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九点十分,孔秀进了手术室。
呆望着紧闭的手术室玻璃门扇,田成功感觉浑身的骨架从颈椎和双肩向下垮塌下去,双腿瘫软支撑不住虚松下坠的身体,退坐在手术室门外走廊的靠椅上,目光被手术室门扇粘住了一般。门扇是毛玻璃,又有血红的“手术室”三个字对称贴在两扇门上,看不清里边的动静。可田成功使劲盯住由于红字的洇染而变了色的门扇,心里掏空了一样。孔秀被手术室护士用小推车推进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把一种不祥的直觉钉进他心里,心疼了一下,接着越来越空。
走廊另一头的两张椅子和对面三张椅子上都坐着人,也都眼巴巴看着手术室门。有人在使劲抽烟,走廊里的烟味越来越浓,呛的一个老头咳了起来。这是另外两台手术病人的家属,是早于孔秀进去的。
田英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忍受着绝望与希望拼搏产生的恐慌不安。她曾在西宁市中级法院审判庭旁听过死刑的终审判决。那种冷凛的气氛能把人的呼吸压断。此刻,如果任凭这种气氛继续下去,父亲准会像泥一样瘫在坐椅上。她给田壮递一个眼色,蹲在父亲腿前,双手扶住父亲膝盖,装出轻松的样子说:“老爸,别像霜打的黄瓜好不好?你先蔫下去,我们还能站直吗?阿妈做手术是除病,除掉病根就会一天天好起来。医生不是说手术成功的把握有百分之八十嘛,你把心放在腔子里吧。”
田成功被极度的焦虑恐惧弄糊涂了,“ 那为什么还要我们签字?”
田英给父亲解释:“那是每一个手术前必须进行的一道工作程序,是医院的一项制度,小小的阑尾炎手术照样要让家属签字。不信你问问对面坐的那几个人,问他们签了没签。”
网在田成功眼睛上绝望的雾障被田英肯定又充满信心的话语扯开了,也打破了包围田家人的沉闷气氛。坐在田成功身边的田成业放松紧绷的面孔说:“英英说的对,做手术是为了除病,、除去病根就会彻底好起来。”
“就是。”田成凤接住二哥的话茬,“医生说手术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就一定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我们院里一个得了胃癌的病人,手术前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把握。手术做完五六年了,还不是好好地活着?”
“就是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凭着大嫂平日里的所作所为,老天爷也会向着大嫂的。”田成业这句话发生了作用,田成功调整坐姿,下塌的腰背挺了起来。
蹲在田成功身边抽烟的田壮按灭烟头,“手术后好好做一下化疗,把癌细胞杀尽了再出院。反正我心里有数儿,阿妈少说能活到七十三岁。等阿妈病好出院,我们全家人争取五一节长假去西安浪几天。”
田成功伸手拍拍儿子肩头,化疗是必要的,化疗还得不少的费用,去西安玩显然是一句空话。可这句空话给予他心理上的安抚还是有效的。兄弟儿女们积极期望的态度,温暖着他的心灵,那片笼罩在心上让他胸闷气短的不祥的黑雾,在这一股又一股温暖和风的吹拂下暂时散淡开去。
田壮见父亲的眼神明朗起来,走过去向另外两家人打问情况,回来说:另两台手术,一台是胆结石胆囊胆总管摘除术,一台是心脏搭桥术。田成功听了,羡慕那个得了胆结石病的病人,替他和他的家人庆幸,取掉结石摘掉胆囊就彻底没事了。又庆幸孔秀手术的预见虽然不十分肯定,但手术中的危险要比心脏搭桥小得多。万一术后心脏不起搏,送出手术室的就是一个死人。孔秀不存在这种危险,至少有化疗和化疗后的几年时间,足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弥补。
田成才红眉胀脸地来了,满眼歉意喘着粗气说:“军军吃冰棋凌吃坏了肚子,昨晚拉了一夜稀屎,吃了二次药,天亮才止住。我忙了一夜,等军军安静下来迷糊一阵,一睁眼已经到了十点,脸都没顾得洗就打的赶来了,又找不见开电梯的,爬楼上来的。”见田成功和侄子侄女没啥反应,扭头问田成凤:“几点进了手术室?”
田成凤答非所问:“军军奶奶咋没来?”大嫂做手术,又是不可预见的手术,田成凤认为田家人,至少亲弟兄妯娌都该来医院,陪大哥度过这难熬的几小时。
“军军到天麻麻亮才睡实,她得守着军军。”
十点半,手术室门被推车顶开,做完胆囊手术的病人出来了,跟在后边的大夫手里托着小白瓷盘。病人家属就围拢上前问长问短观看取下的结石和胆囊。田壮和宁守仁挤上前,看清取出的结石有蚕豆大的一粒,豌豆大的四粒,都是灰黄色。
等手术室护士把病人送到病房推着空床回来,田壮、田英拦住护士问道:“护士同志,我母亲的手术做得如何了?”
“什么手术?”护士平静得就像一个饭馆的传菜员问“订了什么菜?”
“胃肿瘤切除。”
“等着吧。”护士推开想细问的田壮,走进了手术室。
田英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了一阵,推开一条门缝瞅了一阵,回来对田壮说:“哥哥,我估计手术十二点前完不了。你同三爸守着,我把阿大、二爸二婶、娘娘叫出去吃点东西。”给宁守仁招手,要把田成功从座椅上拉起来。田成功推开女儿手:“我不饿,你把二爸二婶、娘娘叫下去吃吧。”
田英硬把父亲拉起来,“不饿也得吃点东西,从昨晚到现在你没吃一点东西。”她必须说服或强迫父亲吃下哪怕一碗稀饭、一口馍馍,用以储备应付意外结果的气力。
从五楼手术室走廓下到一楼大厅,田成功对女儿说:“我什么也不想吃,也吃不进去。你把二爸二婶、娘娘叫出去吃吧,消停多吃点儿,我在大厅等你们,都出去吃饭,万一手术室的叫我们,就费事了。”说着退坐在一排椅子的一头,忄西惶地望着姑娘女婿。
田成业、孟慧、田成凤都不肯出去吃饭,要陪着大哥。田英两口只好随着他们,坐在另一排椅子上守着父亲。
一伙人吵吵嚷嚷挤进了门厅,领头的男青年走到导诊员面前问道:“神经科在几楼?”
导诊说:“神经科在三楼,谁看病?”跟在后面的一伙人扶着病人让导诊看,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去了门诊室,门诊大夫看了说搞不清是什么病,叫我们上神经科。”另一个老成的说:“早上还好好的,吃了早饭就不停地摇起头来,怎么也停不住。”
被一男一女挟持的老太太少说有七十多岁,满头蓬乱的头发随着大幅度的甩摆,像风里枯草来去飘摇。门厅里游走的忙人闲人围上前看这奇怪的病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是什么病,没见过?”
“羊羔疯吧?你家老太太有没有羊羔疯的病?”
“肯定不是羊羔疯! 羊羔疯犯了全身要抽搐,要躺在地上吐白沫沫哩。可这老太太只是摇头。”左脸颊被白癫疯弄成了粉红色的中年人肯定地说。
“吃了摇头丸吧?”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青年用玩笑的口吻说。险些被病人家属中粗壮的小伙给了一拳。
导诊把病人和她的家属们引进了电梯。
约摸坐了半小时,田成功急着要回五楼手术室门外等消息。几个人刚回到手术室门外,田野来了,“早上社里开编务会,不准请假,会一完我就赶来了。”问田英:“手术顺利吧?”田英茫然摇头。
田野走到田成功身边,从休闲茄克内袋掏出一沓五十元面额的人民币:“大爸,这是你昨日向我阿大借的五仟元。阿大让我把钱交给你。”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一张借据:“阿大要你一手拿钱,一手在借据上签名盖章,借据是我替你写的。”
田壮一听这话就火了,夺过借据几下撕成碎片,“你阿大真不是个东西!天塌下来,心里装的只是钱,这钱你拿回去!我们不借了!”往田成功手上夺钱,田成功挡开儿子的胳膊。钱是急需的,手术后化疗的费用要事先备齐,昨日去向堂哥借钱,今日堂哥打发儿子及时送来,很不错了,怎么能计较在借据上签字画押这等小事?何况借钱写借据是应该的。
田成业把下不了台的田野拉到一边,用长辈训导晚辈的口吻说:“亏你还是个记者,你婶婶动手术,一家人心都乱了,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把借据拿出来要你大爸签字画押?自家人,难道没有借据会赖账吗?”
田野委屈地说:“你们都知道阿大的脾气,不把签字的借据拿回去,我就得挨骂。”见堂兄妹都阴着脸不理睬他,唯有宁守仁有点友好的表情,借口点烟蹭到宁守仁身边,数说自己的不得己,宁守仁嗯嗯呀呀地应答了几句,说:“有一个新闻线索,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线索?”
“刚才我们在一楼大厅,看见一个老太太被家人扶进来找神经科看病,说她从早上开始摇头不止,有人说她吃了摇头丸,大约还在神经科,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太婆吃了摇头丸?此事如果当真,报道出来会引发读者的关注。田野给二爸田成业说了一声,急去三楼神经科找当事人去了。
十一点刚过,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出来问:“谁是肿瘤科十一床的家属?”田家人还没做出反应,主刀的科主任跟再来,摘掉口罩,田家人蜂拥围住,七嘴八舌地问:“手术做完了?顺利吧?病人怎么样?”
主任的表情凝重又疲惫,直盯住田成功:“手术出现了意外情况。”田家人听此话全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惊悚地问:“手……术没成功?”
主任也在极力镇定着情绪,“腹腔打开,发现病灶已经转移,满肚子都长了肿块,手术没法做,危险太大。我出来征求你们的意见,是中止手术还是冒险进行?”
田家人都呆了,半张着嘴凝着眼仁,他们不懂得如何回答。片时,田壮问:“中止怎样?冒险进行怎样?”
“中止是不再切除胃里的肿块。已经转移了,腹腔、肠道都有包块,切除胃癌已没有意义。冒险是切除胃部肿块,只会加剧病人死亡,我们的意见,中止手术,缝合切开的腹腔……”
田家人泥塑木雕般僵立在主任四周。男人的脸色由灰变白。女人眼里转着泪花,喉咙滋滋发响。医生的判定就是上帝的判定。没人有回天之力了。田成功努力挤出一句:“照你们说的办,病人,还有多长时间?”用手挤按住心窝,气息短促粗重。
“两到三个月。”主任拨开木桩一样的田壮、田成功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前走廊在极度的悲伤和静默中昏暗起来。都在极力克制着欲要喷放又梗在喉咙的巨大悲痛。恶梦一样的时间终于过去了,孔秀躺着的推车顶开手术室门出来了。睡死了一样的孔秀脸色蜡黄,分别扎在双手和左脚上的输液和输血浆的瓶子由三名护士举着,另一个护士和主任推着小车。在田家人手忙脚乱的夹护下进了电梯。
把重度昏迷的孔秀从推车移到病床上。孟慧、田成凤、田成业分别抓住扎了输液输血针头的脚手。田成功看着孔秀呆了一阵,以超常平静的口气问宁守仁:“请大夫们吃饭的事怎样安排了?”
宁守仁小心地对岳父说:“事先没安排,打算手术做完后叫出去随便找个饭馆叫他们吃一顿。”
“你先去近处找个好饭馆把桌子订下,免得把大夫叫去了,没地方坐。”
田壮拧着眉毛说:“阿大,请大夫们吃饭是手术成功后的打算,现在手术成了这样,请什么?谁还有心情请他们吃饭?”
田成业等人都认为田壮说的有理,田成功却坚持说:“事先给人家许下的,怎好变卦?手术成了这样是病的变化,怪不得大夫们。人家忙了一早上,叫人家吃顿饭是应该的。”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从来往的眼神中统一了看法,维护田成功这个可以得些心理安慰的安排。问题有了着落,疑惧焦虑反而成了一种超常的冷静。田成功对宁守仁说:“定好桌子给田健打电话,叫他过来陪大夫们吃饭。”
宁守仁匆匆走了。
事先与科主任约定,又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主刀的科室主任,做助手的主治大夫,手术室麻醉师,两个护士,爽快地跟着宁守仁来到医院近旁一家中档川菜饭馆。考虑到术后护理和化疗便利,把科室的护士长也请来了,加上做东道的宁守仁、田健正好八人,一桌。
为尽量给丈人省下几元,节省时间和避免众口难调的点菜难题,宁守仁定了三百二十元一桌的套菜。田健赶来,向吃请的诸位打一个揖,不阴不阳地说:“诸位辛苦了。”再不说话,坐下只顾抽烟。他不想来,认为手术成功大吃一顿值得。眼下这局面,大夫护士们还有心情吃请?可宁守仁强调,是大爸特意点名要他来陪吃,实际是要他陪酒的。“只当是田家门上一项任务,硬着头皮也得完成好。”话说到这分上,田健只好来了。
主治大夫、麻醉师、护士全是年轻人,一律是当仁不让的架势。科主任五十岁上下,些许有点疲惫,努力保持着中心人物的尊严和姿态。
菜上齐了,宁守仁开酒瓶打算敬酒,主治大夫对宁守仁说:“我们主任不习惯喝青粮佳酿,爱喝‘金六福’,能不能换一下?”
“当然可以!”宁守仁痛快地应道,使眼色要田健出去买两瓶“金六福”。田健给堂姐夫回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站起来说:“还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好一并办来。”
正在手机上看短信息的护士、麻醉师并没留意田健生硬的口气,麻醉师指着桌上一包‘白鸟’烟说,“把烟也换换吧?这烟抽着没劲,换成‘一支羽毛’好不好?”田健转身要去,一个护士说:“我们喝不了白酒,最好买两瓶果啤。”
“成!完全可以!”宁守仁担心田健做出什么不恭的表示,高声应着并推走了田健。
片时,田健拎来两瓶三星‘金六福’,四瓶果啤,两包‘一支羽毛’,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对正在摆小碗的服务员说:“去!拿几个大酒杯来。”
主任一边用餐巾纸擦拭小碗一边问宁守仁“这位是病人的什么人?”眼睛瞟一下田健。
“他是病人的侄儿子。”
“怪不得手术前一直没见过。那个当记者的好像也是病人的侄子吧?那一个比较有素质。”
宁守仁听出主任的话里有话,为免除节外生枝,笑着说“今天的头官我当,打官前我要敬大家几杯。”正好服务员取来酒壶酒杯,宁守仁开瓶斟酒,不让田健动手。
喝了敬酒,开吃。护士们边吃边议论新上市的“娇娘”牌洗面奶和“美神”牌护发香波。主治大夫对主任说:“二十八床的家属早上给我说,叫我们晚上别安排,他已在‘日月星’饭店订了饭,要请我们一顿,要我把相关的人都叫上,主任你一定得去。”
“我就别去了吧!连着喝了几场,胃负担太重,得歇上两天。”
“主任不去怎么能成?去了坐坐,也是我们的一份精神,不想喝别喝,给我们坐阵就够了。”
“再说吧。”
宁守仁一圈官下来,要田健当官,垂头抽烟的田健扔掉烟头,用脚尖拧死烟头,捋一下毛衣袖子,“我堂姐夫已经敬了诸位,我就不敬了,来!谁先划?”
客人们互相望了几眼,推举麻醉师先与田健交锋。田健连输五拳。一杯一杯干了五杯,血往上涌,说:“本来,我嬷嬷病成这样,手术又没做成。我是没有一点点喝酒的道理。既然诸位白衣天使有这样的好兴致,我只好豁出去了。只是我们素质不高,拳划得不好。”把拳头伸向主任,“主任,让我领教几拳!”
客人们又互相望了几眼,主治大夫说:“你的嬷嬷病重,手术中发现转移不能继续手术,是怨不得我们当大夫护士的。我们只为尊重病人丈夫、儿女的一片诚心,来这儿趁吃饭放松放松,与病人家属交流下一步的治疗护理方案。既然你豁出去了,我们只好奉陪到底。主任,划拳!酒场上没有熊汉,你输拳我喝。”
主任伸拳与田健划拳,田健又输了。
宁守仁后悔听了丈人的话叫来了田健。现在,他得察颜观色地努力平衡场上的气氛,防止田健搅了这场“好事”,心里暗咒自己暗咒生活,真他妈累!
情绪不和谐,气氛总是热不起来。吃了两道菜,护士长借口中午值班先走了。接着两个护士和麻醉师也借口离席而去。主任和主治大夫在宁守仁执意挽留下又坚持了一阵,以牙还牙地与田健打了一阵嘴仗,告辞走了。
望着桌上几乎没动的菜肴,田健狠狠地说:“要不是顾及达达的心情,我非把桌子掀了不可。”
将近下午六点,深度麻醉的孔秀苏醒过来。守在病床两边的田英、田成凤努力振奋精神,分别操心打着吊针的右手和插在鼻孔里的输氧管子。时近黄昏,一束夕阳照进房间窗户,在墙上投下一块黄亮的斜形长方形光影。孔秀辩认了一阵,记起清早被推进手术室前后的一些事情,明白手术做完了,自己还活着。挪动头颅,觉得头下没有枕头,脖子酸困麻木,这时听见了田英的声音:“阿妈,阿妈。”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哥,大嫂醒了。”
听说孔秀醒了,在病房门外说话的几个人抬高脚步走进来。田成功伏下身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象睡了一觉?”
孔秀挣扎着说:“咋不给我枕枕头,我头重的象石头,脖子困……”
“大夫说麻醉没过不能枕枕头。”田英张罗着把一个瘪瘪的枕头塞在母亲头下。
孔秀把不稳定的目光定在丈夫脸上,“手术几点做完的?”
“十二点你就从手术室出来了。手术做得很成功。”田成功机械地说着事先想好的话。从现在开始,他和他的亲人要扮演骗子的角色,用谎言和虚假的宽慰骗取一个深重病人死亡前的心灵平静和对生活的期望。
孔秀把目光移到女儿脸上,“你哭了吧?”
“没哭呵!谁说我哭了?”田英强辩。
“没哭,眼睛咋肿成这样?”
田成功抢在女儿前说:“熬了两夜,刚才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压肿的。”
孔秀想了一阵,“是不是手术没做好,怕我死掉?”惨烈地笑了一下。
田英忍住揪心的痛苦,扭头擦去眼泪又回头说:“你手术做得好,把肿块全取完了,我这是高兴的。”
“你们都哄我哩,我个家的病我个家最清楚。”田成凤急忙给孔秀喂了一勺冲淡的果汁。田成业、孟慧、田壮、田成才轮换着给孔秀说了些宽慰的话。
人醒了,暂时没多少事要做,田成业定好日后轮换守护的人员和换班时间,让孟慧、田成才、田壮、宁守仁等人回家去。田成业有话要给田成功说,留了下来。
喝了几口果汁,孔秀闭眼休息一阵,睁开眼问田英:“英英,你大大说好手术后把大夫们请出去吃饭,请了没有?”
“把你送回病房安顿好后,我就打发小宁和田健把主刀的主任、主治大夫、手术室的麻醉师、护士们叫出去吃了一顿,把病区护士长也叫上了。”田成功替女儿回答。
孔秀灰黄的脸上显出满意的表情,“请了就好,说好的,不请人家,叫人家说我们做完手术就朝后不望了,日后还得放疗,别到时候不好好地管我们。”
田成业守到晚上九点,安排田成凤夜里守护,叫来田强、李怡蓉做帮手,让田英回家休息。田英不肯离开,说手术后头天晚上,吊针多,由她和娘娘两个人守,用不着叫来田强两口。田成业只好依她。给孔秀又说了些宽慰的话,离开病房回家,下楼梯时,手机铃响了,看显示屏,陌生的号码,便问“谁?”
“你真是哑木匠盖大房哩!”对方莫名其妙的回话把田成业听懵了,又问:“你是谁?”
对方笑了:“我是师德!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田成业心神疲 惫,只想尽快回家休息,没心情与师德纠缠,“有啥事?”
“我今天和姚乐见了苗青,苗青给姚乐夸耀新买的裤子,说你给钱叫她买的。你下手真快,下次该那个了吗?”
田成业截断师德的话,“我正忙着,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就关了手机,险些踩空楼梯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