道:“坐。”
“芬芳,你还好吗?”秦朗坐下后关心地问。
“好得很,对了,我差不多想起来了,这几天我闹来闹去的,应该也有十天了吧?你辛苦了。”季芬芳微微一笑。
“不,这是应该的。”秦朗的语气带着愧疚,“对不起。”
“别说了。”季芬芳笑着摇摇头,“不要这么说,我应该感谢这个长觉,因为这一觉醒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想好了,你应该跟晴晴在一起。”
秦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充满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季芬芳。
然而季芬芳只是淡淡一笑,认真而坚定地说:“我们必须要分手,秦朗,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我的爱一直以你的幸福为归依,可勉强来的终究不是我的。与其这样大家都痛苦,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是认真的,分手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芬芳,我们……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你的身体……”秦朗的脑子全乱了。可季芬芳说话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的轻松而认真,并不像伪装出来的。
“我的身体不是问题所在。这么长时间,我累了,我好想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我真的想明白了,一直以来,其实很多东西都错了,你也好我也好,大家何必这么纠缠呢?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即使分手,也是可以做朋友的,所以就这样吧,我想你也不会说不同意的。”季芬芳说着缓缓地将手上的订婚戒指退了下来,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我祝福你和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