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痛失爱子
钱太后暗笑地说:“当年她生下当今皇上,不是一样不可一世过?”回头向宫女甲说:“你去打听一下,周太后准备送些什么贺礼给皇孙,回来告诉哀家,让哀家也参照着,送礼到万妃宫中。”宫女甲:“是!太后!”
钱太后心中盘算:“可惜清姿还没被皇上册封。如果日后她能为皇上生下男孩的话,太子也不一定由万妃的儿子来做。”
钱太后为此非常惆怅。
李尚宫带着一众女官到万妃宫中道贺。乳娘抱着婴孩在万妃身旁。众女官向万妃下礼。
李尚宫带领祝贺:“恭喜贵妃娘娘为大明天子生下皇裔。并愿小皇子快快长大,如意吉祥。”万妃身体仍虚弱,但掩不住喜悦,说:“李尚宫,你们不必多礼。”李尚宫自张司制手中取过一万寿小红被说道:“贵妃为皇上产下皇子,母子平安,举国欢腾,尚宫局特意为小皇子做了一张万寿被,请贵妃娘娘笑纳。”
万妃拿起来细看:“手工精细,也很有心思,乳娘,你带回皇儿宫中,让他覆盖。”乳娘:“是!回娘娘,殿下也该休息了,让奴婢带他回宫睡去。”万妃:“好。”
再看了婴儿一会,才让乳娘把婴儿抱下,两宫女跟着走出。
李尚宫待乳娘退下后,也告辞:“奴婢等人不阻贵妃娘娘休养生息,就此告退。”万妃:“都退下吧!”众女官下礼出。
凌司正看看七巧,眼珠一转,出到门外,向李尚宫说道:“李尚宫,我有事要找七巧商谈,你们先回尚宫局,我转头便回去。”李尚宫:“好吧!我们先走。”众女官走远,凌司正再进寝宫,下礼。万妃奇怪的问:“凌司正,你为何折回。”凌司正:“贵妃娘娘,奴婢担心七巧年幼无知,初进贵妃宫中,即遇上贵妃怀孕、生子等连串大喜事,怕她力有不逮,照顾不周,如有过失,请贵妃娘娘多多包涵。”
万妃:“原来凌司正为了此事折回,七巧自从进宫中,本娘娘即喜事连连,况且她精灵乖巧,疼她还恐来不及,又哪会责备她,凌司正,你不必过虑。”凌司正:“经贵妃娘娘一说,奴婢也觉奇怪,我祖籍凌家,自七巧出生后,也真是喜事不断,曾有相士说她命带吉祥,对尊长犹其大吉。”
万妃颇有兴致的问道:“真有其事?”凌司正:“确有其事,我兄长,即七巧父亲,在她出生后即由知县升作知府。她娘亲其后又连生三子。此后家中各事顺遂,所以家兄送她进宫之时,万分不舍。”万妃:“这样说来,她更非要长留本娘娘宫中不可了。”七巧忙下礼:“谢贵妃娘娘抬举,七巧定当尽心尽力伺候贵妃娘娘。”万妃:“只要你真心实意为本宫做事,娘娘自然不会亏待你。映月,拿首饰箱来。”映月:“是!”
映月呈上首饰箱。万妃打开箱子,只见甚多珠宝:“七巧,你过来,自选一件吧!”七巧心中大喜,口中却说:“奴婢不敢。”万妃:“本宫叫你选取,你便选取吧,别推辞。”凌司正:“还不谢贵妃娘娘!”七巧从中取了一玉镯后说道:“谢贵妃娘娘!”
映月看在眼内,知凌司正与七巧在串通取万妃欢心,暗自不快。
数太监、宫女站得老远,只有宫女甲在跟钱太后对话。
钱太后:“你说皇上自万妃生产以来,都在自己寝宫留宿,未曾到过皇后宫中?”宫女甲:“奴婢在记事太监何公公那边打听过,此事千真万确。”钱太后:“万贵妃产子未足一月,当然不能伺候皇上,皇上对皇后也不屑一顾,看来正是再册立妃嫔的好时机……暗自高兴地盘算着。”
清姿一脸落寞地与春华谈心事。清姿:“我刚接到太后邀约,明日进太后宫中饮宴。”春华不敢直说出口:“那是……钱太后的悉心安排?”清姿苦笑:“没错,又再把我放到桌上,任由人挑选。”春华:“清姿,你别这样,可以亲近皇上,不知是多少人的心愿。”回头一想:“难道你在宫外,早有心上人?”
清姿霎时间脑中竟涌现袁放殷勤关切的样子,清姿心中更苦,凄然说道:“是有一个人,常在我心中出现,但情爱二字,从未提及。他曾提议带我逃出潘家,但我不敢接受。”春华:“清姿,可以有个人在心中不时浮现,也已经比很多人幸福。我们在宫中长大的人,连想思念的人也没有。我曾在芜衡殿照顾一些将要老死的宫女,她们连一点令自己愉快、一点令自己痛苦的回忆也没有,那才是最可怜的人。”
清姿想想觉得有理:“也许你说得对。明日之后,可能我要过另一种生活,这时刻特别想起你,能在倚霞殿多陪我一阵吗?”春华:“当然可以,现在宫中很多人都说你日后必定得皇上宠爱,对你尊崇三分,只要我说是陪你练舞,殷司乐是不会多问的。”清姿:“那就好了。”
清姿有种被出卖前的恐惧。春华看到清姿的忐忑,心中也有不安,只能默默陪伴她。
宫外正下着大雨,万妃在床上睡觉,突然面容惊恐,似在做夢,外面傳來“轟”一聲響雷伴着闪电,把宮中照得有如白晝。
万妃惊叫:“不要!不要!”七巧值夜,连忙挑灯走进:“贵妃娘娘,什么事?”万妃满脸冷汗、失神道:“没事!出去!”七巧:“是!”
万妃低声自语:“吴皇后,生前本宫不怕你,死后更不足惧!你休再来纠缠!”万妃自我安慰一番,正想睡下,婴孩哭声由远而近传至。
万妃知是儿子哭声忙下床。乳娘已抱婴儿进来,数宫女跟进。乳娘:“奴婢该死,实在不应深夜打扰贵妃,但皇子一夜未肯安睡,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万妃:“抱皇儿过来。”乳娘:“是!”万妃接过婴儿,轻声说道:“皇儿,你怎么不睡?被闷雷惊吓吗?小傻瓜,日后你将是一国之君,什么也不怕。来,今夜在母后宫中安睡。”
说也奇怪,小皇子在听万妃说话后便不再哭,不久竟睡着。
万妃:“你们退下,皇儿今夜就由我来亲手照顾!”乳娘、宫女:“是!娘娘!”
钱太后在宫中宴请皇上,替清姿拉线。数乐工在伴奏,清姿在堂上献舞。皇上与钱太后端坐堂上欣赏。不久一舞既终,清姿下礼,因在太后内堂,皇上与清姿距离甚近,皇上看到清姿相貌与体态,有几分喜欢。
皇上:“跳得好!”清姿:“谢皇上赞许。”钱太后:“皇儿,清姿是哀家舅舅干女儿,习舞多年,舞技堪称一绝。”皇上:“是,当日太后寿宴,朕已见识过。来人,替朕赐上一杯美酒。”
太监奉酒给清姿。
清姿:“谢皇上!”接过喝下。
钱太后:“赐坐!”清姿:“谢太后。”钱太后:“清姿刚进宫不久,在宫外可有什么新鲜事物,可说给皇上听听。”皇上:“朕愿闻其详。”清姿:“回皇上,其实清姿也很少踏出家门,但去年元宵之夜,却令清姿印象难忘。”皇上:“听说民间元宵佳节最为热闹,你说来听听。”清姿:“那夜四周张灯结彩,男女老幼皆外出赏灯,店铺也彻夜开门,每家店前都挂上灯谜,不少文人雅士逐家逐户猜谜作戏。不少摊贩叫卖小食,其中热闹之处,清姿也不能尽说。”皇上兴致甚高:“那真是好节目,可惜朕处深宫,未能看到个中情景。”
钱太后:“皇上不用遗憾,到明年元宵,可由清姿主持,吩咐尚宫局在御园照办一个灯会,岂不高兴?”皇上高兴的说:“太后言之有理,邵淑女,明年元宵就由你作安排了。”清姿:“谢皇上委以重任。”钱太后:“清姿,你敬皇上一杯,以作谢吧!”清姿:“清姿遵命。”清姿上前倒酒与皇上。
两人更为接近,清姿身上的香气皇上也可嗅到,皇上对清姿有点意乱情迷之感。清姿:“皇上请。”递上酒。皇上:“好!”一饮而尽。
钱太后心想已是水到渠成之时。
七巧慌张走至宫门外,向二喜耳语两句。
二喜大惊,连忙走进,到皇上跟前说道:“禀告皇上,万妃宫中人来报。皇子急惊风,经太医证实,已返魂无术。”
皇上大惊,酒杯也跌下,也没向太后下礼,便夺门而出。钱太后与清姿皆愕然。
万妃紧抱着已死的婴儿站在前院,万妃仍呵护地向婴儿说话。
两太医及众人都不敢上前。
万妃:“皇儿,你睡够了没有,睡够了便要醒来,知道吗?乖儿子,再睡一会儿就好了。”何太医:“娘娘,皇子他已经……”万妃坚持地说:“不许你胡说!你们全给我滚开!我儿子没死!他是不会死的!”众宫女与乳娘闻言都在哭泣。
皇上闻讯与二喜、七巧匆匆赶至。见状难过。众向帝下礼,皇上也不理会走近万妃。皇上:“贵妃……”万妃见皇上,委屈地说:“皇上,你来了,快告诉他们,我们的皇儿没死,他只是睡了……”皇上安抚且悲哀的说:“是,他睡了。”万妃:“小心,别吓着皇儿。”皇上看了一眼,也不忍,伤心。皇上:“乳娘,把皇儿带下,好好照顾。”乳娘含泪上前的说:“是!”便把婴儿抱去,两太医连忙跟了出去。
万妃其实是知道子已夭折,只是不能接受这现实,看着乳娘把皇子带走后,实时昏倒。皇上:“贵妃!贵妃!……”万妃不施脂粉,神色枯萎地呆倚床上,不言不语,神情木讷。太医隔着轻纱为她把脉。
皇上在旁甚是紧张。太医把完脉后,眉头紧皱。
皇上:“太医,贵妃自皇儿夭折后,数天不言不语,更不进饮食,你快快下药,令她康复。”张太医:“回皇上,贵妃产子刚满一月,便遭丧子之痛,现郁气攻心,脉理虚疲至极。”皇上:“那该怎办?”张太医:“心病还需心药医,臣只能开药调理一下,但能否复元过来,还需贵妃自己放下心怀。”皇上:“要她自己放下心怀?你们太医院内,全是无用的奴才,退下!”张太医:“是!”皇上:“另传周太医,黄太医进宫!”二喜:“是!”皇上走近万妃,伤心的说:“爱妃,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万妃仍不答理,呆坐那里。皇上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酒楼大堂一角落,杨永半醉扑倒在桌上,还在喝酒。酒楼一包间内正有一大群文人雅士聚集畅饮。
文人甲:“今天是何世兄华诞,又是他的诗集出版之日,我们聚贤雅集一班好友,今夜不醉无归。”众文人:“好,不醉无归!”文人甲:“艳红,弹几首好曲来给我们助兴。”女甲:“遵命!”女甲与两女在场中吹奏乐曲。
大堂,杨永醉醺醺地抬起头来,看着包间的方向,起身。他摇摇晃晃闯进了包间,数仆未及阻止,杨永到场中把女甲等人推开,叫嚷道。杨永:“这算什么曲?你们听我的!”取出箫来,就吹奏起来。
文人甲:“他是谁,怎会让他跑进来的?”仆甲:“我哪知道?”文人甲:“我们这是私人聚会……”三仆走近杨永,想拉他走。
文人乙上前以手势制止,只见全场文人和懂音律的乐女都在细听。杨永的曲是悼念兄长的悲歌,音律婉转,如泣似诉。众文人听着,有数人不禁黯然,泪盈满眶。老板也甚是感动。杨永吹奏着也是泪流洗面。
御园内。皇上带万妃游园,希望减轻她的伤痛,万妃仍神色呆滞,不言也不哭。皇上:“贵妃,你看那边繁花正开,我们过去看看。”但万妃没向那方向走去,反而到池塘边坐下发呆。
皇上看见万妃如此光景,心如刀割。
此时不知那里隐约传来杨永所吹奏的乐曲,哀痛莫名,心如刀割之情全在曲中感受到。万妃留神地听着,皇上在旁看到万妃情绪变化,先是一愕,继而神伤,后来竟泪流满面,继而饮泣,哭了出来。
皇上更惊:“爱妃……”上前轻扶着她。万妃依着皇上,竟痛哭起来。皇上大气:“是什么人在此时吹奏这等乐曲,去,把他带来!”二喜:“是!”与数太监急忙走去。
皇上:“爱妃别哭……”但万妃仍止不住哭泣。
二喜与两太监捉了一男乐工胡海过来,胡海神色慌张。二喜:“回皇上,吹奏乐曲的人带上。”皇上:“你是谁?敢在皇宫之内胡乱吹奏如此悲曲?”胡海声也颤抖:“回皇上,小人是乐工胡海,只是一时性起,胡乱吹奏,不知惊扰皇上、娘娘、望皇上恕罪。”
皇上正想重罚。
万妃竟缓缓开口问道:“此曲是你所作?”胡海:“不不不,不是!此曲……此曲……是一个悲伤之人昨晚奏出,小人听闻中记录下来随便吹奏一下,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望娘娘开恩!”
万妃幽幽地说:“你想本宫开恩,你就把那个奏出此曲的人找来进见本宫!”
皇上一愣。
胡海一惊:“啊?!”转念立刻应承:“是,谢娘娘开恩!”万妃:“二喜,配五十禁卫随同,去!”二喜:“是,娘娘!”皇上与众人都不知万妃有何打算。
酒楼附近街道。
杨永又饮到半醉,在街上游走,边行边吹奏自作的悲歌。
胡海与酒楼仆人甲被禁卫押着,走了过来。仆甲指证杨永:“是他了,他叫杨永,那天是他演奏的,不关我们酒楼的事。”数禁卫一拥而上,把杨永捉住。杨永挣扎的说:“你们干啥?”卫甲冷笑:“贵妃娘娘要见你!你等着受死吧!”
杨永不明所以。
杨永被押至,已经把胡子刮去,换过干净衣服,杨永仍一脸哀愁,但却没半点恐惧,另有一番气质。禁卫把杨永推倒在地,回报:“回皇上、贵妃,奏曲人杨永带到!”
皇上:“爱妃,就交由你来处置吧。”
万妃神色已比较好,冷静问道:“杨永,你抬起头来。”
杨永如言抬起头。
七巧一见,已对杨永暗生好感。
万妃也对杨永的气质生好感,柔声问道:“杨永,你是如何奏出这样悲痛的乐曲?你是否有痛不欲生的伤心往事?”杨永:“回贵妃娘娘,家兄突然逝世,杨永痛入心扉,作此曲《泣别》,用来悼念亡兄。”万妃:“原来如此,天下间伤心欲绝的,又岂只我一人。杨永,你可否亲自为本宫吹奏此曲?”杨永:“是!”
皇上与万妃听着吹奏。
杨永掌握曲中神髓,听得在场中人有肝肠寸断之感。七巧更对杨永有倾慕之情。万妃又流下泪来,皇上也觉黯然。
杨家小屋内。
忠伯失神地在家中打扫,突见窗外杨永在数卫陪同下走进。忠伯大惊:“二少爷什么事?”再向卫求情:“官爷,我少爷只是醉酒闹事,你们别难为他……”卫甲:“老人家,你猜错了,我们只是替他送来皇上赏赐。”向随后数人说:“把东西放下。”众卫:“是!”
众人放下布匹、美酒等物。
忠伯愕然:“皇上为何赏赐?”
卫甲:“他奏了一曲,令本来丧子哀伤的万贵妃,痛哭了一场,心情反而好转,所以得皇上赏赐。”忠伯奇怪的问:“竟有此事?”卫甲:“他走运了,贵妃娘娘因此让他进宫当男乐工,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杨永,记得明天到乐工局向林大人报到。”杨永没有答话。
卫甲:“好一个怪人。我们走了!”忠伯:“慢走!有劳了!”
杨永冷冷地说:“忠伯,收拾行装,我们回乡去。”
杨家小屋。忠伯:“你不想进宫,你想一走了之?”杨永:“大哥与一群士子的死,外间众说纷纭,无论如何,都与皇室有关,我怎可进宫为他们做事?”忠伯语重深长的说:“二少爷你错了,大少爷之死已成定局,你再伤心难过,他也不会活过来。现在你有机会进宫,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许有朝一日能还大少爷一个公道。”杨永一时呆住。忠伯再劝说:“你年轻且爱恨分明,但世间有许多事,要有韬略,目光长远才是。”杨永听着似有所悟。
忠伯:“皇室乐工若不是这样被召入,你就是考,也不比科举易呀。孩子,这是个机会呀!”杨永:“忠伯,谢谢您老的良苦用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忠伯稍为安慰。
杨永到乐工局报到,向林大人下礼。杨永:“在下杨永,奉万贵妃之命,到乐工局向林大人复命。”林大人甚赏识,端详着面前人:“你就是杨永,你那首“泣别”,在京城早已街知巷闻,如今一见,果然别有风采!”
杨永:“林大人客气。那只不过是有感而发。不知乐工是如何工作,怎样编制?杨永怕能力未及,有负贵妃厚望。”林大人:“宫中乐工分成男子、女子两班,男子一组,专门在皇上御前演奏,皇上大宴群臣,或招待外国来使时,通常都由我们演奏。女子一组,全是宫女组成,由方尚仪主理,宫中后妃饮宴,欢聚,就由女班演出。”杨永:“原来这样。”林大人:“男乐工需在宫中轮值,住处就在宫门外,一墙所隔,方便皇上随时传召。不需值班之时,各人可自行返家休息。杨永,你是贵妃娘娘亲自钦点,我会让你慢慢适应。你一定能胜任的。”
杨永:“谢林大人安排。杨永自当努力尝试。”林大人:“那就好了。人来,带杨永到宫门住处,更衣后进宫候命!”男乐工甲:“是,杨永,随我来。”杨永向林大人略弯身下礼,随男乐工内进。
御园一角。杨永已换上乐工制服,跟随众男乐工进入皇宫御园。不久一队女乐工刚为太后等人弹奏完毕,各人拿着自己的乐器,外出,也行经此处。春华手抱琵琶,含香捧着扬琴前行。
两队人在御园路上擦身而过。
男、女乐工互相下礼,男乐工之中,杨永最为年青,样貌也英俊不凡,加上几分忧郁之气,在一群男乐工中,有如鹤立鸡群,分外触目。众女乐工均对杨永注目。杨永也一眼看到春华与含香是队中最具秀气之两人,杨永再细看,看见含香抱着的扬琴,那扬琴正是杨永当日在乐器店中所看到的那只。
杨永不禁向含香多看一眼。杨永、含香、春华三人暗中相互观察。
胡海推一推杨永:“走吧!”杨永前行。女乐工也向另一方向前行。
胡海待两队人相隔已远,才低声向杨永告诫:“老弟,宫中的女人,千万碰不得,想你也不要想,否则你奏的下一首曲子,会比“泣别”还要悲痛呢。”杨永装作没听见,继续前行,但心中不禁恻然。
乐工局春华住处内,春华对镜落妆,端详铜镜时,却想起与清姿的一番对话。
春华:“清姿,可以有个人在心中不时浮现,也已经比很多人幸福。我们在宫中长大的人,连想思念的人也没有。我曾在芜衡殿照顾一些将要老死的宫女,她们连一点令自己愉快、一点令自己痛苦的回忆也没有,那才是最可怜的人。”
春华回忆自己曾说的那番话同时,心中却浮现出日间与杨永擦身而过,四目交投,杨永那一丝欲互相多看一眼的眼神。春华心中既喜且惊。
含香自外入,见春华失神,问道:“春华……”春华回过神来:“噢……你回来了。”含香:“是啊,你没事吧!”春华:“没事。我去把衣服洗一洗。”含香:“好!”
春华出,含香也坐下卸妆,同样看着镜子,不久摸着面颊,失神,脑海中也浮现出初遇杨永时,大家下礼,四目交投时的情景。含香立时醒觉,低声自言:“柏含香,你别傻。你一生也跑不出这座宫殿,更不要想男女私情。”含香自我提醒后,回过神来,速速卸妆。
万妃寝宫,张太医已替万妃把完脉。皇上问道:“张太医,贵妃身体状况如何?”张太医回皇上:“贵妃心中郁结得以纾缓,脉象已平和许多,再加以调理,不久即可康复。”皇上安心说道:“那就好了。退下吧!”张太医:“是!皇上。”
七巧扶万妃下床。
万妃:“近日要皇上为臣妾担忧,实在罪该万死。”皇上:“贵妃何出此言,若能为爱妃分担伤痛,朕做什么也不为过。”万妃:“丧子之痛,痛入心扉,没有皇上守候在身边的话,臣妾也不知能否熬过来。”皇上:“别难过……”回心一想:“不是,太医说贵妃要哭便哭,别憋在心中。来人,传杨永进宫。”二喜:“是!皇上。”
七巧闻言,暗自欣喜。
太医院外,张太医自万妃那边回来,见数禁卫捧着一大堆文书药方纪录出。张太医下礼,避过一旁。太医甲刚自内出。张太医好奇问:“那些禁卫到太医院来干什么?”太医甲:“是西厂的人,说要查看万贵妃孩儿之死,有没有可疑之处?”张太医:“小儿急惊风是常见的急症,有何可疑之处?”太医甲担忧的说:“事情落入汪直之手,没可疑,也会变得有可疑,你我走运,那晚不是我们当值,何太医,麦太医现在正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是好。”太医甲说完便离开,张太医为同僚难过不已。
西厂大堂,汪直在桌前胡乱的翻了翻那些纪录药方。卫甲入:“何太医、麦太医带到。”汪直:“传!”太医乙、太医丙被带入。
两人诚惶诚恐的,太医乙手上带着一本医书。
太医乙、太医丙神色慌张的说:“参见汪公公。”汪直倒是态度温和:“不需多礼。王子夭折之时,我去河南为皇上办事,回来后才知道出了这等不幸之事,我也只是循例查察,你们不用慌张。”太医乙、太医丙:“是!”汪直:“当日是何太医先往诊治,发觉小王子已无气息,再由麦太医覆诊,证实小王子已夭折,是吗?”太医乙、太医丙:“正是!”汪直:“生在帝皇家的婴孩,万千宠爱在一身,日夜由多人照料,一有不适,也有你们一群太医从旁照顾,照理不会如此短寿……是否当中有人照顾不周,或用药不当……”
两太医闻言吓得屁滚尿流。
太医乙、太医丙:“汪公公明察,并无此事。”汪直收起笑意,冷瞪二人:“真的没有?”太医乙大着胆刺探说:“没有!汪公公,小儿急惊风是突发恶症,毫无先兆,一旦病发,死亡病例也极多。”汪直迫视太医乙:“真有其事?”太医乙:“汪公公不相信,在下有医书为据。”
说完把医书放在头顶奉上。
汪直:“医书?拿来一看!”太医乙:“是”便把医书呈上。
汪直揭开医书,已见当中夹了数张银票,面色缓和不少:“唔,当中果然有记载。”再向太医丙望去:“麦太医,你呢?你可有凭据,证明你没有误诊?”太医丙:“下官被汪公公传召之时,因太过匆忙,未及查看古籍,汪公公给在下三天时间,在下一定能找出依据。”
汪直:“好,我就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最好给我一些证……明……”汪直刻意强调证明二字。太医丙自叹倒霉的答道:“是!明白”汪直:“下去吧!”太医乙、太医丙:“谢汪公公!”
汪直打开那医书,取出银票,非常满意。
杨永不时为万妃奏乐,有时是吹萧,有时是古琴,万妃听着心情有时忧郁,有时会轻松一笑。
七巧在旁看着,对杨永日渐爱慕。
有时众女乐工遥遥经过,众女乐工都对杨永遥望一番。春华、含香虽尽量压抑,但总也会暗中偷看杨永。杨永也会默看着春华、含香经过。数人互相倾慕之情,就是这样可近而不可即,更见无奈。
御园凉亭,万妃在凉亭中休憩,映月在旁,两太监在亭外等候召唤,汪直到。
汪直:“参见贵妃娘娘。”万妃:“平身!”汪直:“谢娘娘。不知娘娘召唤汪直,有何吩咐。”
万妃:“本宫听闻你自河南返回之后,曾到御药房查证皇儿的病历,可有此事?”汪直:“回娘娘,确有此事。”万妃追问:“你私下翻查此事?是否知我皇儿的死因,有不明不白之处?”汪直:“汪直知娘娘为皇子夭折一事,伤心欲绝,又恐宫中有人对贵妃及王子不利,所以才不敢惊动娘娘,私下查证。不过经过详细查问之后,也正如太医所言,王子的死因是急惊风之症。”万妃:“真是如此?”
汪直:“的确如此。奴才虽离开娘娘宫中,但娘娘之事,仍是汪直之事!汪直不敢有所隐瞒。”
万妃也知汪直不会光为自己打算,泠笑说道:“好,就凭你这句话,也不枉本宫对你悉心栽培。”汪直:“娘娘对汪直的好处,汪直是不会忘记的。”万妃:“那就好。希望你日后以本宫名义做任何事,也先跟本宫说明一、二,免得有人说你是狐假虎威,或藉词从中取利,那就不好了。”汪直强撑道:“宫中人多口杂,望娘娘明察是非,查探死因之事,汪直真的只为娘娘筹谋。”
万妃:“是就最好。不过你要记住,本宫没什么长处,但眼光一向锐利,很多事情是逃不过本宫法眼的。”汪直:“汪直自然谨记心中。”汪直知万妃利害,心中暗中佩服,做好了提防。
乐工局大堂内,众乐工在练习,春华因不是专长某种乐器而被选入乐工局,每遇有人出缺,她便补上,此时正在队中练月琴。
方尚仪与殷司乐在旁看。
方尚仪:“春华连月琴也懂吗?”殷司乐:“说来奇怪,因为她不是因某样乐器弹奏得好而被选入乐工局,所以每次有人缺席,我便命她补上,每样乐器,她拿上手不久,便可运用自如。”方尚仪:“是吗?幸好我们破格收录了她,不然真的平白浪费了她的才华。”殷司乐:“是呀。方尚仪,我想她既然各项乐器都懂,不如让她改编一下我们经常演奏的乐曲,旧酒新瓶也好,可以令宫中后妃一新耳目。”方尚仪:“这主意也不错。”
此时乐工刚练完一曲。
方尚仪:“春华,你过来一下。”春华:“是!”
男乐工住处小院,杨永在小院呆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百感交集。
杨永:“大哥,我们进京之时,兄弟二人都雄心万丈,你想的是指点江山,我想的是在地方上搞好民生,想不到,现在你已含冤受屈而死,而我则进宫当一名乐师,这条路,我不知走得对不对,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找出当日你们为何被杀的原因。希望大哥你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早日查出真相。”
此时自宫墙内传来扬琴之声。
杨永听到扬琴声,有点错愕。
杨永低声自语:“里面是女乐工的住处……那扬琴?难道是日前所见那一位宫女?”脑中浮现当日抱着扬琴的含香。
宫墙内,那儿有石桌石椅,春华想到这儿离各人住处较远,在此试着各种乐器,以助编曲。
现在奏扬琴的是春华,春华多时未有弹奏扬琴,现在弹奏,有如久别重逢旧友,甚是高兴,奏的是其父所作的小曲。
春华一旁小桌上,摆放着各种不同的乐器,并备有纸、笔、墨,待有灵感时写下。春华奏了一会,竟听到自宫墙外传来箫声应和,原来杨永听了一回,已记住春华父亲所作那首歌的音律,以箫把小曲吹出。春华大异,以扬琴与之合奏。春华刻意把小曲奏得时快时慢,但那箫声竟也能跟随,两人似是在斗琴艺、箫艺,和奏得甚是愉快。
乐工局春华住处,春华拿着扬琴回房。
含香:“怎样?方尚仪要你先把你爹作的那首小曲用不同乐器和奏,试出有好效果没有?”春华:“一点点吧,原来配上箫声也不错。”含香:“是吗?看来你很喜欢这编曲的工作。”
春华:“我看我是找对了方向,进乐工局比以前在司制房愉快多了。”含香:“是呀!连你也这样说,何况是我,要不是你鼓励我,临时跟我交换乐器,我也不能从浣衣局走出来呢。这儿跟浣衣局,简直天渊之别,不可比较。春华,真的要谢谢你,把我救出升天。”春华取出绳结香囊说:“我们还用说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你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香囊,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们有着怎样的因果联系,早该相识的感觉,为你做点事,算不了什么。”含香:“我也有这个感觉,可惜到现在为止,你为我做的多,我为你做的少。”春华:“要这样算的,是那门子朋友、那门子姐妹。”含香:“也是,“人生贵在相知”。在宫中认识了你,是我的幸运。”两人甚是亲厚。
周尚书府书房,袁放把一迭文件呈上。
袁放:“周大人,这是属下多月来遍访各地方重臣,他们对朝廷及皇上的一些建议,现交与大人写进谏书之内。”周尚书把那些建议文书,略一看过后,向袁放问道:“各人的建议,你可曾一一看过?”袁放:“属下已看过多遍,都甚有见地,如若皇上可听进一、二,定可改善百姓生活。”周尚书:“你已记下个中要点?”袁放:“属下应该记得。”周尚书:“那就好了。”说着竟把那迭文件撕碎,然后在灯前燃点,把文件烧毁。
袁放大为愕然:“大人……”周尚书把烧着的文件放进小盘中,才说道:“袁放,进谏一事,如今万万不能提出。这些文件也要烧毁,不能留片言只字。”袁放:“这是有益江山、社稷之事,为何不能提出?为何不能保留?”十分不明白周尚书所为。
周尚书:“你有所不知,近日皇上心情不佳,听不进半点意见,更不堪的是,皇上非常信任汪直此人,这人为了向皇上邀功,不惜砌词造假,诬陷忠良,刚才本官才接到密报,他近日到了河南,把告老还乡的李诚大人、吴宏大人安插上莫须有的罪名,押了回京,正在秘密审讯中。”
袁放:“西厂自五皇爷一案,已残杀了不少无辜的人,现在连一些告老还乡的官员也不放过?”
周尚书:“正是如此,如果我们现在呈上谏书,我怕那些支持我们进谏的朝中重臣,全部都会遭殃!”袁放难过的说:“难道我们任由汪直为所欲为,任由皇上由他蒙蔽?”周尚书:“袁放,做事要审时度势,如果现今硬要进言,让汪直有机可乘,岂不是连累了一群有抱负的人?”
袁放:“周大人言之有理,但审时度势,要等到何时?”
周尚书语重心长的说:“袁放,若是有心报效国家,更要保持实力,等候时机,别作无谓牺牲。你把各位大人的建言谨记,他日一定可以用作劝谏皇上之用的。”袁放:“谢大人提点。”
大街上,十数禁卫押着犯官与家人,经过大街,众途人商贩在凑热闹,驻足观看。途人甲认出官员:“那不是吏部蔡大人?”途人乙:“他是一个清官,怎会被抄家的?”这句说话一出口,说时迟那是快,一禁卫已听到,回过头来,想找出说话的人,控以同犯之罪。
卫甲:“刚才是谁在说三道四?”
那群途人无人敢说话,人人噤若寒蝉。
卫甲上前,逐一端详众人,众惊惶,低着头,不敢与卫甲目光相触。
此时数只小驴拖着干草经过。有人暗中走近,以指运功刺向各小驴腹部,数小驴受惊,四处乱跑,那些干草四周飘扬。
众途人连忙乘乱走去。
卫甲待情况平静下来,再四看,已认不出刚才是那些人在评论。卫甲气结无奈,无法再追究,向其它禁卫说:“先押他们回去!”袁放在一角暗喜,原来刚才以指运功惊吓小驴的正是他。袁放暗中保护了两百姓,正想离开,却有人走了过来,挡住他去路。杨永:“袁大哥,刚才那招以指运功,用得恰到好处!”袁放见是杨永,而且已回复英气,大喜:“杨永,是你?!”
酒馆内,两人在对饮,正是上次杨永与杨洛初进京时,与袁放共饮的同一家酒馆,同一桌。
但两人与之前痛饮的心情,已截然不同。
袁放:“那天你与杨洛刚进京时,我们也在这儿喝了一次酒。”杨永也感慨到:“物是人非,转眼已是不同的两个光景。”袁放:“看见你重新振作起来,相信你大哥在天之灵也可告慰。”杨永有点无奈的说:“我现在进宫,只是当个乐工,算不算是重新振作,我自己也不知道。”
袁放:“人生在世,不管是贫是富,只要自己活得痛快,别让爱护自己的人操心,已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