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空气不在那么寒冷,迷雾正在慢慢散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街上走出了许多人,在萧寒和芊芊的身边川流不息。
他们从人流中走过,在十字路口转进僻静的小街,走在布满了裂痕的水泥路上。
街的尽头,教堂的尖角慢慢凸现出来。
“你以前便经常去教堂。”萧寒看着教堂的青色屋顶,奇怪芊芊为什么不去她以前常去的地方。
“是吗?”芊芊转过去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懵懂的神情。
“雨林街127号,天主教堂。”萧寒说。
“雨林街?”芊芊慢慢摇着头。
“你不记得了?”萧寒注视着芊芊问。
“我去哪里做什么?”芊芊疑惑地看着他。
萧寒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内心再次生出了疑惑。
“你怎么知道林家良便是你的父亲?”他故意平淡地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父亲。我对你说讲的,是我所见的。”芊芊停下来,看着街对面的教堂。
“你见到佳佳玩泰迪熊,所以才会给她带去?”萧寒问。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芊芊会说佳佳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看到那个女人把泰迪熊放到她身边,不停地叫唤着宝宝。佳佳躺在婴儿床上,闭着眼睛,那以后再也没有哭过。”芊芊转过去,平静地看着萧寒。
萧寒落寞地看着芊芊,感到眼前的平静下面,其实潜伏着某种绝望。
他们走在路中间,一辆小车慢慢开过来。他们停下来,让小车先过。小车司机从窗里探出头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走。萧寒对司机点了点头,揽了揽芊芊的肩,和她一起走进了教堂。
教堂的大厅很窄很长,远处祭坛的正中挂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耶稣的脚下是两排燃烧着蜡烛,在昏暗的教堂里静静地释放着光芒。
教堂里没有教士,只有前排坐着几个穿校服的中学生,彼此在耳边切切私语着。福音在从隐藏在天花板里的音箱传出来,回荡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芊芊安静地注视着耶稣,走到教堂最前面,在长椅子上坐了下去。
她低下头,靠在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眼睛安详地闭着许愿。
萧寒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又盯着耶稣看。他犹豫着要不要也做一下祷告,最后还是放弃了那种企图。
无论是天主教徒还是基督教徒,遇到任何事情都习惯祷告,但是上帝除了在他们心中存活着外,从来无暇阻止任何发生在人类内心以外的悲剧。
让他惟一觉得欣慰的是,芊芊毕竟还会选择在上帝面前倾诉。虽然宗教和科学是完全不同的范畴,但在心灵疗伤的意义上,教义却一直发挥着和心理学相同的作用。
身后的中学生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萧寒不快地转过身,想用目光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却不经意地看到那张英俊和丑陋结合在一起的脸。
萧寒楞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努力回想着此前自己去过的地方。
早上是叶欣开车去他家接他的,然后他和芊芊从公寓楼出来,坐了一站公车后便下车,走过两条商业大街便转到了教堂所在的小街。
除非少年是早就在他的公寓外等候,然后坐出租车跟踪他到了文丽的家,否者便不可能一直跟着来到这里,但那种可能性似乎不大。
路路要成功跟踪他,最大的可能是在文丽家所在公寓楼附近等待,见到他和芊芊出来后再一路跟来。
萧寒想到此前曾在文丽家附近见到过路路,觉得这种解释还算说得过去,却又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走吧。”芊芊低声说,站了起来。
萧寒点了点头,匆匆站起来转过身,却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从长长的走道走出去,站在教堂外看着空空的小街。
“你刚刚为佳佳祈祷了?”萧寒问。
芊芊咬了咬下嘴唇,转过去哀怨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觉得她有希望活下去,对不对?”萧寒问,心理生出一些喜悦。
如果抑郁症患者对他人的生命生出希望,那么多少表明他对生活有了积极的信心。
芊芊转过身,走在布满灰层的路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步。
“医院已经组织专家给佳佳会诊了,手术的希望会很大。”萧寒走在她身边说。
“我祈祷她在离开时,不会有痛苦。”芊芊突然转过来,眼睫毛突然变得潮湿。
“你说什么?”萧寒又惊异又哀伤地看着芊芊忧愁的脸。
“她会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的错。”眼泪从芊芊的眼睛里滚出来,慢慢地滑落在她的脸颊。
“你听我说,”萧寒靠近她,“手术一定会成功,佳佳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不知道,”芊芊抽泣起来,“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帮不了我,你帮不了任何人。”
“我不知道所有的事,但我知道佳佳的心脏不好是天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上帝跟她开了个恶意的玩笑,她的命运要靠上帝和她自己决定,跟你没有关系。”萧寒急切地说,心里生出莫明地恐慌。
芊芊慢慢摇了摇头,身体无力地颤抖起来。萧寒紧闭了一下眼睛,晓辉的身影从他眼前一闪。他紧紧抓住芊芊的肩膀,把她抱在了怀里。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芊芊抽泣着。
萧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凄凉地紧紧抱着芊芊,目光落在街的对面。
不远的地方,路路正木纳地盯着他和芊芊。
萧寒疑惑地看了路路一阵,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他曾在去星巴克的巴士上见到过路路,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路路跟踪的对象是自己。
其实无论是心里诊所、文丽家、雨林街的教堂或是此处,路路紧跟着的人,都是芊芊,至于在雨林街教堂那次,他寻找的是芊芊的过去。
文丽说过芊芊总有被人跟踪的幻觉,其实那原本芊芊真实的感受。
如果是这样,芊芊的过去一定跟路路有关。
芊芊感觉到萧寒的异样,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转回头去。
路路沉默地看了芊芊一阵,低下头,拖着右腿慢慢地走远。
“你认识他?”萧寒注视着芊芊问。
芊芊看了一阵路路的背影,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