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本章免费)
“入土为安。”萧寒看着阴阳师动着嘴唇,想象着他说出那四个字。
人们静立在许多白色墓碑之间,看着两个安葬者把黄土铲进狭窄方坑里,黑色大理石的骨灰盒被一点点掩埋。
阴阳师手里拿着顶端粘着黄色纸棋的竹条,在方坑的上方挥动着,嘴里念念有词,脸色的神情千变万化着,有时突然瞪大了眼睛,黄旗急转而下,象在驱赶着空气里漂浮的某样事物。
叶欣看着阴阳师的表演,感到手心生出了寒意,也不由得为此情此景感到困惑。
周围都是心理学专家或是其他行业的顶尖人物,自然是明白科学常识的人,却都沉浸在阴阳师的一举一动中,似乎也跟着他的眼神看到了并不存在的东西。
她觉得用如此迷信的方式跟心理学权威告别颇为不妥,问过了身旁的一位女士,才得知安葬仪式是按照沈太太家乡的风俗举行的。
阴阳师挥舞了一阵,抓了一把黄土洒了上去,又示意沈太太和女儿照样做。
最后一捧黄土倒下去,方坑从地面上消失了。
沈太太和女儿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头也不回地往公墓外走。
宾客对墓碑再次行礼,跟在家属身后离开。
安葬者说,要按这种风俗,掩埋死者的当天家人绝不可回头,否则死者的阴魂便会紧随着家人。
萧寒走在安葬者身后,听到那话颇感到有些困扰,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墓碑。
既然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即便是变作了阴魂,又有何可怕?
萧寒看了一阵安身在墓碑之下的沈默怀,转身走在一排排坟墓之间。
薄雾还未完全散去,阴冷的空气粘在他脸上,浓重的湿气让他不禁想到坟墓里的泥土。
宾客们上了车,各自离去了。沈太太靠在车上,被几个好友围着,女儿静静地站在一边。
萧寒想走上前去询问沈默怀病人档案的事情,却又觉得气氛颇为不妥,犹豫了一阵决定等等再说。
一个女人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手里捧着一束黄色玫瑰花。
女人穿着暗红的大衣,带了条白色的围巾,棕色的磨砂长靴轻轻踩在灰白的水泥路上。萧寒看了她一阵,跟着叶欣上了车,关上车门前想起来,那是沈默怀的助理张若涵。
沈太太推开身边的女友,眼睛里流露出悲愤,紧紧盯着张若涵。
张若涵感觉到沈太太的眼神,转过来对她点了点头,继续朝沈默怀的墓碑走去。沈太太冲上前,要追上她,却被女儿拉住了。
几个女人在沈太太身边不停说着话,来开车门扶着她进去。司机走进驾驶室,发动汽车,加速开远了。
“我们要不要跟着去她家?”叶欣问。
“明天再说吧,现在不是时候。”
叶欣旋转着钥匙要发动车,萧寒握住她的手说等等。
“沈太太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事?”萧寒问道,其时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男人或许会掩埋对情敌的嫉恨,女人却习惯平白的表露出来。
“有人说张若涵和沈默怀之间有私情,大抵这话传到了沈太太那里。”
“看沈太太的反应,不象是仅仅听到传言那么简单。”
“即使是真有其事又怎么样,人已经过世了,所有的怨恨也该消解了。”
“对自己的丈夫的埋怨或许会,但对横刀夺爱的情敌,却未必会因为丈夫的去世而宽容。事实上,因为少了一个指责的对象,所有的怨恨反倒有可能集中到另一个人身上。”
叶欣点了点头,思考着萧寒的话,转身看了看坟墓之间的女人。
张若涵静默地低着头注视着沈默怀,背影看上去消瘦而孤单。
“我们在等什么?”叶欣问。
“等那个女人,也许她知道芊芊的病例。”
“我想那不太可能,前几个月,沈默怀已经将她辞退了。”
“什么?”萧寒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沈默怀曾对他说过自己的助手非常得力,怎么会把她辞退?
惟一的解释是沈默怀和她之间的确是有私情,迫于妻子的压力才不得已这么做。
但如果是那样,只能说明在妻子和张若涵之间,沈默怀还是更看重前者。若是如此,张若涵又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葬礼上,并且显得那么失落?
倒后镜里出现张若涵的影子,萧寒转过头去,看到她正慢慢走过来。
“你等等,我去跟她聊几句。”萧寒说完下了车,走了几步后站在水泥路边的草地上等待着。
叶欣转过身,从后窗看出去,见到张若涵走到了萧寒的身边。萧寒跟她说着什么,张若涵摇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萧寒追上前去问。
“我不知道,”张若涵停下来,叹了口气,“他早就解雇我了,后面的事情,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为什么解雇你?”萧寒犹豫一下,接着问道,“因为他太太?”
“我想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
“我不清楚,只知道那一阵他的情绪特别不稳定,有时候会特别激动,有时候又异常的沮丧,好象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而且他工作突然特别卖力,经常会熬夜呆在办公室,奇怪的是那时他并没有多少病人。”
“你怀疑他精神失常?”
“的确有这方面的征兆,但我不敢确定。我是说,他才是精神病专家。”
“没有很多病人却经常呆在办公室。”萧寒疑惑地想,“难道是在做某项研究?”
他突然醒悟到,正是因为沈默怀经常呆在办公室不回家,所以才引起了妻子的怀疑。
如果事实如此,沈默怀完全可以跟妻子解释清楚,也不必解雇张若涵了。
“你和沈默怀之间仅仅是同事?”萧寒盯着张若涵问。
他知道这个问题颇为不妥当,但是为了排除一些疑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张若涵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看了看萧寒,从他身边走过。
萧寒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对沈默怀的去世产生了一丝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