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静安街89号,仁和敬老院。
萧寒看了一眼黑色大理石的路牌,推开铁门上内开的小门,走过一段灰白的水泥地,上了台阶去了敬老院的会客厅的接待处。
接待桌后面坐着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孩,正努力的对着镜子往脸上打粉底。
“请问陆有路的奶奶是不是在这里?”萧寒走过去问。
“身份证。”女孩头也不抬的说。
萧寒掏出名片递了过去,说,“对不起,我忘了带身份证。”
“除非是经过确认的家人,否则便要出示有效证件。”女孩把镜子放近了,仔细审查着自己的眼睫毛。
萧寒点了点头,拿回了名片。女孩低下身去,在手袋里翻找着睫毛膏。
萧寒把名片放回到上衣的内口袋,看了女孩一阵,悄悄绕过接待桌,走进了楼道。
他上了楼梯,在二楼的护理站门口见到一个女实习生。
“请问你知道陆有路的奶奶在几楼吗?”萧寒边说边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对不起,”实习生说,“我刚来,对还不是很熟悉。”
“你有见过一个腿有点残疾,脸象被毁容过的少年吗?”萧寒问。
“你是说那个小伙子,倒是很有印像,”实习生说,“他奶奶住在209房间,不过我刚刚看到有护理员带她下楼了,应该是去小树林活动的。”
萧寒跟实习生说了谢谢,走下楼道,从主楼的后门出去,经过草地后去了树林。
树林长着粗壮的松树和法国梧桐,枯碎的落叶在地上漂浮着移动。临近正午的阳光从树林上空照射下来,洒在几个打太极的老人身上。
老人们已经是银发苍苍,身体看上去却很矍铄,一招一式里都留露着柔韧与劲道。
萧寒的目光跳过那几个太极老人,从几个棋手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独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穿着厚厚的棉袄,围着黑色的毛线围巾,坐在最能照见阳光的地方,
实习生说过老人是由护理员带下楼的,那么行动不便的那个便最有可能是她。
萧寒走到老太太身前,低下身问,“老太太,你是陆有路的奶奶?”
“路路?你是路路?”老太太拉住他的手,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是路路,”萧寒说,“我是路路的朋友。”
“别跟奶奶开玩笑了,”老太太说,“你以为你长大了奶奶就认不出你了?”
萧寒仔细地观察了一阵老太太的神情,意识到她患有老年痴呆症。
“奶奶,”萧寒问,“我是专门回来看你的。”
“你回来就好了,”老太太摸了摸他的手掌,“你走了奶奶一直担心,怕你再摔倒呢。”
“我有摔倒过吗?”萧寒问。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你摔倒了。他们说你摔得很严重,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偏着头,努力思索自己的问题。
“你记得是哪家医院吗?”萧寒问。
“张医生说你摔伤了腿,你现在全好了吗?”老太太转过来,仔细盯着萧寒看了一阵,忽然紧张地捧着他的脸说,“你的脸怎么不一样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奶奶,你记得我为什么会摔伤吗?”萧寒蹲下去,仰视着老太太问。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去找你女朋友吗?”老太太摸了摸萧寒的脸,双手放下去扶着轮椅的扶手,接着说,“推我到树林里绕一圈。”
萧寒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后,慢慢推着轮椅在树林里转。
“我有女朋友吗?”萧寒问。
“奶奶什么都知道,你不要想瞒着奶奶。”老太太身体前倾着,就要从轮椅上倒下去。萧寒停下来,走到老太太跟前,扶着她坐好靠在了椅背上。
萧寒掏出文丽和芊芊的照片,放到老太太的眼前,指着芊芊问,“这是我的女朋友?”
老太太接过照片看了一遍,神情恍惚地说,“这个女孩是谁啊?怎么有点眼熟啊?”
萧寒把照片拿回来,放回到口袋里,回到轮椅后面,围着树林缓缓推着。
“你还记得我住的是哪家医院吗?”萧寒又问道。
“我可不能告诉你,”老太太说,“他们要抓我孙子呢。”
“谁要抓我啊?”萧寒停止推车,低下身体问道。
“你是来抓路路的?”老太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不是小偷啊,你们老问什么?”
“我不是来抓你孙子的。”萧寒说,“我是路路的朋友。”
“你们干嘛把路路当小偷,”老太太尖声叫着,“路路没有偷过东西,从来就没有。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一个穿灰色工作服的护理员走过质问萧寒。
萧寒把名片递给了工作人员,说,“我觉得她孙子可能和我的一个病人有关,所以想了解些情况。”
护理员走到老太太的身后,旋转了一下轮椅,把她推到了阳光充足的地方。
“我想她这样,也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护理员走到萧寒身边说,目光仍然落在老太太的身上。
“她有老年痴呆症?”萧寒问。
“中风以后便是这样了,”护理员叹了口气说,“老太太是退休干部,本来条件蛮好的,可惜儿子死得太早了。”
“她孙子经常来看她?”萧寒问。
“以前天天都来,但他去年出了事,在医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院后来的也比以前少了。”
“你说的出事,是指他摔伤了腿?”
“是的,不过看起来,他不象普通的摔伤那么简单。”
“你说是去年的事,”萧寒皱了皱眉头,问,“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好象是去年9月底出事的,我们有个工作人员陪老太太去医院的。老太太回来不久就中风了,后来虽然情况稳定了,却落下了痴呆的毛病。”
“我能见见这位工作人员吗?”萧寒问。
“恐怕不能,”护理员笑了笑说,“我们这里经常都走人,有几个年轻人愿意一辈子伺候老人?”
“你呢?”萧寒问,“有什么打算?”
护理员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迟早要走的,我打算考心理咨询师资格证,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请教你些问题。”
萧寒点了点头,说,“你知道老太太的孙子出事后被送去那家医院了吗?”
“我想在这里就只有她清楚这件事了,”护理员看着老太太说,“不过看起来,她未必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