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宫中岁月
李尚宫取过中年宫女递上的名单,上前端视四人问道:“邵春华,高邮首富邵仲的女儿?”春华:“是!”
李尚宫:“张丽娥,你父是张全,曾任红枝县令,去年告老归田。”
童甲惊惶说:“是!”李尚宫指向她们:“你父亲是河南望族,你家五代为医?”童乙、丙也惊惶答:“是!”
李尚宫语气虽温和,但充满威严:“你们都是书香世家,名门之后,为什么你们的手这样粗糙?你们的脚掌,既大又长满厚茧 ?”三女孩吓得不敢动弹,只有春华强作镇定,端正地站着。不望向李尚宫。
李尚宫:“你们肯从实招来的话,我只会小惩大戒,便把你们送回乡,要是死不招认,就交由凌司正向你们详细审问,到时你们只有自讨苦吃。”
李尚宫环视四人。四女孩都不肯说话,但其他三人已看出虚怯的样子。
凌司正取出幼藤,一声不响,向四女孩小腿大力抽下。
三人冷不防如此,都叫了出来。只有春华咬着唇死忍。凌司正每打她一下,她脑中便浮现邵仲与真正的小春华对她的好处。
春华:“不可以招认,不可以害到邵老爷他们。”凌司正打得手也累了,其他三小孩哭得一塌胡涂,只有春华含泪死忍。
凌司正:“你们不说,我就打到你们说,来人,换上捆丝藤。”中年宫女取出由数条幼藤捆在一起的藤条。凌司正:“你们是不是冒名顶替,真实姓名是什么?是何籍贯?说!”四人仍不说。
凌司正看了四人一眼,见春华最硬脾性,便以这藤条打向春华。春华疼痛难忍,叫了出来。只见小腿上皮开肉裂,渗出血来,春华站也站不稳,跌倒在地上。
凌司正:“你呢?说还是不说?”举藤欲打向女孩甲。女孩甲痛哭着说:“别打,我说,我说,我不是官家女儿,我爹是耕田的,张家用五十两银,买我去顶替她女儿进宫。”
凌司正:“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带她出去,详加审问。”宫女甲:“是。”
女孩甲一面被拖出,一面问:“我说了,是不是可以回家见我爹娘?”宫女甲没答理她,把她带出:“走吧!”
凌司正冷冷地喝问余下三人:“你们呢?肯说了吧!”女孩乙、丙慌张。
春华撑着站起来,说道:“我不是冒名顶替,我是邵春华,我爹是邵仲。”
李尚宫:“是吗?你既是千金小姐,为何双手这样粗糙?还有不少伤疤?”春华:“我生性好动,喜欢爬树,所以双手粗糙,也留下伤疤。”
李尚宫:“真的?”
春华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句句实言,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派人回乡打听。我们进宫是来伺候皇上的,不是来受辱捱打的!”
凌司正:“你敢对尚宫如此无礼?”举藤条想打春华。李尚宫见春华的小腿已被打得布满红印,刚才的藤印还在渗血,不忍,“别打了,把她们囚起来吧!”
凌司正:“是,李尚宫。”向中年宫女说:“把她们押进囚房,饿她们几天,记性该会好起来。”数中年宫女,把三女孩押走。
司正囚房。
三女孩被囚在一起,没点灯,只有一点月光自外透进来,三人又饿又冷。女孩乙惊,低声问两人:“她们会不会把我们活活饿死?我好怕啊……”
女孩丙:“是呀!已经两天了,什么东西都不给我们吃……”女孩乙:“我想回家。”女孩丙:“我也是。你怎么啦?是不是太饿,昏了?”
春华虽也惊惶,但思考着利害关系:“不能在这儿乱说话,说不定尚宫局的人在偷听,我怎么样没关系,但不能连累邵老爷他们一家。”
女孩乙推春华:“我们问你呀。你怎么不说话?”
春华:“我没事,大家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又转身背向二人。
女孩乙哭了起来:“我也想睡,但太饿了,怎么也睡不着,我好饿呀……”
女孩丙:“是呀,家里虽然穷,也从没穷到两天没饭吃。”
女孩乙低声问丙:“是呀,你猜,我们说了,会不会放出去?”
春华着急:“我叫你们别吵了,睡觉吧!”
女孩乙:“要睡你自己睡,我们要说话。”
春华不知如何解说。
女孩丙向乙低声说:“你想坦白?”
女孩乙细声答道:“不知道,我只想回家。”女孩丙:“我也是,不是爹欠人钱,我才不用吃这个苦……”
春华知危险,刻意提醒:“你们别说了……”
女孩乙:“你别管。”低声向丙说:“你也是顶替的?”
女孩丙:“是……”
突然门口那边灯火亮了起来,凌司正与两中年宫女站在那里,乙、丙大惊。
凌司正铁青着脸:“不招、不招、这不是全招了吗!给我带出去。”
女孩乙、丙悔不当初的样子。
春华也被押出。
尚宫局审事厅。
凌司正与两中年宫女带三女孩出,向正在批阅文件的李尚宫报告。
凌司正:“李尚宫英明,欧月儿、麦英都已在交谈中招认是冒名顶替进宫的,只有邵春华还未招认。”
李尚局:“带他们两个出去,确认身份后遣返回乡。通报地方官员,追究逃避征召之人的刑责。”
中年宫女甲:“是!”把两女孩带走。
李尚宫放下工作,上前问春华:“你,到底是谁?”
春华坚定地说:“邵春华!”
凌司正:“嘴硬的丫头,司正房有十八种大刑,我看你捱得了多少。梁掌正,押她回去!”中年宫女正想押走春华。
李尚宫阻止:“慢着。让她留在宫中吧!带她去新宫女的住处。”
中年宫女:“是李尚宫!”春华:“谢李尚宫!”春华随中年宫女出。
凌司正不明:“李尚宫,她分明是冒名顶替的。”
李尚宫淡然道:“打死她又如何?追究下去又如何,宫中的冤魂还少她一个吗?先把她安插干些粗活,日后能否成大器,就看她造化了。”
凌司正不服,但口中仍说:“是!李尚宫仁厚!”
小宫女住处有两排大床,众人比邻而睡。
此时刚吃过晚饭,还未到上床时间,七巧正夸夸其谈,说她姑姑在宫中如何有权势。
七巧:“去年我奶奶六十大寿,姑姑从宫中送来很多贺礼,其中有一只玉蟠桃,听说是太后赏给她的,又大又绿,乡间的人都说我姑姑比朝中的五品大员更威风呢。”
童甲:“七巧,你就好了,有这样大的靠山,他日你也一定当女官的。”
众童:“是呀!”
众人皆十分羡慕,只有贵嫦坐在一旁不语。七巧:“还用说,不然我爹早给我许配人家,也不用送我进宫里来了,他就是知道我一定跟姑姑一样,会有出息的。”
此时中年宫女带了春华进来,春华手捧着宫女所用的铺盖和更换衣物。
贵嫦见春华,大喜:“你没事了。”春华向贵嫦微笑点头。
中年宫女看看床铺,见七巧旁边有空位:“你就睡在这边吧!”春华:“是!”中年宫女交一令牌与春华:“放好东西之后,就到司膳房取饭吃吧!你认识地方吗?”春华摇头。
贵嫦向中年宫女请缨:“我知道!我带她去。”中年宫女:“好,你待会儿带她去。”回头向众小宫女说:“明天有早课,早点睡吧!”众人:“是!”中年宫女出。
春华把东西放下,七巧却把东西扔开。七巧:“不许睡在我旁边。”春华:“是梁掌正叫我睡这儿的。”七巧啐道:“我不让你睡。来历不明,手粗脚贱。那边最里一角你睡过去!”
有数女孩闻言讪笑。贵嫦上前向七巧质问:“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七巧:“怎么?不服气,去找我姑姑凌司正告状吧!”春华拉拉贵嫦:“算啦,那边不是更静吗?”
贵嫦:“是呀,而且就在我旁边。”贵嫦帮春华把东西拿了过去。七巧仍一脸不屑地 向春华冷瞅一眼。
后宫一角。
春华在贵嫦带领下,用托盘取了饭菜,就在一角坐下,春华打开食物盒子,只见有汤、有菜、有饭、还有两件点心,摆放得甚为精致,高兴不已。
春华:“啊,好香啊,这么多东西。”贵嫦看见春华看食物的样子,看出瞄头,四望无人才低声问:“你真是冒名进宫的?”春华:“我……我像吗?”
贵嫦点头:“我看你看见这些饭菜,眼睛都发光的。”春华一愕、解释:“我……我只是太饿。”
贵嫦体贴地说:“以后饿也别这样。”春华仍有点担心:“唔!”贵嫦笑着说:“在我面前没关系。那天,要不是你紧拉着我的手,我止不了哭,我的腿早给打断了。谢谢你!”
春华:“没关系。”贵嫦:“还不快吃?”春华闻言放心,开怀说:“你也吃点吧?”
贵嫦:“我不想吃,进宫路上到现在,我都吃不下,我现在最想的,是回家见我爹娘。”想着又不快。
春华开解:“得不着的东西就别想,所谓皇命难违,你爹娘也是万不得已,才把你送到这儿来,你高高兴兴地过活,才是对他们的报答。”
贵嫦:“我知道,可是我心里就是想。”
春华看着天上的月亮说:“其实我也想我爹和娘亲,我早就把月亮当作是他们,以后想爹娘的时候,就抬头看着月亮,把自己的心里话,向他们说。”
贵嫦半信半疑:“他们能听到吗?”春华:“能听到!你试试看。”
贵嫦一脸天真地看着月亮说:“娘,我好想你!爹,我好想你。”
春华在旁问道:“好点吗?”贵嫦点头:“唔,好多了。”
春华:“你继续跟他们谈吧,我真的饿了。”说着便吃起东西来。贵嫦看见春华吃得有滋有味,也取了一件点心来吃,两人甚是开怀。尚宫局大殿,地上铺了白绫,众小宫女在白绫上走动,如布上出现折皱,中年宫女便用竹枝敲那人的腿,大部份人都不能幸免。
教众小宫女行礼之姿,如何侧着弯身,头半低,无论头、手、脚、腰都有划一位置,中年宫女逐一纠正,有人行礼行得不好,又被竹枝打腰、打手。
众小宫女做来做去也不像样,中年宫女们气煞不已。
各人拿着衣服、或食物盘、或水盆向前行走,要保持优美的体态,众小宫女做得并不好,有人把东西跌下,有人把水倒泻,中年宫女们手中那枝小竹枝挥打个不停。
有数个表现不理想的,要捧着水盆罚站。其中春华有份,数个女孩累得满头大汗,有人把水盆跌下,自己也跪倒地上,有人边罚站边哭,只有春华咬紧牙关,挺到那柱大香烧完为止,才把水盆放下,不住喘气。
一角,见李尚宫见春华如此倔强不屈的态度,暗生好感。中年宫女带着春华至高级宫女住处杂物室,在一架子上有数堆高级宫女们更换出来的脏衣。
中年宫女:“以后除了早上到尚宫局受训之外,每日午时后就到这里来把各掌珍、掌制要清洗的衣物,送到浣衣局去,再把洗干净的衣物拿回来,分派回各人屋中。知道吗?”春华:“知道。”
中年宫女:“现在就把脏衣物送去浣衣局。”春华:“是!”上前胡乱捧起其中一大堆脏衣物,想外走去。中年宫女喝道:“像什么样子?在宫中走动随时会遇见皇上、太后,你活像个疯子,不怕惊扰他们吗?”
春华:“何掌衣,那怎样拿出去?”中年宫女把脏衣物折好,放数件在春华手上。中年宫女:“伸双手出来。”春华把双手伸出。
中年宫女把衣物放到春华双手之上:“这样用双手捧着。”春华:“一次拿这么少…… 浣衣局又这么远……”中年宫女:“你来宫中是做事,不是来享福的。十次不行,就走二十次、三十次,知道吗?”
春华无奈:“是。”春华双手捧着那数件折得整齐的脏衣,正想拿出。
中年宫女:“站住!”再把春华的腰掰直,头拉正的说道:“去!”春华前行。
七巧、贵嫦与数小宫女在一中年宫女带领下,也捧着衣物前行,但那些衣物都是绣着甚多图案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宫中主子的衣裳。众小宫女捧着衣物是,都小心翼翼,行动也甚有仪态。
中年宫女看管着众人前行,并教导说:“你们是百中挑一的上佳人选,今后就负责送衣物给皇上及各宫妃,你们的言行要谨慎、仔细,步履要轻,把衣物送到各宫中,交由各宫的掌衣处理,不可以多说话,也不可以在主子寝宫内逗留,知道吗?”众人:“是!”
对面走廊,春华拿着一沓脏衣,本来很守规矩慢慢前行,看见附近无人,忙加快脚步,急急走去。
七巧遥遥看见,向中年宫女打小报告。七巧:“刘掌衣,你看春华在那边横冲直撞。”中年宫女果然见春华在远处急走,向那边叫道:“春华!”
春华递声看去,见中年宫女怒视自己,知又要受罚。中年宫女已拉着春华的耳朵,拉到一角说道。中年宫女:“我是怎教你的,宫中可以这样乱奔乱闯的吗?把衣物送完,再把这走廊打扫一遍,才可休息。知道吗?”
春华:“是!”不远处,七巧见春华受罚,幸灾乐祸。贵嫦不满七巧所为的表情。
浣衣局连水井旁。
春华把脏衣拿了过来,想到刚又受骂,又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做,心情甚郁结。见数洗衣妇在,上前问道:“这是各掌衣、掌制的脏衣,放到哪里?”
妇甲:“交给后面那个丫头吧!”春华回头见一小女孩的背影,正在吃力地自井内打水出,便走了过去。含香用尽气力,想把水桶扯上来,怎知气力不继,几乎反被扯进水井中。
春华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含香,两人皆跌坐地上,水桶掉进水井中。
春华:“你没事吧?”上前扶含香。
含香回头望去,样貌精致,身型娇小,一派楚楚可怜的样子,此时正泪流满面,更见可怜。春华:“跌痛了哪儿?让我看看。”
含香不语,只是摇头。妇甲在远处喝骂过来:“一天到晚只懂哭,还不快干活!”含香以手轻拭泪痕,爬了起来,往水井想捞起木桶,但不果。
春华见含香不像做惯事的样子,不忍,上前:“让我帮你!”于是把脏衣放在一角,用竹枝把木桶捞了上来。含香:“谢谢!”
春华:“别客气。”此时突发现含香身上系着一绳结香囊,甚奇:“你怎会有这个香囊的?”含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
春华自腰间取出同样的绳结香囊:“你看,我也有一个,跟你的一模一样的。”
含香细看,也奇:“是啊。你的香囊怎样得来的?”春华:“是我娘亲手做的。”含香:“难道你娘亲送给我娘的?”
春华闻言眼珠一转,惊冒名之事被揭:“那……那可不知道了?”但又想知与含香是否有关,“你叫什么名字?”含香:“柏含香,你呢?”
春华:“我……我是邵春华。”含香有点失望:“我从没听爹娘说过,认识姓邵的。”
春华:“那……那可能是事有凑巧吧。”含香:“是吧!”提起水桶,想打水。春华:“让我来帮你!这些粗活儿你做不惯吧!你怎会在浣衣局工作的?”
不说犹可,一说,含香又眼泛泪光。
回忆片段……
衙门中,柏道台已成阶下囚,与含香同跪阶下。官员宣判:“柏立基任济县道台之时,残杀忠良李为,现撤去官职,发配江州,女儿籍没入宫为宫婢。带走他们!”
含香:“爹……”柏道台:“含香……”两人知分离在即,扑上前欲握着手,但手未及触上,已各自被衙差拖开。两父女被扯开各自押走。
春华见含香又泪流满面在抽泣,不知所措。
春华:“含香,你怎么了?”含香:“没什么?”春华:“是不是我问起你的伤心事?”含香点头:“我爹是犯官,被发配充军到江州,我连他生死也不知道。”想及又伤心。
春华开解:“别哭了,你爹知你伤心成这样子,才难过呢。他一定没事的。”
含香:“你怎知道?”春华:“你身体这样弱,也能挺到今天,你爹是个大男人,一定能熬得过去的。你想他,他也想你,为了日后能见你,他什么苦不能吃?所以他一定没事的。”
含香也觉有理:“你说得也对!”春华:“就是嘛,别哭、别难过了,这活儿,哭着要做,笑着也要做,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地做好它?”
含香闻言,明白地点头:“嗯。”抹干泪水工作。
两人合力,打了两桶水上来。含香抹了抹额上的汗:“你是新来的宫女?”春华:“是!”看四下无人,抽起裙脚,露出小腿上被藤枝打伤的伤痕给含香看:“你看。”
含香吃惊:“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春华乐观地说:“宫女也好、宫婢也好,进了宫门,就是奴婢,吃苦是一定的了,以后你难过的时候,就想想我,也是一样捱骂,捱打,就没那么孤单了。”
含香笑了起来:“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春华:“你能笑就好了。来,我帮你一会儿!”含香:“唔!”
春华继续帮含香打水,口中却哼起亲生爹娘为她作的小曲。含香:“这是什么歌?很好听。”春华:“是我爹作的曲,我教你。”含香:“好!”
两人一边打水,春华一面哼出音韵,含香不久也可跟上。
春华送脏衣,送到黄昏才做完,已走到筋疲力倦。
春华:“还要打扫长廊……我挺得住的……”
春华取了小扫帚,匆忙地走了过来。一望长廊,看不到尽头那么长,不禁暗暗叫苦。
春华:打扫完,饭也赶不及吃了。贵嫦也拿着小扫帚,自柱后走出:“两个人一块儿做,那就赶得及了。”春华喜出望外:“贵嫦,谢谢你!”
贵嫦:“还说,快点打扫!”春华:“遵命!救命恩人!”
两人开心地一同工作。
尚宫局书室放了数排长桌,数排长椅,众小宫女在上书画课。方尚仪在教众人书法和画工,众小宫女细心聆听。然后专心写书法及画画。
方尚仪与两中年宫女四处看视,遇有执笔姿势不佳的,都加以指正。
春华写起字来却有板有眼,书法写得甚好。
方尚仪有点刮目相看,停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方尚仪在批阅各小宫女的书画习作,其中写着邵春华名字的书画,方尚仪正在细看。李尚宫在中年宫女跟随下走了进来。
方尚仪连忙站起下礼:“李尚宫。”李尚宫:“唔。今天第一堂书画课,有哪几个宫女比较做得比较好的?”方尚仪:“李尚宫,你看看这两篇。”把春华的习作递上。
李尚宫:“字写得不错,画得也好……”看了看名字,错愕:“邵春华?那个极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孩子?”方尚仪:“就是她。”李尚宫:“看她那双手,一定不是名门富户出身。但这手字,却又似书香世家的小姐。”
方尚仪:“这次进宫的女孩之中,我看她的悟性最高,可惜身份成疑。”
李尚宫:“既然把她留下,假的也算是真的了。对她留意点,日后可能在后宫之中,会成大器。”
方尚仪:“是!”中年宫女也听到二人对话,虽不作声,但眼波一转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七巧走进,凌司正一脸不悦地坐在居室中,中年宫女站在一旁。
七巧卖乖地上前:“姑姑!”
凌司正把七巧的两篇字画掷在桌上:“你看,你写的是什么,画的是什么?”
七巧:“只是普通习作,又不是试练……”
凌司正喝骂:“还敢回嘴!你进宫之日,我是怎教你的,后宫之内,每一刻都要认真,每一刻都要上进,你不进取,只有沦为人家的踏脚石。你知道吗,第一堂书画课后,方尚仪和李尚宫已对邵春华刮目相看,你?你等着三、五年后站在她背后,当个无用的奴才吧!”
七巧闻言不忿。
凌司正:“怎么?不服气吗?不服气的话,就给我打醒精神,事事做到最好,这样日后我提拔你,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知道没有?”七巧:“知道了!”
凌司正:“还不给我滚出去!”七巧:“是!“凌司正:“给我站住!”再教训:“还有,你一天没令我脸上沾光,一天也不要把我的名字挂在嘴边,我的侄女,一定要是最好的一个。”
七巧:“是!”凌司正:“出去!”七巧没趣地下礼出。书室内仍有一排排长桌、长椅,众小宫女在上书画课。方尚仪把春华的一幅字、一幅画拿起说:“上一堂书法写得最好,画画得最好的都是同一人。邵春华!”众向春华投以羡慕目光,贵嫦更竖起姆指称赞。春华不好意思。七巧暗恨。方尚仪:“春华,过来。”春华:“是。”方尚仪以手绢包了数粒凉果递给春华:“这十几颗蜜饯杏干是太后赏给尚宫局的,现赏你一点,作为奖励。”
春华大喜过望:“谢方尚仪。”
七巧及她的同伙,恨得牙痒痒。
春华带着贵嫦偷偷走来浣衣局。
含香正在井边洗衣。春华拉贵嫦上前:“含香。”含香高兴:“春华,这么早,你怎么来了?”春华:“今天下课早了,我特地来看你。还带了她来,她就是我常常提起的爱哭鬼贵嫦。”
贵嫦:“我哪有,你常说含香才是真正爱哭呢!”
春华:“你们两个都是。找一天,来个比赛,看你们谁最快流泪。”
含香:“你又取笑我了。”春华:“不笑了。”
贵嫦四下看看,觉得环境比后宫那边恶劣太多,心感同情:“这儿比我们那边差多了。含香的手也泡得泛红,你也太辛苦了。”说着眼眶发红。含香:“我爹是犯官,我的身份是宫婢,跟你们当然有所不同……”说着也想哭。
春华支开话题:“都说你们两个爱哭,还不认。今天我们来这儿是欢聚,不是诉苦的。”自袖中珍重地取出蜜饯,只见有十数颗杏干在内:“含香,你看。”
含香:“蜜饯杏干……”贵嫦:“春华的字画是全班宫女中写得最好,画得最佳,这杏干是方尚仪赏她的,听说是太后日常吃的好东西。”
含香:“那太好了,继续努力,日后你一定可以在尚宫局熬出头的。”
春华:“哪想得那么远,书法跟画功,都是娘当日一笔一划地教我的,有机会我一定用功地学,用功地写,才不会辜负娘亲。”
含香:“是,这也是报答爹娘、想念爹娘的方法。可惜我连一张纸、一枝笔也没有。”
春华眼珠一转:“别担心,以后有机会,我拿作业过来做,我们一起学。”
含香:“真的?”春华:“谁骗你。”贵嫦:“我也来!”春华:“好,也算你一份。”三人高兴。春华:“来,我们一块来吃这个太后蜜饯。”
三人喜孜孜地正想一同拿起蜜饯吃。突然一盆水倒了下来,三人连同蜜饯,全湿掉。
三人回头,只见小宫女甲拿着木盆不怀好意地冷瞅三人。她身后站着七巧和另一人。贵嫦:“是你们?”七巧:“是又怎样?跟方尚仪说吧,不过最后还不是交给我姑姑凌司正来栽决。”
贵嫦:“你为什么常欺负春华?”七巧:“我是看她不对眼,行了吧!”转身便走,两小宫女放下木盆,也随之走去。春华向含香说:“对不起,连累了你们。”
含香:“没关系……”也知春华日子并不好过。尚宫局大殿,铺布在地上,李尚宫和各司级宫女在场监察,小宫女都尽量想有好表现。
众小宫女有部份已行走起来布一点折皱也没有,被李尚宫等人点头称好。但仍有小宫女走起路来不轻巧,那幅长布左歪右斜。被中年宫女以藤杖敲小腿。
春华走起来本无折皱,暗角处七巧自袖中取出一小竹筒,打开竹筒盖,数只小飞虫向春华那边飞了过去。春华一惊,左闪右避,地上那幅白布皱成一团。
中年宫女那藤枝狠狠地把春华打得乱跳。七巧若无其事地走回队伍中,与她几个跟屁虫交换眼色,暗笑。小宫女住处,钟声响起,众小宫女起床更衣,各人都穿着整齐,只有春华遍找腰带也找不到,贵嫦也帮忙找,也没找到。中年宫女进来,春华仍裙拉裤甩的样子,被众小宫女讪笑。
中年宫女见状,气,指令春华要把小宫女住处清洁一番,七巧暗笑,窗外,一树稍上有一腰带绑在那里。
春华在努力抹地,满头大汗,贵嫦正想上前帮忙。七巧已带中年宫女进来,扭着贵嫦耳朵,把贵嫦拉出。春华对连累了贵嫦的不安,但仍要继续抹地,双手甚累的样子。
书室内众小宫女在练字,春华拿着毛笔,但手累得发抖,一篇字写得不理想。
方尚仪在春华后面看得直摇头,七巧暗暗高兴,努力写字,方尚仪走近,看她写得不错,点头称许。七巧奸计得逞,甚为高兴。
春华与贵嫦在一角帮忙含香晾衣服,刚晾好。含香抱歉地说:“你们已忙了一整天,还要过来帮我忙,我真没用。”春华:“我们怎说,也没有你这么辛苦。”
贵嫦:“本来就是,可这几天,你吃的苦还少?”含香:“怎么,春华你又受罚了?”春华:“没关系了,抹抹地,被打几下,平常事罢了。”
贵嫦忿忿不平:“一定是七巧那家伙搞的鬼。你抹了半天地,写书法时,手也抖了,我看到她在暗笑。”
含香:“上次方尚仪称许你的书画,可能引来她妒忌。”贵嫦:“不如你向方尚仪说明,让她不敢再找你麻烦。”春华:“她这种人,你越惹她,越麻烦,算了吧。”
含香:“可是她这样算计你,日后你的日子不是很难过吗?”
春华:“进了宫,不愁吃、不愁穿,又能学书画,读文章,我已经觉得很不错,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七巧给我的只是小麻烦。别说她了,方尚仪今天教的是诗经,含香,你念过吗?”含香:“念过。”
春华:“那我们一起念吧!”三童齐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众小宫女在大殿练习向帝后行礼的形态。众侧身屈膝行礼,有人站姿不佳,有人头摇得太大动作,耳环前后摇摆、有人头向下有人头向上。
李尚宫、方尚仪、凌司正与各级宫女,及其他中年宫女都上前逐一调教,把众小宫女教得动作比较整齐。
众小宫女已变成少女,众少女宫女也在练向主子下礼时的体态,已练得甚为整齐、划一。李尚宫在众高级宫女陪伴下,看着这群小宫女已长大,成熟,举止大方,李尚宫露出满意的神情。
李尚宫在翻阅众高级宫女给众初级宫女的评分纪绿后,在纸上写上一批名单。
李尚宫:“这期新宫女资质很不错,十天后,就把成绩最好的二十名,派到各后妃宫里,让她们正式工作。”交名单与凌司正。
凌司正:“是!”接过名单,然后拉开与其他高级宫女一起看。
众人对李尚宫所提的名单,皆点头称好,只有凌司正看到邵春华榜上有名,面色一沉。
李尚宫看到她面色,和气地问道:“凌司正,你对我选出的二十人名单,可有异议?”
凌司正:“下属不敢……只是其中一人来路不明,而且进宫之后,干的都是粗活,派到各后妃宫中,我怕她难登大雅之堂……”
李尚宫:“你说的是邵春华?”
凌司正:“下属说的正是她。”
李尚宫:“疑人勿用,用人勿疑。既然我把她留在宫中,早已不追究她是否真正的邵春华。况且在琴棋书画,应对礼仪,手工女红方面,方尚仪、周司设、张司制、王司膳、何司珍对她都赞赏有加,把她引荐到后妃宫中伺候贵人,有何不可?”
各人均表赞同之意,凌司正无话可说,转口风。
凌司正:“李尚宫英明,既然各同僚都没异议,下属也表赞同。”李尚宫:“那就好了。”春华在等,小安遥见她,连忙飞快地上前。
小安:“对不起,要你久等了。”刻意把久念成狗。
春华笑说:“不是,是等久了。”也把久念成狗。
小安笑说:“对不起,刚才跟郭公公出去买东西,很难走得开去办自己的事情,所以回来晚了。”
春华:“没关系,托你买的东西,买了没有?”
小安:“大姐吩咐的事情,我小安哪一次敢忘掉。”自袖中取出一小罐东西,“这是回疆出产的上等羊脂,好贵哟。”
春华取过,打开罐子看了看,满意问道:“那我给你的银两够不?”
小安:还差十文钱。你说有多贵。
春华:“下次发月俸的时候再还给你。”
小安:“行了,你人在宫中,还怕你走掉。我还要到御书房办事,先走了。”
春华:“嗯。”
春华捧着脏衣至,见其他洗衣妇在另一旁工作,连忙走过去找含香。
只见含香又在打水,春华放下脏衣在木盆内,上前帮忙。
含香:“不用帮忙了,我现在已有足够力气。”春华:“还说,我看你比十三岁时重不了五斤。”含香在春华帮忙下把水打上,倒进其中一木盆中:“听贵嫦说,你跟她都进了这期宫女的前二十名,可以分派到各后妃宫中了,那太好了。
春华:如果你也能离开浣衣局,那才好呢。”
含香:“犯官女儿的身份,一生也洗不掉,怎么可以离开这儿。日后你不用拿脏衣到这里来,希望还记得有我这个朋友。”春华:“别傻了。”用手轻拨开含香微锁的眉头,“不许你胡乱伤心。你看,我买了什么给你?”自袖中取出小罐羊脂。
含香:“这是什么?”春华:“这是回疆的上等羊脂,我听张司制她们说,每晚涂一点,可以保护双手,免受冻裂之苦。”含香:“真的?”
春华:“你的手常泡在水里,天气转凉时特别易裂口,我特意叫小安买回来,给你一试。”
含香打开盖子,嗅了一下,清香扑鼻:“好香啊,那一定很贵。”春华:“不贵,合用就好。我还要拿干净衣服回去。明天再见。”含香:“我已经折好,你自己拿去。”春华:“唔。”
春华出,含香拿着那小罐子羊脂,甚是感激。春华把拿回来的干净衣物、床单被套等物,分开姓名放作一份一份的,然后取其中一份送到那位司级宫女房中。
春华勤快,轻巧地拿衣物出,不久,七巧入,把她折好的衣服弄乱,有些还故意拿到肮脏的地方,让衣物弄脏。
七巧捣乱后,快快走出。
不久,春华送了一次衣服回,见桌上衣物弄得一团糟,气极,眼珠一转,已心生一计。
翌日,春华又跟平常一样往各宫女住处送衣物。七巧待春华走后,又轻手轻脚地走进杂物室。春华原来只是躲在走廊柱后,连忙折回。
房中,七巧在尽情弄乱那些衣物。
春华上前喝住:“我就知道是你!”七巧见春华折回,愕然,连忙想走。
春华哪肯放过,拉住七巧:“休想走,跟我去找李尚宫评个理!”
七巧:“放开我……”想甩开春华,不果,自己反跌在地上,碰伤了手肘,“哎唷……”抱着手肘呼痛。
七巧与春华在堂下,七巧的手用白布托在肩膊处。李尚宫在堂上,其他人在旁,审议七巧被弄伤一事。李尚宫温和,但有威严地问道:“我尚宫局虽有七司十二处,但连气同枝,一向相敬相亲,绝不容许同门相残之事,春华,你犯此大忌,有何话说?”
春华:“回李尚宫,春华绝非有意弄伤七巧,只是这几天交浣衣局洗净的衣物,无故遭人破坏,春华想看是何人所为,暗中窥探,却见七巧走进杂物室,把已清洗的衣物弄乱、弄脏,我想带她到尚宫局来评理,她挣扎之下,自己倒地受伤,真不是我故意弄伤她的。”
李尚宫望向七巧:“七巧,可有此事?”
七巧正不知如何答辩:“这……”
凌司正:“回李尚宫,是下属丢失了两块丝手绢,让七巧到杂物室找寻,想不到春华嫁祸于她,她不明所以,方想挣扎,望李尚宫明察。”
李尚宫再向七巧询问:“这事当如凌司正所说?”
七巧:“是,回李尚宫,正是如此,七巧只是到杂物室找寻失物,并无破坏衣物之事。”
春华:“可是凌司正失物,并未向下属提及……”凌司正老羞成怒,责春华:”岂有此理,难道我丢失物品还须向你说明?!”回头向李尚宫说:“李尚宫,就算有何原因,也不该下毒手,残害自己同胞。请李尚宫施以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