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本章免费)
初十早上,刘方把店里摆放的杂乱东西清理一番,腾出尽量大的活动余地。如果约请的朋友中有两个托故不来,他准备的十个凉菜六个热菜就要剩下一些。多一人不过多放一双筷子,不如把几个惯熟的街坊叫来一同快乐。便一一上门约请。先请民生街西头裱字画的井永清。再请民生街最东头的田成功父子。走进四号院,正巧碰见田成功从楼上下来。心烦意乱的田成功嘴上嗯嗯嗯地应着,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刘方是有身份的人,主动上门请我喝酒,多成是个幌子,实际是前来讨要书写春联的劳务费吧?堆上一脸的歉意说:“感谢你总是想着我们,老叫我们去你铺子上喝酒。按理,该把你请到我家里让你好好喝顿酒,吃一顿年饭,不料老婆子初二犯病住进了医院。我和儿子整天跑医院陪病人,连你写对子的钱没功夫送过去。今日你来,按理把钱儿给你才对,可这些日子总往医院里花钱,给你准备的钱也花进去了,求你宽限几天……”
刘方截断田成功的话:“这事你儿子已经给我说过了。对子卖得不好,刚刚收回了买红纸的钱,剩下了上百幅对子。你今日又提起这事,倒让我不自在了。你们别把这事放在心里。字儿在我手上出着。对子卖的好,给我匀上几块我高兴。卖的不好,只当我练了一天字儿,千万别再想这事儿,先顾你们的病人要紧。”
“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能体谅别人的好歹。可惜婆娘在医院躺着,儿子姑娘都上班了,我和妹子守着病人,不能去你铺子里喝酒。阿大从腊月底就去老二家了。你去十二号院里叫阿大吧,让阿大少喝点就成哩。”转身急急地去了。
下午四点前后,秦明、楚良,东方灵先后到来,提来的礼物全是酒。
“今天表现不错。”刘方喜形于色。独处的晚年生活,朋友、酒、鲜花是他的三大精神支柱,支撑着他生活的信心和创作激情。
十样凉菜已摆放桌上,四荤六素:卤猪干片、耳丝、酱牛肉片、牛蹄筋;水氽野甘兰片,糖醋心灵美丝,油炝花菜段,水氽炝羊角葱,黄瓜条,水氽油炝韭菜段。
东方灵最了解刘方,平时约请惯熟的朋友喝闲酒,比较随便。今日正二八经摆了十个凉菜,炉盘上还排放着炖肉熬汤的大锅小罐,不禁问道:“看你准备的规模,今天还有朋友要来?”
“情人节,等的别不是情人吧?”秦明玩笑着说。
刘方指一下电视机两侧和架阁一角三个各插了一束鲜花的花瓶,“我的三个情人已经来了,这个叫黄香菊,这个叫白玉梅,这个叫康乃馨。”
众人就笑起来,刘方补充说明:“除你三位,我还请了二位,一位是装裱字画的井永清,都是热闹人。”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猛地推门走进来,矜持地扫一眼在座的人,“都不熟,我家里……”吱唔着要走,被刘方拉回来按在方凳上,“都是我的知交朋友,你应该见过的。这位是画家,这位是摄影家,这位是作家……”
井永清佯装慌张站起来说:“你这么一介绍,我的腿肚子转筋了。不是这家就是那家,独独没有我家。也好,我就借花献佛,给几位家们敬个年酒。”脱下外套,往墙上瞅了一阵,到处挂着字画,一块空着的墙面上有一个黑点,是拔掉钉子出现的豌豆大的钉疤,井永清说:“这儿有个钉子。”就把衣裳往钉疤的地方挂了一下,惹得在座人笑了起来。井永清又给大家幽了一默:“我是个酒拉拉,一斤喝成三斤了,把坑杭当成钉钉了。”
大伙哈哈哈地笑了一阵。
刘方给井永清刚把茶端在案桌上,田寿来了。刘方做了介绍。被众人让坐在案桌中央可以称为上座的位置。
说笑中又喝了一巡酒。田寿、井永清见东方灵等人友善随和,没有自做高深。加上几分酒力,说话随便起来。田寿问身边的刘方:“这些年老听人们说情人节情人节的,我们这辈人弄不清这里边的子丑寅卯,你给我说说吧。”
刘方指一下东方灵,“这事你得问作家,作家知道的多。”把田寿的意思转达给东方灵,东方灵把手中杯递给田寿,“你喝下这杯酒,我说。”
田寿接杯一饮而尽。
“情人节最早是欧美及大洋洲一些国家的传统节日。起源于公元前三世纪,罗马帝国的瓦伦丁因反对当权者被捕入狱。与监狱长的女儿发生爱情,在2月14日处死前给她写信表明心迹,定情成了永决。另有一种说法是瓦伦丁违抗皇帝命令为有情人举办婚礼,因此遭禁监而死。人们为此把瓦伦丁看成是情人们的守护神。所以,情人节也叫瓦伦节。”东方灵喝下田寿双手递过的四杯酒,接着说:“还有一种有史可察的说法,十五世纪早期,法国……”
“还是回到我们中国西宁市民生街吧!”刘方认为这些被年轻人们视为时尚的节日与眼前的朋友酒局八杆子打不着边,说多了耽误时间。不如切切实实喝酒来得痛快。
拉下半扇的卷闸门被人拍了几下。刘方慌忙拉起卷闸门,站在门外的是修鞋匠朱朝阳。
有了几分醉意的刘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朱朝阳拉进店铺,转身要拉下卷闸门。朱朝阳见坐了一房子人,慌慌地说:“你先别关卷闸门,我把钱给你就得回去。”
“钱?什么钱?”刘方懵懂地望着朱朝阳。
“前年买你的字幅的钱呐。”朱朝阳从衣袋掏出八百元放在案桌上,“买字幅的钱按说应该在年前给你。可年底里儿子领着他的女朋友来家里过年,打乱了我的计划。初六,给他俩买车票又把给你准备的钱用掉了。”
有人送钱来自然好,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有保障了。刘方心存感激地让朱朝阳就坐,给他敬上了六杯酒,朱朝阳喝药一样歪着眉眼喝下六盅,脸顿时红起来,脖子也红了。
划拳喝了几巡,都兴奋起来,争着说话,声音一个比一个高。红了眉眼的田寿说一句,哈哈哈哈地笑一阵,笑完了又抓杯子喝酒。井永清的笑话一个连着一个,笑得大伙儿前仰后揉肚子揉眼泪。东方灵见时机已到,与楚良交换眼色,把刘方叫进了里边。片刻,东方灵出来,关了电视机,打开一台手提收录机,放入一盘磁带,天地间社火小调使从收录机两个茶碗大的喇叭中张扬出来。同时,从里边退出来,头上顶着一方玫瑰的丝巾,扭扭妮妮转过身子,原来脸颊上抹了丽坑胭脂,眉心点了一个红红的圆点,与梳在额前的几绺“留海”呼应着,煞是出彩,嘴唇也涂成大红,抿着,一副大姑娘小媳妇脉脉含羞的神态。随着在座众人的喝采,社火调“呛啷啷钥匙响”从收录机中欢欢地唱了出来。刘方踩着节拍,一手插腰一手摇着一柄粉红丝绸折扇,前后左右地扭跳起来。众人拍掌,跟磁带齐唱,受了感染的东方灵、楚良也扭跳起来。在案桌与店门间不足四平方米的空地上,互相避让又呼应着,前后左右地踩着十字花步。田寿看得高兴,自斟自饮了几杯,按捺不住,也伙进去扭跳起来,扬臂甩手的动作熟练利落,随乐点后翅的小腿翅得别有韵致。脸上也显出了忘情的迷态。井永清、朱朝阳看得高兴,一人用筷子敲打菜盘,一人用勺儿敲打桌沿,与众人同声齐唱:“呛啷啷钥匙响,打开了洋皮箱……”
跳完一曲,众人互相敬酒,又搳拳喝了一巡,录音机里唱起了“乡里的亲家母”刘方、楚良、东方灵、田寿又挤挤碰碰地跳了起来。正跳得入趣,只见井永清从里边挤眉弄眼地扭出来,头上包着刘方的枕巾,腰里扎了一条皮带,别着刘方扫床用的棕毛笤帚,怀里抱着不知从啥时候从架阁上取到手的细瓷斗彩罗汉,以社火里拉花姐的动作,出胯甩肘地冲撞别人,气氛顿时达到**。笑声唱声乐声混为一起,笑得朱朝阳岔了气,手抚脖颈咳嗽起来……
放完磁带反正两面,跳得红眉胀脸的刘方感到尽兴,卸了妆,又与众朋友猜拳喝酒。直闹到十点半。众人收起兴头,先后告辞回家。
田寿已经是立着摇晃,挪脚踉跄。刘方拉下卷闸门加锁,送田寿回家。两人肩碰肩摇着行走。夜空晴朗,繁星被街灯映得似有似无,满弦月显显地亮着。头脑已近昏懵的刘方听田寿反反复复嘟囔着一句话:“她们说能剃光头,我就进去了。”
把田寿送到田成业小院门外,敲门叫田成业出来,刘方就回去了。田寿被儿子扶进屋,扶到床边,替他脱了鞋,要替父亲脱衣服,被田寿推开,“今晚耍得高兴、高兴、高兴……”
给田寿端来一杯茶,见父亲红彤彤的人上洋溢着喜色,估计一时不会睡倒,田成业与孟慧退了回去。田寿靠墙趄在床上,哼了半句呛啷啷钥匙响,又哼一句五更调,洒洒扬扬喝下半杯茶,错懵的头脑中就显出几盏迷迷濛濛的灯光。田寿禁不住朝着灯光走过去,一个眉眼妖冶的女子从灯光中闪出来,田寿问道:“这里刮不刮光头?”
女子怔一下,说:“进来进来,进来给你刮。”另有两个女子在一面大镜子下坐着,看他,古怪的目光。引他走进的女子指一张椅子,“你坐下。”他就顺从地坐下了。女子贴住他说:“你真是来刮光头的?”他就说:“有钱没钱,光光头儿过一年。”女子说:“我们这儿只会洗头,按摩,给你按摩一下,管你舒服。就抓捏他的肩头,又用掌沿敲他的脖颈。早年刮光头完了,待招才抓捏肩头按压额头。如今这一套放在前面了。突然,女子小手往他裆内抓摸,说:这小光头刮不刮?田寿一激灵,酒醒了一半,明白走错了地方,想逃,被女子按住肩头,“急什么!让我把你搞舒服嘛。”田寿耐着,心里便有了由他抓捏的念想。闭了眼,感觉又有一双小手往他裆里抓摸,他推开那双放肆的手,又后悔起来,索性受着。由三个女子轮流在浑身抓摸了一阵,禁不住长长地舒出一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