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汽车缓缓开进潮湿的泥地,在一排掉光了树叶的梧桐树前停下来。
萧寒走下车,在细雨中打开雨伞。他走到驾驶室的门前,替叶欣拉开车门,撑着伞为她挡着雨。
叶欣从旁边的座位上抱起一大束鲜花,走到伞下,随手关上了车门。
风带着潮湿的空气一阵阵吹过来。他们走在灰白色的墓碑之间,彼此都没有言语。
叶欣母亲的遗像出现在他们面前。叶欣看着母亲慈祥的脸,沉默地放下了鲜花。
黑色的雨伞下,两个人站立了许久,一丝眼泪滑落在叶欣的脸颊。
“很长时间没有来看她了。”叶欣低声说,轻轻握住了萧寒的手。
“总会有人从我们的生命里离去,所以活着的人才更应该珍惜每一天的时光。”萧寒喃喃自语道,脑中回想着两小时前芊芊离去时的笑容。
“我常常会想起她微笑的神情,”叶欣咬了咬嘴唇,双手捂住了眼睛,说,“在她最后的日子,她常常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是她生命中最让她知足的快乐。我知道她是抑制着巨大的伤痛在对我微笑,想让我能够快乐地活下去。”
“我想那是你母亲留给最好的礼物,”萧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或许真正快乐的人,才懂得如何去珍惜生命。”
“可惜有时候懂得珍惜的人,还是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叶欣松开双手,忧郁看了萧寒一阵,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
萧寒安静地看了叶欣一阵,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揽住了她。
叶欣缓慢地抬起头,神情专注地看着萧寒的脸,嘴角牵动出宁静的笑容。
他们默默地对视了一阵,身体向彼此靠近着。萧寒低下身体,松开手里握着的雨伞,和叶欣轻轻拥抱在一起。
雨伞慢慢落在叶欣的母亲身边,微风吹动着他们长长的风衣,细雨飘落在他们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沉入了安宁。
萧寒伸出手,替叶欣抹去眼角的泪痕,说,“我们走吧。”
叶欣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雨伞,举在两个人头上,跟着萧寒的步调,走回到泥泞的路上。
“我们去哪里?”叶欣问,随手拉上了车门。
“人们常常用雨过天晴形容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现实却常常不是这样。”萧寒看着一排排墓碑,答非所问地说。
“你在想什么?”叶欣发动了汽车,缓缓开在小路上。
“芊芊终于走出了抑郁的心理世界,天色却变得如此阴沉。”萧寒木纳地看着挡风玻璃上方的天空。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心理医生,”叶欣说,“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么有耐心地追查了所有的事情,我想今早的催眠也不会那么有效。”
“路路到底去了哪里?”萧寒皱着眉头思索着,“会不会是离开了这个城市。”
“我想他只是想让自己暂时静一静,他在日记里说过,一定会再回到芊芊的身边。”
“人们常常彼此远离,却又在绕了许多圈子后走到一起。”萧寒看着路边静默的梧桐,伸手摸到按钮打开了窗户。
“我想路路和芊芊最终都会快乐起来。”叶欣换了档位,加速跑在外环路上。
“希望是这样。”萧寒伸手在窗外,感觉空气已经是冰冻。
叶欣转过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为什么芊芊的病情有了好转,你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开心?”
萧寒看了一阵潮湿的街道,关上窗户,拿出了那支陌生的录音笔。
他把录音笔放在耳边,反复播放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心中再次生出不详的预感。
为什么自己的房间里会出现这件东西?
那个男人的声音到底属于谁?谁会在72小时内跳楼自杀?
录音文件是在去年12月26日保存的。那天或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你以前用过的,”叶欣打断了他的思索,“很多东西都会不经意地走出我们的记忆。”
“可是关于自杀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萧寒终止了反复播放的录音,听到手机响了起来。
“喂?”萧寒接听了电话。
“我是沈太太,”电话里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需要用先生的诊所。”
“最近可能不需要了,”萧寒说,“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想要接下诊所,”沈太太说,“我也想把它转租出去。如果你不需要了,能不能尽快把钥匙还给我?”
沈默怀的身影在萧寒眼前闪过。他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想租,不知道可不可以。”
“如果萧先生要租,那最好不过了。我想先生也希望他的办公室能继续用作心理诊所。”
“我这两天会再去诊所看看,一定尽快给你答复。”
“要这样就最好了。”沈太太跟萧寒说了再见,挂上了电话。
“什么事?”叶欣问。
“我跟沈太太说要租下沈默怀的诊所。”萧寒合上电话,放了回去。
“这样也好,”叶欣看了看他,说,“芊芊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或许你也需要重新开始一切。”
萧寒捏了捏手里的录音笔,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他自然明白,叶欣说的重新开始,并不仅仅指事业方面。
“每个人都有失落的时候,或许那段录音只是你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叶欣盯着十字路口的红灯,停下了小车。
“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萧寒惊愕地转过去看着她,“你是说,那里面是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