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拒绝恩宠
杨永负伤在密林山路艰难地走着。杨永伤势不轻,心中反复出现刘勇一家惨遭杀害及与春华相别时的情景,恍若生离死别,心中之苦,不言而谕。杨永走着、走着心中痛苦无比。忽听见不远处传来禁卫搜索之声。
副将:“给我搜清楚!”众禁卫:“是!”杨永一时不知该往何处走,慌乱之际,突有一手从后掩着杨永之口,杨永一惊,正想挣扎。
袁放在杨永耳边低声喝止:“是我!随我来!”袁放说完,方放手,杨永见袁放,恍如隔世。
袁放扶着伤重的杨永穿过密林,向另一方向走去。河边系着一小舟,袁放扶着杨永走至,两人上了小舟。袁放把小舟撑走。
杨永面色发白,向岸上看去,小舟离岸已越来越远,仿佛他与春华也越离越远,杨永一脸茫然的痛苦神色。
汪直在西厂大堂内看文件,心神不定。副将:“参见厂公。”汪直自座上走了下来,一看副将灰头土脸的面色,已猜出是无功而回,大怒。
汪直:“杨永和铁面人还有关系?那铁面人有功夫你们失手,那杨勇一个文弱书生,你们也对付不了?真是一群废物!”副将正想认错:“是!属下无……”汪直已一巴掌打下!
汪直:“我要的不是会认错的部下,而是会办事的部下,给我滚出去,没找到杨永之前,别在我跟前出现!”副将惊惶回话:“是,厂公!”副将正要出去。
汪直喝止:“给我站住!缉捕杨永之事暗中进行,不许在宫中传出半点消息。”副将:“是,厂公!”副将出,汪直心中有所牵挂的样子。
汪直在房中喝着闷酒。
小院内,小太监拿着乐器及两个小包袱,跟着春华进来。
春华跟周太后进香回来,小太监帮忙拿着应用物品。
汪直看到春华回,心头一热。
小太监:“夫人,陪太后到兴华寺,沿途好玩吗?”春华心神不定,敷衍说:“不错。”小太监:“如果奴才也有机会这样风光随行就好了。”春华:“日后一定有机会的。”小太监:“那……”春华不想小太监再问下去,说道:“你把东西放下就可以了,回去吧!”小太监:“是!”春华待小太监走后,不禁叹了口气。
谁知门外却传来汪直的声音。
汪直走了进来,关怀问道:“困在宫中多时,出去走走不是挺好的吗?回来后为什么长吁短叹的?不是出了什么事吧!”春华忙解释:“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汪直:“怪不得人说,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日难。春华你好像已经习惯了在宫中的一切。”春华有点哀伤地说:“进宫差不多十年,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而且无论喜不喜欢,这四面宫墙围起来的地方,正是我们这群宫女生老病死之地。”汪直笑说:“为什么突然有这样多的感慨?”春华:“没什么。”
汪直也慨叹起来:“习惯……人真是会有惯性的。你当了我的对食不过半月左右,每天只陪我吃顿早饭而已,但你离宫数日,我竟然觉得那顿早点,不及有你相伴时那么好吃。”春华幽幽说道:“怎会呢。”汪直:“为什么不会,我真是有这样感觉。”春华突然有所求:“厂公,恕春华大胆,如日后春华有事相求,不知厂公会否答应?”
汪直:“你我虽是宫中的假凤虚鸾,但也是我在皇宫唯一的挂名亲人,你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会答应。”春华忧伤地说道:“春华先谢过厂公。”汪直:“到底你想求我什么事?”春华推诿地说:“现在还没想到,春华想到的时候再跟厂公说!”汪直眼珠一转,心中猜到一两分,知春华或许知道杨永之事,为杨永将来铺路,但不动声色,笑说:“也好,你想到什么,就再跟我说吧!”春华心神不属地轻笑点头。
汪直暗看春华。夏荷与两宫女在起坐间收拾自寺院回来的杂物。
含香在寝区纱帐内独坐,背向起坐间,含香手中拿着的是很久之前杨永替之包扎伤口的手帕与及杨永在含香有孕时相送的平安符。
含香睹物思人,既担心杨永现时安危,也伤心以后再会无期。
含香把两样东西紧握手中,放到心窝之上。含香万分难过。
御书房内,皇上把奏折看过后,吁了一口气。
二喜上前问道:“皇上,今夜要移驾何处,让奴才先行打点?”皇上:“柏妃随太后进香已回来,朕不见她多时,就到同心殿吧!”二喜有点为难地说:“这……”皇上:“这什么?”二喜:“刚才接到柏妃宫中人来报,柏妃抱恙,暂时不便伺候皇上。”皇上有点扫兴:“是吗?这样……朕今夜就到贵妃宫中吧!”二喜:“是,皇上。”万妃宫中,灯火通明,有女乐工在奏乐。
皇上与万妃对饮听曲,其乐融融。万妃轻倚着皇上,劝酒、加汤,皇上甚是受落那温馨照顾。周太后知皇上又经常到万妃宫中,甚是气怒。
周太后:“万贞儿不知给皇上喝了什么迷汤,柏妃温婉柔弱、贤妃窈窕可人,刘妃聪明活泼,王皇后矜持有度,可是皇上却只对万贵妃迷恋不已。”张嬷嬷:“太后,奴婢听皇上身边人说过,皇上近日曾想驾幸柏妃宫中,可惜柏妃抱病,未能伺奉皇上。”周太后诧异:“柏妃抱病?她陪哀家外出进香之时,虽然仍有点虚弱,但不觉有何病在身。她小产至今已近三月,怎么还未痊愈?张嬷嬷,你传太医到来,让哀家问明她病况。”张嬷嬷:“是,太后。”太医甲已到了宫中。
太医甲:“臣吴正参见太后。”周太后:“哀家听闻柏宸妃抱病多时,想了解她病况。”太医甲:“娘娘脉象虽弱,但总算平和,无大病之象,但娘娘却说经常头痛、夜咳,臣等已开了不少温补、润肺的药给她服用,但仍未见完全好转。”周太后:“怎会这样的?”太医甲:“咳嗽本是首尾极长的病,臣等只好耐心为娘娘调理。”周太后:“你听好,命御药房众太医小心护理柏宸妃,希望她早日康复,好好伺候皇上。”太医甲:“微臣知道。”含香在同心殿中抄写经书,为杨永祈福。
含香:“上天垂怜,希望杨大哥伤势早日康复,不再遇到凶险,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愿意每日抄经,为他祈福。”此时太监捧一药汤进来。
太监:“娘娘,御药房送了药来。”含香:“放下吧,稍凉之后,本宫再行服用。”太监放药后退下:“是!”含香向夏荷说道:“夏荷,抄写经书的宣纸差不多用完,你替本宫拿些回来。”夏荷:“是娘娘!”夏荷也出去。
含香见宫中无人,把药倒进茶壶之内。
含香向外叫道:“菱儿。”宫女甲走进:“娘娘有何吩咐。”含香:“药我已服下,你把盘子拿出去,顺道把凉了的茶倒去,换壶新茶进来。”宫女甲正想拿东西外出:“是!”含香还咐嘱道:“经过御书房时,向内务总管刘公公说,本宫身体仍然欠佳,暂不能伺候皇上。”宫女甲:“是,娘娘。”含香松了口气。
清姿宫中灯火仍盛,一太监自外走进。
太监走进回报:“禀告娘娘,皇上已移驾万贵妃宫中。”清姿难免失望。
清姿:“撤灯!七巧,助本宫御妆!”七巧:“是!”门外太监,把灯熄灭,宫女也把起坐间的灯熄掉部份。
七巧与两宫女陪清姿进寝区妆台前。
清姿看着铜镜内自已的容颜,不比万妃有差,心中有点黯然,但随即盯牢镜中的自己,已暗下决心,一定要争一日之长短。
七巧见清姿面露坚决之色,留神一会,才低声向清姿问道:“娘娘,奴婢替你御下头饰了?”清姿:“唔!”七巧小心翼翼地为清姿除下金钗。心中却想看看清姿日后有何异动,好作回报。
清姿在凉亭内作画,甚是聚精汇神。
七巧与两宫女在旁伺候。
七巧摸不着头脑:“皇上近日甚少过访贤妃,她却不怨、不闹,几天下来,只是作画,有别于平常,她到底想怎样?”清姿终画好了一幅花鸟图,收笔,拿画一看,甚是满意。
七巧见状,连忙上前奉承:“娘娘,这画真是好看。原来娘娘除了舞姿出色,画功也甚了得!”清姿颇有信心地说:“未进宫前,琴棋书画本宫也略学过一点,进宫后,很久没提笔作画了。”七巧:“很久没画,也能画出如此佳作,娘娘真是慧质兰心,天份极高。”清姿甚是受落别有所指地说道:“你说好,未必就是好。如果他也说好,那才是真正的好!替本宫把东西收拾好!”两宫女:“是,娘娘。”清姿拿着画,已站起前行。
七巧连忙跟上。
御书房内,皇上刚批阅完文件,二喜已奉上香茗。
二喜:“皇上劳累了,先休息一会吧!”皇上:“唔。”太监进来通传。
太监:“贤妃娘娘到。”皇上有点奇怪:“贤妃?传!”清姿带同七巧走进。
清姿:“参见皇上。”皇上:“免礼,贤妃何事突然过访?”清姿:“臣妾刚画了一幅花鸟图,看来看去,总觉得美中不足,所以特来向皇上请教。”皇上因皇上也极爱绘画,高兴:“贤妃竟有此雅兴?来,让朕看看。”清姿把画递上:“皇上,你看如何?”皇上看见画得不俗,对清姿另眼相看:“画得不错。朕不知道贤妃原来也懂作画。”清姿:“臣妾只是略懂皮毛,怎及皇上画作已有大师风范。皇上,你看这画是否仍有不足之处?”
皇上再细看:“这花鸟图,鸟只有一只,显得孤清,如在这枝头上再加一只,作为呼应,那便生色不少。”清姿大喜:“被皇上这样一说,臣妾真是茅塞顿开。”皇上:“贤妃如有兴趣作画,朕有很多名家画作,可让贤妃观赏参考。”清姿:“这当然好,但臣妾所识不多,怕未能欣赏到真正神髓。”皇上:“二喜,拿朕一些藏画来,让朕与贤妃一同观赏。”二喜:“是,皇上。”皇上与清姿在看藏画,皇上指指点点。
清姿高兴附和,加一两句赞赏皇上见识的恭维话,皇上甚是受落,两人亲密地一同赏画。
二喜、七巧看在眼里,当然知道清姿是另有所图。
七巧一脸清姿难逃她法眼。御园池塘边,清姿投皇上所好,以请教作画一事,把皇上拉到自己身边。
夜,倚霞殿内,皇上亲自教清姿画画,皇上扶着清姿的笔,示意怎样着力,可把墨的浓淡调较得更有层次。两人耳鬓厮磨,甚是甜蜜。
日,御园池塘边,清姿起舞,皇上在旁放上椅桌在作画,把清姿的舞姿画上。
清姿上前看看皇上画作,甚是满意。皇上看见清姿高兴的样子,更觉得自己画功不俗,得清姿欣赏,甚为高兴。
七巧与数宫女在一角低声谈话。七巧出示戴着的玉镯,数宫女羡慕不已。
宫女甲:“凌掌衣,这玉镯晶莹通透,一看就知是好货色,贤妃娘娘待你真好。”七巧:“娘娘最近得尽皇上欢心,皇上赐与的奇珍异宝,多不胜数,娘娘又怎会在乎这只玉镯。”宫女乙:“凌掌衣,你看看贤妃宫中可有职缺,有的话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把我提拔进去吧!”七巧:“好,让我看看。”
宫女甲:“看贤妃的走势,早晚会超越万贵妃成为后宫新贵,凌掌衣,我也想进贤妃宫中,你替我想想办法。”七巧:“看看吧!”此时春华刚与两女乐工经过。三人都拿着乐器。
春华见七巧在,有点不自在,但避无可避,只得前行。
众人互相行个礼,春华便与乐工继续前行。
七巧那肯放过揶揄春华的机会,颇大声地说:“我们当宫女的,虽是奴婢,但到底还是干净、清白之身,当了太监的对食,那感觉一定很不错了?”宫女甲低声说:“你别这么刻薄吧。”七巧:“我有说错吗?”春华闻言,有点难堪。
乐工甲安慰道:“别管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春华轻笑一下,但难掩心中痛楚。
春华受了七巧语言悔辱,失神地回到住处,刚巧汪直也由两禁卫随行回来,在小院碰上,春华向汪直下礼。
汪直见春华神色有异,向禁卫说:“你们先出去。”两禁卫:“是!”汪直关怀问道:“春华,你没什么吧?”春华:“没事……”汪直真情地说:“有什么事,你不用怕,尽管跟我说。”春华:“真的没什么……”汪直:“春华,你在宫中多年,我注意你也不是一两天,你的喜怒哀乐我了熟于心,你说吧,谁欺负你了,还是听到了什么?”汪直也担心春华知道西厂追杀杨勇之事,表情狐疑。
春华看看汪直,终说了出来:“今天七巧只是说了些我成为厂公对食的难听的话……不过不打紧,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一会儿便会没事。”汪直:“仅此这些?”春华天真地点点头:“真的,就这些,我说过,一会儿我就不会去想了。”汪直想了想:“凌七巧……好了,就这点事,你就更不用怕了。”春华:“是啊,我说出来,已经舒服了一点。”汪直:“那就好,洗把脸,到厅中陪我吃个饭。”春华转身入房:“是!”汪直心有决定地走了出去。
七巧喜孜孜地前行,突然被一布袋盖头,两禁卫不由分说,便向布袋拳打脚踢。
七巧呼叫,但隔着布袋,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不久两禁卫停手,走向一角,原来汪直已站在那里。
汪直阴沉一笑,前行。两禁卫跟着汪直长扬而去。
七巧终挣脱了布袋,四看已无人,七巧也不敢久留,负伤匆匆走开。
凌司正知道七巧被打,赶紧走了进来,七巧背向凌司正坐着。
凌司正掰七巧过来看看:“让我看看你……”只见七巧嘴青面肿,又气又恨的样子。
凌司正也感心疼:“唉,被人打成这样子。”七巧:“姑姑,你要给我彻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凌司正完全没半点羞惭地说:“胆敢在宫中这样打人,除了我……还会有谁?你最近开罪了什么人?”七巧想了想:“没有呀!除了昨天讥讽春华几句,其它都没有!”凌司正已明白三分,责道:“你呀,就是不懂分轻重,现在的春华,你还可以开罪吗?”七巧仍不放春华在眼内:“一向我怎样羞辱她,她也不敢反抗的,难道她敢找人打我?”
凌司正解说:“白兔是不会突然变成豺狼,但问题是她身边现在有只大老虎。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是汪直的对食。打狗看主人,你连这个也不懂!”七巧明白起来:“那就是汪直了……姑姑,你要替我出头,找汪直算帐!”
凌司正冷冷地说:“你真是太抬举我了,跟汪直算帐?你姑姑我有几条命?万贵妃也要让他三分呢!”七巧不忿:“那我怎办?白白捱揍吗?”凌司正:“你还想怎样,叫贤妃代你出头?别说没证没据,就是有证据,你敢指证他,日后保管更有你好受的!”七巧:“那……”凌司正:“那什么,你不想再惹麻烦的话,千万别对人说,这伤是给人打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是!”七巧又气又恨。
春华随着汪直前行,有点浑身不自在。
春华低声问道:“厂公,你想让我陪你到哪儿去?”汪直胸有成竹地说:“你别问,待会儿就知道。”另一边,七巧避忌地前行,把头垂得低低的。
刚有两宫女经过。
宫女甲见到七巧脸上有伤:“凌掌衣,你的脸怎么了?”七巧不愿作答:“没事,去做事吧!”两宫女不敢细问,走去。
七巧正感气愤,一转角,却见汪直带着春华站在前面。七巧想转身离去。
汪直向七巧叫道:“凌掌衣,怎么见了本厂公便走,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七巧硬着头皮上前下礼,招呼:“汪厂公……”汪直横七巧一眼。
七巧只好恭敬地向春华招呼道:“邵掌乐。”春华也欠一欠身还礼。
汪直看着七巧说道:“凌掌衣,你的脸怎么了?”七巧咽了一下口水才答道:“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汪直似笑非笑地说:“看来这一跤,摔得不轻呢!”七巧抚着脸不知如何作答。
汪直半教化,半恐吓地说:“凌掌衣,以后走路跟做人一样,都是小心一点好,再摔倒的话,可能是断了一条腿,或是掉了两只牙,那可是一生一世的事啊!”七巧心头一震:“是,是,谢厂公指点,七巧日后会小心的了。”汪直:“那好,走吧!”七巧连忙下礼,走去:“谢厂公!”春华心中明白,是汪直找人教训七巧为自己出头。
春华待七巧走远后,有点不安地说道:“厂公,其实不需要为春华出头。”汪直:“不管如何,你名义上是我汪直的对食,谁也不能对你无礼!”春华虽不认同汪直的手法,但也感受到汪直对自己的关怀:“我知道厂公是为我好,可是……”汪直:“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找你麻烦了。”春华不安。
汪直:“去乐工局吧!”春华下礼而去:“是!”汪直看着春华的背影,有说不出的眷恋。
袁放自外买了些粮食回来,却见屋中空无一人。
袁放有点不放心,叫道:“杨永!杨永!”没人回答,袁放见屋中没杨永人影,放下粮食后,匆匆走了出去。
杨永伤势稍愈,已急不可待欲练回武功。
杨永拼命地练功,弄到满身是汗,但仍不肯停下,最后挥出一剑,却拉伤了肩膊上的伤口。杨永痛楚难耐。
袁放找了过来,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杨永,一看肩膊渗血半责道:“你怎么了……伤还没好,怎可以练功?”杨永幽幽地说:“大哥的仇等着我报、刘勇一家三口的仇等着我报,那位无辜的大夫,他的仇也等着我报,我要把武功练好,早日找汪直算帐!”
袁放:“你别傻,这事怎能凭匹夫之勇,便可成功?”杨永:“不成功,便成仁,总比这样独留世上来得痛快!”袁放谅解地说:“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你觉得是你害死了那猎户一家,但无论如何,要沉住气,你要是也死了,他们的沉冤不是更难以昭雪?”杨永不答话:“……”袁放扶了杨永起来:“来,回去先弄好伤口再说。”袁放扶着杨永走了过去。
倚霞殿内,大太监拿着一精致木盒,内有数瓶西域进贡的香水,正交与清姿挑选。七巧在旁,面上的伤已退。
大太监解说盒中物品:“娘娘,这是西域进贡的香精,只要涂一丁点,已经遍体生香,真是极妙之品。各瓶香气有所不同,贤妃娘娘可从中选取喜爱的香味。”清姿正在逐一细看:“是吗?”大太监奉承地说:“太后吩咐奴才送与各宫娘娘挑选,奴才先把它带来倚霞殿,让贤妃娘娘先选。”
清姿打量一下大太监,说道:“不是吧,何公公,怎么说都是该让贵妃娘娘先选吧!”大太监:“皇上近日多在倚霞殿逗留,这世间难得的香气,先让贤妃选,不就是先让皇上受用吗?”清姿知大太监有心巴结,说道:“何公公既然这样体贴本宫,本宫一定记住的。”大太监:“得娘娘此言,奴才铭记于心。”清姿每瓶打开,嗅了一下,终选了其中之一。
清姿:“本宫就要此瓶吧。”大太监:“是,那奴才先行告退。”大太监拿木盒出。
七巧奉承地说:“恭喜娘娘。”清姿不明所以:“何事可喜?”七巧:“何公公是后宫中出名的凤凰。”清姿更不明白:“他是凤凰?”七巧解说:“凤凰无宝不落的那只凤凰呢。他把贡品先拿来给娘娘挑选,证明在他心目中娘娘在宫中地位已比万贵妃高。”清姿心中暗喜,但口中却说道:“怎会呢?贵妃名衔就已经比贤妃高,本宫怎敢跟万贵妃比?”
七巧:“娘娘,后宫中皇后的名衔最高,可是你看王皇后,谁会把她放在眼内。娘娘,我看不多久,宠绝后宫的,很快就变成娘娘你了。”清姿被七巧这样一说,满心欢喜:“本宫也想有这样的一天。失意时那些受人冷落、鄙视的日子,本宫的确没齿难忘,本宫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七巧:“娘娘放心,娘娘正如红日初升,只会越来越明亮照人。”
清姿细心一想,也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红日初升……你也说得对,万贵妃比本宫比,当然是年老色衰了。”七巧:“就是,所以皇上只有越来越喜欢娘娘。”清姿高兴,赏赐七巧:“希望是吧!昨日周太后送来的那块绸缎,本宫不大喜欢那个颜色,你拿去做件新衣吧!”七巧大喜:“谢娘娘!”七巧又是乘夜偷偷走向万妃寝宫。
太监一见七巧,连忙让她内进。
万妃坐在长靠椅上,由两宫女以鲜花瓣浸的水为她清洁双手,映月在旁拿着干布预备让万妃抹手。
七巧:“七巧参见贵妃娘娘。”万妃示意映月等人外出,映月先替万妃抹干了手,与两宫女拿水出。
万妃语带讥讽地说:“近日你们贤妃娘娘,深受帝宠,你是她身边红人,还有空闲到本宫宫中走动吗?”七巧:“娘娘,七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万妃:“好一句身在曹营心在汉,希望你真的表里合一吧。”七巧:“七巧又怎敢欺瞒贵妃娘娘。”万妃:“说,近日有什么值得向本宫相告之事?”
七巧:“娘娘,今天何公公有没有把西域进贡的香精拿来给娘娘挑选。”万妃:“当然有。”七巧:“其实何公公首先是把贡品拿到倚霞殿,让贤妃先选的。他还说近日皇上多在贤妃身边,他尊敬贤妃就是尊敬皇上!”万妃闻言不悦:“什么?何中这个老奴,竟然不把本宫放在眼内?那贤妃如何?她有没有抢先在本宫之前选了贡品。”七巧绘形绘声:“贤妃听到何公公这样说,不知有多高兴,把各瓶香精一一嗅过,选了最喜爱的一瓶,才吩咐何公公拿余下的给贵妃娘娘挑选。”万妃不快:“贤妃难道不懂宫中规矩,不知道本宫身份比她高吗?”七巧进谗:“奴婢也有提醒过她,但她说身份有什么要紧,宫中身份最高的是皇后,大家何时把皇后放在眼内。谁得宠,谁的地位就最高。”万妃甚是气愤:“她以为近日皇上多到倚霞殿,便已经是宠绝后宫?”七巧:“贤妃近日的确目中无人,她还说……”万妃:“还说什么?”七巧:“她、她还说贵妃娘娘快将年老色衰……”万妃甚气:“大胆!”七巧忙下跪:“娘娘息怒,奴婢只是转述贤妃的说话!”
万妃:“邵清姿,你别自恃年青貌美,便可得皇上宠爱,终有日本宫把你从云端扯下来,你才知道本宫利害!”七巧:“娘娘息怒,千万别气坏身体。”万妃:“七巧,你继续替本宫留意贤妃举动,及时回报。”七巧:“是娘娘。奴婢先行告退了。”万妃向外叫道:“等一下。映月!”映月连忙走进:“娘娘有何吩咐!”万妃:“取五十两银来,赏与七巧。”映月心中不忿,但只得答应:“知道。”七巧高兴:“谢娘娘。”凌司正在房中,中年宫女掀帘入。
中年宫女:“凌司正,七巧来了。”凌司正:“叫她进来。你可以退下!”中年宫女:“是!”七巧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姑姑!”凌司正:“怎么了,被人打得口青面肿时就懂得找我,无风无浪的时候,十数天也不来请个安?”七巧:“哪有?”凌司正:“没有?不是我命人三催四请,你还不肯来见我!”
七巧在炫耀自己得势:“人家事忙嘛,姑姑也知道贤妃近日受宠,宫中多了很多事情要打点呢。”凌司正:“你忙?你当然忙,近日你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四出请客,把一群跟在你身边的宫女逗得异常高兴,是吗?”七巧狡辩:“姑姑,不是你说要在宫中扶摇直上,先要得人和。我跟她们打好关系,对日后前程不是有所裨益吗?”凌司正:“你是想炫耀,还是为将来前程着想,我还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哪来这许多钱,常命太监到宫外买东西回来请客。”
七巧:“姑姑,现在我好歹也是贤妃娘娘宫中的红人,多点赏钱,有何奇怪。”凌司正怀疑:“贤妃只是潘大人的义女,出身寒微,还有家累,她会给你如此丰厚的奖赏?”七巧强撑:“有什么稀奇,输人不输阵,她给我多些赏钱,也是为自己面上贴金。”凌司正苦口婆心劝道:“我在宫中也想有权、有势、有钱,可是有些事情要量力而为,别太冒险,小心自己撑不住,弄个粉身碎骨。”七巧:“姑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小看我不是办大事的人?不相信我能得到丰厚赏钱?事实不就摆在眼前,我现在就是有用不完的钱。”
凌司正见规劝不成,直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偷偷到万贵妃宫中,我问你所为何事?”七巧一愕,强辩:“有什么事?我曾在贵妃宫中做过事,去找那边的宫女、太监闲聊几句,有什么问题?”凌司正直接迫问:“闲聊?找谁?那边有哪个是你的好友?”七巧一时答不上话。
凌司正劝说:“乘贤妃娘娘还没察觉,你最好早些收手,日后出了事,没人可以保住你的。”七巧反驳:“这个我早就知道,当日我给万妃惩罚,你有保住我吗?前日我给汪直命人打了一顿,你又有保住我吗?姑姑,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不会连累你的。”凌司正热面孔贴冷屁股,气结:“你……”七巧打个呵欠:“姑姑,我很累,我要回去歇一歇,晚上皇上到倚霞殿,我还要张罗一番呢。”七巧说完便走了出去,凌司正气结。
月正当空,春华倚窗望着月亮,心中思念杨永。
春华:“杨大哥,你现在何处?伤已经好了吗?我虽然劝你离开皇宫,以后别再回来,其实我还是想再见到你,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记挂我,让我记挂你就好了。要永远记住一个人,那是很痛苦的一回事!”这时汪直刚自外回,看到春华望着月亮,神情哀伤,猜出春华是记挂杨永。
汪直:“她为什么这样哀愁?莫不是记挂着杨永那小子?”汪直想到此处,面上露出不快的样子。
汪直过一会儿,又想通了:“记挂又怎样?那小子还敢进宫吗?他与我为敌,还可以活命吗?别气,别吓怕春华。”汪直想到这儿,脸上宽容下来,和颜悦色地上前,向春华说。
汪直:“还没睡吗?”春华:“是,还睡不着。”汪直也仰头看月光,说道:“今夜月色真好,难怪你看得出神。”春华怕被汪直看出心事,忙应和地说:“是呀。”汪直:“要不要出来喝杯茶,赏赏月。”春华:“不要了,太晚了。”汪直也不勉强:“那早点睡。”春华:“是。”汪直走向自己房间。春华轻轻把窗关上。汪直转身向春华门窗紧闭的房间看去,知两人虽住得近,但距离仍甚远,不禁暗叹一口气。袁放又买东西回来,不见杨永踪影。
袁放向屋内外叫道:“杨永……”没人回应,但在桌上看到一封信。
袁放连忙打开一看。
杨永:“袁大哥,请恕我不辞而别,这些日子以来,得你照顾,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心中的伤,却越来越深。每当我闭上眼,我大哥、刘勇一家及大夫惨死的情景,便涌现眼前,这样苟且偷生,我也不会快乐,我已经决定,誓与汪直这奸贼同归于尽,方能了结这场深仇大恨。袁大哥,别找我,也别阻我。请你多加保重!杨永。”袁放看完信,又急又气,走了出去。
杨永伤刚愈便不辞而别回到京城中,但不知忠伯情况如何,所以偷偷回家探视。杨永乘夜而至,走到家门前,才发觉家门已被踢烂,门庭破落。
杨永轻轻推门内进,只见以前简洁明亮的厅堂,已被人四处翻查,家具弄得东翻西倒、物品被撒得四处皆是。
杨永心痛不已,正伤心之际,有一双脚走了进来,杨永立即戒备抽出佩剑,回头一看,原来却是忠伯。
杨永大喜过望:“忠伯……西厂的人没把你怎样吧?”忠伯悲从中来哭了出来:“二少爷,你没事就好了,我还以为你……”杨永:“别这样,我没事。西厂的人,来过这儿吗?”忠伯:“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不知有多担心,想不到两天之后,西厂的人就来了。幸好我去买菜,回来时,看见村口有不少锦衣卫把守,我慌忙躲起来,才没被他们抓去。但又怕你回来找不着我,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偷偷进来看看,想不到真的给我看到你……”
杨永心怀歉疚:“忠伯,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忠伯:“我受惊有什么大不了,二少爷,你不能出事,杨家只有你这一点血脉了,你知道吗?”杨永不想忠伯再为自己担心,装作明白地说:“我知道。忠伯,西厂的人正在追捕我,我要离开京城,暂时躲避一下,我怕你担心,也怕你受牵连,才回来找你。”忠伯闻言已大惊已想拉杨永走:“那快走,给他们抓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杨永自怀中取出一些钱:“忠伯,你先听我说。这些钱你拿着,先回乡去。”忠伯:“那你呢?”杨永说谎道:“我……我会找地方藏身,待风声过后,我会回乡找你。”忠伯半看穿杨永,紧拉着他说:“二少爷,你别骗我。”杨永不敢正视忠伯,拉开忠伯之手说道:“事情紧迫,我也不能在这儿逗留,你回乡,好好过日子,记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忠伯追到出门前,已不见了杨永人影:“二少爷……二少爷……”忠伯甚是担心。
春华在房中正想更衣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打破东西的声音,春华一愕然,走过去推窗看看什么回事。
汪直喝醉了酒,正由一禁卫扶着进来,汪直碰跌了花盆,所以发出巨响。
汪直仍想挣开禁卫的扶持外出:“你带我去哪?我还要喝酒……”禁卫:“厂公,你醉了,回房休息吧!”汪直:“我没醉,我要出去再喝!”两人争持着,汪直又推跌了另一花盆。
春华见状开门出。
禁卫:“夫人。”春华尴尬地点头作答:“厂公,为什么喝得这样醉?”禁卫:“内务府李公公六十大寿,席间几位公公再次祝贺厂公得到夫人如此好的对食,厂公便不停地喝起酒来,谁也劝不住。”汪直醉得看不到春华已在那儿,仍叫道:“酒,我要酒,你们听见没有。”春华接口说:“厂公,他们正在拿酒过来,你先回房等一下。”汪直听到春华的劝说,好像清醒了点:“春华……哈哈哈……我的好对食……”春华更尴尬。
春华向禁卫道:“扶厂公进去!”禁卫:“是!”春华与禁卫合力把汪直扶了进房,放汪直在长椅上挨躺着。
禁卫:“夫人,我去拿醒酒汤。”春华本不想独对汪直,但也没法:“去吧!”禁卫出,春华站在不远处,只是看顾着汪直,别让汪直出乱子,也没上前伺候。
汪直却好像酒醒了一点,向春华看了过来:“春华……”春华站在那边答应着:“什么事?”汪直看了春华一眼,说道:“没事,你在这儿就好了,让我看得见你就好了。”然后很安心地闭上眼。
春华知汪直对自己是有几分真情,心中既感激,又不安。
汪直突然又感触地说起醉话来:“我是一个太监,从进宫那天起,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不怕孤独终老,我以为只要有钱,有权,不再挨饿受欺就好,就满足了。可是……可是……当我身边有个人,一个女人,我才知道,我这才是我最最想要的啊。”春华闻言更不安,劝说道:“厂公,你喝醉了!”汪直醉眼惺忪,但不失真情地看着春华:“我没醉,我说真的。春华,留在我身边,陪我终老……就像现在一样,只是陪我吃顿早饭,让我看看你,就这样,可以吗?”春华不敢作答。
汪直:“我汪直不枉一生,就是……我一念之间想到救你,没想到也救了我自己。春华……我不能没有你了……”春华黯然。
此时禁卫拿了醒酒汤及热毛布进来。
春华急忙引退:“你们好好侍候厂公!”春华回到房中,关上门,暗暗松了口气,但回想起汪直的深情眼神,不禁惆怅。
汪直已在偏厅中,早饭已放好在桌上,但汪直并未进食,只在一旁看公文。春华刻意迟些出来,希望避过汪直,但一出偏厅,汪直已温和地向春华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