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雾气早已散去,阳光落在大街上,不太明亮却也给人温暖的感觉。
叶欣坐在意大利餐厅才窗前,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
街对面的一排排饭店门口挂着一幅幅圣诞大餐的广告,艳丽的颜色让街道早早地融入了节日的气氛。
时间是11点53分。40分钟前萧寒跟她打了电话,说要一起吃午饭。她听出他的语调里有些欣慰的色彩,猜测他已经了解到重要的线索。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跟前,萧寒推开门,黑色风衣从里面出来。
“跟我们想到的一样。”萧寒走进餐厅后说。
“那么芊芊以前去教堂的确是跟路路约会了。”叶欣点了点头,打开餐巾,摆在了腿上。
服务生走过来,萧寒点了两份意式牛排,紧接着说,“我想他们原本很开心,可是去年9月26日发生的悲剧,却改变了所有的事。”
叶欣安静看着他,又转到窗外看了一阵。
他们闲聊了一会,不久服务生走过来,在他们面前放下了牛排套餐。“
“你确定要给芊芊催眠?”叶欣问,一边整理着面前的刀叉。
“需要让芊芊的意识进入到悲剧发生的现场,让她看清所有的事情。如果不去面对,伤痛或则自责会永远跟随着她。”萧寒感到饿了许久,拿起刀叉,切下了一块。
“为什么我们不去那家牛排馆?”叶欣问。
“什么?”萧寒楞了一下。
“叫作时间列车的那家。”叶欣叉了一小块,放到了嘴里。
“等到圣诞节吧,”萧寒说,“沈默怀以为用一段记忆代替另一段记忆便可以帮助芊芊走出忧郁,却没有想到被复制的记忆却比现实更加凄凉。”
“我想一开始事情或许不是这样,”叶欣放下手里的叉子,拿起胡椒瓶往盘子里撒了许多,又说,“意大利菜的分量怎么都这么多,完全不象日本菜那么秀气。”
“日本是个岛国,所以文化格局也很小,”萧寒笑了笑,问,“你刚刚说事情一开始怎么了?”
“我想沈默怀一开始让芊芊产生的记忆未必有那么凄凉,但是因为这段记忆原本就是虚假而不可靠,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芊芊的潜意识修正了记忆,最终联系到现实的因素,产生了跟现实关联的幻觉。”
“我想也是这样,”萧寒搅了搅盘子里的意大利面,“所以更应该让芊芊的记忆回复本来的面目。”
“你觉得文丽会同意你这么做吗?”叶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苏打水说,“毕竟我们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寒看了看窗外,想了几秒钟,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如果那晚是因为芊芊的过错才导致路路坠楼的,她有可能因此承担刑事责任。”叶欣说。
“你怀疑是芊芊把他推下去的,”萧寒转了看了叶欣一眼,说,“我想不会这么严重,就算两个人闹分手,芊芊也未必会把路路推下去。而且路路比她强壮得多。她根本就做不到。”
“你说路路为什么会一直留着芊芊的照片?”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还爱着她,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时提出分手的便不可能是路路,芊芊也没有理由要害他;不过如果是因为路路一直怀恨在心,留着照片的意图便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那么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看来我们不只是要帮芊芊,还要化解这段仇恨。”
“等到明天就什么都知道了,”萧寒说,“希望过了明天,所有的一切都和今天不一样。”
“什么?”叶欣楞了一下。她自然明白萧寒的意思,但隐约地感到萧寒的话里还有别的潜台词。
“对了,”萧寒想到另一件事,“沈默怀的通讯录,你查得怎么样了?”
“给那十一个人的家里都打了电话,”叶欣掏出了一张打印纸,指着上面的名单说,“其中有七个都是沈默怀的熟人,剩下的的确都是他的病人。”
萧寒把名单拉到跟前,看到了四个名字:赵铭德、杜自持、梁芊芊和聂风。
“事情听上去有些离谱,除了梁芊芊外,剩下的三个人都自杀了。”叶欣严肃地说。
“赵铭德和杜自持是怎么去世的?”萧寒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
“赵铭德便是那个卧轨自杀的人,而杜自持却是在精神病院严加看护下咬舌自杀的。”
“难怪沈默怀会留着那张报纸。”萧寒低声道,眼前闪过几天前在快餐店看到的精神病人咬舌自杀的报道。
“你觉得是因为沈默怀的病人自杀了,所以他因为内疚而自杀?”叶欣问。
“我想是这样,不过事情还可能有更为严重的一面。”萧寒盯着名单上的名字,紧锁住了眉头。
“你在想什么?”叶欣注视着他问。
“沈默怀对这些病人特别关注,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他们有自杀的倾向,自己却无力改变这一切,而赵铭德的死证实了他的想法。”
“你是说那些病人有自杀的倾向?”叶欣紧张地睁大了眼睛,“你认为芊芊也有吗?”
萧寒沉默地注视了她一阵,抓起刀叉用力把盘子里剩下的一小块牛排切成了两半。
其实叶欣在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希望萧寒说句能让人觉得宽慰的话。
但是芊芊近来的举止,包括对待佳佳命运的悲观情绪,都显然支持了自杀倾向这一点。
“如果真的是这样,”叶欣思索着说,“那么帮助芊芊找回记忆便是非常关键的了。”
“的确是这样,”萧寒说,“因为目前看起来,让她身处悲剧情结中的正是她的幻觉,除了让她回到现实中来,没有别的选择。”
叶欣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皱起眉头,手里紧紧捏住了刀叉。
“怎么了?”萧寒察觉到叶欣的内心变化,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担心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叶欣说。
“什么?”萧寒问。
“沈默怀为什么要洗掉芊芊的一段记忆,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忘记自己的过失吗?”
“我想我明白你的疑问,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们的逻辑是,芊芊产生了幻觉,所以有了自杀的倾向,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这样,聂风的案例也表明了这一点,可是事情也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了自杀的倾向,所以才有了幻觉。”
萧寒楞了一下,紧接着露出惊愕的神情,耳边想起了芊芊的话,“我经常会看见。”
芊芊描述自己的幻觉时,都是用“看见”或者“听见”这样的字眼,似乎那些都是真实的发生。
许多接近死亡的人,都会说自己看见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场景。
有关“濒死体验”和“出体体验”的报道,都支持了这种说话。
聂风说过自己看到许多真实的事情,却不是在现实中发生。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母亲在做了手术后经常说看到自己在海里游泳,”叶欣陷入到回忆中,“医生曾经说过她的手术很成功,可是她却总是显得很低沉,还给自己做了一张遗像。我一直都以为那仅仅悲观的念头,却没想到她预见了自己即将离开人世。”
萧寒忧郁地看了看叶欣,心里象突然掠过一阵冷风。
沈默怀为芊芊篡改记忆之前,是不是因为洞悉了她在情绪上在接近着死亡?
他对聂风和其他病人,一定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沈默怀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用一段记忆让病人走出阴暗,却没想到因为这些病人原本就对生命持有抗拒的情绪,所以被强加的记忆在一开始便有了悲剧的隐患。
最终沈默怀发现自己仅仅是把病人更近地推向了死亡,所以才因为自责而自杀。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芊芊找回记忆,也同样是危险的事情,但是在目前,那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能等到芊芊找回了记忆,再引导她坚强的面对现实,或许,她的命运可以跟其他三个已经自杀离开人世的人,可以不一样。
“我们走吧,”叶欣看了看表说,“下午还要来个客户。”
萧寒叫来服务生埋单,跟叶欣走出了餐厅。
“你跟我去诊所吗?”叶欣走到自己的小车前,开启了遥控装置。
萧寒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楞在了原地。
叶欣转过来问,“我问你要不要去诊所呢。”
“不去了。”萧寒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要去见一个人。
“你还有别的事情?”叶欣问,其时,她已经知道萧寒要去什么地方了。
萧寒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之后,留意到一个韩国餐厅的招牌。招牌上面用韩文写着几行字。
“你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吗?”萧寒指着招牌问。
“不知道,”叶欣看了看招牌,又转过来,困惑地看着他,问,“你想到了什么?”
“最近看了部电影,在影片的最后,有人站在一个招牌下,问另一个人,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叶欣费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那个人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未来都是可以改变的。”萧寒注视着叶欣,努力让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