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一屋檐下
蓝晴晴再一次辞职了,这一次她走得很坚决,也明确地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万红霞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好说什么,蓝雪峰却是知道蓝晴晴两次辞职和被辞的事情的,不由勃然大怒,一心想着去帮妹妹讨个公道。
于是这天傍晚他来到xyz酒店外,因为上次被不大光彩地撵了出来,这次也就不敢再那么大大咧咧地走进去,转了几圈,突然见到上次把他撵出来的张精致走了出来,他大喜过望,径直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这一前一后的走了半天,蓝雪峰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为妹妹讨回这个公道,想起前面的张精致,上次貌似看过一眼她的胸牌,依稀记得写了经理二字,又能发号施令,将自己撵出去,跟着她,一定没错。
眼看着张精致走到前面,突然一拐弯不见了,蓝雪峰急忙小跑跟了上去,他一拐弯,迎面一支高跟鞋的尖锐后跟就超他砸了过来,呼呼带风,十二分的英勇,吓得蓝雪峰就地坐倒,大叫道:“喂!你干什么!疯了!”
“我看疯了的是你!跟着我干什么?”张精致一脚踹过去,接着又砸,她突然认出了蓝雪峰,“怎么是你?跟着我干吗?快说!”
“我说!晴晴辞职了!她是不是被你们酒店谁欺负了?我就是想问问!”蓝雪峰护着脸大叫。
“原来是这样,情况复杂,你自己去问你妹妹!”张精致收回高跟鞋,跳跳脚穿上,“谁叫你妹妹来头太大了,老是有人看她不顺眼,我倒是想欺负她,可惜还轮不着呢!走了!”
她潇洒地离去,只留下蓝雪峰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那尖利的高跟鞋跟,不由一激灵,暗自庆幸了下。
蓝雪峰怏怏地回到了家,这个时间,蓝晴晴和万红霞早就出门去了夜市,他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着,突然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秦米莉正蹬着一双精巧的高跟鞋,认真地打量着他。
“哥,是你吗?”
“你……米粒!”再怎么样,童年一起长大的妹妹,总是能认得出来,几乎是一瞬间,不凭血缘的力量,蓝雪峰也认出了秦米莉。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回来了?从巴黎回来了?哇你变得可真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你来这儿干吗?你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住在这儿的?妈她这些年有多想你你知道吗?走走走!我们回家说!”蓝雪峰大喜过望,秦米莉却显得很平淡,她勉强笑笑,“这么多年了,哥你还是老样子!我就是来看看,我回来的事儿你先别告诉妈,我打算给她个惊喜,话说都这么多年了,哥,好久没见,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秦米莉找了家餐厅,叫了满桌子的菜,蓝雪峰也真是饿了,看着满桌美味,更不会和她客气,只忙着大吞大嚼。相比他的狼吞虎咽,秦米莉只是动动筷子就放下了,她仔细地看着蓝雪峰,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只好赶快拿起一杯果汁,喝了两口,将那哽咽咽了下去。
“哥,你多吃点。”她往蓝雪峰的碗里夹着菜,“这几年,你们过得怎么样,妈身体怎么样?”
“唔,真好吃,我们过得还行吧,你也知道,紧巴巴的,妈的身体这几年好了点,主要是我和晴晴也大了,帮得上手了,我们现在在夜市上摆烧烤摊子,吃喝家里是没问题了,就是妈老叫着要节省,说要攒钱。”蓝雪峰不以为意地道。
“妈就是那样。”秦米莉笑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住哪儿?要回来住吗?”蓝雪峰吃了一气,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我才刚回来,住在xyz酒店,不会回来跟你们住。”秦米莉的脸色难看起来。
蓝雪峰却浑然不觉,他猛地放下筷子,怒道:“xyz酒店?晴晴刚刚从哪里辞职,靠,那个破酒店,狗眼看人低,也不知道她上司是谁,肯定是欺负了她,她才走的!”
“辞职了?哦,那她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秦米莉淡淡地道。
“她还能有什么打算?接着找工作呗。”
“其实她长得那么漂亮,可以谈个恋爱,找个家境比较好一点的男朋友,把自己嫁了么,晴晴现在还没有男朋友?”秦米莉不动声色地问。
“没,晴晴那么乖,要是有,早就告诉我和妈了,我们这一条街,没有不想追她的男孩,但是都不敢追,妈也看她看得紧,说什么女孩本来漂亮就事儿多,男朋友什么的,真的要好好把关。”蓝雪峰根本没听出来秦米莉话里的意思。
“这样啊,那挺好的。”秦米莉放下了一半的心,笑笑,“哥,还想吃点什么,尽管点,我买单。”
这次的辞职,蓝晴晴完全认真对待,施昂回了法国,也不知道张精致是否已经告诉了他辞职的事情,但是捣乱发布会这种事,可大可小,他着实被父亲训斥了好几天,也是因为大妈吹枕头风的原因。
像施昂一样,秦朗也不知道蓝晴晴辞职的消息,他的课程和本城的应酬活动骤然增多了起来,他本人不是很喜欢这种应酬,却被季芬芳硬拉着逐个参加,为他打理人脉,不禁有些头疼。
这天的招待酒会正巧开在xyz,秦朗每次给蓝晴晴打电话,她都轻描淡写,因此当他到达xyz酒店,带了一盒她小时最喜欢的杏仁巧克力,想要给她个惊喜的时候,这才发现她已经再度辞职了。
辞职的原因再好打听也不过了,33层的施总助理蓝晴晴和施总娇客秦米莉之间那火星四射的对峙,比任何八卦都来的现实有趣。
“秦朗,你去哪儿?我刚才四处找你!”酒会马上就要开始,季芬芳遍寻秦朗不着,正着急,却见他大步走进门来,急忙迎上去,“去和汪老师打个招呼吧。”
“打完招呼我就要走了,芬芳,你自己能回去吧?”秦朗面无表情,“我有点急事,还有,这两天米莉一直说很忙,我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如果你见到她,或者跟她打电话,就告诉她,我准备这两天跟她谈谈。”
“可是你要干什么去?”季芬芳奇道,“什么急事?”
“关于蓝晴晴的事,我才知道米莉做了什么,估计施昂也不知道,我去打招呼了。”秦朗拍拍季芬芳的肩,径直走向招待会的主人,本城名画家汪老,前去打招呼兼道别。
季芬芳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担心,乱成一团。
蓝晴晴家现在住的地方,是本城的一片待拆迁地区,住得都是琴岛的老居民,家境也都不太富裕,几年说拆不拆下来,已经等待得失望的居民们只好重新修得修,拆得拆,弄得巷子里复杂如迷宫。
蓝雪峰睡了一天,临到下午才懒洋洋地醒来,看看屋子里,蓝晴晴也出去跑了一天的面试,又回来准备晚上烧烤的东西,也倦极睡着了,万红霞又不在,要不然他也不能睡这么久。
想着出门去小摊上吃碗云吞面,蓝雪峰打着哈欠走出院门,却正好跟人撞了个正着,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年轻而有气质的男人,个子比他还高,穿着看上去就知道很昂贵的西服,与这一片的气氛非常的格格不入。
饶是蓝雪峰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也顿时被自己与这人气质上的对比弄得有些恼火起来,“你找谁?”
“我找秦、我找蓝晴晴,她应该住在这里,你……是蓝雪峰?”秦朗仔细地打量着他,“很久不见了,我是秦朗,晴晴在那个家里的……哥哥。”
“你……你是秦朗?”蓝雪峰恍然大悟,“你也回来了!哦对了,米莉回来了你可不是也回来了?嘿,我就说嘛,看着这么气度不凡的家伙肯定是有来头的……这么说,你们从法国回来了?怎么着?又发现什么了?难道这回是来告诉我们,晴晴才是你真正的妹妹,要把米莉给我们蓝家送回来?”
“我没这个打算,我听说晴晴辞职了,过来看看她,问问是怎么回事。”秦朗平静地道。
“真好笑,她都辞职一周多了,你现在才跑过来问?晴晴长得这么漂亮,在酒店那种地方上班,肯定是被人委屈了才回来的,大帅哥,我倒是一直觉得你们挺行的,当年你们把晴晴扔下来,一家人跑到外国去过好日子,巴黎多好,花花世界,没去过我也听过哪儿不错,什么艺术之都吗!”蓝雪峰吊儿郎当地笑笑,斜倚在门口,看着秦朗。
“我真是奇怪,你们好日子呆得好好的,跑回来干吗呢?回来也就回来了,干吗还再跑过来?是为了施舍一点你们秦家的感情?晴晴是个傻瓜,她不会觉得你们10年不搭理她有什么不对,说不定再见到你之后,还会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她傻,我可不傻!”
秦朗完全无法回答,说什么呢?说他们全家曾经回来找过蓝晴晴?说他们全家虽然都在想蓝晴晴,却不得不跟着自己的新家人,勉强装作温馨愉快的生活下去?
“晴晴知道我回来了琴岛,我们也已经见过好几次面,现在,我能进去了吗?”秦朗抬起头,语气苦涩地道。
“你……”蓝雪峰刚想再说什么,屋门已开,蓝晴晴奇怪地走了出来,“哥,你跟谁那么大声说话呢?啊,哥,你来了……”
“是啊!他是你哥,我也是你哥,我刚才正训他呢,切,说是知道你辞职,来看你的!”蓝雪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的公寓收拾好了,我想接晴晴过去住一段时间,晴晴,你有什么要带的吗?”秦朗不看他,只是对着蓝晴晴说话。
“哎哎哎,她自己有家不回,干吗要去住你那儿?”蓝雪峰嚷嚷起来,“你想干吗。”
“我不想干吗,这次回来,我们还没有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十年没见了,我……”
“打住!打住!”蓝雪峰喊道。
“想接晴晴回你那边儿?我劝你啊。”蓝雪峰皱着眉,“我知道你们家家境好,过得日子也不错,但是大哥,都过去十年了,晴晴已经是我们家的女儿,已经在我们这个家生活了十年了!她刚刚忘了点过去的生活,你现在就找上门来,要求她跟你回去,重新……那个词儿怎么说得来着?天伦之乐?”
他往地上唾了一口,鄙夷地抬起头,“是,我知道她在你们家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你别忘了,她现在是谁,别再让她做什么公主的梦了,她不是公主,也不要再给她那些不现实的幸福,一个女孩子,没有有钱的好爹好妈,自己本事也不大,她得早早打算,她得时刻记得自己是谁!你把她接回去住一段时间,然后呢?再把她送回来?像是十年前那样?”
他的发问犀利得让人无法作答,秦朗站在那里,一时间无以言对,倒是蓝晴晴开口了,“这么算不公平,哥,我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人,那十年,是我多出来的福分而已,而且,当初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算了,女生外向!”蓝雪峰沮丧地扭头就往屋里走,“去吧去吧,我就是要这小子记住这番话!你想去就去,妈那里,我去帮你圆,就说你去晓丽家里了,我说,早回来啊!”
“谢谢你,这么关心她。”秦朗看着蓝雪峰的背影,突然道:“谢谢你。”
“什么话!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心疼!”
就这样,蓝晴晴带着简单的行李,和秦朗住到了一起。就像过去那样,她住了秦朗的主卧室,秦朗则睡书房的折叠沙发。
就像为了补偿过去十年的时间,兄妹两人除了吃饭、睡觉,就在一起聊天。公寓的阳光很好,蓝晴晴挑了两个抱枕和垫子,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彼此轻轻地说着话。
秦朗讲他们一家在法国生活的事情,事无巨细,他有意无意地略去了秦米莉的部分,讲的只有秦忆江、沈娅萍和他自己。在酒庄的生活,什么时候收葡萄,那些酒的酿造方式,和巴黎的天空,在艺术大学的生活,刚学法语时的别扭。
他没有说的是,秦忆江在法国的家里,几乎从来不提蓝晴晴,他似乎狠下心来,逼着自己忘掉了这个女儿。与他不同的是,沈娅萍在法国的十年里患上了精神衰弱,有时连床都下不来,她日日夜夜地思念蓝晴晴,有时还会任性地与丈夫吵架,大哭大闹,但是生活总是在继续,她把所有的爱和希望都转到了儿子的身上,成了一个百依百顺的母亲。
比起他,蓝晴晴说得很少,她只是很认真地听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显得她的头发黑得发蓝,与白皙而柔软的皮肤一比,更显得文静动人。
她绝口不说自己这十年来的困窘的生活,即使说,也只说些在学校里的开心的事情,秦朗知道她是怕自己难过,反而越加难受起来。
“哥,你和芬芳姐是怎么认识的?”蓝晴晴好奇地问,“上次听你说,你们交往很多年了。”
“是的,从高中起。”秦朗点点头。
“你一见钟情?”
“不……”秦朗摇摇头,“当初学校里,她是华人社团的团长,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把我们凑成一对,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交往了,感情也很好,我……”秦朗突然想起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呢,还没有男朋友,却硬要撒谎自己有了的这位小姑娘,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蓝晴晴抱着膝盖,心事重重地想了想,“我想嫁一个有钱,对我好,对妈妈和哥哥好的人。”
“小财迷!”秦朗笑道,蓝晴晴瞪了他一眼,不高兴了。
十年未见,他们每天都能在对方的身上发现时间的痕迹。秦朗发现,当年对杀鱼吓得能从厨房里跳出来,只会帮妈妈摘菜的娇娇女,现在做的菜,已经是厨师级的水平,而且各项家务都做得极其出色和利落,但相对的,蓝晴晴的手心里,也有好几处薄薄的茧子。
她这些年来一定干了很多的活。
蓝晴晴则觉得自己已经追不上秦朗了,他看外文杂志,英文和法文的他都看,每天还会将一两个从法国那边打来的电话,说的,也都是轻柔的法语。年少时不碰的洋葱和香菜,因为在外国生活的关系,现在他也能吃了。
她没有告诉哥哥,自己也是去学过法语的,但是只是学过一个月,就再也没有去过。语言这种东西,自学毕竟不太可能,而且每日里忙着打工贴补家计的她也实在没有了时间,那一个月三百的学费,对她来说也太贵了。
再说,后来她也想忘记了,那个收集了好几年,贴满了关于法国的照片、资料的厚厚的几个大本子,她也早就忘记被收到那里去了。
也许……是搬家搞丢了?
学校的学生们,最先敏感地发现他们的老师变了,尤其是女生们。原本就风度翩翩,对人有礼的秦老师,现在越发的温和起来。他的嘴角总是带着笑,偶尔下午快下课时,他还会看看手表,脸上出现一种温柔的神色。
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女生们私下议论,不过谁都知道,秦老师是有女朋友的吗!就是那个新来的,教形体艺术的,漂亮的季老师吗!不是说他们都交往很多年了吗?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中。
季芬芳很高兴地来找秦朗,告诉他一个消息,琴岛美院和香港大学的设计学院的一个交流活动,香港那边正好有一个青年设计周,邀请了季芬芳和秦朗去参加,秦朗却拒绝了,这让季芬芳很吃惊。
“为什么不去?”她奇怪地问道,“后两天是周末啊。”
“晴晴在我那里,我走不开。”秦朗摇摇头,“芬芳,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晴晴在你那儿?”季芬芳奇怪地重复一遍,“为什么?”
“她小的时候出过车祸,腿上做过手术,上次又扭伤了脚,家里又休息不好,我不放心,她住过来,我好照顾她两天。”秦朗道,“所以这次的活动,你一个人去吧。”
“……好吧。”季芬芳很快地收拾了心情,“我会带礼物回来给你和晴晴的。”
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迫切地想回家的念头了,坐在学校的班车上,秦朗忍不住看着窗外,微微地笑着。
回到家,蓝晴晴从厨房里迎了出来,她把头发扎了起来,衬得脸越发小巧,扎着围裙,她笑道:“饭马上就好了,我还差一个汤。”
“你做了什么?闻着好香。”秦朗心情很好,他想进厨房,却被蓝晴晴拦在了外面,“不能进,不能进,我还没准备好呢。”
“可是实在是很香啊,我饿了。”秦朗皱起眉头。
“是我跟妈妈学的功夫菜,你不许看!”把秦朗推到书房,蓝晴晴顺手将一本杂志拍到他手里,“乖乖地坐着,不许乱动,否则我会很生气!”
晚饭是红鱼豆腐煲,素炒什锦和炒菜心,牛肉条,道道都那么精美,尤其是那道牛肉条,蓝晴晴做得鲜美无比,许久没吃到这样正宗的家常菜,秦朗吃得心满意足,“晴晴,你这道牛肉条是怎么做的?”
“我腌了下牛肉,其实没什么难的,只要收汁做得好就行。”蓝晴晴很满足地看着秦朗吃得这么香,“哥,你在国外吃得怎么样?”
“还行,家里我们还是吃中国菜,但是在学校就不行了,做得能入口,但没到美味的程度,外国人的美味,和我们喜欢的还是有差距的,我和芬芳、还有施昂在学校,忙起来经常都是啃三明治的。”
听到施昂的名字,蓝晴晴手上的筷子一顿,秦朗也发现到了,他抬起头,安慰地道:“放心吧,施昂还在法国,他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电话不大方便,他回来后,我会和他谈一下的。”
都不用谈。
施昂在甩开自己老爹那几个彪悍的保镖后,跳上飞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趁着还没起飞,给蓝晴晴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