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犹豫了几天,田成业决定租借一间房子,做为与苗青幽会的据点。
给苗青一百元买裤子后的某天下午,在师德、姚乐的鼓动下,他约出苗青,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饭后,师德挤眉弄眼地叫走了姚乐,声明要去一个只有他两人知道的地方。上次吃火锅苗青开口借钱的事还在他心里别扭着,这次吃饭他努力不与苗青多说话,意在让苗青看出他的冷漠以及藏在冷漠里对她的防范。可苗青完全忘了上次的事,主动与他说话,谈笑自如。饭后与师德、姚乐分手,苗青身上那一股异性的吸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同她走在了一起,路过十字路口的“超时商贸城”,苗青停下来对田成业说:“我们进去转转吧?”征求的语气,眼神却是执拗的。
田成业担心苗青有什么企图。可女人的恳求又让他无法拒绝,随她走进灯火通明的商贸购物大厅。苗青领先径直走到二楼服装部,好像是随意,又好像事先有盘算,在塑胶模特排列的方阵中穿梭,仔细注视每一款服装。田成业保持几步远的距离跟着,注视她举手投足的每个动态。任她自由浏览也任自己自由想象。
苗青停在一排衣架前,衣架上挂的全是毛涤混纺面料的浅灰色长大衣。苗青眼里闪着艳羡的目光,摸摸衣料的弹性,让营业员取下来,在身上比试照镜子。又仔细看了领口、袖口、纽扣纽门和内衬的口袋,笑着对田成业说:“我穿上试试吧”?依然是征求和口吻,执拗的眼神。
“你想试就试试”。田成业不阴不阳地说。
苗青脱下身上的军绿尼直腰短大衣让田成业拿着,在营业员的帮助下穿好了大衣。对镜转动身子,眼里闪着光彩,“好看不好看?”
“好看”!田成业不是随声附和,也不是恭维。这件小翻领直腰身的玫瑰灰大衣色调稳定柔和,款式新颖明快,做工精良细致,穿在苗青身上,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象,是人和衣裳的最佳组合产生的审美效果,“真的好看。”田成业情不自禁又赞叹了一声。
苗青反复照镜子,有意无意地望着田成业。田成业明白,她看中了这件大衣,想买下来。他似乎应该主动表态,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可他忍住了。大衣标价三百六十元。营业员说可以优惠价出售。他身上装着四百多元,足够。可是……五天前为了彼此联系方便,他送给她一个六百多元的二手手机。一星期内再度付钱给她买下这件价格不菲的成衣,注定会让她产生错觉,只有傻瓜才会这样没轻重地给新结识的朋友花钱。
田成业没什么表示,苗青不舍地脱下大衣交给营业员挂上衣架,情绪顿时低落。田成业装做没有觉查,同她下楼走出商贸城。她的消沉这么明显。明显得让他有点于心不忍,如同没把一柄多余的伞打在一个被急雨浇淋的女人头顶。默声走过一段小街,分手时,田成业发现苗青眼里隐着莫名的幽怨而非懊表。似乎征明她的热望发自女性的本真而非苛求。不禁说到:“说句心里话,刚才你穿上那件大衣太美了,真想给你把大衣买下来,可我忍住了。”
“是不是?”苗青的情绪真如手指按进水里的木片,手指一松立即漂浮起来,“为什么要忍住?”
“我忍住不掏钱,是怕你产生错觉,这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给钱又送手机又买衣服,一定不正常,八成有什么企图。”自觉这样说只能证明自己虚伪,就把后边的图字咽了回去。
田成业从苗青茫然的表情得出结论,她不习惯他的这种表达方式。她需要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对话。他想了想,以试探的口气说:“那件大衣穿你身上太美了,真的。看来你选购衣裳的眼光不俗。按理,我应该给你把大衣买下来,可那样做会给你养成毛病。”
苗青脸上再次显出困惑茫然的表情。
“你想想,我俩眼下不仅仅是刚认识不久的异性朋友,为一个普通异性朋友这样没节制地花钱,势必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做普通朋友如此大方,交往深了会更加大方吧?对于我,这么花钱,也会一步一步把我推向极端。万一我俩产生感情成为蜜友我却没钱好花,怎么办”?田成业试图用这迂回的策略,纠正苗青可能产生,甚或已经产生了的错觉,把她与他交往的目的和兴趣从物质方面引领到精神方面。
听这拐弯抹角的话,苗青感觉费劲。不禁皱着眉头说:“我没文化,听不懂你心里的意思。说也说不过你。你心里怎么想,直说吧。”
田成业为难了一阵,放胆说了出来,“要想让我给你买衣服,得有个前提。”
苗青专注地望着他,“什么前提?”
“得把我俩的关系确定下来。”见她眼里又飘出疑问,田成业鼓足勇气说:“你给我做普通朋友还是做情人?”
“做情人”!苗青毫不含糊地说。
“做情人就得……” “你用什么证实”?
她又一次毫不含糊地说:“找个机会我俩单独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矛盾起来,不知该怜爱这个女人,还是鄙视这个自以为是而轻视了他友善热情的女人,仅仅因为得到他接二连三的实惠而放弃傲慢矜持并应诺投入他的怀抱,实在是该鄙视诅咒的。可她的俊美柔弱又像小白兔那样招惹他的怜爱,让他一阵一阵想把这只小白兔搂在怀里用款缓的抚摸传达他心窝里溢出来的深深的情爱。他越这样矛盾,越觉得苗青就是公交车上遇过的那个可恶又可怜的女人。她的可恶体现在她的目中无人。而她的可怜正巧体现在她的有眼无珠。这种双向的认可肯定让田成业暗暗得意起来,真是苍天有眼,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那个在公交车上让孩子叫他爷爷的女人甘愿给他充当情人,让他有机会给她证明他仍然强劲的体魄和性能力,从而让她懊悔因为女人的自以为是而出现的过失。
第二天他同苗表在城东某巷找了一家私人旅馆,同他发生了关系。
而后每隔一周幽会一次,是去旅店登记房间。一则,去旅店登记住房得出示身份证。二则,苗青每次只给他半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事后就要走人。总觉得旅店服务台登记员每次用鄙夷的目光看他俩走进房间而后又匆匆离开。更主要的,苗青认为**一次要花掉四五十元床费太不划算。如去“星月旅店”那次,店主开口要了六十元床位费。苗青认为店主宰人。建议去别的旅店。当时他认为为六十元撤兵有失大丈夫风度,坚持交了钱,把满脸痛惜的苗青领进房间。在他冲冲动动入港的紧要时刻,仰躺床沿的苗青说:“我们只占用半小时,就收我们六十元,太不划算了,今后再不来这种地方”。他的热潮一下子降到冰点。离开旅店他说:“我们要的是一种情调,要的是合拍,不在乎花了多少钱。你别这么计较好不好?尤其在紧要时刻,真让人扫兴!”
“我们租间房子吧?听人说,城外农村房子便宜,月租金五六十元,有的地方三十元就能租到。”苗青见他情绪低落,进一步筹划道:“去旅店登记房间,一次四十元,一月去四次,得一百六十元。租一间五十的房子,一月能省下一百元。”
此前,田成业没动过这种念头。虽然十分地喜欢苗青,见了她就来情绪,可多次的媾合也让他明白,苗青是勉强接受他的,目的好象只在他给她的那几个钱上。这种关系,没必要持久,也不可能持久。听苗青的谋划,让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她只图几个小钱,却要替他设想着节约开支,建议他租房,似乎还有点长远的打算。更重要的,苗青仅管被动,可她的美貌和年轻能调动他生命中已经趋向疲软的性意识,激发了他男人的活力。比起来,得到的要比失去的有益他的生命。便暗里决定,等租下房子,把一切收拾停当,再把苗青叫到房子里去,从她的反应判断她提这建议是临时的突发念头还是油然产生的一种情感需求。
田成业来绵柳村租借住房,是经过对比和权衡做出的选择。西宁市周边还有比绵柳村更便宜的外租房屋。但大多是一家一户老式的居家格局,路程比绵柳村远,位置比绵柳村隐蔽,来去要换乘几路公交车。由于外来住户少,全村的闲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一两户租借户身上,盯视他们的来去,猜测他们的出没,客易被人看出破绽。绵柳村却不同。大量的外来住户频繁出没流动,不规则的生活方式和不固定的出入时间,让锦柳村的房东村民们无法用恒定的眼光和思维去看待和判断那些无根无底却能及时交纳房租的散兵游勇。有至少四路公交车从城区直达绵柳村口,来去便利,出入不招人嫌疑。这样的地理位置人文环境,适宜露水鸳鸯的活动特点。
田成业在村内溜达,被热心人引着看了几家待租的闲房,要么是过于显眼面积过大的楼下正房,要么是夹角拐道内阴冷角屋,不合他的心意。又看了两家,终于在一个村妇的指引下找到了一间合宜的房子。这是一排坐北面南的二层小楼,上下统共二十间,房东占据一楼西头三间,其余全被外来户租借。剩下的一间,在二楼正中位置,户主说:“留下来准备让儿子住,儿子外出务工,暂时可以租借,”田成业从钢管焊成扶手,钢板焊做踏板,脚一踩就咔咚咔咚直响的搂梯上到二楼,钢窗封闭的走廊里充满了阳光的气味和热量。十五平米的房间也是钢门钢窗,房里暖和亮堂,地面墙壁干净,不用粉刷就可居住。田成业心里满意,对女房东说:“单位集资建楼房,旧楼要拆,住户自己寻房过渡。”
“暂住可以,安锅灶动烟火就不成。”房东替田成业说出一间住房的不足。
“我们只来这里睡觉,饭去她家里吃,临时过渡也不打算搬太多的东西来。”田成业尽量把话说得合理。
房东提出月租金六十元,外加十元电费。田成业认为钱是小事,爽快地应了。
房东走了,田成业在房内做进一步的设想,床放那儿,小桌放哪,买什么样的彩纸遮住玻璃,……一想到将后在这房内与苗青**心理上不会有任何障碍,田成业的尘根就**翘了起来。
田成业回家,孟慧坐在沙发上补衣物,戴着花镜。头次看见孟慧戴花镜做针线,不禁问道:“怎么戴起花镜了?”
花镜是他看书读报戴的。是那种可以折叠装进小盒的普通老花镜。正规商店标价五十元。早市地摊上十五元就能买到手。花镜是他按自己脸型选购的,镜架宽镜腿长,戴在孟慧脸上,镜架垂担在鼻尖上。所以孟慧从镜架上边看着他说:“你的裤衩没穿几次就把裤裆磨破了,补一下,还能穿几次。”
田成业想开玩笑,转念说:“烂了扔掉补什么补?”见孟慧从镜架上边投来执拗的目光,又说:“为补一条裤衩,把眼镜戴上了。”
“刚才穿针,怎么也穿不上,戴上你的花镜,一下子就穿上了,今后做针线我得戴上眼镜。”
“如今有几个做针线的?有工夫去公园遛腿,别再为一条烂裤子费神了。”进卧室脱换家里穿的衣裳,盘算如何才能把煤房闲放的那张双人床弄到租借的房里去。换完衣裳出来,见孟慧神情专注地走针引线,心里不禁感动起来,“给你说了,怎么还要补?儿女都自立了,我俩多少还有些退休费,别在这些小事上费心劳神了。”
“你说起来轻松!伟伟媳妇还没娶,佳佳早晚也得出嫁。明年新楼盖起来,还得补缴差额款。平时不省着点,到时候往哪凑那么多钱去?要是外面的衣裳,补了穿不出去。这里边的裤衩,补了穿它十天半月不会辱没你的形象。”又把执拗中不无调侃的目光从镜架上边送过来。
田成业清楚,女人过日子的仔细,男人最好别去干预。何况这种仔细是无私的。那年孟慧重感冒去医院急诊科打吊针观察,还惦记着头晚做饭切剩下的半个萝卜,叫他回家用塑料袋包严实放入冷藏柜,防止萝卜干缩,让他好一阵感动。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让孟慧在他心里有着稳固的位置。此刻望着老婆一针一线缝补裤衩的质朴样子,田成业心里胀满了愧疚。觉得在外面租房与苗青媾合实在不该。可苗青的名字一旦从心里冒出来,那灿烂的笑容平坦的小腹以及大腿内侧肌肉的光滑就让他心里麻醉起来。那个刚看了几眼的空房子又用它的空静召唤着他,不禁说道:“那年伟伟去临海上学,伟伟同他爷爷一块睡觉的那张双人床是不是已经处理了?”
孟慧抬头从眼镜上边望着男人,“怎么猛乍乍想起那张双人床来?”
田成业知道双人床在煤房里闲放了几年,为了不让孟慧生疑,他佯 装糊涂,“我记得去年或是前年将床买给收家俱的,收旧家俱的只给三十元,我说这床是我们花二百多买来的,好好的,怎么只给三十元?卖三十,不如劈了当柴烧。”
孟慧打断男人的话,“你今年五十六岁,不至于恍惚到这种程度!你说的是去年我俩去老三家,强强两口在单位买了房子,搬走后老三要把强强两口睡过的旧双人床卖给收旧家俱的。当时你们争讲了半天,收家俱的只肯出三十元,后来三十元卖了。你咋想到我们家里了?”
田成业很响地拍一下额头,佯装恍然灵醒的样子,“退休才半年,这脑子就大不如前了。其实人的衰老是由不得自己的,象你,做针线戴起花镜了”。有意大声自语道:知道床放着,我就不该给他那么说,叫他以为我不想借,在给他撒谎。
孟慧停住手里活儿盯住田成业,“你神神道道地谋语啥哩?什么不该给他这么说那么说的?他是谁?”
“师德的小舅子从外州县来西宁市建筑工地打工,要住工棚,没床。师德问我家有没有闲床,要有,借他小舅子拿去工棚睡觉。我说我家有个闲放的双人床,记得好象卖给收旧家俱的了。他说你回去看个,要是买掉了,他向别人借去。要没卖掉,就借给他小舅子。我说你小舅子睡工棚。需要的是单人床折叠床一类的,要不就寻床板搭通铺,哪有他摆双人床的地方。他说他小舅是有技术的钢筋工,老板看得起,给个小工棚让他和他的徒弟两个人睡觉。田成业尽量把话说得合乎情理。把师德扛出来,是防止孟慧产生疑心向师德证实。
孟慧眼望着补丁上的针脚说:“床在煤房里闲放着,卖又卖不了几个钱,不如借给师德小舅子,还能落个人情。”
第二天上午田成业散步回来,顺路叫了一辆小双排车,回家对孟慧说:“我叫师德过来拉床,他说他上午去单位领工资,小舅子在工地走不脱,要我替他叫车把床拉到工地去。我叫来一辆小双排,煤房钥匙在哪儿?”
孟慧一边翻找煤房钥匙一边说:“借我们的床,应该自己来拉,哪有我们借给他还要送去的道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田成业瞪着眼睛:“给你说了,他们都忙着,要我帮忙送去,老朋友,我又闲着,送过去有什么不该?”
孟慧见男人不高兴,笑着说:“我又没说你别去送。”把找出的煤房钥匙放在男人手上。
田成业到煤房搬取双人床,深为自己的无耻懊悔和愧疚。但对苗青**的向往使他很快找到了消除这种懊悔内疚的理由和勇气。不但搬出双人床,还把煤房内闲置的一个钢筋焊制的脸盆架,一张小桌,两床旧了但可以垫床的棉花网套装上车。孟慧见了,想问为什么装了些不相干的东西。转念想到男人一向乐于助友,把家里用不着的旧物送去叫人使用,无可厚非。
三个半天,田成业把房间收拾好了。门窗玻璃用彩色窗纸糊住。是蓝绿色调花卉图案的窗纸,从室内看,色彩艳丽美观,楼道行人只显一个黑影。从室外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开了灯也看不清室内有什么东西。买了三尺同样色调的宽幅涤棉窗帘,挂上后垂垂的,还在床头小桌摆一台造型抽象却美观的台灯,粉红色薄纱灯罩。床上被褥是从军用品商店买的,草绿色里面,看上去很薄,由于棉花套子好,暖和轻柔。为了避免床上色彩单调,买了一条色调艳而不俗的双人床单和枕套。除此,田成业暂时不打算再添加什么。如果苗青看了房间情绪不错,再添置几样能增加室内情调的摆设用品,甚至把床铺周边铺上地毯。如果这样的努力还不能让苗青把勉强被动的外套脱掉,这种逢场作戏的事就没必要让它深化。
田成业布置房间的同时把院里环境做了观察,一楼除去房东一家四口,另有两家,一家只两个老人,七十岁上下的老夫妇,从外州县来西宁市安享晚年。整日在房里闷坐,看电视,睡觉,在门口坐马扎晒太阳。另一家五口人,只把两个老人留在家里,各有住所的儿女十天半月过来看一眼就走了。二楼上另有两家,三天内都锁着门,不见有人走动。房东说,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偶尔过来睡睡觉,大多时间不来。
合衣仰躺床上,田成业想着与苗青**的甜蜜。去旅店多次,苗青在他人港的时候有点感觉,却一点叫声都没有。一定是那种环境让她放不开。在这里,她能让生命的自然情态恣肆发挥吧?想着,尘根又不老实起来,迫他快把苗青叫来。他努力克制住了。房里还缺点什么,没能体现出他的秉赋和处世立场,他得补充一点东西。
想好了要补充的东西和内容,直奔民生街“三印一砚斋”。
一个十几岁男孩贴着案桌一侧,握着一管毛笔正在习字。刘方站在男孩身后,握住男孩捉笔的右手,教男孩运笔,一点一横一坚一挑一撇一捺地写出一个永字,让男孩把纸提起来看,向田成业招呼一声,又问男孩:“怎么样?不轻松吧”。
“还行!”男孩偏头歪脑地欣赏在刘方扶持下写的那个胖胖的永字,“挺有意思的”。
刘方笑了,“这次我不把你的手,你自己写个永字。”取小张白纸铺放毡堑上,让男孩提笔吸墨,“按我教你的运笔顺序把永字写出来。”
男孩毛手毛脚地往砚池蘸墨,在砚台边上抿几下笔,悬提笔管,忘了如何落笔。“先写点。”刘方提醒一句,男孩就把笔尖墩在纸上,提笔,看那疙疙瘩瘩墨团笑了起来。“下来写一竖,记住要横落笔,顿一下,提笔往下运行。”刘方指导的同时与田成业交换着眼色:你待会儿,待他写完这字。
男孩依据刘方指导歪歪扭扭地写完永字,刘方笑着说;“都散架了。”从男孩手里要回毛笔,一边在洗子里涮洗一边说:“好好学你的功课吧!你不是写字的料。”
男孩不以为然:“反正我要学写字。”
“写字是苦差事,不是好玩的事,你功课那么多,哪有时间写字?丢开这个念头吧!”
“我不!我偏要写字!不做功课我也要学写字。”男孩很固执。
田成业看得有趣,不禁问道:“看你是个中学生,不用功学习却要学写字,为什么?”
“我班里有个男生,他爸爸是写字的。他跟他爸学了几年,今年六一儿童节学里举办学生书画作品比赛,他写的毛笔字得了一等奖,我得跟他比写字,非把他比下去不可!”田成业,刘方对望一眼,刘方说:“字儿写得比赛中获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能下得了那样的苦功夫?”
“反正我要跟你学写字!你是书法家,比他爸厉害,你教我,我保管几天就能胜过他,把他吸引过去的傅娇重新吸引到我身边来。”
男孩幼雅的念头让田成业不禁插问一句:“你想吸引回来的傅娇是什么人?”
男孩有点难为情地说:“她是我们班里的班花,原跟我好,杨江字儿得奖,就不跟我好了,要跟杨江好,我非把她夺过来不可!”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
田成业又与刘方对视,会意地笑起来。
“你想学写字,我先得考考你的语文知识。这样吧,来点简单的,给我背诵十首唐诗,五首宋词,三条名人语录。如果都能背出来,我就收你做学生。”
男孩仰脸眨巴着眼睛想了一阵,吃劲地背诵了三首课本上学过的五言唐诗,红着脸说:“别的没学过,不会背。”
刘方不无揶揄地笑了,“连几首唐诗宋词背不出来,还想学写字?免了吧!”拿起男孩放在案桌上的双背带书包往男孩胳膊上套,“回去用心学你的数理化吧!”
男孩扭动双肩不肯背上书包,“杨江参加写字比赛写的不是唐诗宋词,写的是周华健的流行歌曲“花心”的歌词,不是照样得奖吗?你应该考我流行歌曲,我一口气给你背出几十首信不信?不但会背歌词,还会唱这些歌儿,不论谁的歌儿,你点一首,我先给你背歌词,后给你唱歌。”
刘方强行把书包套在尤中生肩上,把他推出铺门,“你先回去!我跟这位先生有事,有时间再听你的流行歌曲。”
尤中生悻悻地走了,刘方不无感慨地说:“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时候真不一样了。你找我有事?”把尤中生写的字揉成纸团扔进装垃圾的塑料方桶。
田成业答非所问:“这男孩是哪儿的?”
“家就在民生街八号院里,生母去世由父亲抚养,父亲做生意老不在家,时常一个人。有次拣拾别人丢弃的苹果,我见他可怜,买两个烧饼给他充饥.他认了我,时常来我这儿说些学校的趣事,没娘的孩子。”
“没娘的孩子象根草。”田成业随口附和了一句,“刘老师,我耒求字的。”
“好啊,接连几天没发市,快要把尕锅儿吊上梁了,你来求字,无疑于雪中送炭,今晚有饭吃了。”刘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暗示田成业,求字就得掏钱,而且不能拖欠。
田成业不糊涂,“得多少钱?”
“那要看你要多大的字幅。”
“嗯……”田成业清楚字幅的大小取决于所写内容字数的多寡。他需要的是表达男欢女爱之类的内容,象诗经里的关关雉睢,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浪漫的诗句词赋。但这古诗词简约有余明了不足,苗青的理解能力够不着的。要是写一些通俗浅显让苗青一眼就看明白的词句,得把前提和意图给刘方说清楚。否则,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字就白求了。便把自己隐起来,假托出一个人说:“我有个朋友,岁数跟我差不多,新近认识了一个女人,打算进一步发展”。觉得进一步发展说得太笼统,笑一下接着说:“他想跟这女人同居一段时间,如果方方面面合适,再领取结婚证公开关系。他想在房里挂一两条字画,让女人既能从字画上看出他的秉**好,又能从字画内容看出他对她的好感和倾慕,写这种内容的字幅,以你日常的市价,得多少钱?”刘方一边给田成业倒茶一边说:“钱少钱多倒是次要的,你来向我求字,我能向你胡要?关健是你要的这种内容,我心里没有。”见田成业疑惑起来,进一步说:“我们写字,无论是相互惠赠,还是公开场合张挂,大多是录写唐诗宋词名家警句格言之类的内容,都是明志壮情,少有风花雪月的。写了多年,烂熟于心的不过是这一类内容。突然要一幅表达男欢女爱的内容,着实把我难住了。”刘方趁放暖瓶的工夫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叫你的朋友翻书找一两条现成的,要么自己编撰几句,要是懒得跑路,你给你的朋友想几句这类内容的诗句,你说,我写,一会会就写出来了。”田成业笑了,“我是学校里做总务工作的,整日谋划的是桌椅板凳粉笔扳擦灯泡条帚之类的东西,哪有写诗作词的能耐?还得请你费心劳神,想一想,准能想出十句八句来。要不我俩翻书查找,有合适的抄几句就成了。”
刘方让田成业喝茶,自己从架阁抽屉中翻寻文艺方面的书籍。他手头常用的几本书中没有这样的内容。可他得设法寻摸出基本说得过去的内容。要不,这笔上门的生意就泡汤了。要在他不缺吃喝的日子里,他懒得费这心情。可眼下他急需一笔生活费用,哪怕是一百元甚或伍陆拾元,可以支持一两天的用度。一边翻一边想,懊悔自己做为书法家,知识视野都比东方灵狭小。一想到东方灵,脑子豁然开朗。前年或大前年。东方灵给一对新婚夫妇送礼,让他写了一幅表达爱情的横幅。内容是东方灵从什么书上抄来的,写完夹在一本书里,以备日后可能再用。如果把那张夹在书里的纸找到,问题就解决了。把铺堂内尽有的书一本一本翻检,终于找了出来,拿在手上细看,真是山不转水转,内容刚好是田成业想要的那一类。兴冲冲交给田业成,“你看,这内容你一定会满意的。”
田成业一眼看清写在最上边的题目“凤求凰”。细看下面内容,也顿时想起来,某年年终学校搞联欢会,一位语文老师上台朗诵这段词赋,博得大家的鼓掌喝彩。只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是崇高纯真的,是他与苗青的关系无法攀比的。可单从男欢女爱的角度看,可以表达他内心的情感。写成条幅挂在他与苗青幽会的爱巢,至少可以让他的情思发生共鸣。
一小时后,刘方把写了“ 凤求凰”四尺对开横幅交给田成业,客客气气收了田成业的二百元润笔,说明井永清住家的楼号单元号。让田成业去井永清那儿装裱。
田业成原想买一条现成的,挂在房里,就可以把苗青叫过去充分地**一番。不料,买了一条现写的字幅还得装裱。“能不能快点?”他问井永清。
“你想啥时候要?”
“明天或是最迟后天。”
井永清沉下脸说:“亏你还是当老师的,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我们手工装裱字画,得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走。刘方写的字儿墨重,先要好好地蒸一下,蒸透了,才不跑墨,而后托底,粘牙线,上天地大背。上墙风干少说要三天,揭下来还要打磨、切边、装天杆轴头。你要嫌慢就去有机器烘干的地方,当天就能取。”
田成功问清机器装裱店铺的地址,直奔而去。
第二天下午,田成业把装裱好的“凤求凰”挂在房内正对床头墙上,靠着床头远看,效果明显。时已下午,该不该打电话叫苗青来,往常这时刻苗青是不肯出门的。忍不住烧心的欲火,给苗青拨了电话,希望苗青听到他迫切的声音能够破列。苗青却说:“我得给他准备晚饭,这时候不能出去”。
至少找了五条理由,田成业才说服自已打消了心里鼓涌的那些怀疑和沮丧。
第二天吃过早饭,田成业借口找同事询问事情,及早出门,乘出租车到苗青家院门外打了电话。十分钟后,苗青花枝招展地出来了,穿一件海蓝色白翻领白袖口的卡腰连衣裙,头发也是新烫的,波浪一样拥护着面庞,格外明丽。
绵柳村的村路全是硬化的,出租车左弯右拐直开到院门口。进门时,与出门去地里做活的女房车碰个照面,田成业得意洋洋地介绍:“这就是我老婆。”
两人走过院坪,院里很静,只有一楼中间的老头正在门口打盹,对眼前走过的两人毫无反应。上楼开了封闭走廊的门,再开房门。苗青已对外部环境感到满意,“挺亮堂的,走廊全是阳光,到冬天也不会冷。”
进房门,田成业从背后抱住苗青细腰,要撩开脑后披发亲她的后颈,被苗青推开,“门没关,急什么?”
对房里简单的陈设苗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顾低头整理衣裙的下摆,用手指梳理被田成业弄乱了的头发,对着镜子说:“这镜子不错,挂的高低也合适。”
“你看这条幅怎么样?”田成业暗暗警告自己别象久没见肉的馋猫。把鼓荡情绪调动到字幅上面。”
苗青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坐在床沿上说:“我俩要再买个小锅,电炉子,日后再来可以做饭吃。”
田业成笑了:“在这里做饭,得准备全套的炊具,刀、刀板、碗筷盘子、油盐酱醋样样不能缺。我们只来这儿睡觉,吃饭去外面。”
“我喜欢自己做饭吃。外面买饭吃又贵又不顺口。”苗青对镜挑弄披在肩上的头发,“这裙子好看吗?”
“好看。”
“这头型呢?比扎起来的头发,那样儿好看?”
“当然是这样的大波浪披发好看。”田成业不是恭维,苗青的脸型神态,与波浪披发搭配起来,妙不可言。
苗青又对着镜子说:“下回来之前,你把小锅、刀板和电炉子买好。碗盘菜刀油盐之类的我从家里拿几样过来。来的时候顺路去菜市场买点萝卜、西红柿、黄瓜、香菜,来了下方便面吃,我最爱吃西红柿方便面。”
这样的计划安排似乎说明苗青对两人相处有着实际的,长远的打算。田成业满口应承下来。
见田成业猴急的样子,苗青看了看床上的褥子床单,“我的裙子怕压,我俩怎么来?”
“怕压还不把裙子脱了。”
“脱裙子要把头发弄乱里,就这样吧。”说着把裙子下摆反卷到腰部,要脱裤袜。
“不成!这算什么?了差事似的。”田成业心里上窜的**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往下压着,“你得把裙子脱掉。”
苗青游移了一阵,转身让田成业拉开后背上的拉锁。很小心地从头上脱下裙子。裙子下边,穿一件棉布背心,下边全破了,丝丝缕缕的。田成业惊诧不已,“你怎么穿这么破的内衣?”
“这是纯棉的,穿惯了,穿着舒服。”
“这么破,还穿它干什么,该扔了。”
“里边穿的,别人看不见,能穿几天算几天,扔了可惜。”
田成业怜悯起她来,心里打定主意,给她买两件象样的内衣,让她扔掉这件破的。
上了床,苗青硬着脖子半仰着头脸。田成业说:“枕头枕巾都是新的,你把头枕下去嘛!”
“枕下去就会把头发弄乱。”苗青叉腿让田成业动作,却不肯把头枕在枕头上。
事后,田成业不无怜爱又不无失意地说:“你的头发难道比我俩在一起的感觉还重要吗?”
“头发压乱了回家会被他看出来的”。
田成业回味着在她体内的感觉,觉得只要主题突出,没必要苛求她顾及每一个细节。便一边抚摸她肩头一边说“墙上这幅字里讲着一个故事,你想听不想听?”
苗青答非所问,“跟你商量一件事吧?”
田成业估计又要说钱的事儿,心里反感不想表态,苗青却我行我素地说了出来,“我俩租了房子,往后三天两头就得过来。这里不是旅店,我俩来了可以做饭吃,可以耍扑克牌,晚上还可以住下来。我给他说在你公司找了一份送材料的活儿。这样,你随叫我就能随时出来。但你得答应定时给我些钱儿,只当是给我的工资,行不行?”
苗青把话说到这份上,田成业觉得没道理推托。只是觉得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始终要在交易的阴影下横向发展而不能纵深加强,与他结识苗青的初衷相背而驰。但不这样,她就有可能受到钳制和委屈。田成业反复对比,觉得失去苗青要比失去些钱财更让他疼心,就佯装大度地应承道:“成!每月定时给你三百元。”
苗青高兴得在他肚子上拍了一掌。
田成业想给苗青讲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认为一株被生活垃圾包围的树木,只有使劲地浇水施肥,才不至于使颈她枯槁。苗青的反应是把一条美腿压在他的腿上说:“今天就把这月的工资给我好不好?我回去交给他,他就相信我真找了一份活儿,以后就好出来了。”
前提答应了,推诿只能说明自己没有诚意,而诚意终久会感化一个人的,“行!我再多给你六十元,买两件内衣,别再穿这破衬衣了,这么美的一个人,光外表好看不够,得里外一致才行。”希望苗青能听懂他的双关语。
穿了连衣裙,苗青让田成业拉上后背的拉锁,田成业捉住拉锁手柄小心着往上拉,破内衣的布索夹在拉锁中,上不能下不能,捣弄了半会才弄开。苗青一直咯咯地笑着,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朗,让田成业觉得不该把她简单地看成一个“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