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田成业带了五百元。头次约请苗青吃饭,做东道的不能小里小气。就西宁市目前人们的惯常消费,那怕去饭店吃烤鸭,四个人五百元绰绰有余。
打的赶到约定的会面地点,师德、姚乐、苗表已经聚齐。师德眉开眼笑,与女人一起被人请吃是他最开心的事。上车后,坐在司机旁边的田成业把目光投在苗青脸上,“苗青,今天你是主客,喜欢吃啥?别客气,一定要说。”苗青今日换了发型,脑后束着羊尾巴,外套也换了,是另一种款式的格子尼短大衣,颜色比头次那一件浅点。
“去吃火锅吧。”苗青灿烂地笑着说。
“好!”田成业欣赏她的干脆。一般的女人都会在新朋友面前客套一番的。
城北区小桥大街中段建设巷内的“兴盛园”布局与风格追求优雅的古典情调。回廓。六角花格木窗、楹联、匾额、庭院中央是假山、水池、小拱桥。
服务生送来菜单。田成业叫苗青点菜,点她喜欢吃的。苗青似看非看在菜单上扫了一眼,点了四样刷锅菜:宽粉、东瓜、红薯、黑毛肚。把菜单递给姚乐。姚乐与师德商议着补了四样:羊肉、水豆腐、生菜、凤爪。田成业认为这样太简单,对坐在身边的苗青说:“再点几样好的,鱼虾之类的。”
苗青身子后仰躲着菜单,“别的我不爱吃。我喜欢吃素。”
“这样的女人好打发。”师德朝田成业眨一下眼睛,意味深长。
服务生拿走了菜单,师德与坐在身边的姚乐头对头说着什么,有意给田成业和苗青提供方便。田成业克服着莫名的难为情,又觉得不说几句会更加不自在,便说:“除去上次,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没有吧?”苗青用检索的目光上下打量田成业。
“在公共汽车上。”田成业有意点了一句。
“公共汽车上?不可能。”苗青的语气神态都十分肯定。田成业只好说得事更具体些,“你是不是领着一个小孩坐过公共汽车?三四岁大小的,挺机灵白净的男孩。”
苗青眼仁上显出了迷惑,“我上下班大多时间坐公交车,可坐公交车从来没领着小男孩,你真在公交车上见过我?”。
“你可能忘了,但我敢肯定,那次在公交车上见到的就是你。”田成业兴奋起来,顺口追述当时的情景,“你抱着小男孩坐在靠窗位子上,旁边位子空着,我坐在你旁边,逗你怀里的男孩,这样说你该想起来了吧?”
苗青目光游移地想了一阵,笑着说:“一定是你记错了。”
服务生端来鸳鸯锅底,四个油碗。田成业把三个麻辣油碗分别放在苗青、姚乐、师德眼前,自己拿京味的。从菜肴提篮往下放菜时,田成业边取边想,苗青不承认那天抱男孩的女人就是自己,说明已经意识到那天对他的冷淡是失礼的。如果再把后面的细节明确说出来,会让苗青难堪。决意绕个弯儿,说的巧妙点。一边给她布置筷子小碟一边说:“我打个比方吧,比方你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坐在公共车上,我上车后坐在你身边,你的漂亮打动了我,让我有了想与你说话的**,又不好意思直接与你说,就逗惹你怀里的男孩,你说,对我这种表示,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苗青愣怔地听着,不等田成业说完就笑起来,咯咯咯笑得声音脆亮,而后说:“你想跟我说话就说呗,这么绕来绕去什么意思?”
田成业自觉脸红了,窘迫地说:“我这不是打比方吗。要是……”
“别要是了,看,锅开了,快吃。”苗青拿起田成业油碗边的筷子放在他手上。自己把筷子伸进滚沸的锅里捞出一条宽粉吃起来。田成业叫服务员取瓶酒来,片时,服务生用托盘掌来一瓶二花青粮佳酿。四只酒杯。
苗青问服务员,“这种酒多钱一瓶?”
“十五元。”
苗青对田成业说:“应该从外面把酒买进来,外面便宜,这种酒十三元就能买到。有的地方十二元五角也能买出来。”
喝酒助兴。起头有点放不开的苗青活跃起来。她只对她点的几样菜有兴趣,尤其是宽粉。可食量不大,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吃了。“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把座椅往后推开,脱下短大衣搭在椅背上,只穿一件黑色的高领内衣。田成业吃喝间一眼一眼打量着她,欣赏她的表情和动态。她身材单薄,却不给人瘦弱的感觉。双腿修长。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偏小,而且下垂。她似乎不喜欢戴乳罩,至少是不喜欢硬挺的乳罩。
在师德与姚乐猜拳喝酒时,田成业想着刚才与苗青的那些对话。与苗青说话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把最要紧的东西说明白,前面那些话就算白说了。可以初步判定,苗青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可她有个秀美的外表。正是因为她秀美的外表,他才情不自禁对她有了好感,有了拥有的**。可她对他的好感和**无动于衷,甚至连他明确的表示和巧妙的暗算都置之不理。是他张冠李戴,把公共车上那个薄情的女人错当作苗青,还是苗青压根对他没有感觉,他决意再试探一下,“我还得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你是公共车上那个抱小孩的女人,在我惹逗你怀里小孩时,你会让他叫我什么?”
“叫……”苗青半是认真半是疑惑地盯着田成业的面孔看了一阵,说:“叫你爷爷”
“爷爷?为什么要叫爷爷?”
“不叫爷爷叫什么?难道要叫你叔叔?叫你哥哥?”自觉这样的反问有点滑稽,苗青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田成业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伤,“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老?”
苗青怔了一下,“我没说你老啊!”
“那为啥要让小孩叫我爷爷?”
苗青皱一下眉头。对她来说,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怪题,理解不了就索性直说:“你今天绕来绕去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田成业意识到自己的无聊浅薄,讪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意思。”
接下来猜拳喝酒,苗青不参与,只当看客。田成业提醒自己别再自作多情。只当身边坐着一个男人,而且是偶然相遇在饭局上的男人,饭后各奔东西,谁是谁呵!这样想着也这样努力着,可被酒精煽动起来的情绪不听他意识的这种安排,迫使他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往苗青身上滑动。滑上滑下越看越想看,抗拒不住她身上磁铁一样的吸力。就又暗暗地责备自己,紧挨着坐在一起的明明是个秀美的女人,怎么能当作一个男人来对待。就如不能把花儿当作木柴去看待。僵硬的木柴硌人的目光,可花儿的精巧艳美和芬芳让灵魂迷醉。这些浪漫的念头一出现,田成业又禁不住笑咪咪地同苗青说起说来,鼓动她与他猜拳。好几次抓住她的手感受她皮肤的柔软。心里痒酥酥的,想把手伸过去在她的胳膊和大腿上动作动作,希望苗青能给他提供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于是苗青笑眯眯地对他说:“我在五岔路口商厦看中了一条裤子,想把它买下来,你借我一百元钱吧。”
田成业心里一激灵,初次认识,第二次见面,就张口向人借钱,这……他不禁看一眼师德和姚乐,两人正头挨头说着什么悄悄话。没有留意苗青与他在做什么说什么。苗青却直直地盯住他,期待的眼神。他心里盘算该不该答应。苗青长相文静、俊美,应该具备同样的品质。这么直接向刚刚认识的朋友借钱,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动机?如果是性格使然,这种不会拐弯抹角的性格让他无法适应,坦诚的有点过分。如果不是性格使然,便是对他的一种试探?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大方还是小气?真诚还是虚假?抑或,这是给他的暗示?这些想法一出现,田成业就希望她是别有动机。那样他就可以利用她的这个动机。既然她们不在乎男人的热情好感又希望让男人们付出,她们就得为这种虚情假意付出代价。“行!”他肯定地说,趁师德与姚乐碰杯喝酒的工夫从内衣口袋掏出两张五十元面额人民币,借桌子的堵挡放在苗青手上,低声说:“做我给你的见面礼,不用还我。”
苗青毫不含糊地捏在手心里,不温不热地说:“谢谢!”
这顿饭花销一百一十元,与田成业计划花销的少得多。让田成业暗暗高兴的不是省了许多,而是苗青主动送一个把柄给他。顺着这可爱的把柄,他不用任何铺垫就直接钻进她的身子里去。
走出“兴盛园”,师德缠住姚乐,要同她找地方成其好事。姚乐嘴上应付着,给苗青使眼色。苗青想管不想管地站在一边看了一阵,上前对师德说,“我跟姚乐还有事儿,改天你没喝酒的时候,由你把她叫到那儿去。”拉住姚乐急步走开了。田成业也怕酒后的师德难缠,说声:“改日再会。”扔下师德直奔花木市场。
搬家那几天,他希望要牡丹的人来。能要六百要六百,要不了六百元,四百元他也出让。免得家搬走了,留下二株牡丹叫他日夜悬心。搬完最后几样东西,他锁死小院大门,打算回头来处理牡丹。岂料,等他下午从纸坊街过来,牡丹已被人偷挖而去,留给他两个土坑。他家左舍家的隔墙被挖开一个豁口,左舍小院的门框也被掏挖走了。左舍早他一周搬走的。八成是那个想要牡丹的郊区菜农,在他搬家的几天暗自盯着他的行踪,找到了下手的机会。想了想,决定报警。牡丹是私人养植的贵重花卉,偷牡丹无异于入窒偷窃黄金白银。
“什么东西?”派出所管区民警展望问话间走进另一间办公室,田成业跟了进去,“我院里两株牡丹树被人偷挖走了。”
报案内容出乎展望意想,回头疑惑地问:“牡丹,牡丹怎么会被人偷走?”
坐在办公室一角的女警察抬头看一眼田成业。大约,偷牡丹的事让她也觉得有趣。
田成业简略说明事由。
听毕,展望没好气地说:“既然认为牡丹是贵重的个人财产,就该在搬家前移走。人搬走了,把花木扔在院里,不被人偷挖才怪呢。这种事我们没法儿管。派出所人手少,该管的都管不过来,那有时间精力给你们擦屁股。”
田成业受到抢白,进退两难之机,那位女警官问:“你是不是三十中的田老师?”
田成业恍惚地反问:“你是?”
“我是你们学校一个学生的家长。”站起走到田成业身边,“前年我儿子转到三十中当插班生,错过了购买课本教材的时间,是你想办法从别的学校给他调剂了一套课本教材,那次我就把你记住了。” 转面对展望说:“小雷,这事你看在我面上办办吧,要是抓住偷挖牡丹的人,我叫田老师请你一顿。”
在文件柜中翻找材料的展望扭头对女警察说:“罗姐,你这是给我忙中添乱。”找出材料关了柜门,对殷切等持的田成业说:“这两天有个案子正在火候上,没工夫。这样吧,你先去花木市场找一找,如果找到那人,及时给我打电话,余下的事我来办。”给田成业一张便民服务卡,出去了。
给女警察说了一通道谢的话,回家田成业路上有了一肚子感慨,往日一件无意的小事,想不到成了今日通关的钥匙。这阳世上的路曲里拐弯不可预想却耐人寻味。
坐落在城西区胜利路中段的“静苑”花木鱼虫市场欣欣向荣。欣欣向荣的表征就是市场里的卖家和买家都显得十分悠闲又十分开心。终日守护和陪伴着他们大到一棵发财树,小到一枚钓鱼钩,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货品,懒洋洋地讨价还价,慢条斯理地收款付账。所有静态的生命都油绿油绿地扬着耸着各异的身姿,惹逗人们向往永生的心情,所有动态的生命都花花绿绿蹦蹦跳跳唧唧喳喳摇头罢尾地显示着各自的特性,用活泼和无章可循的动态讽刺着人们的疲软和循规蹈矩。就连那一排排一层层撂放的陶土花盆,一件件一颗颗平摆的细瓷小摆设,以及等等类类的休闲小玩意。都在人流的往复顾盼下熠熠生辉。至于那些变种的狗,杂交的猫,笼养的鸽子松鼠,水护的金鱼乌龟以及怒放的各色盆花,在孟春正午阳光的关照下,张扬着交响曲般的生命韵律。传达着与人类共生同鸣的人文情怀,强调着花木鱼虫市场别于他处的商贸气象。
田成业念想着苗青的音容笑貌,眼睛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搜寻。很快,发现了去他家寻看过牡丹的那个黑脸汉子,正蹲在一堆陶土烧制的花盆中,与摊主讲说着什么。穿的还是那件没有光泽多皱的黑皮夹克。田成业走上去质问前多了个心眼,大庭广众前,黑脸汉子不会承认自己偷挖了别人院里的牡丹,争讲间如果撕拉打斗起来,他不是黑脸汉子的对手。不如等他买了花盆,尾随去他家里,面对实证谅他不敢抵赖。转念又觉的不妥,孤身一人尾随到黑脸汉子家中,倘或黑脸汉背着牛头不认账,吃亏的还是他。便掏出展望给他的便民服务卡,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卡片上的电话号码。
展望答应十分钟内赶到。
十分钟后,穿着便服的展望裹在人流中来到花木鱼虫市场。田成业迎上前说了一串恭维话,把目标指给展望。展望上去拍了拍黑脸汉子肩膀,示意他靠边说话。黑脸汉子一脸茫然,见展望身后站着田成业,堆上笑脸要问,却听展望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把人家的二株牡丹弄哪去了?”
“牡丹?我……我是想买他的牡丹,头次去没买成,二次去他们忙着搬家,又没弄成。”
“没弄成就可以偷吗?”
“偷?”黑脸汉子鼓起眼睛瞪住展望,你是什么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展望掏出警察证给黑脸汉子看,黑脸汉子问田成业:“你的牡丹被人偷了?啥时候?”
“别装糊涂!说,你把人家的牡丹偷挖到哪去了?”
黑脸汉子虎起脸反问:“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偷了你的牡丹?”争讲几句,明白展望和田成业想去家中查看实物,很痛快地说,“这好办,我们一起去我家看看,就相信我说的不是虚话。”同二人走出花木市场,掏钱打的,转眼就到了黑脸汉子家里。房里房外院前院后都没有牡丹的踪影。田成业明白错怪了人家。也让展望白忙活一阵,过意不去,说了些致歉的话,黑脸汉子表示理解他的心情,为自己没能买到二株牡丹感到遗憾。
回家路上,田成业心想,当初从连襟园中分来两株牡丹细条,精心养护多年,因搬迁把它出卖,却被人偷去,大约他命里没有这份流财,黑脸汉子命里也没有养护牡丹的福份。况且日后回迁住在是楼房,再没有圈住小院养植花木的可能。两株牡丹被喜爱者弄去,大约是上苍爱惜花木,给了它一个好去处,如此一想,心里坦然起来,把这事扔到脑后,再不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