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阿牙是印象深刻,记忆犹新的。那是他第一次拥有那莫西里,然后找到更进一步控制局面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将那莫西里送给皮卡鲁斯!
阿牙和安东尼奥紧锣密鼓的安排着他们的筹划。在和亚米特不断的私下协商谈判后,亚米特大军如愿以偿的在大赛前抵至边界,做势观望。法老王果然紧张万分,立即下令皮卡鲁斯率驻扎在城郊的第7军团开赴前线。在皮卡鲁斯启程头一天,阿牙遣人给皮卡鲁斯送去了那莫西里的贴身香巾。在阿抵比斯,这种赠礼是一个未婚女子对心仪男子表达爱意的常用手法。
埃诺回来复话时,阿牙问:“皮卡鲁斯怎么说?”
埃诺说:“皮卡鲁斯大人没说什么,他只是问这真是那莫西里送的吗?”
阿牙问:“你怎么回答?”
埃诺说:“我按照殿下的指示告诉他,这是那莫西里自己的意愿。我说,皮卡鲁斯大人整日为国事操劳,也该有个贴心的人了。皮卡鲁斯大人没说话,但他脸上神色变化得厉害。我又说,那莫西里说她在孟斐纳等大人回来,她等,大人一辈子。皮卡鲁斯大人收下了香巾,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激动。”
阿牙满意的点点头,埃诺退下。到目前为止,一切情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阿牙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就连皮卡鲁斯这么精明的人也会中招,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他就不得不就范!皮卡鲁斯阿皮卡鲁斯,你太重情了,这可是男人的大忌。阿牙想到自己跟那莫西里的情分,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就比皮卡鲁斯强。他也喜欢那莫西里,尤其跟她发生关系之后他对她心里又多了几分缠绵,可他舍得下!虽然他的割舍是在那莫西里的主动提出下,他多多少少带着点负气和不快,但一个女人和法老王位的孰轻孰重,他还是辨得分明。
那一夜的另一个困惑便是黑魔鬼和三具尸体的失踪,以及倏然消失的巨大黑影。黑魔鬼和三具尸体再也没出现过,而日子越往后过,那黑影的印象越模糊,阿牙越发觉得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但有一点绝对不是幻觉。那就是那天夜里尤卡一反常态的表现。这个胆小娇纵的少爷在深夜里,在酒醉后,独**到老屋察看尸体,他绝对不是因为关心下人的死亡!那是因为什么?莫非是他发现了蛛丝马迹?还有就是他突然见到尸体失踪时的震惊恐惧,那种强烈的反应不可能仅仅缘于尸体的不见!那又是缘于什么?
黑魔鬼是尤卡从大草原上买来的马,而那一天中的怪事都围绕着它!
但一匹性子暴烈的黑马又能做出多惊人的事?难道它叼着三具尸体插翅而飞,然后在这个人海茫茫的世界蒸发。这个想法太荒谬!
忽然阿牙觉得抓住了点什么。当他一幕幕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个模模糊糊,似有若无的影像出现在他心里。那个影像如此淡漠,支离破碎,飘忽无踪,他无法看清也无法想透!
他紧张的在脑海里搜寻,却最终徒劳无功。
阿牙不得不放弃。他想也许下次可以套套尤卡的话,毕竟现在他的主要目的是竞技大赛,他没有精力花费在别的事上。如果他知道这一夜的离奇遭遇与后来竞技大赛上发生的突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他会早一点去问尤卡。只是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的事情。
春天来临,繁花似锦,阿抵比斯城到处热闹非凡,竞技大赛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拉开了序幕。投机商们争相大声吆喊着:“来买注阿,有谁买巴拿大?”“买克内基宾,买克内基宾,谁买他谁将是最大的赢家!”市民们也争吵着头七天角斗士的冠军胜出者。竞技场天不亮就挤满了兴致高昂的观众,这些人往往都是有些权势的小贵族,或者有些门道的普通平民。大贵族们不必这么早就来抢购入场券和争夺较好的观众台,他们通常有专门的座席。至于穷困潦倒或者老实木讷的底层民众,就只能在大街上竖着耳朵听听传来的小道消息,再在肮脏简陋的小酒馆里过过嘴瘾。
开幕仪式非常隆重,容纳万人的竞技场座无虚席,王亲国戚元老大臣全体到场。花样式的比剑表演之后,法老王出来讲话。虚胖的法老徘匹二世慷慨陈词,发表着千篇一律的讲演。然后是观众们热血沸腾的掌声。阿牙位于贵宾席,和速普一左一右分坐在徘匹二世两侧。徘匹二世的儿子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七个庶出。庶出,在阿抵比斯是意味着地位低下。他们没有资格坐在法老王身边的显赫位置,也很少有人有能力出人投地。但值得一提的是,阿牙的三哥湿婆土门是个例外。湿婆土门的母亲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太迦古国,她是法老不动金刚王的胞妹。有一天不动金刚王的使者送来这位高贵美丽的黑美人,与法老完婚,然后飘洋过海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太迦古国的来人。谁也说不清楚不动金刚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这个传说中无比强大的黑暗君主不动金刚王的外甥诞生后,众人更加疑惑,更加侧目。湿婆土门在不动金刚王的胞妹来到孟斐纳的第七个月出生,头大如斗,扁鼻巨目,嘹亮的哭声响彻整个太阳宫殿。只是他没有一处貌似朱利弗。从此朱利弗再也没有踏入这个黑美人的房门一步。久而久之,他们被世人遗忘。被遗忘的还包括那个令人畏惧的太迦国,这个古老的国度隔得实在太远,就像隔的不是地域,而是时光,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去触及的奇特过往。湿婆土门从小就长得很健康强壮,也非常聪明,丝毫不比血统纯正的雪狼神子孙逊色,但却得不到一个王子应得的公平待遇。从小,他就像一个在太阳宫殿里被遗弃的孩子,无人问津,也没有专门的老师去启蒙他,教导他。只有他的母亲给予了他这一切。在任其自生自灭的中,湿婆土门顽强凶悍的长成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成长过程,但他的胆魄和才干却渐渐引人议论,他眼光中的凌厉和寒冷让人心惊。然而法老王还是不喜欢他,甚至可以说愈发厌恶。他没有被委以重任,和其他落寞的兄弟一样寂寂无名,甚至他没有能参加王族子孙的竞技大赛。
没有人关注到他,整个赛场上的焦点都落在阿牙和速普身上。讲话结束之际,法老的一句话更灼热了这种聚焦。他说:“大赛的闭幕式上,我将宣布太子的合法人选。”这无疑将把这场竞技大赛推向空前的疯狂,仿佛它不再是一场娱乐大众的运动节目,而是王子间比拼示能的斗争较量。
无聊空虚了一年的市民们尖叫呼喊,所有的兴奋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了。阿牙甚至能听到有人激动的大叫:“我要买速普当太子!”
一切都成了赌注,都成了大众娱乐。
第一场角斗士比试开始了。两个佩戴少量盔甲和武器的壮实男人显示着力量和肌肉在场中来回示威,引得尖叫不断。阿牙离席找到安东尼奥,把他叫出去,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殿下。”安东尼奥说,“倒是你,小心速普下毒手。”
“速普?那就看谁更狠了。”阿牙冷笑说。
回到贵宾席,速普正挑逗的直视站在一旁的那莫西里。
“大哥,听说你寝宫里征集了不少美女,难道还满足不了你吗?”阿牙讥诮的问。
速普说:“我寝宫的美女都比不上弟弟身边的一个美,可惜弟弟这么瘦弱,一定满足不了她,暴殄天物阿。”
“原来大哥铁骨铮铮,还是一惜花爱花之人。美人配英雄,如此瞧来,倒是我这个多余的人糟蹋了你俩的大好缘分?”
法老王听兄弟俩冷言冷语,重重的哼了一声。速普道:“父王,把那莫西里给我吧!弟弟尚未成年,身边留个美人也是祸害。”阿牙说:“父王,既然大哥看上那莫西里,儿臣不给,倒显得小气。”速普没想到阿牙如此爽快,面露惊讶,却听阿牙又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大哥需得在竞技大赛上跟我比试,胜利一方才能赢得那莫西里。”速普大笑说:“一言为定!”“好!”阿牙说,“那就请父王为证!”
又一个赌注在阿牙俩之间达成,速普怀着必胜的信心。当然,当这个约定流传出去,几乎每一个人都毫不怀疑速普将抱得美人归。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赌局,除了对阿牙和安东尼奥,这个赌局的发起者。
斗士们还在地宫里训练,他们中间最强悍的九人被阿牙指定参加随行格斗。就是这九个人,他要用来杀死速普,让这个自大狂妄的野心家措手不及的,不可置信的死在他们的剑下。
开幕式结束后,阿牙在屋子里自斟自酌小酒,安东尼奥推门进来,笑着说:“殿下好悠闲阿。”
“请坐。”阿牙说,“将速普的同党都监视起来了吗?”
“一个都没放过。”安东尼奥在阿牙旁边坐下,“看情形没什么大动静。不过今天晚上西格马秘密出城,据探子来报,是往西奔去的,莫非是去联络皮卡鲁斯?”
阿牙面色凝重起来:“联络皮卡鲁斯?在这个时候,他们想做什么?”
安东尼奥嘿的一笑:“管他做什么,他们的13军团远在南疆,而皮卡鲁斯又被支到西边去了,就算皮卡鲁斯现在快马加鞭不分昼夜的赶回来,或许能看到个大赛落幕什么的,至于他的军队,没有一俩月是回不了阿抵比斯。现在城里都是我的骑兵团把控,怕什么?”
“速普那里呢?”
“昨夜速普和西格马在房间里秘议了很久,今天不见有什么异常举动。”
“秘议?”阿牙皱起眉头,“他们不会是察觉了什么吧?”
“应该不会。”
“我有种预感,西格马此去不善阿,只怕会另起祸端!”
安东尼奥惊道:“他们现在手上没有能用的军队,能起什么祸端?”
“我现在还说不准,你一定要密切注意速普等人的动向,及时向我禀报!”阿牙说,“就这么几日了,不可再出岔子。”
“我明白。”
“来,喝酒。”阿牙给安东尼奥满上一杯,“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一切都靠你了。”
安东尼奥一饮而尽,说:“殿下,安东尼奥这条命是卖给您了,誓死效忠殿下。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跟速普的比试,那些人都是打仗打过来的老兵,杀人如麻,冷血无情,殿下可有把握?”
“有七八分把握。”阿牙说,“再多就没有了。”
“殿下,你千斤之躯,怎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险我只得冒必须冒!”阿牙慢悠悠喝下一口,“自古成仁英雄,无限憾事,也不在乎多我一个。败了,就权当黄土一抔,飘散于世吧。”
安东尼奥放声大笑:“殿下好气概。当真是英雄出少年阿,淡言生死,谈笑成败。”
“安东尼奥大人缪赞了。所谓事已至此,提着脑袋也要干了。”
他俩相视一笑,干杯而饮。
阿牙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安东尼奥举杯密谋的时候,速普在他的内室里和他的一干亲信下属也进行着紧张而激烈的商议。这个貌似狂妄却内心缜密的一军统帅,在大赛之初,在暴风雨即将来临之际,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内室前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下。他的神态沉稳,脸庞坚毅,纵在突发紧急的情况下也显示出他那桀骜不驯的霸气。
一个灰白须发的老头儿颤巍巍的说:“殿下,诺大个阿抵比斯都是安东尼奥的军队,我们被他们控制了!”
“安东尼奥的父亲雅戈本来就负责城内治安,安东尼奥又是宫廷护卫官,到处是他们的卫队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瘦削的雪狼神贵族帕布拉拉说道,“瓦尔希大人,你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
几个人也附和称是。
瓦尔希指着帕布拉拉恼怒的说:“你这个黄毛小儿,懂什么,你要害了殿下!”
帕布拉拉讥讽:“老贼,你说谁要害殿下?你们这帮老东西,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竟然被阿牙那个小东西吓成了惊弓之鸟。可悲可笑。”
瓦尔希跳起来,抓住帕布拉拉的领子,说:“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有眼无珠的蠢货!”
帕布拉拉大怒,与瓦尔希拉扯起来。众人上前将两人拉开。瓦尔希喘了口气,瞪帕布拉拉一眼,转身对速普说:“殿下,眼前是择拟太子人选的关键时刻,大意不得。阿牙那小崽子人小鬼大,狼子野心,觊觎王储之位已久,保不准此时铤而走险,犯下杀兄逼父的滔天大罪。我听说阿牙和安东尼奥近日来往密切,并且四下奔走联络众臣,暗中调动王宫庭卫队,更有私下流传阿牙是雪狼神转世的谣言,这些都是他们要动手的征兆阿!放眼阿抵比斯,雅戈,安东尼奥,突突木,桑特,弗莱也这些手握兵权的大臣,都是殿下的反对者,殿下的敌人。殿下呢,孤身回城,重兵在外,就算有一帮臣子们簇拥着,都是些只能说不能干的人,一旦兵变,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瓦尔希,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帕布拉拉说。
“危言耸听?”瓦尔希冷笑,“我听说大难来临的时候就会有谣言,世道混乱的时候就会有小人。如今谣言蜂起,这小人,哼,也都一个个丑态百出的跳了出来。”
帕布拉拉道:“你他妈说谁是小人?”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谁是小人每个人心里有数,帕布拉拉大人,何必如此激动呢?”瓦尔希斜着眼睛说。
“殿下!”帕布拉拉大声说,“现今阿抵比斯一派太平,竞技盛会万众瞩目,这都是殿下和皮卡鲁斯大人南征胜利归来的最好庆贺。而法老不日将宣布太子人选,毫无疑问,必是殿下!双喜临门,本该大快人心,而瓦尔希这个老匹夫,不但不为殿下高兴,反而不断散布流言,百般恐吓,扰乱人心,试问居心何在?意图何在?莫非是想挑唆殿下捅下大漏子,犯下大不逆,惹怒法老废了殿下到手的太子,便宜阿牙那小崽子吗?”
“你,你放屁!”瓦尔希气得声音发抖,“老臣对殿下一片赤诚,日月可鉴,你这小贼休要血口喷人,诬蔑于我!”
帕布拉拉得寸进尺:“老匹夫,你的外甥女与安东尼奥眉来眼去,勾勾搭搭,连野种都怀上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你这不会是在不帮你的外甥女婿提携一把吧?”
瓦尔希哑口无言,半晌对速普说:“殿下,老朽管教无方,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实在愧对殿下的信任和期望。但,老臣方才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深思熟虑,乃为殿下着想,决无异心,还望殿下明察。”
帕布拉拉连连冷笑。这时,一个面容儒雅的贵族站起来说:“帕布拉拉大人,你和安东尼奥也算是故交吧?”
帕布拉拉怒道:“胡说八道。我和安东尼奥一向不合,众人皆知,修马忒斯大人,你这挑拨离间之术也太不高明了吧?”
修马忒斯微微一笑,说:“帕布拉拉大人确与安东尼奥心存芥蒂,政治意见相佐,可两位大人却又是虚怀若谷之人啊,这安东尼奥每年都会给大人私下备上一份厚礼,价值不菲,而大人也照单全收,从不矫情推诿,该斗的时候照斗,该收的时候也照收,大人的心胸令在下佩服。”
帕布拉拉变色道:“修马忒斯大人,你这话可不能瞎说。”
修马忒斯说:“帕布拉拉大人,没有真凭实据我敢在殿下跟前挑弄是非吗?”
“你有何证据!”帕布拉拉心虚问。
修马忒斯不紧不慢说:“大人府上可有一只举世无双的夜光璧,黑暗之中湛光如月,叹为观止。这可是安东尼奥的传家之宝,爱如性命,为何到了大人手里?而且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到了?大人作何解释?”
“哪,哪有此事?”帕布拉拉惊慌的说。
速普目光凌厉的看向帕布拉拉。帕布拉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说:“殿下,小人错了,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他的宝物。求殿下开恩,原谅小人这回吧!小人对殿下也是忠心耿耿,为殿下效过不少力啊!”
速普起身大步走过来,狠狠一耳光将帕布拉拉抽飞了出去,然后不再理会他,问修马忒斯:“大人对当前形势有何看法呢?”
“殿下,臣以为瓦尔希大人说得非常有道理。阿牙这个人,看似柔弱,实则狡诈。雪狼神转世一说便足见其野心,志在太子,志在天下。他这是要蛊惑民众,蒙蔽苍生,对殿下开刀了!阿牙选择了竞技大赛作为动手时间,因为他深知王储人选一直是压在法老王心头的大石,速普南征的凯旋,大臣蜂拥的进谏,都随时可能击溃法老王弃长立幼的决心,而这个决心的放弃,很可能就出现在竞技大赛落幕之后。他在法老王自身尚犹豫不决的时候,便已经当机立断,为自己的前程和抱负起了杀心,并且不动声色一步一步的去实施。阿牙,这个阿抵比斯最年幼的王子,对势局的把握,对关节的拿捏,竟如此老到,城府之深,令人生寒阿。”
速普恨恨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
“他为今天的行动已经准备很久了。”修马忒斯继续分析:“这些日子以来,阿抵比斯看上去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可是殿下注意到没有,王宫庭卫队的人被暗中调换了,阿抵比斯防卫也无缘无故加强了,城内探子密布,外使频繁,大街小巷看到的都是安东尼奥的人。更奇特的是,邻国亚米特大军的突然压境,不攻不退,不战不和。这一定是阿牙私通外国,调离皮卡鲁斯的阴谋诡计!山雨欲来风满楼,殿下,形势危急了,箭在弦上了!”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惊惶起来。有人问道:“那怎么办?我们手上没有军队!”
修马忒斯思索道:“现在最大的难处就是这点。我们被阿牙欺瞒,中了他的套,陷入困境。就这在几日,他就要动手了,发动政变。”
这句话像一个惊雷在速普的心腹亲信中间炸开了:“我们找法老王去!”“还让他反了不成?”“跟他拼了,先杀了这小崽子!”
修马忒斯说:”少安毋躁。太阳宫殿已经被安东尼奥把制,进去报信,恐怕是有去无回。何况打草惊蛇只能逼他们提前动手,万一局面失控,就连法老王也会被殃及啊。这事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
“还从长计议!都到什么时候了,再不行动,我们就全成阿牙那兔崽子的阶下囚,板上肉了!”“真他娘阴沟里翻船,被那小杂种算计了。”众人嚷嚷叫骂。
修马忒斯看向速普。速普制止住纷乱,说道:“大家不用紧张,我们还留了一手。”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速普说:“皮卡鲁斯大人奔赴西疆的途中,在中道迪比特故意留下一支军队,这样,进可支边,退可回防,首尾兼顾,万无一失。哼,有了这支军队,安东尼奥的第8骑兵团何足道哉!”
修马忒斯大喜道:“皮卡鲁斯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余人啧啧称是,也都松了一口气。瓦尔希问:“殿下,皮卡鲁斯大人如何得知阿牙王子要作乱?”
速普说:“皮卡鲁斯说早些日子阿牙到他府上示好套近,具体情形他也未讲,大约事出蹊跷,而亚米特国又大军压境,便留了意。临行前,皮卡鲁斯特意告嘱我,如若阿抵比斯有变,便可立刻遣人至迪比特,调兵救急。昨夜,我已命西格马出城送信迪比特,立即挥师都城。十日之后,兵临城下!阿牙,这一回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杀机,在这个生机蓬勃的春天,无声无息的蔓延。无知的市民们,高高在上的法老王,谁也没有意识到一场血腥的你死我活的大战迫在眉睫了。两股充满**和仇恨的势力,两个出自同脉的血亲,秘密策划,凝神潜伏,等待着最佳时机,将对手一招扑杀。
阿牙找最好的铁匠以重金购买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弯刀,漆黑的刀面,简陋的刀鞘,看不出任何锋芒与刺冷。就像他训练出的死士,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出众的声誉,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然而他们能杀人,像野兽一样,像利器一样,置人于死地。这柄刀,阿牙叫它“死亡”。
而竞技大赛的这七天,每天都有人在死亡。观众们在角斗士倒下的躯体和喷射的血液中找到了兴奋和乐趣。踏着这些残缺的肢体,又一个英雄诞生了。在人们的欢呼中,一个**过去,全场被推向了另一个**,王族子弟的竞技赛开始了。
抽签过后,比赛次序定下来。初赛阿牙被分在了第6小组,上午阿牙对堂哥忽丹,第二天下午对基图察。对付忽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个好吃懒做的皇亲贵戚,十三岁便奸污民女,贪杯好色,臭名远播。他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但病恹恹的身体还停留在青涩少年一般,犹如废人。
阿牙带着他的斗士走进竞技场中央,忽丹正懒洋洋的玩弄着他的短剑,后边九个斗士虚张声势的瞪着他们。斯巴达,图尔法等几个最强悍的斗士没有上场,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忽丹这种货色,从地宫训练出的候补斗士足矣,没有必要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力,麻痹速普,才能出奇制胜!
显然,就像阿牙藐视他一样,忽丹也没把阿牙放在眼里。他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阿牙殿下,听说在酒肆你被安哥亲王吓破了胆,居然鞭打自己的下人,不知道今天你的刀会不会砍到自己人的脖子上去,哈哈!”他身后的斗士也笑得前仰后合。
阿牙笑嘻嘻的看着忽丹,突然上前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忽丹冷不丁的被阿牙袭击,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涌出,虾米似的弓了起来。阿牙扬扬眉说:“咦,堂哥,你怎么流泪了?你可真多愁善感阿。”忽丹的斗士恼怒的嚷嚷:“乘人不备算什么英雄,有种一刀一剑的拼!”忽丹大吼一声扑上来,短剑直刺阿牙胸口。他敏捷的躲开,抽出弯刀,削向他背心。两边斗士也一拥而上,厮杀起来。巨大的环形看台上,观众呐喊不断。
几个回合后,体质虚弱的忽丹开始气喘连连。相形之下,阿牙面不改色,进退有章,显得沉着稳健,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依照竞技大赛上以往两人的成绩,他们应当是半斤八两,都是惨遭淘汰的角色。这得益于阿牙这一年来的刻苦训练,体能和格斗技巧都得到了大幅度提高。忽丹嫉恨道:“阿牙,你他奶奶的越来越有长进了。”阿牙冷笑说:“过奖了,堂哥。”话音一落,阿牙一把揪住忽丹的领子甩了出去。忽丹翻身落地。不等他爬起来,阿牙一脚踹在他头上。忽丹一个斗士一刀砍来相救,被阿牙的人用肩头撞飞。阿牙又狠狠踩踏他的肚皮,忽丹痛得哇哇直叫,大喊:“我投降,我投降,别打了!”阿牙轻蔑的骂了一句窝囊废,再看周围,他的斗士垂头丧气,一个个也都败了。
这场本来看上去实力旗鼓相当的较量,片刻间便结束了。主持大赛的礼仪官蒙大泰大声宣布:“阿牙王子获胜!”观众台上议论纷纷,但战胜忽丹这种软货毕竟不算什么震惊人大事,很快众人的热情便投入到下一场比赛中,忘记了阿牙的这个小小胜利。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在遭遇速普前,他需要尽量的低调。
等到下午打败基图察,阿牙就可以进入复赛。阿牙回到座席上,那莫西里说:“殿下,打得很好。”阿牙冲她一笑,这是预料中的胜利。速普弦外有音的说:“弟弟,你进步不小阿,看来为了这场大赛花费了不少心思吧?”阿牙琢磨着速普的话,只听法老笑呵呵道:“阿牙,你现在很让为父欣喜。好好干,明天再胜一场!”法老不过是随口鼓励,以基图察的勇猛,他自不会相信阿牙会进入复赛。阿牙说:“多谢父王,儿臣一定尽力!”
晚上回宫,安东尼奥找到阿牙:“殿下,明天对付基图察可没忽丹这么容易,要不然让斯巴达他们上吧?”阿牙说:“不必。”安东尼奥急道:“殿下,还是稳妥行事。”阿牙挥手制止住他再说,问:“西格马那边有消息吗?”安东尼奥回答:“还没有,不过沿途城市我都叫人盯着了。”我说:“一有消息,马上来报。这个西格马,走得大有文章阿。”安东尼奥说:“殿下,也许是我们多虑了。这几天,也没见着速普他们做什么。再说,他们城里就剩下些唠里唠叨的老东西,兵在我们手上,怕什么?”阿牙摇摇头:“不可大意,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疏忽,便功亏一篑!我听说速普手下有一个叫修马忒斯的人,善于审时度势,运筹帷幄,很是精明,你要多注意着点。”安东尼奥说:“是,殿下。”
安东尼奥退下后,阿牙独自在殿外散步。月色如水,倾泻在白玉石阶上。那莫西里站在喷泉的手持矛盾的战神雕塑旁,若有所思。英雄和美人,仿佛自古便不可分割,然而多少生死离别,愁肠悲歌,也不知是谁陪衬了谁,谁辜负了谁。
她看见阿牙莞尔一笑。阿牙说:“你怎么不在屋子里,也出来了?”那莫西里眨眨眼,说:“这么好的月色,就只许殿下独享么?”她说得顽皮,倒显得比平日的温顺恭敬多了一分娇憨。阿牙忍俊不禁,那莫西里问:“殿下笑什么?”阿牙说:“很少见你这么俏皮。”那莫西里马上说:“也很少见殿下这么开怀,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你不也是吗?”阿牙仔细的看着她,“美丽,富有心计,不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倒像一个女政治家。”
“都说什么样的环境培养什么样的人。”那莫西里叹气,“您觉得我还能无忧无虑吗?”
“你这话像是在埋怨。”
“我能埋怨谁呢?这个世道,还是这些骑在我们头上的统治者?正如殿下所说的,弱肉强食。如果有一天苏色人强大了,也许也是这般作威作福,涂炭生灵吧?”那莫西里幽幽说。
“你落寞的样子看上去很美。”阿牙忽然问:“你爱过谁吗?”
她似乎被阿牙的转折吓了一跳,回避着阿牙看她的灼热目光。不知为何,阿牙的心被刺了一下。也许,过几天他就葬身于这场权力之争了,又也许她将从此成为皮卡鲁斯的人,无论是生死相隔,还是亲疏相隔,她会记得这一年耳鬓厮磨的日子吗?她会记得那一个酒醉之后的情迷夜晚吗?
那莫西里低下头,沉默着。这个沉默让阿牙觉得那莫西里身上发生过许多事情,不堪回首,错综复杂,欲说还休!这个沉默让阿牙觉得他被一股神奇力量激荡着,内心生出种种柔情,猜度和感慨。他面前的这个娇弱女孩,来自地位低下的苏色族,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被贩卖为奴,她有过怎样的成长和经历?她的家庭是怎么样的,她的身边出现过哪些人?这一切对阿牙都是遥远而陌生,都能激起阿牙的想象和怜惜。
阿牙放轻了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关切和动情:“他叫什么?”
那莫西里没有说话。阿牙静静等待着,等得越久他似乎越能察觉到内心的焦灼刺痛,越能体味到那莫西里的那一段曾经沧海。
“吉可多,他叫吉可多。”那莫西里终于说。
与基图察争夺复赛资格权的头一天晚上,阿牙第一次听到了吉可多这个名字。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这个名字对阿牙来说,仅仅意味着一个符号,一个那莫西里的初恋,一个模模糊糊自己勾勒的影子。他对他所知,都来自那莫西里那一夜的简短叙述。苏色人,七岁那年被那莫西里爷爷收养,两人青梅竹马,情愫渐生。吉可多比那莫西里大五岁,英俊强壮,稳重体贴,以打猎为生,是他们那儿远近闻名的一把好手,有力劈狮虎之勇,深得族人敬重。阿牙再问详细,那莫西里便不肯说了。
阿牙说:“那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那莫西里又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可他不要我了。”
阿牙一愣:“就因为你被卖到太阳宫殿?”
那莫西里说:“殿下,我们别说这个了,行吗?”
阿牙望着飘落得有些凄惶的树叶,沙哑说:“我知道我再说这些就是揭你伤疤,就是不知趣,可明天我就要跟基图察作战了,基图察是个勇士,我能不能战胜他,我们的计划能不能实施下去,明天过后速普还会不会让我活着,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把你送给皮卡鲁斯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的心有些乱,这是我十五年来遇到的最重大的事情,当我独处时我也会害怕,会犹豫这么做值得不值得!可我不能做出害怕的样子,不能做出犹豫的样子,安东尼奥看着我,斯巴达也看着我,那些斗士那些士兵都看着我!我已经走到这步了,不能回头了。那莫西里,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那莫西里看着阿牙,这个身形瘦长深棕肌肤的少年,这个裹着一身华贵衣衫的少年,这个高高在上贵为阿抵比斯王子的少年,第一次在言语间流出出对她的依恋。她美丽的眼睛看向别处,然后眼帘垂下。她说:“殿下,我心里有一个人,我不会把他忘记。”她的手轻轻握住阿牙的手,然后坚定有力。
“他是谁?”阿牙声音艰涩问。
“傻子。”她忽然面色一红,眼波流动,娇羞动人。
阿牙看得呆了,却听她说:“殿下,明天的赛事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阿牙回答。
“基图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殿下千万小心。”那莫西里叮嘱。
“我不是吗?”阿牙歪着头问。
“殿下在我心里是。”那莫西里温柔笑说,“在别人眼里,可就难说了。”
第二天大赛继续。速普和安哥很轻松的打败对手,从各自的小组中脱颖而出,进入复赛。阿牙和基图察是这一天的最后一场,也是初赛的最后一场。
天色黑了下去,竞技赛场点燃火把。阿牙在后台换上亚麻布短衣,佩戴好弯刀。巴布问阿牙:“殿下,您不穿盔甲吗?”阿牙拿上圆盾,说:“不穿。”巴布吃惊说:“太危险了,殿下!基图察不是忽丹,他会把您切成肉条的!”
阿牙上前逼视他,问:“你怕了?”
巴布怒道:“在地宫里和野兽都厮杀过,一个基图察我怕什么?”
“不错!”阿牙大声对斗士们说,“你们是无畏的!连野兽都不怕还怕基图察吗?他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是头夜郎自大的蠢猪!今天,我们就要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勇士,什么是雪狼神的子孙!”
九个斗士摩拳擦掌,扯下身上的铠甲,说:“殿下不穿盔甲我们也不穿!”“我一身骨肉,怕了他孙子?”
安东尼奥来到后台,一见之下,又惊又急:“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这不是找死吗?”
阿牙哈哈大笑:“找死的是基图察,安东尼奥,你看好了!”
阿牙领着九名斗士大步走进竞技场地。安东尼奥直跺脚:“殿下!”
竞技场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基图察已经在场中等候了。阿牙的这一单衣出场,整个席上震动了。基图察吃惊道:“阿牙,你们不穿盔甲,装神弄鬼,想作什么!”阿牙斜睨他一眼,说:“基图察,有人说你像个杀猪的,可有此事?”
基图察满脸横肉,虬须四张,人短手粗,确实像个提刀割肉的屠夫,经常被人背地里称作“杀猪的”,这是他心头大忌,被阿牙当众这么一喊出来,顿时面如猪肝,怒道:“阿牙,我念你是王子不跟你计较,你别欺人太甚!”
阿牙哼了一声,大声说:“对付你这种市井屠夫,还需要盔甲防身吗?真是笑话!”
阿牙声音响亮,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基图察老羞成怒,说:“小的们,给我砍了这乳臭未干的兔崽子!”
基图察挥舞斧头砍来,阿牙拔刀抵挡,手臂一麻。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基图察又反手一斧。阿牙急忙闪开。基图察气势汹汹,唰唰唰的横劈竖砍,阿牙举起盾牌护住头部,斧头的每次劈落,都震得他全身发颤。基图察一气猛攻,阿牙根本无暇还招,只有招架之力。库恩见阿牙情急,挥剑刺向基图察。阿牙乘机跳开,松了口气,基图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巴布他们和基图察的斗士也打得激烈。一会儿工夫,双方都头破血流。观众台上呐喊助威,阿牙瞅准对方一个正跟莱纳生缠斗的斗士,一刀砍在他左肋。那斗士惨叫一声,被莱纳生一拳击中头部,摔倒地上,晕厥过去。
阿牙向基图察挑衅:“你的人也太次了吧?这么快就被放倒。”
基图察气得大吼:“兔崽子,有种跟我单挑!”
“你连我的手下都打不过,还有脸跟我单挑吗?”阿牙笑嘻嘻说,“难怪你老婆跟安哥偷人呢,就你这实力,更安哥差太远了,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还活着丢人现眼做什么呀?”
“你他妈胡说八道!我老婆什么时候跟安哥偷上了?”基图察一边和库恩打杀,一边说。
阿牙挡开一个斗士的铁锤,说:“你还蒙鼓里呐?全阿抵比斯都知道你戴绿帽子了,瞧瞧你儿子白白净净,哪点像你?给别人养儿子,太阳底下也就你这大乌龟了。你说你也算雪狼神的子孙,我都觉得羞耻。”
基图察将信将疑,怒道:“你休要诬蔑于我!”
阿牙说:“你老婆长得这么漂亮,能看上你这五大三粗的屠夫吗?早被安哥眉来眼去的勾搭上了,然后帮你生了个儿子,哈哈哈哈,也算便宜你了,白得了个乖儿子。要不凭你……”阿牙上下瞄了他几眼,哼哼几声。
“凭我什么!”基图察追问。
“凭你那窝囊废,连个种子都播不下,早他妈绝子绝孙了。”阿牙哈哈大笑。
连基图察的斗士都忍不住笑出声。基图察气得脸色青白,狠狠一斧头,将库恩砍退数步,直扑向阿牙。阿牙大吃一惊,拔腿就跑。基图察边追边骂:“兔崽子,你逃什么!”
阿牙的两个斗士也被基图察的人杀倒,双方打得异常激烈。基图察那方斗士一向训练有素,勇猛刚健,而阿牙这边,通过地宫残酷训练后,斗志顽强,出手狠辣,一时之间,难分高下。众人没想到一场预料中力量悬殊的比赛,竟然进入了白热化状态,神经兴奋起来,加油声辱骂声此起彼伏。
双方就数阿牙跟基图察实力相差最大。阿牙不敢跟他正面交锋,边打边跑。基图察恼恨阿牙出言刻薄,紧追不舍。这样便形成了中间一群人打斗,外边两个人一前一后绕着竞技场追逐的奇特场面。
基图察骂道:“兔崽子,你格斗不行,逃命倒挺快。”
阿牙回头笑道:“杀猪的,你追女人不行,追男人倒挺快。难怪你老婆嫌弃你,给你帽子戴呢。”基图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跑了好几圈,基图察渐渐烦躁。按理这场打斗应当是轻而易举,可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依然没有讨好。何况阿牙这一方单衣上阵,如此一来,倒显得他败了。可偏偏阿牙打一下溜一段,他实力还没发挥,阿牙就没影了,不由恨得哇哇直叫。
基图察一提气加快脚步追上阿牙,大喊着斧头斜飞过来。阿牙听见背后呼呼生风,只觉来势奇快,汗毛直竖,趴下就地一滚,躲了过去。但这姿势狼狈不堪,基图察大笑道:“兔崽子,害怕了吧?”还没等他笑完,阿牙已滚到他身后爬起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这一脚虽然不疼,但观众台上笑声一片,基图察羞愧难当。阿牙找回了面子,得意洋洋回敬道:“杀猪的,知道少爷的厉害了吧?”
基图察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
阿牙挺直身体,冲四周黑压压的观众大声说道:“基图察这软蛋,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跟他同场比赛,简直是我的耻辱!”
阿牙把亚麻布短衣脱掉,露出单薄的肩臂,继续羞辱道:“都说我阿牙人小力弱,可基图察那么大一块儿,穿着这么结实的盔甲,拿着这么锋利的斧头,依然打不过我,这样的男人,不如跟他女人做一对姐妹花,捏着针线绣花去!”
场上又是一阵暴笑,以基图察这么粗鲁的男人,扭捏作态的作什么姐妹花实在滑稽。基图察再也忍不住,暴跳如雷,三两下扯开盔甲,吼道:“阿牙小儿,你过来跟我面对面的打一场,我若怕你,从此不是雪狼神的子孙!”
阿牙瞟向基图察背对着的巴布,他刚刺伤一个斗士,蓄势待发,正捕捉下一个目标。阿牙递了一个眼色,他立即会意。
阿牙对基图察说:“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说完挺刀砍去,基图察闪开回拳打在阿牙脸上。阿牙脸上**辣的一阵疼痛,鼻血长流,几乎摔倒,口中却说:“你这软蛋,就这么点力道吗?”基图察虎吼一声,举斧劈下。突然,一柄短剑嗖的飞来,流星一般划过一道亮光,没入基图察后肩。基图察身体晃了晃,又爆发一般猛力劈斧。阿牙挥盾相迎,人被震跪在地。巴布扑上一脚,踢翻基图察。基图察在地上蠕动几下,不再动弹。
以基图察的警觉,本不会中此暗算,但此刻他心浮气躁,急于求战,卯足劲与阿牙相斗,忽略了身后真正的危机。而他解去铠甲,更将自己的要害暴露于杀机四伏的赛场,于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勇猛时,便倒在血泊中。巴布轻易得手。
几个急救人员迅速将他抬下去。他的斗士愤愤不平的退离,当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却已经败了。竞技赛场哑然片刻,都被这变故惊呆了,就像正期待着什么精彩下文,却突然无疾而终。但很快场中又爆发出乱轰轰的嘈杂声。
阿牙胜利了,出人意料的进入了复赛。
阿牙变成了本次竞技大赛的黑马。这是他计划中的事,明天才是真正的开始!
在灯火辉煌的赛场进行了第三天的抽签。当阿牙打开纸条,上面写着第1组。阿牙抬头寻找同组的对手,却看到角落里安哥光线阴暗的脸。从他的口形,他读出他也是第1组。阿牙的心紧了起来,和安东尼奥对看一眼,阿牙没有如计划遭遇速普,却是安哥,阿抵比斯第一勇士。
安哥的出现,让阿牙隐隐约约预感到什么。安定尼奥花了不少钱贿赂主持大赛的礼仪官蒙大泰,为的就是复赛抽签时候做手脚把他和速普安排在一个组。明天,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明天本来是阿牙一举格杀速普的日子,是混乱之下王宫庭卫队控制太阳宫殿,安东尼奥的第8骑兵团封锁整个阿抵比斯的日子。突然之间,这个日子轮空了。
意料之外必然有意料之中的行动!那就是蒙大泰被另外一个更强大更可怕的势力收买了。是试探是拖延,还是二者兼有?再无疑问,西格马的西奔,是一条导火线,一条通向随时可能毁灭这场预谋,毁灭阿牙的黑暗深处的导火线。这个深处在哪里?皮卡鲁斯?不,他已经远在西线,他来不及了!驻守在卡塔尔族的13军团?更遥远更不可能!那是哪里?阿牙脑子迅速的思索着,但他找不到答案!他怎么能想到就在不远不近的迪比特,这个被人忽略的城镇,埋下了皮卡鲁斯的一颗棋子,埋下了他的深谋远虑,精锐之师!
阿牙只是感到不安,感到有一片阴影在迅速移动,将很快遮挡住阿抵比斯的天空。他感到局势在渐渐失控,感到对方不动声色的在采取一系列行动。他却无法探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较量,才是生与死,荣与辱的硬碰硬对决!敌人比阿牙想象更聪明更老到,在这场太子之位的争夺中,阿牙第一次体会到窒息和兴奋,体会到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就在安东尼奥紧张而惶惑的问阿牙怎么办时,他镇定的说,一切照计划行事,只是把这一天拖到决赛!临危不能乱,既然暴风雨要来,那就让他来!
而目前,最重要的打败安哥,进入决赛,直接面对速普。明天,决定着整盘计划的成败。他们只有一种选择,击溃阿抵比斯第一勇士,为通向太子的荆棘之途杀出一条血路!
天,忽然下起了雨。太阳宫殿的灯火深处,两个雄心勃勃已成水火的势力正各自召集众人紧急密谋。谁也不知道对方在密谋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但谁都在为自己的前程为属下的前程信誓旦旦,激情澎湃。
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里,还有一个人心事重重,辗转难眠。终于,她起身下床,推门而出。一个娇弱的身影飞快的穿越银盾宫,穿越大力神前殿,穿越树影憧憧,穿越飞宇层叠,和一个把守小门的卫兵交谈只言片语,出了太阳宫殿。天上没有月亮,地面积起白花花的水,她跑得是那么匆忙,甚至没带任何雨具,也忘记了湿透的寒冷。
在一个气派恢宏的大院背后,一个男人焦灼的在等待。他身披油衣,看着烟雨蒙蒙的空巷子,一动不动,望眼欲穿。
谁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雨中隐约出现一个瘦小的人影,他惊喜的奔过去,两个人抱作一团。这个男人热烈而激动的搂紧怀抱中的女人,直到感到她低声的啜泣和发抖的身体。
他看着这个女人,她的脸是那么美,却流着泪。她的肩是那么弱,却抗负着千斤重担。那一刻,他感慨不已。他有多久没有这么抱着这个女人了?他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这个女人了?他有千言万语,心潮起伏,最后却只艰涩的说出一句:“你,还好吗?”
女人抬起头,不回答。男人沉默了。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更衬托出夜巷的冷清和寂寥。
“那莫西里。”男人开口了,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这么晚了,我以为你已经等不下去。”
“我会一直等下去。”
“等到什么时候?一天,一年,还是永远?”
男人哑然。
那莫西里已经平静下来,轻轻推开那男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冷淡的口吻让男人有些意外,他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和鲍尔负责在孟斐纳跟你联络,可这一年来我却从来没见着你一面!”
“有事我会找鲍尔。”
男人低沉的说:“你不想见我是吗?你一直都在避着我!”
好一会儿,那莫西里低声说:“吉可多,我不是过去的那莫西里了,你忘了我吧。这样,也许在你心里我还能是个纯洁的女孩。”
吉可多的手紧紧攥起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莫西里别过头。
“是因为阿牙那个狼崽子吗?他怎么你了?你说阿,那莫西里,你说!”
“不是他。”那莫西里哽咽着说,“吉可多,你该知道,从爷爷说出让我留在这里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
吉可多目瞪口呆,他的手软弱的垂下。
那莫西里说:“吉可多,阿抵比斯就要发生大事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不离开!”
“阿牙和速普的决战就在这几天,到时恐怕有血光兵灾之祸,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那莫西里劝说。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可以像过去一样,平平静静的生活。我们成亲,生小孩,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
“我可以吗!”那莫西里打断他。
是啊,她可以吗?她被奴隶贩子捉住的时候,被阿牙王子买去的时候,她曾是那么的渴望回到故土,回到爷爷,吉可多还有族人的身边。她在如狼似虎的王族子弟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天天盼望着吉可多来救她,让她偎依在他怀里,温暖安全,无风无浪。而她也终于等到了,不过等到的不是解脱,是更深重的枷锁和苦难。
吉可多找到了她,也带来了爷爷的话。这个苏色人中德高望重的老族长要她留在阿抵比斯。因为它一个机会,一个拯救族人,颠覆阿抵比斯的机会!在吉可多绝情离去的那个夜里,她哭了,为自己的命运,为世态的悲凉,顾影自怜的哭了。她忽然明白,她不再有什么爱情,不再有什么人生,她的人,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将交给这场人类和狼族,弱小和残暴,正义和邪恶的战争。她只是历史车轮倾轧下的牺牲品,一个胜利或许能被史册记住,失败将被无情抛弃的可怜女人。
她的担子一下重了。
她开始工于心计,开始屈身阿牙,开始盼顾于阿抵比斯重要人物之间,慢慢的不露痕迹的在危机四伏的阿抵比斯搅起更大的波澜和风暴。她想吉可多的日子变得少了,她回忆无忧童年的日子变得少了,她一心伺候着阿牙,更是一心监视利用着阿牙,她关注着整个阿抵比斯的势态和发展,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哀叹。只有偶尔在梦回深处,她那忽近忽远永难触及的幸福才显得那么真实和动人,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水。
吉可多无言以对,他从那莫西里的脸上看出了坚强和冷漠,这是她从前不曾具有的。这种坚强和冷漠让那莫西里变得更成熟更沧桑,也变得更遥远更陌生更让吉可多心痛!可他能怎么办呢,当初是他接受了爷爷的建议,是他劝说那莫西里留下,是他为了那所谓的男人的责任和抱负离弃了自己的女人。他后悔吗?是的,他后悔了,他感到那莫西里在远离他,她不再小鸟依人,不再娇憨可爱,她在权力争斗尔虞我诈中迅速成长,脱胎换骨。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人生生的撕下一块。他软弱的一面在那莫西里的坚韧和执著下彻底暴露。那一瞬间什么远大志向什么忍辱负重他统统抛诸脑后,他急于找回那莫西里对自己的依赖,找回他对他们之间情感的掌控。
他一把抱住那莫西里,泪水流了下来:“那莫西里,我想你,真的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都快疯了。我们什么都别管了,好吗?我只想有你,只想有你,别无所求。”
那莫西里注视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吉可多也紧张的看着她,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天籁的颤音,却听不到那莫西里的心声。
“吉可多,我已经不爱你了。”
吉可多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他将那莫西里抱得更紧,说:“不,你爱我,我知道,你一直都爱我!”那莫西里任凭他抱着,用一种竭力压制的声音抖着说:“阿牙已经要了我。”
吉可多脸上青筋暴起,他恶狠狠的瞪着那莫西里,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质问很多愤怒还有很多难以言说的委屈,可他却找不到任何词来表达自己!是他把她留在了虎狼之地,是他狠心在她孤弱无依时转身离去,可他愿意吗?是那莫西里的爷爷收养了他,当他接受到这个使命时他能拒绝吗?他能被人指指点点说自己为了儿女私情,置族人于不顾吗?她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压抑,有多痛苦,有多想她!她就这样不爱自己了,就这样把身体给了一个仇国的男孩,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他慢慢松开那莫西里,呆若木鸡,任凭雨水打淋,然后,爆发出一阵恸哭。
那莫西里心里一酸,泪水再次簌簌流下。她想搂住他,却没动。她觉得自己是这么残忍和无情,她觉得吉可多呜呜的哭声像刀一般刻在自己心上。她几乎脱口而出:“我们走吧,远走高飞,我嫁给你,给你做饭洗衣,给你添灯加被,给你生孩子。”
她没有说,直到吉可多绝望的离去也没有说。在吉可多多次托人传信后,她终于见了他,也拒绝了他。她想,吉可多不会再为自己守候了,他一定愤然离去,找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忘记自己。这个想法让她一阵难过,但也好,至少他可以躲一劫,阿抵比斯的危机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那一夜,她失魂落魄,步履蹒跚的回到太阳宫殿。路过阿牙的卧室时,那莫西里朝里看了一眼。阿牙还没有睡,窗户里模糊的烛光映出他来回走动的影子。明天,是阿牙的关键一战,是决定他的计划顺利进行还是嘎然落幕的一个转折点,他能胜利吗?
那么今晚,将是多少个人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