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护士从架子上取下输液瓶,拨出输液管的尖头,迅速的插到另外一瓶上挂上,又低身调了调液体流量。
液体在显示流量的玻璃管内缓缓滴落。佳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微弱地呼吸着。
医生浏览了一下几天的病情记录,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情况怎么样?”萧寒问。
“心跳和脑波都趋于正常,她的抵抗力对于手术应该没问题。”医生拿起笔,在记录上签字。
“你是说手术危险不大?”
“我们将和来自济南和北京的专家一起讨论手术细节问题,对于来自济南的专家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做类似的手术。而且佳佳的情况比中国首例成功进行心脏移植的婴儿要好得多,我们很有信心。”医生说。
萧寒转过去看了看芊芊,她的目光正紧锁在佳佳的脸上。
“目前手术费还要差一些,不过医院的管理层已经讨论过了,在捐款不够的情况,医院会负担其余的费用。”
萧寒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芊芊的肩膀,说,“我们走吧。”
他们出了门,从楼梯走下去,到了5楼的捐款办公室。负责捐款管理的工作人员看到萧寒和芊芊时楞了一下,随即热情地站起来跟他们握手。
“又来了。”工作人员朝他们点头致意。
“我想把这些钱捐给佳佳。”萧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看到支票上的数字,颇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萧寒,说,“谢谢你。”
萧寒一语不发地拿起桌上的记录本,写下了名字和捐款的数额。
“医院后天就召开专家讨论会,等到有合适的心脏,佳佳的病就有希望了。”工作人员说。
萧寒点了点头,带着芊芊出门,走进了电梯。
“两万块不是个小数目。”芊芊按下关门的按键,转过来看着萧寒说。
“我刚卖了车,只捐了一半而已。”萧寒木然地看着她,僵硬地笑了笑,紧接着说,“你刚刚也听到医生说病情很有希望,其实世界上没有注定地好或者坏,对任何事,我们只需要尽力就好了。”
“如果是明知道无法改变呢?”芊芊看着电梯的指示灯。
“如果还没有发生,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如果已经发生了,我们除了选择接受以外别无他法,所以无谓的担忧、悲观和悔恨,根本就毫无意义。”滑动门打开,萧寒走了出去,回头时看到芊芊站在电梯旁注视着他。
“怎么了?”萧寒问。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无法忘记?”芊芊问。
萧寒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一语不发地看着芊芊。
“你怎么知道?”一分钟以后萧寒问。
“你的神情,不经意的动作。所有人都能看出你有太多无法释怀的东西,”芊芊走近他,盯着他看了许久,说,“好好活着吧。”
萧寒楞了一下,心里生出许多奇怪的念头。
到底谁是心理病患者,那一刻,他分不出来。
走廊的地板上移动着两个被拉长的身影。他们肩并肩走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言语。一个中年男子从入口处的阶梯走上来,在门口看到萧寒时楞在了那里。
“萧寒?”中年人叫了他一声。
萧寒从记忆力走出来,心思恍惚了几秒中才重新回到此时此刻。
“林家良?”他比对方更加惊讶地说,“你来看望病人。”
“有点事情,你呢?”林家良说,目光移到芊芊身上,表情忽然写上重重的疑问。
“我们去看了看那个弃婴。”萧寒转身看了看芊芊,忽然间感到异常地困惑。
芊芊双眼紧盯着林家良,慢慢退后了两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萧寒的衣服。
“你怎么了?”萧寒的目光跟着她移动,留意到她眼神中的慌张。
“你好。”林家良走上前,试图跟芊芊靠近。
芊芊退到一边,靠在了墙上,不停地摇着头。
“你们认识?”萧寒质疑地看着林家良。
林家良沉默了许久后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苦闷。
“你为什么在这里?”芊芊说,声音很低,听上去却有些歇斯底里。
“我来看望一个朋友。”
“你撒谎,”芊芊咬了咬嘴唇,“你知道你找谁。”
“你在说什么?”林家良向前走了几步,试图靠近芊芊。
“不要,”芊芊突然表现得异常害怕,声音颤抖着说,“不要伤害我。”
萧寒回忆起最初见到芊芊表现出恐惧的状态,疑惑地看着林家良,眉头紧锁在了一起。
难道芊芊和林家良原本认识?
他对这个问题感到颇为困扰。在他的印像中,林家良向来独来独往,只保持着最基本的人际关系,而且也从来没有听他提到过芊芊。
芊芊和文丽此前也都没有提到过林家良,即便是她们知道林家良这个人,也一定不会有深交。
难道是林家良出现触发了芊芊的某种幻觉,而她正把他当作别人?
萧寒忽然想到佛学所支持的前世记忆的现象,又回忆到聂风告诉过陈志宏的话:所见的幻觉是真实的,却又不在现实中发生。
难道芊芊和聂风的病症有某种共同的地方?
沈默怀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处,所以才特别注意这两个病患者。
如此便解释了为什么沈默怀通常只把病人的联系方式放在病人登记表上,却把芊芊和聂风的电话号码放在了随身所带的通讯录上。
既然沈默怀非常重视芊芊和聂风的病情,为什么又会那么早便自杀了?
除非是觉得病人没有了希望,否则一个医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沈默怀的自杀无疑也是放弃了病人。
萧寒陷入到极度的困扰当中,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放在眼前看了一眼又迅速放了回去。
“不要伤害我。”芊芊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对不起。”林家良落寞地看了看萧寒,说,“我想我最好走了。”
萧寒对他点了点头,看着他走进电梯,消失在滑动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