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打入天牢
深夜的猎场在经过皇上遇刺事件后,紧张的气氛笼罩了这一片黑暗的天空,皇家士兵正在猎场里四处搜索着,这次皇上遇刺非同小可,大量的士兵几乎将这个猎场包围起来,每个地方逐一排查着,只为捉到那些可恶的刺客。
就在侍卫大力严查之际,一个黑色身影身子一晃,跳到木念掉落的那个洞口边,目光沉痛地盯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在看到洞口外插在地上的几根弓箭时,他眼中的神色愈发深邃了,浓密的眉毛深深拢起,在眉间拧成一个巨大的疙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念儿和那百里清风一同掉落下去,同时为了能杀了百里清风他再次狠心下令命人朝着洞口射了几只弓箭,一想到那个只为他欢笑的容颜,阎霄的心碎了,一次次他舍弃了她,伤害了他,如今想必她定是魂归天外了,这个洞口看起来就深不可测,她掉落下去恐怕一定无命活了吧。眼前蒙上一层浓浓的水雾,一滴眼泪从阎霄的眼角滑落,吧嗒一声掉落进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似乎在悼念着心爱的女人因自己而亡。伤感了良久,他突然眸光一亮,或许她还活着也不一定,那么……
阎霄正要跳下洞口一探究竟之时,耳边听见了纷杂的脚步声音朝着这边而来,他连忙将身子一纵,跳到一旁高大的树上,黑色的衣服隐秘在巨大的树冠之中,倒也不易被人发现。身子刚刚隐藏在树枝之中,一队士兵从另一边走了出来。“都擦亮眼睛了,好好搜,千万不能让那些刺客跑了,不然皇上定不能轻饶了咱们。”听到他的话,阎霄心中一愣,百里清风没死?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一抹寒芒,同时握着树枝的手紧紧收起。“皇上这次伤的严重,若是没有皇后不顾一切救了皇上,估计皇上……唉……不过听说皇后因此染上了重伤寒,始终高烧不醒。”“皇后那么纤弱的一个女子竟然能为了皇上做那么多事情,想必皇上皇后的感情定是深厚异常啊。”
说话间,那队士兵已经从树下走过,缓缓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很快便隐没在浓浓夜色中,树上的阎霄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听到木念没死,他先是一阵惊喜,一颗流血的心激动的怦怦直跳,可是听到了后面,说是木念救了百里清风,阎霄的眼中闪过了复杂的火焰,她……她为什么要救他?
她……在树上沉思了良久,阎霄带着说不清的心情身子一纵,快速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大帐内百里清风盯着已经退烧但依旧沉睡着的木念,脸色阴沉不定,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他脸上的震怒如即将爆发的火山,酝酿着喷薄的气势。但那愤怒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绝望的神情,他紧咬着牙齿,双拳攥得发白,此刻他恨不得伸出手一把将她掐死,但是却拼命地隐忍着胸膛的怒火,任那怒火将狠狠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似乎感觉到那股愤怒的火焰,木念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百里清风时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没事,太好了,一颗愧疚得不行的心在见到他时才得到了稍微的释怀。
但是下一瞬在看清了百里清风冷若冰霜的脸孔时,木念怔住了,笑容慢慢凝结在她娇美的脸上,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有着某种预感般,她将手探进自己贴身的衣兜里,那里空空如也,装着‘夺魂散’的小瓶子不见了,心猛地一颤。再看向百里清风的脸,一瞬间木念心中明白了他愤怒的原因,一切他都知道了,不是吗?微微了叹了口气,木念缓缓垂下眼睑,头一次不敢面对百里清风熊熊的怒焰,因为心虚。
虽然她刚刚看似不经意地伸向衣服里面,但是她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慌乱还是被紧盯着她看的百里清风捕捉到了,原本他还在找理由想要为她开脱,不相信她真能害自己,但是刚刚她的神情出卖了她,看来真的是她,她竟然恨自己如斯吗?这么想要自己死吗?那么在掉落深洞时她有的是机会,可是她又为何会拼尽全力来救自己?真心?假意?或是另有目的?百里清风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敲,整颗心一下子裂成碎片,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是在找这个东西吗?”将那个裂了缝的精致小瓶递到木念面前,百里清风嘴角裂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语气异常阴森,犀利的眼神盯着她的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木念微微一震,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瓶子,那上面的裂纹异常清晰,扭曲的纹理从瓶口一直延伸到瓶身,仿佛她心中正在裂开一条缝隙般,令她感到无措。在他挺身救自己的那刻她就打算不再对他下药了,可是……世事难料吧,存了害人之心就应该想到有被发现的一天,既然自己做了,那么就该被惩罚。一切都该到了个了结了时候,既然他知道了,那么她不会找理由逃避。
想到这心里似乎平静了许多,木念抬起眼眸凝视着百里清风,看到他身上那透着血迹的白纱布时,心中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痛,那是为了她才受的伤呀,若是她当初没有下药,也许他不会伤的如此的重。对他灿烂一笑,如春花般艳丽,如骄阳般绚烂,然而眼中却浮起薄薄的令人不可分辨的雾气。
“那是我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不隐瞒,那是毒药,是我为了杀你而下的毒药。”说完她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当初答应阎霄要给百里清风下毒,她其实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心中为了能与阎霄相守终生,才会如此冒险地做了如此歹毒的事情来,却没有想到被下毒之人对自己舍命相救。心瞬间空荡荡的,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没有思想,脑中空白一片,百里清风对她,如她对阎霄,都是痴心相待。看到她眼中那抹疼惜的神情,还有她脸上那抹璀璨的笑容。
百里清风晃了一下神,然后紧紧闭上了嘴唇。沉默,沉默,无止境的沉默,空气中仿佛有一股说不清的怅然在流动着。木念的心在这沉重的沉默中煎熬着,感觉身体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割着,慢慢滴着血。
“哈哈……”长久的沉默过后,木念听到百里清风两声大笑,“夜清风啊,夜清风,你这个傻子……”笑声凄厉入骨,哀痛心扉。那悲伤绝望的笑声听得木念心都寒了,浑身一阵冰冷,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变得苍白无比,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能说什么呢,是自己存心要致他于死地的,虽然曾经矛盾,曾经挣扎,但是却实实在在伤害了他,而他不顾一切地救自己,他舍命为了她所作的一切值得吗?一时间感觉心里异常发堵,实在受不了这折磨人的气氛了,木念站起身然后屈膝跪在了地上,“请皇上杀了我吧。”声音里满是决绝与认命。
“没那么容易,你想死,没那么便宜的事情。”砰地一声,百里清风一拳重重地打在木板床的床板上,捶打得结实的大床摇晃了两下,然后床板发出嘎巴一声,从中间断裂开来。心中的怒焰全部倾注在床上,那张可怜的床无力承载他的愤怒,散了架子。“说……药是从哪里来的?”她进宫来从未出得宫门半步,即使出了宫门,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也不可能轻易得到,一定是有人给她的,会不会是阎霄?百里清风倏地眯起眼睛,冷声问道。“……”紧紧闭上嘴,一言不发,木念知道,她不能说出阎霄,不然……就让自己一人将所有承担吧。“请皇上赐我一死。”
“你……”大手猛地钳住她柔润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是不是阎霄让你杀朕的?说……”木念浑身一颤,清澈的眸光慢慢变得黯淡,紧紧咬了咬嘴唇,“是你太过暴虐,我实在承受不了,所以我想要你死。”嘴唇被贝齿咬得冒出了血丝,她却还是狠狠的咬着,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此刻心里的疼已经令她快要无法呼吸了。“难道朕对你的好你竟然一点也感受不到吗?你这个无心的女人,好,好……”
百里清风后退了一步,目光狠狠瞪着木念,“朕是暴虐,呵呵,你说的没错,那朕就暴虐给你看,朕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来人……”突然他暴喝一声,震得木念浑身一颤,难过地看着他伤心痛苦的脸庞,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却不愿让他看见,于是快速低下头,那一颗颗清澈的水滴从她的眼中滴落,滴到地面,隐没于土中,不着一丝痕迹。外面的侍卫很快走了进来,见到帐内的情景愣了一下,很快低下头单腿跪地,“参见皇上,皇后。”“皇后……哈哈……”百里清风冷笑一声,“即刻拔营回宫。”顿了一下,接着道:“回宫后将她直接关进天牢,待朕处置。”
说完不再看木念一眼,迈着艰难的步子,高扬起胸膛,从木念身边走过,缓缓走出了大帐,只留下一阵冰冷的气息。
坐在天牢的地上,望着墙上一扇小小的窗子,天亮了微弱的光线透过狭小窗户照射进来,一丝微光落上木念怅然的眼,浓密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模糊的烟青。光柱中的灰尘在光线下悄然无声地上下翻滚,木念静静地看着,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那冬日里无声无息飘落的雪花……
昨日深夜他们一行人回到了皇宫,她就被直接送到了这里来,进来时她惊讶的发现,原来这里的环境竟然不是那么恶劣,小小的空间被打扫的还算干净,没有怪异的腐朽味道。地面是大块的砖石铺就而成,虽然没有床铺,但是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干燥而又柔软的稻草,上面还放了锦缎的被褥,她就躺在那稻草上睡了一夜。
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在回宫的路上木念没有再见到百里清风一眼,可是心中却隐隐地担忧着他的伤情。她感到一丝可笑,自己从何时也会开始担忧他了呢,呵呵!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脸的淡然,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时间在她的静止中悄然划过,一天过去了,却没有等到任何的审问。木念望了眼窗外寥寥无几的星星,望着那闪烁的眼睛,安静地躺了下来。半晌蓦地睁开眼睛,用目光淡扫着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空无一人的栅栏外。那里空无一人?这样的情形多少有些不同寻常。守卫们都去了哪里?目光移动,慢慢的落到栅栏边缘那无意间露出的一个衣角上。明黄色的衣角,上面隐隐绣着繁复的花饰。似曾相识。心猛地震住了,黯淡的眼睛倏地亮起一抹亮彩来,会是他吗?心竟然出奇地怦怦跳了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地快速坐起。
木念刚想站起身去看看,又突觉自己的可笑,于是又坐了下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角柔和而令人倍感温暖的明黄色,静静的,无声无息,心在一瞬间感觉很累很累。栅栏深处百里清风深深看了一眼气色尚好的木念,看着她眼睛突然的一亮,紧接着她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他看不懂的神情。他微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轻若烟云,可以被风轻易吹散,但这细微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敲进了木念的心里。看了片刻,百里清风转身悄然离开,对木念的行为他始终无法释怀。他离开后木念颓然地躺在地上,心不停地抽动。对于他这样的男人,她今生与他恐怕是要纠葛太多,注定彼此伤害的太多……
若想和谐的相处除非要等来世……猛然一惊,自己怎么这么自然就想到要与他来世还要纠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木念摇了摇头,挥退了心中那一丝不明所以的怦然,再次躺在地上闭起了眼睛。若说来世,她也应该与阎宵纠缠,不离不弃啊!接下来的两天木念醒来就是静静的坐着,发呆,她有时会想,究竟怎样的爱才是刻骨铭心的,自己与阎宵的爱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爱?她心中深刻的知道自己爱着阎宵,爱的刻骨,她也相信阎宵同样爱她深刻,可是在阎宵的心中,自己与家国天下比起来,就会显得不值一提了。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几经生死之后,木念心中隐隐猜出了什么,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那个给她送信,给她毒药的林拓,他们其实都是……她不傻,她心里早就有预感,隐约之中早就猜测出了一些端倪,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不愿意去相信那个人会一次次看着她处于危险之中而不为所动;那个她想要生死相随的爱人,能为了所谓的忠义,瞒骗于她,利用她,任她深陷冰冷的深宫苦苦挣扎而不施援手。她很想见见他,问问他,在他做出那样选择的时候有没有心疼过她,有没有牵挂过她,有没有会想过若是因此她真的不在了,他是否会再次如她曾经所见的那般,会肝肠寸断,会痛不欲生?可是若是她真的不在了,那么再多的眼泪,再多的悔恨是否还有意义?
即便是想得很清楚了,可是心中的爱意却依旧存在,无法消散,木念知道自己依旧爱着阎霄,依旧渴望与他在一起,依旧会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依旧会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身不由己,她依旧会在内心深处选择去接纳他。对于百里清风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对待,曾经原以为那么根深蒂固的厌恶,那么毅然坚决的拒绝,却在他不顾一切为自己挡下刀剑之时,化作了深深的感动,感动他待自己的情,只是心中早已有了他人,所以无法回应罢了。
如今百里清风将她关押在天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也可以将心中的亏欠减少分毫,不至于太过自责。就在这样沉郁的心情下,木念在天牢度过了整整三天,这期间不曾有人来探望过她,更没等到百里清风的发落。乱发散乱成丝,上面零星沾着几根枯黄的稻草,木念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邋遢。对于自己的凌乱她一点也不介意,这些天心境反而平和了下来,竟然会偶尔想起百里清风待自己的柔情,忽略了他曾对自己的伤害。百里清风对自己的那份深情似乎太过执着,那样的拼死相救,连普通的男子都难以做到,何况是帝王身份的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一切似乎都难以挽回了,自己做了毒害他的事情,她不期望他的谅解,想到这她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静静地坐着,木念倾听寂寞一丝一丝醒来,在空中无声飞舞。外面春风悄悄地吹送着,吹化了地面的积雪,姹紫嫣红的季节即将来临,她也许没有机会见到了吧。人倦了,乏了,太多的纠葛令她有些厌世了,最初那份不顾任何代价也要转世为人的勇气在这些生死磨难中一点点地消磨了,如今的她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世间的一切不是自己努力就能得到的,哪怕是微薄的幸福也会顺着指尖一点点流逝,抓也抓不住。就在那样彷徨无助的心情下,坐在墙角的木念轻轻哼出歌来,淡漠的脸帖靠在墙上,眼中一片落寞。也许是不愿意再受到心灵的煎熬,也许是一切都该结束了。所以在第二天的傍晚,当牢监送来晚饭时,她故意将饭碗打破,然后悄悄将一块尖利的瓷碗碎片偷偷藏在稻草下面。
当夜深人静之时,木念将那块碎片摸了出来,眼睛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黑夜,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当那个和尚第二次要求她离去时,她若是选择离去,是否一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切的一切都不会令她如此痛心了。泪无声地滴落下来,一颗,两颗,直至连成一串断了线的珍珠,闪着凄然决绝的光在夜里盈亮。“宵……我太累了,不想再等下去了……所以我选择离开,永远地离开了……”在这一刻木念心中脑中想了太多的事情,与阎宵的甜蜜,为阎宵的担忧与痛心,还有便是百里清风为自己挡箭时深情的眼眸,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令她感伤。嘴角微微上扬,她露出一丝清浅的笑,目光投向窗外,像是穿透狭小的窗口,望向不可知的遥远苍穹,空茫而悠远。纤细的手拿起尖利的瓷片,放到自己的腕间,使劲一划,然后莹润的手臂上亮起妖冶的鲜红……
嘴角带着笑,她缓缓躺了下来。“对不起了,清风,希望你能早日好起来,呵呵……”木念微笑着,笑容像一滴血从她白皙细嫩的脸上渗出来,她静静的躺着,异常的安静。手腕上那条炸开的缝,像微张的嘴唇,一条白筋,横卧槽底。狭小的窗口透进一丝微弱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心里的压抑,茫然随着这重重的一割,倾泄出去,伤口吸引与转换了木念很多的注意力,心也似乎因为手腕处的疼痛而变得轻松了不少。
木念微侧着头,长发落在手臂上,鲜血水一样汩汩地渗透出来,缓缓地淹没了伤口。她开始颤栗起来。眼前似乎浮现出一群绵羊,它们正慢慢地啃着山坡上的青草,悠闲地向前头涌进,如鲜血漫过茫茫的山头。月光冰冷地照着,牢房内的气温越到深夜越是寒冷,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我正在死去吗?’木念闭上眼睛,想品砸死亡的味道,却只听见心在胸膛里跳动,像一口钟,在不停地回响。
血像奔流的小溪,大滴大滴地滑落,枯黄的稻草上开出了一朵一朵的小梅花,逐渐涂染成一朵巨大的牡丹。所有的血都往伤口处涌,像城门的出口,人们堵在那里,挤成一团,然后细细地分流出来。腕间突来的疼痛似乎将木念绝望的心激醒了一般,无神的眼睛蓦地闪过一丝亮光,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只因愧疚就寻死,只因心感到疲惫就不想活了吗?她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自己脆弱到以一死来逃避吗?死了就真的可以逃避一切吗?不------她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笑着面对一切,自己不能就这样轻易结束自己,好不容易转世为人,她还要去见阎霄,当面问他,在他做这一切的同时是否会后悔,会想到她会心痛?猛地坐起身,原本消沉低糜的情绪一扫而光,眼中再次燃起生命的火焰。
头开始晕了,她不能再等了。“刺啦”一声,棉裙的衣角被她用力一撕扯,扯下一块柔软的布条,然后紧紧地缠绕在腕间那狰狞的伤口上,绕了几圈然后手嘴并用打了一个死结。“来人啊……”清亮的声音在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的天牢里突然响起,声音撞击着墙壁,传出很远,也撞击回自己的耳中,带来一片回响。半晌守牢侍卫睁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的出现,“谁啊,这深更半夜的鬼叫个啥?”他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站在木栅栏里的木念时,猛地清醒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虽然这个皇后被打入天牢,但是皇上一天没定罪,他还是不敢多有得罪的。“娘娘,这么晚了你有什么吩咐?”
木念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瞬间变脸的行为不予理睬,现在有药止血才是最重要的。“我的手受伤了,可以给我取些伤药吗?”她了解这些侍卫的嘴脸,都是趋炎附势之辈,现在自己有求于他,只能放缓口气,但是她依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口气虽然缓和但是却不**份。那侍卫愣了一下,目光朝着木念身上扫来,最后落在那只伤了的手腕上,看着那缠绑的布条染红了鲜血,他不禁倒吸一口气,眼中露出惊诧。没人伤害她怎么会受伤,除非……想到这他心中已经了然。
“娘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取药来。”说着转身快步离开了,他回屋里找了半天翻出一瓶止血药,然后出来递给了木念。木念伸手接过,微微一笑,“多谢了。”“应该的,应该的。”说着那个侍卫走了出去,对另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声,那个侍卫披了一件外袍匆匆往龙翔殿方向走去。深夜,天气有些微变,刮起了北风,原本已不甚冷的夜晚突然间变得冷冽起来。龙翔殿门口两只大红灯笼随风摇曳不停,红绸的灯笼里燃烧的蜡烛随着剧烈的摇晃忽明忽暗,突然闪了一下,一个灯笼轰地一下燃了起来,火随着风势,猛地窜起老高,吐着猩红的芯子。分侍两边的御前侍卫一见连忙纵身一跃,将灯笼打落,远离了其他可燃东西的灯笼很快便燃烧殆尽,火光愈来愈弱,最后悄然熄灭,只留下一股浓烈的浓烟,被风一吹,很快便消散无踪了。龙翔殿内百里清风斜倚在龙床上,身上盖着湖蓝色的软烟锦被,贾庭章坐在一边。两人正在讨论这次刺杀的事情,百里清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一双流光潋滟邪魅异常凤眸中却闪烁着精光。
“丞相,你如何看待这件事情?”贾庭章沉吟了片刻,道:“陛下,老臣以为那瓶毒药是从皇后身上掉落的,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指使皇后下毒的人应该与之关系异常密切。”贾庭章想说,皇后虽然目前身份是冰艳颖,可是他知道她是曾经的九公主,所以那个指使她下毒的很有可能是阎霄,只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出口,皇上已经变更了九公主的身份,就是不愿天下人说他娶了自己的侄女。偷眼看了一眼龙床上姿态慵懒的百里清风,没有发现他的脸色有任何变化,贾庭章接着道:“至于那些在猎场伏击皇上的人,可能与睿王爷有关。最近老臣查出,睿王爷秘密养了许多暗人,专为他清除异己所用,所以那些带着面具的杀手或许是他派出的也不一定。”
百里清风静静的听着,脸上依旧浅笑着,两只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纸条,那是他派出的暗影送来的,昨晚他们劫到了一只飞往上饶方向的信鸽,纸条就绑在信鸽的脚上。上面的字迹是夜幽城亲笔书写,百里清风清楚的认识,内容是通知鲁南王,说皇上已经重伤昏迷,让鲁南王做好准备伺机而动。这个伺机而动,虽然没有写的详细,但是百里清风心里明白,他们是按耐不住了,想要造反了!
百里清风夹着纸条的手动了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狠厉。指使皇后对自己下药这件事肯定与阎霄脱离不了干系,也只有阎霄能说动她来毒害自己,只不过他是如何将毒药偷偷给了她的呢,再者阎霄就不怕事情败露了他会杀了她吗?而她也明知事情可能败露,还是会心甘情愿地答应,是不是可以说她已经爱他刻骨,想到曾经她为了能让他答应放阎霄一条生路时,就可以抛弃一切,可以不顾自己答应嫁给他。想到这些百里清风心中酸涩一痛,片刻他挥去那份伤情。伸手将纸条递给了贾庭章,“丞相,看看这个。”贾庭章展开纸条一看,脸色大变,“皇上,这……这是谋逆的大罪。”
“不过证据不够充分,朕还想找到更多的罪证来将他置于死地。”说着百里清风的眼中寒光一闪,想要除去国内一些心存异议的臣子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在百里清风与贾庭章商议之时,兵部侍郎刘戈深夜觐见,刘德全见到他时连忙露出笑容,“刘大人,这深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要求见皇上,皇上龙体欠安,若不是至关紧要的,还是明天早朝来吧。”刘戈是个耿直的人,听刘德全一说,脸色一沉,“边关急报,请公公一定要通报皇上,事关重大。”
看着他一脸严肃,刘德全心中也着急了,连忙转身走进龙翔殿。门帘一挑他低头走了进去,“皇上,兵部侍郎刘戈有急事求见。”“传。”刘戈是自己的心腹,此刻前来必是大事。一身蓝色官袍身材敦实的刘戈大步走了进来,“参见皇上。”“起来吧,赐座。”“谢皇上。”刘戈坐在一边一脸的凝重,他对贾庭章微微颌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八百里急报。“皇上,这份急报是刚刚前线副将快马加鞭送到臣的手中的,边关现在军粮吃紧。”“嗯?朕不是已经派人押送足够的军粮去了前线吗?怎么还会?”
“皇上是押送了大量军粮,但是那些军粮却没有如数送到我军之中,而是大部分送到了上饶的鲁南王府。如今天寒地冻,我军已经有几日没有足够的粮食可吃了。”“你说什么?”百里清风瞪视着刘戈,笑脸敛去,一掀被子霍地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动作令伤口裂了开来,毫不理会伤口挣裂带来的疼痛。眼睛盯着刘戈。一旁的贾庭章也是满脸的惊愕。“押送军粮的孙虎押送军粮没有直接去齐国境内我军的大营,而是绕到去了上饶,将军粮全部转送给了鲁南王。
前线大元帅陈峰已经发了几回加急情报回京,却都被睿王爷给暗中扣下了,如今齐国闹雪灾,我军军粮所剩无几,所以元帅才派人将急报送至微臣府上,微臣不敢耽搁,连夜报告皇上。”“你是说夜幽城?”百里清风脸色阴沉,浑身爆发出浓浓的怒气。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整个大殿内汇聚了令人窒息的压抑。
“正是。”“传那副将来见朕。”“遵旨。”一身风霜的郑宇副将被带进皇宫,他曾是百里清风的贴身侍卫,为人正直沉稳。后来为了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百里清风将他派到军营,安排了一个副将的官职给他。郑宇一见皇上,脸上满是难过。他将前线的事情一一报告给百里清风。原本鲁国大军已经兵逼齐国皇城,但是却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了三天三夜,大雪阻碍,无法进攻。原本可以很快攻下都城的,但是由于雪灾,迟迟无法攻克,军粮却所剩无几。
在收到皇上送粮的消息时,整个军营曾一片欢喜,哪知道,那押粮官在进入军营后在军中的水井里投毒,幸亏陈峰及时发现才免于一难,然而那孙虎却给逃了,而那送来的军粮一检查,竟然都是稻壳子,后来一调查才知,孙虎早已秘密将军粮送往了上饶,而且一同押粮的鲁国士兵也全部遇害。没粮,又天寒地冻,士兵苦不堪言,求粮的急报连发几封,却都被夜幽城暗中给拦截了,所以郑宇才被派来,路上他遭到了劫杀,幸好拼出一条命来到京城找到了刘戈,将急报面呈给了皇上。百里清风听了他的话,眼睛愤怒的蹦蹦直跳,紧闭薄唇,沉默了片刻,道:“来人,传夜幽城觐见。”
然后又转身对贾庭章道:“你带领御林军五百去睿王府搜搜。”他对贾庭章使了一个眼色,贾庭章会意,连忙施礼出去了。目光再次投到郑宇身上,看着他因昼夜赶路而憔悴的脸,声音舒缓了许多。“郑副将一路辛苦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朕会再派人送粮前往前线,定不会令我军将士挨冻受饿的。”“谢万岁。”刘戈与郑宇也退了出去。百里清风坐在床上,双手揉着太阳穴,心中气愤难当,眼中喷出骇人的熊熊火焰,直逼苍穹。这时刘德全又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百里清风,低声道:“皇上,皇后在天牢割腕自尽了。”
“什么……”百里清风猛地一震,身子一晃,随即是愤怒,剑眉立起。“她……自尽?”……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原本还异常晴朗的夜晚,突然狂风大作,乌云黑压压地遮住了月光,整个天地变得一片黑暗没有光亮,远处天际隐隐传来阵阵的闷雷声。“咔嚓”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划作两半,刺目的光一路划到远处的天际。紧接着闪电雷鸣一声接着一声。“轰隆”,一声炸雷擦着地面响起,瓢泼大雨从天幕倾泻而下,转瞬间,天地就被银丝灌满,整个世界压抑的似乎连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黑沉沉地压下来。雨点密集地击打在地上,一落地躯体便粉碎了。击打在积水的地方,也只是敲打出许多转瞬即逝的水坑,然后很快地融入到积水里,毁灭与淹没了。大雨来得急走了也快,不久雨便柔和起来,一滴一滴,稀稀疏疏,谄媚与温和地抚慰被它肆虐过的事物。人总是看不到,雨过天晴时,乌云在远处徘徊。
天牢里木念默默地将止血药撒在伤口处,一层白白的粉末刚刚落在手腕上,很快又有新鲜的血液涌出来,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五次血终于止住了,她再次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然后静静地靠着墙壁坐着,闭上眼睛,沉淀自己的心情。龙翔殿贾庭章匆匆忙忙从宫外赶回,虽然有侍卫为他撑着大大的油纸伞,但是脚下的皂靴还有官袍的下摆还是被地面的雨水给溅湿。顾不上这些,他一脸焦急地直奔龙翔殿。“刘公公,请通报一声,说老臣有急事求见皇上。”“大人稍候。”刘德全不敢耽搁,连忙走进大殿,很快走了出来,对着贾庭章深施一礼,“皇上宣大人觐见呢。”
贾庭章迈开大步,甚至有点小跑的,快速走了进去。“皇上,”他刚要下跪,坐在一边的百里清风对他摆了摆手,“免了吧。”“皇上,老臣刚刚去了睿王府,可是却发现睿王爷已经畏罪潜逃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究竟是谁通风报的信,百里清风浑身散发出极度的冰寒之气,似乎能将整个大殿都冻结起来。
“据查他带着两个侍卫在一个时辰前拿着皇上的令牌从东城门离开,不知去向,老臣一查,他是造了块假令牌来冒充,而那跟随的侍卫貌似是阎霄!同时老臣还在睿王府的密室里搜到了他与鲁南王的书信密函。”说着将几封用黑色锦缎包着的书函递给了百里清风,百里清风一一看过,“啪”地一声将那些书信狠狠砸到地上。他俊美的脸上布满寒冰,一双幽深的眼眸中迸射出骇人的怒气。
“好个夜幽城,朕倒是低估了你。来人,传令下去,追捕夜幽城,势必将他给朕捉拿回来。同时往上饶处增兵,缉拿鲁南王。”御前侍卫带着人马一溜烟地朝着东城门狂奔而去了。大殿内百里清风深蹙浓眉,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突然间感到有些头痛。是他掉以轻心了,让夜幽城逃脱了,不过夜幽城毕竟是皇族,号召力很大,若是抓不到他,情势会严峻,而阎霄也是一名有勇有谋的将才,他如今死心塌地跟随夜幽城,对自己的威胁也是很大……他的眉间拢得更深了,一脸凝重,忽然眼中一亮,他或许应该去见见那个人了。本来应该将木念从天牢中提出来审问的,可是百里清风却想看看她此刻的样子,不是说她自尽了吗,然而割了腕后又要上药,这个女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当他走进天牢,看到正侧卧在地头朝外安详入眠的木念时,百里清风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昨天看她时还一副愁苦的样子,怎么现在却如此云淡风轻。
他挥退了左右然后推开牢门走了进去,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睡姿,那么恬静,头发虽然凌乱,几缕发丝拂在脸颊上,沉静的脸上有一种宁静的美。在她的安宁中百里清风的心不禁柔软了起来。目光缓缓扫到她的手腕处,看到那里绑着的布条,又看到地上一个染满了血的破布,百里清风仿佛感觉那伤口是伤在自己的身上一样,不自觉地伸出手探向她的手腕。手还没有碰到她的手,睡梦中的木念似乎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感觉有人在凝视着自己,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百里清风神情复杂的蹲在眼前,看到他她眼中竟然露出一丝欣喜,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见她猛然醒来,百里清风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子,眼中的温情被一层寒冰所掩埋,嘴角露出讥笑。
“听说你要自尽,怎么不干脆死到底,难不成是为了做戏给朕看的不成?是想要朕怜惜你,放了你不成?”冷蔑的一笑,他再次蹲下身子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狠狠地盯着她。木念刚刚升腾起的一丝喜悦被他的言语无情地浇熄了,一丝笑意凝结在脸上,不愿意理会他的话语,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怎么?把头转过来看着朕。”
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紧紧的,将白皙的皮肤掐出了红痕,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要想朕放了你,你就要想办法取悦朕。”冰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心中带着一丝不忍的疼,但是却恼怒她对自己的冷漠与无情。想要借以侮辱她来舒缓心中的那份难以熄灭的怒焰和那股隐隐的疼痛。却不知这样不仅伤害了他人,也伤害着自己。听了他的话,木念心中一颤,缓缓地抬眸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的嘲讽与讥诮,她心中苦笑了一下,曾经他眼中的深情她再也找不到痕迹,呵呵,这样也好,自己也不必背负太多的负担,因为无法给予同样的回应。“取悦你吗?好。”她淡然的看着他,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脱下自己的衣衫,一层一层脱掉,当光滑的身体带着光泽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时,百里清风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他的采撷,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却令百里清风心中没来由的一酸。大手扯过地上的衣服,丢在她的身上,然后冷冷地说:
“你这叫做取悦吗?哼-----”顿了顿,平复了一些心中的鼓噪,他接着道:“夜幽城谋反,阎霄跟随者他连夜逃出京城,你有何感受?”木念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希望阎霄能逃脱他的追捕,令一方面又隐隐的觉得对不住百里清风,为了阎霄她曾差点要了他的命。一时间心中有些乱,木念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说明她的不安。“他抛下你,自己逃命去了,你却被关在天牢里,是不是心中很不是滋味?”
百里清风戏谑地伸手在她的腰上画着圈圈,温热的指尖引起她一阵激颤,木念咬着牙忍住心中升腾起的悸动,不言不语。“说,下毒是不是阎霄指使你做的,你们还有什么阴谋?”声音突然骤冷,如来自阴冷的地狱深处,阴森至极。唉……木念叹了口气,依旧不言不语。百里清风死死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又恨又恼又心疼,最后愤愤地离开了天牢。他一离开,木念将身子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彷徨无措,阎霄的事情百里清风真的发现了吗,还是存心诈她呢?她不能确定。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阎霄谋反的事情败露了,那么他真的逃离了吗?一夜无眠,她心中惴惴不安,充满了担忧。直到天亮木念才迷迷糊糊沉睡过去,可是刚睡着不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两个中年嬷嬷走了进来,粗鲁地将她叫醒,不容分说地拖着她就往外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她甩开她们的束缚,大声问道。“太皇太后要见你。”一个微胖穿着深红色锦缎棉裙的嬷嬷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盯着木念的眼神充满了不屑。“太皇太后?……”那个听说总是外出拜佛不怎么在宫内的太皇太后,她回宫了吗?她见自己为了什么?看着那两个嬷嬷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木念心中隐隐泛起不安。木念很快便被那两个嬷嬷连推带搡地带出了天牢,走出去,一眼明丽的阳光白花花地照着,令木念有一瞬睁不开眼,刺得她的眼睛一阵的发酸,伸手挡在额前,眯起了眸子。耀眼的阳光照在皇城的建筑上,带出飞阁流丹的斑斓色彩。
多好的一天啊!一出天牢两个嬷嬷立刻上前大力地抓住木念的胳膊押着她往太后的慈云宫走,她们粗壮的大手弄得木念胳膊一阵酸疼,她不悦地甩开了她们,冷冷地道:“我自己能走。”看到她冷漠的样子,两个嬷嬷愣了一下,然后冷蔑的哼了一声,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倒也再没上前来。在皇宫的一处长廊处,翠屏远远地看到了木念,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她知道她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心中不免一阵诧异,突然心中一惊,连忙往龙翔殿方向走去。一路匆匆,精致的亭台水榭,湖畔玉桥,碧瓦崇楼,不及细看,从眼前掠过。很快来到了慈云宫。
慈云宫比皇上的龙翔殿华丽奢侈多了,木念扫眼一看,只见一对金色古龙纹四足炉置在香案上,两旁黄漆梅花香几边置了一对犁花石双耳三足炉,紫檀木雕百花屏风后放着铜兽紫堇炉,里面散发出清神的淡淡香气。擅木桌上摆放着软玉翡翠雕刻的翠绿芯白菜。地面是光洁的莲花纹地砖。太皇太后端坐在殿中,手中拿着一串白水晶的念珠正闭着眼睛,手指不停地捻动着那晶亮的珠子。她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虽然皇家的保养得体,也挡不住岁月的风霜,脸上挂了几道皱纹,一身青黑色绣金凤长袍,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尊贵与慈祥。
太皇太后以仁德闻名,而又从不过问朝政,百里清风父母早亡,她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所以百里清风对她十分的敬重与依赖。两个嬷嬷一进殿就马上收起了嚣张换成了一脸恭敬的表情,跪在地上说道:“回太皇太后,冰艳颖带到。”上首的老人缓缓的睁开眼睛,打量着发丝凌乱,衣服破烂的木念,眉头一蹙,眼里深处闪出针芒般的冷意。木念心里一跳,然后缓缓跪在她的面前,“参见太皇太后。”举止得体,丝毫不见任何的慌乱。她低着头垂下眼帘,但却能感觉到太皇太后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很冷。
“老祖宗,要先审问吗?”一个嬷嬷满脸横肉,盯着木念看着,眼中露出了阴狠而又兴奋的光芒。太皇太后略微一点头,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抬起头来。”木念听话的微微抬首,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太皇太后在看清木念的一瞬先是一愣,之后眼神就像两把冰锥,似要将她刺穿一般,她看起来慈祥,没想到却实则狠毒。
她已经看出来眼前跪着的人就是九公主夜颜,她心中诧异了一瞬,她原本以为皇后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她虽然知道这个九公主不是夜赫的亲女儿,但是……如今自己的孙儿竟然为了她神魂颠倒,还纳她为后,真的是有伤风化。“你……你个妖女,当初先帝将你从宫外带回,哀家就有所怀疑,后来调查知道你不是先帝亲女,但是先帝疼爱你,你也没做什么太过的事情,哀家就容下了你,可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竟然勾引了当今皇上,还妖颜惑主,令皇上几次三番差点为了你丢掉了性命。”她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念珠,接着道:“你这个狐媚子用了什么法子迷得皇上为你去天山亲采雪莲,然而新伤未愈,又为你挡了一箭挨了一刀,你倒好,心肠歹毒地偷偷给我皇孙下毒,你好大的胆子。”太皇太后突然提高了声调,满脸的气恼。
原本波澜不惊的木念在听到她的话后,心中猛地一震,脑中浮现了百里清风身上那些她不明所以的伤口,平静的脸变了颜色,满眼的不敢置信。原来那些伤也是为了自己才受的吗?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在慢慢扩大,一丝不明的情愫萦绕其间,却是缠缠绕绕。“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就不顾性命,也不可以专为你一个人动情,我那傻皇孙竟然对哀家说要解散后宫,此生只要你一个妻子,哈哈哈……”她冷笑不断,讥笑连连,“你个贱人,你也配。若你没有存心伤害皇上,哀家或许还可以饶你一命,但是如今你竟然作出弑君的事情来,如此大逆不道,即使皇上那边有心偏袒,哀家也不能放过你。”百里清风只要她一个,此生只要她一个妻子吗?他竟然为了自己要这般吗?脑袋里乱哄哄地一阵乱响,再也听不到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了,只是震惊与错愕。
“哼,今天你就休想走出我这慈云宫。”太皇太后朝着身边的两个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走到木念身边,一把抓住她,身上一疼木念这才清醒过来。发现那两个嬷嬷正抓着她纤细嫩滑的双手,将一根长长的针刺入她的指尖,血珠从指尖缓缓流下,那样的鲜红,一阵锐痛疼得木念尖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都说十指连心,一点也不错。看着她疼痛不已的脸,太皇太后面上泛起一丝冷厉的笑容,这让她端庄高贵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别怪哀家心狠手辣,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这时一个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搁着一杯毒酒和一方白绫。“你自己选。”她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她,眼中的寒芒却一闪而过。木念淡然地看着那毒酒与白绫,心中想着她说过的话,他真的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吗?真的那么多吗,值得吗?眼中突然闪烁起点点泪花,木念端起面前的酒杯,她知道太皇太后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了,但是昨夜自己割腕之后就明白生命的重要,开始对生命愈发珍视起来,可今天……难道说……自己是否要逃走呢?可是又能够逃脱吗?正踌躇着,只觉得手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敲,手中的酒杯一时拿不稳,“啪”地掉落地上,裂成碎片,酒液溅了一地。众人都惊愕之际,只见一袭金丝绣着的五爪飞龙黄色锦袍的百里清风大步走了进来,眉宇间深深拢起,眼中有隐忍的愤怒。“参加皇上……”一众宫女太监皆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百里清风理也不理,径直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孙儿拜见皇祖母。”眼中的怒焰瞬间被他掩埋,他笑着坐到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见到百里清风,有些吃惊,但是看到他一脸的笑容,原本欲沉的脸舒缓了不少。“皇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早朝吗?怎么有时间来哀家这里?”她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语气不温不火。“哦,今儿无甚大事,就早早退朝了,孙儿想着过来看看皇祖母,顺便问问皇祖母大寿要怎么办,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她也在这里,朕倒是十分好奇呀。”
“皇上,这个妖妇犯了弑君大罪,哀家不能视而不见,不予理睬,所以哀家今天是要将她赐死,以免了她以后再伤害到皇上。”百里清风听了心中一震,幸好他来得及时,要不然就只能看到她的尸体了,他知道皇祖母不喜欢她,但是却没有想到会真的要除去她,一想到她将会不存在,心就一阵钝痛,即使她对自己无情,但是他就是狠不下心杀了她。“皇祖母所言即是,”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道:“孙儿之所以留着她就是为了好好的折磨她,让她那么容易就死岂不是便宜了她不成。”
“皇上……”太皇太后皱起眉头,心中不快,她知道他是在袒护那个贱人,可是他人如今在此,若是自己一意要杀了她,肯定会在他们祖孙之间造成裂痕,眼珠一转,她微微一笑。“那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她?”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指向地上站着的木念。木念缓缓抬起头偷看百里清风,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深邃的眸间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微微启唇。“不如就废了她的后位,然后贬为宫女,安排在浣衣房,皇祖母以为如何?”百里清风知道即使现在不处罚她,等过两天大臣们也会要求废后的,因为她的弑君之罪,他如今的做法算是保住了她的命,至于以后……他感到一阵头疼。“这也太便宜了她了。”太皇太后明显不满他的安排。百里清风看了看她,面色一冷,一双薄唇紧紧闭上,太皇太后见了微微一叹,“罢了,就如皇上所言吧。带她下去吧。”
说着一摆手,那两个嬷嬷眼中的兴奋之光消失了,推搡着木念离开了大殿,走出去的瞬间木念回头看了百里清风一眼,却没有看到他对自己投来目光,而是笑着与太皇太后聊着什么,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落寞。
被贬为宫女对木念来说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宫人都被百里清风换过了,所以之前虽然她顶着一个皇后的头衔,但是很多人根本不认识她这个皇后,而她也从来没有被他以皇后之礼待过,只要心里不在乎,那么做什么都无所谓。
一路上两个嬷嬷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笑话她这个被废弃的皇后竟然成了一个浣衣奴,她瞥了她们一眼脸上并无太大波澜。大不了就是多干些活,过些苦日子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百里清风,木念的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伤感,深吸一口气挥去那份鼓噪,她平静地走进浣衣局。浣衣局在皇宫的东北角,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里面都是一些姿色平庸的宫女,是最低贱宫女待着的地方。她的出现令里面的人都是一惊,大家都在猜想这么一个样貌俊俏的女子怎么会被安排到这里,但是由于宫规严格,谁也没有多问一句。木念被安排到一个四人住的房间里,一进屋就看到一个女子匆匆往外走,见到她时那女子停了一下,对她淡淡一笑就离开了。木念找了一个没人睡的床铺坐了下来,打量起屋内的摆设,四张简单的木床,两把椅子
一张半旧不新的桌子,还有一个简陋破旧的柜子,墙壁上斑驳一片,破旧的屋顶上穿透下几束阳光,映在潮湿的地板上,闪亮着异样的光彩,愈加显得这个房间的破败与残旧!屋里的人都不在,应该都出去干活去了。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太监走了进来,尖细着嗓子说了一大堆浣衣局的规矩,又拿了一套粗布宫女制服,叫她换上。她盯着那一身粗糙的衣服,就连曾经扫北侯府里的粗使丫鬟穿的衣服都比这好,不过她眉头也没皱的就换上了衣服,不过是一身臭皮囊,华丽与粗糙没有多大的区别。
随意地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将一头青丝梳成两条辫子,然后又洗了一把多日来充满尘垢的脸,跟着那个太监出去干活了。
默默地坐在木盆前,看着眼前堆积如小山的衣服,木念有些瞠目结舌,但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便低下头开始洗起来。她拿起一块皂角,抹在衣服上,将衣服大把大把的揉搓后,再用木槌狠狠的捶打,激起的脏水溅在了她的脸上,衣服上,即使脏乱她的脸上确是毫无波澜。唯有手浸入冰冷的水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冰冷刺骨的水扎进皮肤,如刺骨的寒针刺入身体,冷得打了一个冷战,于是愈发地用力捶打着,不久竟然累出一头汗来。
就这样使劲的洗着,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屋檐后时,昏黄的灯光被点燃,其他的宫女都已经将自己分内的衣服洗完,唯有木念还剩下半盆,宫女们一个个离开去吃饭休息去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她纤弱的身影,她刚站起身想要去吃饭,管事太监瞅见了,从一旁窜出来,对她冷哼一声,然后抄起手中的木棍朝着她的后背就是一棍,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她转过身看到那个太监正瞪着自己,“不干完这些活,休息吃饭,也别想睡觉。”说完扭着身子离开了,木念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来,埋头洗起衣服来。一下又一下麻木的揉搓着手中的衣服,天色黑了下来,盆里的水愈显刺骨冰凉,她的手此刻已经冻的没有了任何知觉,周围漆黑一片,院子内只听见“唰唰唰”洗衣服的声音。
借着昏暗的月光,木念卖力的洗刷着面前数不清的衣服,腰间早已酸痛的快要断掉,手脚关节也是酸痛无比。当洗完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浣衣局各房间的灯火早已熄灭,此时,夜深人静,到处一派静谧,木念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锤了锤酸疼不已的腰,将散乱到脸上的发丝掳到耳后,感觉前所未有的疲乏。
肚子里空荡荡的,饥饿袭来,感觉一阵头昏,抬起头望了一眼天边清冷的月亮,她咬着牙走回自己的房间。没有一丝力气去找饭吃,她爬到床上,眼皮一垂就睡着了。接连的几天木念都是在一身疲惫下洗完衣服的,回到屋子后除了倒头睡觉什么也不想,同时也常常累的没有力气吃饭。
仅仅几天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如今显得更大了,但也更显得她的轻灵与绝美。不过一双细嫩的手却变得粗糙了,每天泡在冰水里,经常一天下来手已经冻得又红又肿又麻木了。她同屋的风蓝,也就是第一天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宫女,为人不错,见木念每每因为洗衣到很晚而误了吃饭,她总是偷偷藏了两个馒头或是包子留给她,虽然木念本不是话多的人,但是风蓝总是一脸真诚地对着她笑,给她在这里的寂寞生活带来一丝温暖和慰藉。
这浣衣局因为是最下贱的地方,所以宫女们的消息也相对闭塞,是以连她是被贬的皇后也无人知晓,这多少令木念感到自在一些,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的讥讽,但是无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心里还是舒服的。这一夜她的手一阵阵酸疼,疼得木念睡不着觉,于是披上一件外衣她从床上悄悄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屋外清冷的月光毫无顾忌地照着大地,一阵冷风袭来,她不自觉抱紧双肩。夜里的浣衣局异常的宁静,没有一丝灯光,她呵了口气,然后朝着院外走去。由于浣衣宫女可以走动的地方有限,所以她也只是走附近随意的走走,手指不时传来的胀痛令她突然难过起来。
倚在桥栏上,望着天上那不知人间冷暖的月亮,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泪痕。“不知阎霄如今怎么样了?是否真的是逃离了?唉……”
她幽幽叹着气,心中一阵烦闷,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冷风拂面,感受那独有的清冷。突然脑中闪现出百里清风的脸来,心蓦地一悸,木念吓了一跳,呆呆地望向远方,口中喃喃出声。“他,身上的伤都好了吧?”然后她自嘲地笑笑,他是要捉拿阎霄,而自己为何却想起他,而且想起他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憎恶,反而心底划过一丝暖流呢?她摇了摇头,再次陷入沉思中。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随风飘散,一波一波地飘进她的鼻孔,木念感到有些晕晕的,思绪混乱,身子也渐渐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慢慢朝地上滑去。没等她倒在地上,就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接过了她,将她搂进怀里。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留下明灭的光影,一双狭长的凤目正紧紧盯着怀里的人儿,然后轻轻抱起她,身子轻轻一跃,已经走出了很远。轻轻地将木念放到宽大的龙床上,百里清风心疼地看着她,轻拂她消瘦的脸颊,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这几天他的心一直不平静,将她送到浣衣局那种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忍,但是若是不那样做,恐怕皇祖母不肯轻易放过她。
他虽然一向**,但是却不愿忤逆皇祖母,再者这两日早朝上大臣们都纷纷议论皇后下毒一事,纷纷上书要求赐皇后一死。这令他很是恼火,按照祖制规定,弑君要灭九族,他之前早早废了她贬为宫女就是为了免她一死。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心中难免有些想念,于是今夜踏着月色百里清风想来看看她,却发现木念站在桥上一脸的落寞。看着她落寞的身影,百里清风的心瞬间生疼,想要直接过去,可是又害怕看到她冷漠的一双眼,于是才用了迷香将她迷倒带回了龙翔殿。捧起木念粗糙不少的双手,看着那上面被冻出的冻疮,原本纤细的手指如今有红又肿,百里清风蹙起浓眉,眼中满是心疼。
将她冰冷的双手放到自己的怀里,贴上自己的胸膛,慢慢的捂着。心却像是被刀割了一样,异常的疼痛。他不能再让她在那里呆着了,他得想个理由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拿起一边的冻疮药,他轻轻地涂抹在她的手上,然后用丝绢包裹住她有些溃烂的小手,自己脱了衣服爬上床,轻轻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心中多日来的烦躁在她强而有力的心跳中得到舒缓。清晨,当曙光投射到屋内的时候,木念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屋内的其他宫女已经起床开始梳洗了,她静静地看着四周,心中充满一丝疑惑。
为何会觉得自己昨夜是睡在百里清风的怀里,安心而又温暖,是那样的真实的感觉,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木念自嘲的一笑,那一定是一场梦吧。自己竟然会梦见了他……竟然有些莫名的贪恋他温暖的怀抱……摇了摇头,站起身,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慈云宫一个偏殿的佛堂里太皇太后站在佛龛前,她今天穿了身暗红的对襟棉裙,群角婉迤,腰间一条白色腰带上系着红丝绦,上面络着个凤形玉佩,暗红色的衣服衬得她的脸色红晕,愈发显得高贵端庄。
她在佛像前虔诚地拜了拜,然后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里,烟雾袅袅的升起,一圈一圈向外散开,散发出浓郁的香火味道。她闭着眼睛虔诚地祷告了一阵然后缓缓站起身子。嫩白的手刚一伸出来,旁边的太监立刻殷勤地走过去拖住她的手,搀扶着她走进正殿,坐到贵妃椅上,一边伺候的宫女则跪在她的脚边,一下一下轻轻为她捶着双腿。她微垂眼睫闭目养神,这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她缓缓的睁开眼,眼中露出不悦。“叫她进来吧。”懒懒地吐出话语。
“是。”嬷嬷出去领进进来一个小宫女,一身鹅黄色的裙袍,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眉目清秀,但是眼角眉梢带着轻浮,原来是龙翔殿的宫女柳翠。“奴婢给老祖宗请安。”她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偷眼看着在屋内四处扫了一眼。“嗯,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这里没有外人。”太皇太后懒懒地看着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柳翠略微想了想然后谄媚一笑。“回老祖宗,昨儿深夜奴婢看到皇上将废后冰艳颖抱回寝宫,直到今儿天微亮皇上又抱着她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顿了一下,柳翠接着道:“既然奴婢看到了,想必还会有别人看到,奴婢合计着怕对皇上的声望不好,所以立马跑了来禀告老祖宗。”“嗯,禀报的好,下回皇上那边还有什么事情,你及时过来告诉哀家。”“是,奴婢定当为老祖宗效劳。”“刘嬷嬷取十两银子赏这个丫头。”说完朝着柳翠摆了摆手,自己再次闭上眼睛,心中对木念愈发的厌恶。“谢老祖宗。”柳翠领了赏,欢天喜地的走了。刘嬷嬷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眼中露出不屑。她轻轻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柳翠这小蹄子出卖主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刘嬷嬷嘟囔道。“是个卖主求荣的家伙,不过对哀家有用。”太皇太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满脸不屑的刘嬷嬷,微微一笑,脸上原本不太清晰的皱纹深刻了起来。
这刘嬷嬷跟了她有二十几年了,为了伺候她一直没有出宫嫁人,可谓她的心腹。“这个夜颜让皇上如此迷恋她着实不是好事,你去浣衣局和管事太监说一声好好‘关照关照’她。”刘嬷嬷会意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木念像往常一样被分配了一大推的衣服,她到井边费力地提来两大桶水,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一旁的晾衣绳上晾晒着头天洗好的衣服,一排排各种颜色的衣服迎风飘摆,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阳光的味道。“偷什么懒,还不快去干活,今天若是再干不完,你休想吃一口饭。”管事太监突然从背后走出来,瞪着眼睛对着木念大呼小叫,木念淡淡瞥了他一眼,无视他的恼怒,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拿起衣服放到大木盆里。那管事太监见了,嘴角一撇,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光芒,像是要看好戏一般。木念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一愣,但也没有多加理会,用力搓揉起盆里的衣服。
“哎呀……”她一声惨叫,颤抖着从水中拿出手,只见上面密密扎了好几只绣花针,指尖,掌心上都有,锥心般的疼痛一**袭来,她蹙起了眉头,看着手中流淌出来的鲜血,蓦地抬起头盯着管事太监,只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难道说是他故意的?木念心中一阵气愤,困难地拔掉手中的银针,血一股股涌了出来,滴落到盆里,‘滴答,滴答,’染红了那件材质上好的亮彩衣衫。色彩艳丽的亮黄色衣袍上落上点点殷红,很快便晕染开来,形成一朵朵红梅。“哎呀,你这个贱婢,竟然弄脏了秦小侯爷的衣服,那可是秦小侯爷最钟爱的衣服,特意吩咐了要小心清洗的,你个贱婢看我不打死你。”说着管事太监已经抄起棒子恶狠狠地朝着木念的手臂重重打来,若是被打上胳膊不断也差不多了。木念倒吸口冷气,快速往旁边一躲,躲开了他狠厉的棍棒。
管事太监一见立刻恼羞成怒了,扯着嗓子尖声叫道:“你这个贱婢,竟然有胆子躲,来人给我把她给绑起来。”说话间几个小太监掳胳膊挽袖子地就冲了上来,手里拿着粗绳子不容分说就将木念的双手捆绑了起来。看样子是事先早有准备。木念愤怒地看着他们一脸的奸相,还有那眼中露出的得意洋洋,她心中明白了,一切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折磨自己。但是又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呢?
左想右想,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难道会是太皇太后,前几天她就要将自己置于死地,难道这一次也是她授意的?若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办?正想着,那个管事太监不怀好意地走到她身边,对着身边的小太监道:“这个贱婢,弄毁了秦小侯爷的衣服,来呀,给我掌嘴。”说着就有一个小太监一笑奸笑满眼兴奋地走了出来,“我来。”说着就举起高高的手臂。这时一边的凤蓝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对着管事的太监讨好的一笑,“公公,你看她也不是存心的,而且手都已经伤了,您还是大人有大量,饶恕她一回吧。”
“饶了她,那么主子追究下来我怎么办,小侯爷一向爱美,要是怪下来咱家也是吃罪不起的。”他小圆眼珠子一瞪,放出两道寒光,“你要是看不过去,她的巴掌你来挨!”凤蓝担忧地看了一眼木念,吐了吐舌头,无可奈何地退了回去,木念看见这个时候还有人替自己说情,心中一暖,对凤蓝报以微微一笑,凤蓝见了却咧嘴苦笑了一下,眼中泛起了雾气。这时那个太监已经抡起了胳膊,作势就要打下来,木念心中一慌,心想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该怎么办?怎么办?她蹙起眉头,思绪运转,突然眼睛看到了地上那被她丢弃的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有了。
在那个太监一巴掌打过来时,她快速蹲下身子,趁人不注意捡起了地上的两根银针,悄悄地藏在手中。“好哇,还躲是不是?”管事太监气急败坏地大叫着,然后命令几个太监死死压住木念的胳膊,又命令一个太监过来掌嘴。双臂被紧紧地扣住,木念心中一阵哀叹,看着那个小太监过来,她将手中的银针用双指夹住,趁着那个太监抡臂的时候,手中一用力将其中一根针抛了出去,正好刺中那个太监的腋窝。只听“啊”的一声,那太监尖叫一声。“怎么啦,鬼叫个什么?要你打个人都这么费劲。”管事太监不悦地瞪了那个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腋窝,只感到一阵刺痛,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管事太监不悦的道:“废物。”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个太监,“你来。”这个太监刚接近木念,也同时大叫一声,然后抱着自己的大腿坐在地上,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两个在一边龇牙咧嘴的小太监惊恐地看着木念,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木念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脸的无辜,“我能做什么,手被你们捆绑着。”“那我们怎么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难忍。”
木念耸耸肩膀,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管事太监不满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中喷火,恶狠狠地等着一旁的木念。“她,她一定会妖术,不然我们俩也不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胡说八道,管事太监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但是却深深看了一眼木念,眼珠一转,准备自己上前。
“是谁呀,在这杀猪似的鬼叫,搅了本侯赏景的兴致。”一个懒懒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一个浑身火焰般红艳长袍的男子款款从一旁绕了过来,手中轻摇着一把艳丽的羽扇,他的长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的祥云图案,随着他翩翩的身姿不停的摇摆,好不妖娆。那人进来后伸手扑腾了一下自己的刘海,然后上下打量起在场的每一个人,极度优雅地朝前走着,可是没走两步他突然倒跳了一步,蹙起修剪得好看的眉毛,避开脚下的水坑。“好险,好险。”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受惊的表情。“还好没污了本侯这一身衣裳。”那些太监一见到他,连忙呼啦啦跪了一地,“参见秦小侯爷。”
“免了,免了都起来吧。”他对着他们摇了摇那花里胡哨的扇子,用异常迷人的声音说道。接着眼光朝着木念瞥来,然后“咦”了一声,一脸兴味地盯着木念看,一双桃花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此刻木念也抬起头朝他看去,但是由于正午刺眼的阳光下他的面貌看的不甚清楚,只感觉面前一片妖冶的红色。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大胆,见到侯爷也不下跪。”一旁的管事太监对她大喝一声,木念安静地看着那个妖媚的男子,心中突然想起来了,秦小侯爷?那不就是太皇太后弟弟秦王爷之孙秦牧?也就是太皇太后本家的外孙,那个传说中风骚自恋至极的秦小侯爷!木念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这个传说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但同时也有一丝疑惑,那秦王爷封地在边塞,据说极少回京,这个秦小侯爷为何突然进宫来,还来到这浣衣局?正在她思索之际,耳边听到那秦牧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秦牧制止了太监的鼓噪,眼睛盯着木念来回的看,然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手,兴奋的叫道。“哎呀,我说怎么面熟,原来是你呀,那日在御花园赏景时见到你一面,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你便不见了,不过你怎么来到这浣衣局了?”秦牧说着人已经来到木念身边,满脸的喜悦,像是见到老熟人一般,一张俊美的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身上飘出一股甜甜的桂花糕的香味,很是甜腻。
木念淡漠地看着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她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不过盯着他一脸笑意,微微蹙了一下眉,不明白他为何会笑得如此夸张。秦牧不理会她的冷漠,而是咧开嘴兴味地看着她,前后左右围着木念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她捆绑着的手上。“这是怎么回事呀?”管事太监看到秦小侯爷似乎对这个贱婢十分感兴趣,连忙笑着过来,说道:“回侯爷,她洗衣时将侯爷的衣服给弄污了,所以奴才正在惩罚她,没想到她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将执行的太监给弄伤了。您刚刚听到的杀猪般的叫声就是被他弄伤的太监发出的。”说着指着一旁跪在地上犹自表情痛苦的两个太监。秦牧看都没看那两个太监,而是目光愈发闪亮的盯着木念,用他那把艳丽无比的羽扇挑起木念的下巴,“哦?你会变戏法?”
变戏法三个字加重了声调,而没有说成妖法。看了片刻他对那个管事的太监说道:“本侯最近正无聊得紧那,她,本侯要了。”说着竟然伸出手去解木念手上的绳索,没有一点架子。他温热的手碰到木念的一瞬,木念愣了一下,然后快速躲开。可是秦牧却嘿嘿笑了两声,不让她躲避,不紧不慢的解着绳子。目光落到她受伤的手上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顾别人在场,他抓起了木念的手细细地看着,然后啧啧两声,说道:“等回去本侯好好给你治治手,女人的手呀就该白嫩,不能这么粗糙,你看本侯的手有多光滑,本侯定会让你的手弄成像我这般。”说着他伸出手在木念面前炫耀自己莹白嫩滑的大手,一脸的自豪,不理会木念一脸的无动于衷,炫耀过后猛地拉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往外走,木念怔怔地看着他极其自然的举动,当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后才醒悟过来,蹙着眉头挣脱了他的手。
管事太监看见秦牧要带木念离开,心中为难,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贱婢的来历,但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交待过要好好‘照顾’她,想必她不是一般人。于是他走到秦牧的面前,堆着笑脸,“小侯爷,这个……请侯爷不要为难老奴。”“怎么?”刚刚还满是笑意的桃花眼此刻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眼中却闪出一丝怒意。管事太监见了,心中一颤,还想再说什么,秦牧又笑嘻嘻地开口了。“放心吧,本侯先带她回去,回头自会向皇上要了她去,不会让你为难的。”他拍了拍那太监的肩膀魅惑的一笑,这一笑比阳光还耀眼,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看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愣了神。
接着他又对木念一招手,“跟我来。”木念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跟他走吗?然后权衡一下,为了自己的安全她决定跟着他离开,若是继续在这里,迟早会被害死。当在场的人都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人早已经走了。管事太监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乐意,但却无可奈何,这个小侯爷是来给太皇太后贺寿来的,还是太皇太后和皇上特批让他留在宫中暂住,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很是疼爱这个侯爷啊,他可不敢得罪了这位爷,所以望着秦牧消失的方向长叹一声,又吆喝众人开始洗衣服。
走出浣衣局木念对秦牧欠了欠身,“多谢小侯爷搭救。”“不必太感动了,本侯就看不得女子受欺负,女人是用来疼的,怎么能轻易就打呢……”秦牧笑得一脸暧昧,用扇子遮住嘴角,一双桃花眼呼呼放着光。“对了,你怎么到了浣衣局了呢?前几日本侯见到你时你还是很自由的呢?”顿住身子,木念缓缓说道:“奴婢犯了错,所以被贬到浣衣局。”“不论犯了什么错,也不该让你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儿家做那种粗活呀。你放心,从此以后你跟了本侯,本侯定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非常严肃。但是听在木念耳中却有些别扭,什么叫跟了他?见木念没有他预想中的感动,秦牧讪笑了一声,“你呀,是不是感动得过了头了,真的不必太感动,本侯做事一向很是低调。”他嬉皮笑脸地靠近木念,然后一脸探寻地看了看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总是一幅冷冷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很有个性,但是还是太过冷了一点,要多笑笑,女人总不笑会老得快的。”
他自顾自在那里说着,木念却感到有些头疼,很想摆脱掉这个聒噪而又自恋的侯爷,但是她知道不能够,以现在的处境,她只能跟着他走。一路上她漫不经心地跟在秦牧后边,无心理会他说些什么,一路无言。龙翔殿里百里清风坐在桧木桌前,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他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两口菜,觉得没有什么胃口,于是站起身坐到御书案边,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半晌他揉了揉额头,目光飘到窗口,想起那些天,他也是在这里批阅奏章,而她却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不禁有些感伤。
“刘德全。”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瓶上好的冻疮药,看到刘德全进来,将手中的药递给他。吩咐道:“把这瓶子药给她送去,再吩咐浣衣局的管事好生照顾一下她,就别让她再洗衣服了。”刘德全看了一眼皇上,他幽深似海的眸子深处有着一丝隐隐的无奈与伤感,刘德全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刘德全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一脸担忧地看着百里清风。“她好吗?”百里清风正在批阅奏折,眼睛抬也没抬地问道。
“皇上,皇后……不,她已经不在浣衣局了,刚刚秦小侯爷秦牧将她带走了。”“哦?”百里清风装作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然而手中的紫毫笔却微微颤了一下,她怎么跟着秦牧走了?一想到那向来风流的秦牧,百里清风再也坐不住了。他原本不愿让秦牧留在宫里,但是皇祖母说是多年未曾见了,很是想念,留在宫里见面也方便些,他为了让太皇太后开心,于是也没有多加阻止,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她带走了。正在百里清风心情烦躁之际,有太监通传太皇太后驾到。
他放下手中的御笔笑着站起身,迎了上去,“皇祖母怎么有时间来孙儿这里?”说着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坐下,宫女连忙端了香茗上来。太皇太后斜倚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用茶杯盖拨弄着里面的茶叶,氤氲的热气自杯中升起,带着清雅的茉莉香。“皇上,哀家如今也年老了,虽然一直以来哀家从不过问皇上纳妃的事情,但是如今皇上后宫无后无人主持,哀家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不能处处管着。”
她顿了一下,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将茶杯放到案几上,莹白的手上长长的鎏金丝护甲在透进来的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亮彩,她看了一眼百里清风接着道。“皇上应该充盈后宫,一来可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二来哀家也想早日抱上曾孙啊。”口气略带惆怅但却充满深深的期待,她看到百里清风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眉间轻蹙了一下,幽深的眼眸深处一丝不耐一闪而过。
不过她今儿来的目的就是要为了给他纳几个妃子的,所以她微微一笑忽略他眼中的情绪,装作没有看见。只要多给皇上找几个女人,他就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该死的夜颜身上,这样也能保护他不受伤害。皇上就该三宫六院,是不允许情深一人的。
“皇祖母,最近朝中事情众多,搅得孙儿焦头烂额的,根本无心纳妃之事,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百里清风蹙着眉头,心中愈发的不耐,想要敷衍过去。但却发现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木念倔强的脸,那个令他又爱又恼的女人。“皇上虽然一心为了国家,但是也不能空虚了后宫啊。”看了一眼百里清风紧抿的嘴唇,她继续道:“哀家也不想为难皇上,所以哀家考虑了好久才来找皇上商量的,哀家打算明天在宫里举办一个宴会,将各大臣家中待嫁的闺女叫来让皇上瞧一瞧,若是有满意的就留下,封个妃啊,嫔啊的,若是皇上没有满意的,哀家也决不为难皇上,如何?”太皇太后说得情真意切,殷切地目光锁在百里清风的脸。百里清风轻叹了一声,感觉这简直是无聊的事情,但却不愿意忤逆他这个一向敬重的祖母,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反正明天他只是去参加宴会罢了,应付一下,到时就说没有相中的合意的人选,他若真的不愿意,想必皇祖母也不能强求。心情一下子烦躁起来,真不知道一向很少管事的皇祖母,这次怎么会对他的后宫如此关心,他是登基不久,后宫里妃子也确实不多,除了那个女人,就柳如媚一个,而柳如媚那边他自从有了颜儿就不再去过一次,他的想法就是此生只颜儿一个女人便好,但皇祖母以前也没有来过问一句,如今……唉……百里清风感到很是心烦与无奈。
唯一一个他不愿意忤逆的人就是这个皇祖母了。见目的达成,太皇太后一脸笑意地坐了片刻就带着宫女太监离开,回了慈云宫。鸣翠宫里秦牧一进大殿就有宫女上前为他脱掉外袍,“侯爷回来了。”“嗯。”说着秦牧坐到摇椅上,一脸的惬意。木念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来,一走进这鸣翠宫就被里面异常艳丽的色彩所震撼,只见殿内的墙壁被漆成浅绿色,上面还绘制了诡异的花纹,殿内的窗帘也不同别的宫里,是那种极为暧昧的桃红色。整个鸣翠宫里随眼可见的东西无一不是艳丽缤纷的色彩。看着这个屋子木念不禁有些发呆,这时秦牧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木念身边。
“怎么样,本侯是不是很有品味。”他一脸得意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我最不喜欢那些素淡的色彩了,一点不明快,你看看这些,都是本侯进宫后派人弄的,不错吧。”木念被他炫耀的样子弄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这个小侯爷看起来还真的与众不同。“这多好,以后要多笑笑。
你以后就在这里做本侯的贴身婢女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木念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念霄。”“念霄……嗯,名字不错,来人,带念念去换身衣服再回来。”念念?木念听他叫得如此亲密,不由得抬头看向秦牧,却发现秦牧正眯起水润的桃花眼冲着自己微笑,笑得花枝乱颤。
对于面前这个满面风骚的侯爷,木念突然觉得一阵好笑,但很快又一阵恍惚,那个人曾经也很妖娆,只不过如今却……不自觉的木念就想起了百里清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最近常常会想起他……她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敢去深想。叹了口气,然后随着上前来的宫女痕儿下去了。木念被领到偏殿的一个屋子里,痕儿笑着告诉她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了,木念环视了一眼屋子,同样的艳丽色彩,同样的花里胡哨,看来那个侯爷还不是一般喜欢艳色呢。
痕儿十五六岁的样子,是这鸣翠宫的司茶宫女,是百里清风登基后新进宫来的,原本在宫中的尚衣局当宫女,后来秦牧进宫来为太皇太后祝寿,她就被调到这里服侍秦牧了。痕儿告诉木念说这个小侯爷一向待人和气,从没有一点架子,要她以后不要太拘谨。木念心中暗自好笑,就算她不说自己也看出来了这个侯爷的与众不同了。说话间痕儿将一套宫女裙袍递给木念,衣服是明丽的亮蓝色,穿在身上应该会很显木念的肤色白皙,但是木念对于这种过于艳丽的色彩一向不是很喜欢,她蹙着眉盯了衣服片刻,最终还是穿了起来。痕儿十分热情,在她换衣服的时候唧唧咋咋说个不停,木念静静地听着,有时会应上一句。
换好衣服后木念随意将头发挽起,然后转过身面向痕儿,一张如皎月般的脸,白嫩莹润,但略显苍白,眸子轻灵而又清澈,柔软的唇瓣带着淡淡的红晕,她的苍白想是因为在浣衣局受累挨饿所致,但是即使这样仍难掩她秀丽绝俗的姿色。痕儿见了惊得睁大了眼睛,“念念,你长得可真美。比侯爷夫人还要美上几分。”“快别胡说,要是被听见就不好了。”木念对她淡淡一笑,若是这样的话传到侯爷夫人的耳朵里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而已。痕儿很识趣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拉着她回到了正殿。一进大殿就看到秦牧正斜靠在红木的椅子上,胸前的衣服微敞着,露出里面艳红色的中衣。
他旁边的桌子上一只毛色黑亮的大胖猫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大大的肚子贴着桌面,鼓得像一座小山,黑猫眯起一双蓝色的眼睛,懒懒地与他的主人对视着,黑色的毛与他红色的中衣形成一种诡谲的美。此刻秦牧正捻着兰花指拿着一颗进贡来的绿色葡萄,葡萄晶莹剔透,诱人食欲。他举止优雅地拨着葡萄皮,然后专心致志地逗弄着那只黑猫。见木念进来,他目光投向她,眼中有片刻的恍惚与惊艳,只是一瞬他便收回目光,眯起桃花眼,然后腾出一只手向她招了招手。
“念念,过来看看我的宝贝小黑。”他笑眯眯地捏着黑猫的脖子,轻轻的挠着,黑猫在他的抚摸下一副极度享受的模样,“喵”了一声,懒洋洋地目中无人地瞄了木念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这只猫才二岁多点,就已经有二十五斤了,好不好玩?”痕儿见了笑嘻嘻地走过去,摸了摸黑猫,笑着对木念说,“侯爷这只小黑,别看着胖,但却很灵活呢。”说着痕儿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轻松的景象,木念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看着那个已经年近三十却像孩子般的侯爷,不禁哑言失笑。“侯爷赏景回来了吗?”“回夫人,侯爷已经回来了。”外面传来了侯爷夫人孙笑薇的甜美声音,紧接着她人已经款款地走了进来。她梳了一个华丽的流云髻,头上戴着攒珠飞凤钗,凤噱上一串细细流苏下来,随着走动,轻轻摇摆;脸上淡施妆容,美艳异常;细眉含翠,眼若星光,身上穿着鹅黄百褶对襟裙,外罩白色云缎披风。脚上浅色金丝绣鞋,身量苗条,行步多姿,万种风情。
“参见夫人。”见夫人走了进来痕儿连忙上前施礼。孙笑薇手中提着一个轻巧的食盒,她扫了一眼痕儿,对她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径直走到秦牧身边,一路行来香风习习。痕儿起身后笑着退了出去。刚到秦牧身边孙笑薇就将整个娇躯靠在他的身上,一只白嫩的玉手搭上秦牧的肩膀,娇声道:“侯爷,我知道你出去赏景,于是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你尝尝可是好吃。”“哦?是吗?那么爷我可要好好尝尝。”
说着秦牧用手在她的鼻尖轻点一下,脸顺势贴了过去飞快地在她的嫩颊上啄了一口,之后对着木念道:“念念,你将菜给摆上。”本想悄悄退出去不影响他们的木念,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但却突然被叫住,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子,然后走过去恭敬地接过孙笑薇手中的食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孙笑薇看到木念,忆起几日前她与秦牧两人在宫内赏景,突然发现秦牧盯着一个宫女目光火热,没想到今日那个宫女竟然被调到了侯爷身边,心中于是很是恼火,盯着木念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看着她不善的眼神,木念低下了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不愿意惹麻烦。她面不改色的说道:“蒙侯爷看重,今日被侯爷调到鸣翠宫的。”
“薇儿,你不是要爷尝尝你做的菜吗?还不过来喂本侯吃。”秦牧说着一把将孙笑薇拉进自己的怀里,背对着孙笑薇,用他那极度魅惑的桃花眼冲着木念眨了眨,嘴角微微勾起。“你摆了菜就退下去吧。”“是。”孙笑薇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秦牧抱在了腿上,将那只大黑猫一把抓过来丢进她的怀里,大黑猫“喵”了一声,然后在她身上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再次闭上眼睛。惹得她一阵娇笑。木念则快速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了,然后悄然退出。她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对她心存敌意。她蹙着眉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要多加小心。
下午的时候痕儿来到她的房间,看见木念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痕儿笑着坐到她旁边,告诉她说侯爷带着夫人出宫玩去了,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偷懒,一下午不用做事。木念乐得清闲,抬起头对她淡淡一笑。痕儿见她反映不大,于是倾身过来一脸神秘的说,“你听说了没,咱们的皇后被皇上给废了。”木念听了心中一颤,拿着书的手紧了紧,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嗯,听说了。”“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被废呢?一定是因为她长得难看,得不到皇上的欢心。”痕儿在一边兀自猜着。木念却暗暗地苦笑了一下,心中有酸涩的滋味淡淡流过。
“对了,念念……”痕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很是三八地对木念道:“我刚刚看到太皇太后派人来请侯爷明天去赴夜宴。”“哦。”木念淡淡应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好奇的,秦牧赴皇家的宴会是很正常的事情呀。“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呢?”痕儿用胳膊肘拐了拐木念,兀自说道:
“好像听说太皇太后明天邀请了朝中重臣,要他们带着自己的待嫁女儿进宫,说白了就是要给皇上选妃。”“啪嗒……”木念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她愣了楞,然后尴尬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紧紧地捏在手里。“你怎么啦?”痕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木念。“没,没什么。只是手突然有些疼了,所以才拿不住书的。”“唉……你也真够命苦的,在浣衣局那种地方干活,看你那一双小手哦。”痕儿拉过木念的手,皱眉看了看上面的红肿,眼中露出怜惜。“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冻疮药,再不抹药,过几天天再暖点你的手可就有的受了。”说完痕儿走了出去,取药去了。
木念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要纳妃了吗?其实这样的事情很正常的,而且他娶谁也与自己关系不大,可是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窒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