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清晨的天空低沉而阴暗。细雨紧密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再被雨刮器缓缓地扫到两边,一层层流淌下去。萧寒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沉默地注视着不断消失在视线下方潮湿的街道。
司机抱怨了一阵路面的能见度,伸手扭开了收音机,扬声器里发送出新闻播报员极富亲和力的的声音。
播音员说:“今天晚上是圣诞前夜,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平安夜,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佳佳终于等到了生命的希望之光。本台记者刚刚得到消息,国际器官捐赠组织已经为佳佳找到了匹配的心脏。昨天晚上23点20分,来自澳大利亚悉尼皇家医院的捐赠心脏已经随着澳航的飞机被运往中国上海。到达上海后,捐赠的心脏会由快递公司派专人护送到本市。市第一医院负责手术的专家团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心脏到达便即刻开始手术。手术时间预计为5小时。主治医生表示目前佳佳的状况良好,手术有很大希望取得成功。在这里,我们希望和广大听众一起,为佳佳获得新的生命动力祈祷。
“昨天晚上我们就知道这条新闻了,”司机说,“今天凌晨,有100多辆出租车停在了第一医院的门口。所有的车都打开了车灯,彻夜为佳佳祝愿。”
“你也在现场?”萧寒看了看司机,心里生出一丝欣慰。
“其实每一个夜晚都可以是平安夜。”司机腼腆地笑了笑说,“不过我想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今晚去教堂祈祷。”
“有这么多人关心,佳佳的确是个幸运的女孩。”萧寒摸了摸风衣口袋里的录音笔,眉头再次锁在了一起。
从在录音笔里听到那个声音时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30小时。如果自己的话是一种宿命的语言,那么他只剩下了42小时。
为什么自己会录下那段话?
到底那几天,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
如果生命真地将在42小时内结束,在最后这段的时间,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自然整件事也可能象叶欣所说的,自己无非是在失落地某一刻,录下了低迷的心态。
在许多人的生命里都曾有过自杀的念头,但对大多数人而言,绝望的时刻终究会过去。
或许连自己都不曾真正在意过这个恶意的玩笑,所以它才会轻易地走出自己的记忆。
汽车转了一个弯,慢慢开进了南京路。
虽然是下着雨的清晨,却因为圣诞节即将来临的原因,街上挤满了许多的车和人。出租车刚过路口,就被堵在了许多车辆的后面。
“就到这里吧。”萧寒付了车资,推开门走到了已被浸透的路上。
他从一辆奔驰车的前面的前面走过,跨到人行道上,走在了拥挤的人群里。
五颜六色的雨伞慢慢地从他身边经过,他看到许多缓缓移动的脚步,许多幸福的面容,许多牵在一起的手,感到有很平静的暖流慢慢流过心间。
银座商厦的旋转门出现眼前,门上贴的圣诞老人骑着梅花鹿,带着喜悦的神情,在他的视线里旋转着。
萧寒取口袋里取出首饰盒,犹豫地看了一阵,走进了商场。
他从一排排饰品专柜走过,经过一排排竖立的节日打折的广告和许多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走去了“永恒饰品专卖”。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导购小姐亲切对着他微笑。
“我去年买了这枚戒指。”萧寒把手里的首饰盒放到了柜台上,说,“因为尺寸太大了,所以想问问能不能换一个型号。”
“本公司的饰品可以终身维修,”导购小姐打开首饰盒,抽出了发票,说,“不过只有一年内购买的饰品才可以退还。”
“如果不能换,那就请你们改小一号。”萧寒看着导购展开发票,心想一年的退还期早就过了。
“发票上写的日期是去年12月26日。”导购微笑着把发票翻转过来,放在了萧寒面前。
“什么?”萧寒盯着发票上的日期,心里骤然起疑。
晓辉是在去年的圣诞节那天离开的,而自己早就买好了这枚戒指要送给她,购买日期怎么可能是12月26日?
“你来的很及时,”导购说,“再过一天就不能调换了。”
萧寒点了点头,伸手取出戒指,捏在指尖困惑地看着。
如果不是到日那个导购小姐写错了购买日期,那么一定是自己记忆里的时间出现了混乱。
即便如此,为什么偏偏是12月26日,跟录音笔里的那个存档时间刚好在同一天?
晓辉离开的时间是在去年的圣诞节,那个酷似晓辉的少女也是约自己明天见面。
这所有的时间点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这样的款式现在已经没有了,”导购小姐指了指玻璃下摆放的一排戒指说,“不过你可以调换同等价格的其他款式。”
萧寒盯着导购所指的缤纷闪烁的戒指,脑中迅速地把所有的事件牵连在一起,一个令他自己也觉得震惊的解答慢慢浮出混乱的情绪。
晓辉离开以后,他在情绪上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才会消极地想到自杀。
他在情绪的冲突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自欺欺人地选择以爱来缅怀一段过去。
他买来戒指,编造了一段故事,以一种错误来掩盖了自己在现实中所犯的错。
如此他便可以长久满足自责的心理需求,又可以以陷入了恋情来消解医术不精这个事实给自己带来的打击。
他没有帮到晓辉,却在潜意识里制造了一个谎言,让晓辉也承担了悲剧的责任。
当他见到酷似晓辉的少女以后,这个谎言被他的意识加强,而他亦同时引导着少女介入了自己的故事。
“请问先生需要调换哪一款?”导购小姐问道。
萧寒木纳地看了看她,盖上了首饰盒,说,“我刚刚才明白过来,这枚戒指原本就不需要送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