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暴风雨
再次来到这儿工作,蓝晴晴感慨万千,更让她惊讶的是,季芬芳执意要在海天一色来举办婚礼,施昂特地打了招呼,蓝晴晴便被新任的海天一色总经理全权委派,负责这次的婚礼事务,她心里难受,但也只能认真地学习着这方面的业务,上手竟然也很快。
海天一色原本的底子就不错,这次大整顿,更是焕然一新,婚礼决定办在主餐厅,可以同时容纳五百名客人用餐,厨师的水准也很不错,法餐的主厨师还是从法国南部最有名的厨师协会聘请的,这让秦氏夫妇都很满意。
季芬芳是最高兴的一个,光彩全摆在了脸上,她温柔地挽着秦朗的胳膊,欢声笑语,蓝晴晴看着她开心,心里也即是开心又是歉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因为是后勤部的主管,又是她的家人,蓝晴晴没有让别人跟着,只是自己拿了计划表,带着众人来到礼堂,介绍道:“芬芳姐不是不想弄中式的婚礼吗,这里的礼堂不错,尽管不是真正的教堂,但是只要需要,我们可以尽量布置出那种气氛……这边,可以安排一个唱诗班,重要的客人可以坐在两边。甬道上可以铺上全新的地毯,芬芳姐最喜欢的三色堇和白玫瑰,那天我会盯着人专门去准备最新鲜的来。”
“老公,咱们大概会有多少客人?”沈娅萍心算了一下,“一百多人?哎哟,去了法国这么多年,老朋友都断了联系了,还是按两百人算吧。”
“没问题。”蓝晴晴笑道,“芬芳姐还有什么想法吗?”
“这里当然很不错……只不过……我其实一直很希望我的婚礼是户外的。”季芬芳打量着窗外的阳光,“那气氛肯定很美。”
“明白了。”蓝晴晴微笑着低下头,认真地在计划表上写下四个字——户外婚礼。
看了一上午,蓝晴晴突然接到通知紧急开会,一家人只好缺了她吃午饭,吃着吃着,沈娅萍突然问道:“哎呀,看我这记性,芬芳,秦朗,伴郎和伴娘找谁,你们想好没有?”
“伴郎还用说吗,肯定是施昂吗,他也在国内,芬芳呢?你的伴娘选谁?”秦忆江亲切地问道。
“我本来想叫克瑞思来当的,但是她现在在纽约有一个很重要的画展,没法走得开,只能当我法国婚礼的伴娘了,我看,要不然就晴晴吧,她不是正在和施昂交往吗?”季芬芳笑道。
“这个好,我们一家人刚刚和晴晴重新在一起,一定要为晴晴找到一个好机会跟我们融合……你没发现晴晴对咱们太客气了吗?”沈娅萍又是担忧又是高兴,“不过米莉大概也很想当你的伴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米莉是和我认识很多年了,不过施昂现在是晴晴的男朋友,如果米莉当伴娘,还是有点尴尬,再说我也喜欢晴晴。”季芬芳笑道,“阿姨,米莉那边,就你我一起对她道歉吧。”
“没问题。”沈娅萍很欣慰,秦忆江却皱了皱眉头,虽然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从会议室一出来,蓝晴晴便急匆匆地离去了,她狂奔到洗手间,狠狠地在脸上泼了两把冷水,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现在他们一家人可能正在一起吃午饭,商讨着婚礼的新细节,一对未婚夫妻,还有一对幸福的父母。不行,会议室实在是太闷了,蓝晴晴倒吸着气解下脖子上的丝巾,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郁闷地从洗手间走出来,突然一只手拦在她面前,蓝晴晴吓了一跳,一抬头,却是施昂在关心地看着她,“怎么,难受吗?”他刚才开会时就在频频注意着她,看着蓝晴晴脸色一点点地发青,只是低着头翻阅资料,他自己也觉得难受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施昂好笑,“今天是你们入驻海天一色后的第一次调整会议,你忘了?你念你们部门的资料时没抬头看吗?我就坐在你斜对面的主位上!”
他担心地看看蓝晴晴,“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今天秦朗他们来看婚礼场地,我记得还是你去接待的,来……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我们出去透口气。”
“可是工作午餐……你不去不太好吧?”蓝晴晴担心。
“那个啊,让张精致去头疼吧,反正就是一大堆人吃自助午餐,两三个一桌的,我们晚点去又没什么,你这个样子,下午也不能好好工作,还不如出去透透气。”施昂笑道,他心说,“反正大家也都看出来我在追你了,一起晚点回去就更没什么了。”
他带着蓝晴晴绕出酒店,来到酒店后的一片小沙滩旁。
这片沙滩很小,景观什么的,没有前岛的风光好,但是胜在有一个长长的栈桥,走上去,也颇有海天一色的感觉。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彼此都放松了呼吸,一直悠闲地走到栈桥的最尽头,这才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美丽的深蓝色海面。
周围只有海浪声,海鸟的鸣叫声,棕榈叶低低的、沙沙的抖动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那么应该存在。
“眼泪咸,还是水咸?”蓝晴晴看看海面,蹲了下来,仰头问着施昂。
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眼睛湿润而清澈,施昂着迷地看着,只觉得心脏突突突地狂跳,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觉得可能眼泪更咸一点,因为人哭的时候,心里总是很难受,但是大海就不会难受了。”蓝晴晴低声道,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面,眼前又浮现季芬芳和沈娅萍那幸福的笑容来。
一切就应该是这样。
突然觉得风冷了起来,阳光也突然间没了,蓝晴晴一抬头:“哎,糟了,要下暴雨了!”
一团翻滚着的乌云正快速地从天那边移来,闷闷的雷声已经响了起来,海边的暴风雨来得极快,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到得不远,风也越来越大,海浪也有变大的趋势。
“这场雨肯定会很大。”施昂抬头看看。
“我们走吧。”蓝晴晴站起来,“你听,雷都开始响起来了!”
她转身想走,施昂突然拉住她:“别走,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这片大海都是你的了,在这里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喊什么就喊什么,我走得远远的,你把你那些埋在心里最深的东西都喊出来。”
他说完就转身就跑,直跑得远远的,这才停下来,转过身对她挥了挥手,喊了句什么,风声却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施昂做了个放心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她。
这是个孩子气的发泄方式,蓝晴晴却突然有了想施行它的冲动,她回过身来,看着已经来到头顶的乌云,整个人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衣领被吹得刷刷地抖,头发也乱了,嗓子也被风吹得冲痛。
她突然有了勇气和冲动,对着大海,大喊出了她一直憋在心里,想要说出来的话。
“哥——秦朗——你要幸福——再见——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兄妹——我们谁也不要反悔——再见——再见——”
真好,她的声音完全地被风声和浪声掩盖了,吹散了,就像她刚刚说出来的话,和她一直埋藏在心里,却在刚才不得不撬出来,活生生打碎的感情一样。
十年,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那么难以回去,那些让她尝到的幸福,如同放在悬崖边上的蜂蜜,虽然甜美,却有摔得粉身碎骨、让所有人痛苦的危险。
同样的,同样的想要下辈子变成海的愿望,秦朗就是因为这个选择了季芬芳。有些话可以不说出来,但是两个人之间却都小心翼翼,即了解,又不敢去碰触它……一旦说出来就是万劫不复,甚至连曾经有过的幸福都会破碎。
但现在,她要先逃开一步了。
转过身,蓝晴晴对正站在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严肃地看着她的施昂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
她的情绪还在激动中,身体因为刚才的大喊发泄还有些颤抖,腿也因为刚才蹲得太久而有些麻痹,突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穿着高跟鞋的蓝晴晴身体一歪,她慌忙想握住一根栈绳,下一秒,却已经掉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一瞬间扑了上来,完全地包围住了她。蓝晴晴挣扎了两下,却够不到栈桥,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很多人的脸,万红霞的、秦朗的、沈娅萍的……
她不会水。
突然有人抱住了她,拼命地把她往栈桥那边推,施昂划着水,拼命地在冷风和海浪之中,将两个人全都推上了岸。
全身都湿透了,被风一吹就更冷得刺骨,虽然可能只过了十几分钟,但两人全都脱了力,趴在地上只会喘气。
“对不起……施昂……你没事吧!”蓝晴晴挣扎着支起身来,回头去看施昂,“抱歉,我脚下一滑就……施昂!施昂!”
她惊慌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施昂疲倦地躺在岸上,他的腿上血红一片,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看来是刚才跳下来救她时,被栈桥突出来的木块部分划伤了腿,加上脱力,他已经有些快昏迷了。
“施昂!”一阵恐惧袭上蓝晴晴的心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你不要有事啊!我现在就找人来救你……你……”拼命坐起来,蓝晴晴颤抖地道,罪恶感已经汹涌地袭来,她站起身,拼命将施昂扶到栈桥的中心位置。
“你千万不能有事……”
真是一辈子的噩梦了,也许是太过恐惧和慌张的缘故,事后蓝晴晴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救护车,怎么一路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又看着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把施昂接了进去。
直到被抬进急救室,施昂一直都是双目紧密,脸色青白,蓝晴晴自己也浑身冷透湿透,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哆嗦。她咬着牙,喝了几大杯热水,这才觉得心头暖和了一点。
很快施昂就被推了出来,医生指点着护士拿毛毯和毛巾来,然后很客气地对蓝晴晴道:“不是很严重,就是失血有点多,已经做好了处理,不要太担心。”
蓝晴晴这才松了口气,施昂的湿衣服已经被脱下了,她把毛毯和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又去拧了热手巾过来,给他擦了擦汗。蓝晴晴自己也裹着毛毯,一暖和过来,加上惊吓,她不禁又气自己,又恨自己,趴在施昂的床边,迷迷糊糊,小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朦胧中有人在摸她的头,蓝晴晴一个激灵坐直身体,只见施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醒了!”蓝晴晴又惊又喜。
“嗯,一醒来就看到你在为我哭,你男朋友我又没死!”施昂孩子气地一龇牙,做了个鬼脸,“我发现了,其实你很容易就被搞定嘛。”
“说话真难听,什么搞定!”蓝晴晴瞪他一眼,嘴上说着,仍然给他掖了掖被角。
“你是那种爱心极其泛滥的人,如果我装得特别可怜,特别痛苦,要死要活的,你就会不忍心拒绝我,然后就会不得不喜欢我,不得不接受我,我发现了。”施昂小声道,他看看蓝晴晴,然后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晴晴,听我说。”
蓝晴晴抬起头,看着他,两人默默地对视。
“就算我知道我可以用可怜来打动你,我还是不会假装可怜,我不会伪装我的个性来欺骗你的感情……晴晴,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怪物也好,是天使也好,这就是我……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一点都不完美一点都不可怜的我。”施昂从被子里伸出手,他垂着眼,握住蓝晴晴的手,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肯定很痛苦,很难受,不过我们现在在一起,忘了他吧。”
“……你听到了?”蓝晴晴怔怔地问。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施昂看着她,一场恋爱,谁先动心谁就输了,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这一次,偏偏就栽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手里。
真是情孽,上辈子,欠了她的……
张精致冲到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这两个浑身半干的傻子,一个在床上,一个坐在旁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还握着手!真是……
“精致,你来啦,我没事,叫酒店给送点补血汤和姜汤,给我准备个轮椅,这两天我可能行动要不方便了。”施昂看见张精致,欢快地说道,眼下他心情好到爆,一点小伤换来佳人心,真是合算到顶的买卖。
张精致差点想冲上去给他一脚,但是都问过医生了,这位二少爷只是流血加受寒,她也只好摆出一副诚恳放心的面孔:“是,知道了。”
秦米莉也紧跟着冲了进来,她是从xyz那边得到的消息,一路火急火燎的,只比张精致晚了五分钟。
她一进来,先是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屋子,紧接着就道,“施昂,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为什么搞成这样?还有你!”秦米莉转向蓝晴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施昂的,远在法国的施伯伯本来就很担心儿子,你还鼓动他带你出去玩,你就那么喜欢出风头吗?”
施昂按捺不住了,“米莉?你说完没有?我来海天一色是为了开分析会的,不是来玩的。”
“那怎么不叫我?”秦米莉怒道,“我可以跟你一起来的!”
“秦经理今天凌晨三点半才回的酒店,还在房门口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再说会议十点半就要开,你一般不都是中午才到办公室吗?所以市场部副经理来开的会,资料也在她那边。”张精致淡淡地道。她这句话等于打了秦米莉一个耳光,秦米莉虽然是董事长夫人派来的空降经理,但是无实权,又是一副外国养出来的休闲脾气,下属们不吵她,她也乐得不管那么多事,一心盯着施昂。
“你……”秦米莉气得不行,只好又道:“施昂哥,你到底怎么了?施伯伯和施伯母一直交代我看着你,你这样要我怎么向施伯伯交代?”
“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劳你操心了,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看着,再说蓝晴晴是我的女朋友,我来海天一色,她和我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只是出了点小事而已,我在法国开夜车出车祸,不比这个重得多?”施昂耸耸肩。
“那好,我关心你才来看你,既然你这么说,我走!”秦米莉脸上实在下不来,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
“施总,也不用这么让她下不来台吧。”张精致看着门,“她也只是关心你。”
“无福消受……”施昂嘀咕道,“她不管我我才高兴呢,我只用管晴晴是不是关心我就行了。”
蓝晴晴被他说得脸都红了:“你……”法国归来的人都这么会说话?
“我很有原则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吗。”施昂对她放出一个自己最帅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