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斯巴达就被埃诺带来了。阿牙端坐在虎皮软座上,斯巴达单腿跪下,说:“殿下。”埃诺退出帐篷外。
阿牙打量着斯巴达,他面庞粗犷,下巴上长满糙糙的胡渣,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短衣,光着的臂膀显得结实有力。
阿牙问:“你为帝**队服役多长时间了?”
斯巴达说:“我在第29军雇佣野战团作战有3年了,现在刚到第8骑兵团,还不到1个月。”
“你的格斗技巧很好。”阿牙说,“阿抵比斯需要你这样的战士。”
“谢谢殿下。我以前是角斗士,在竞技场一年多的残杀生涯中活着走了出来,成了帝国的雇佣军人。”
像他这样供人娱乐的角斗士,要么死在对手锋利的斧头下,要么踩在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上成为竞技场上万人瞩目的英雄。阿抵比斯是崇尚英雄的国家,一个像动物一样生活在阴暗牢笼的角斗士,在战胜所有对手以后将会获得他梦寐以求的人身自由,成为阿抵比斯公民。这些角斗士大多是外族战败的俘虏或者被贩卖的奴隶,命运悲惨,死亡随时伴随着他们。很少有人能活过一年的时间。但帝国的雇佣军团却常常盯上他们中的优秀者,将看上的人赎出来或者拉入已经获得人身自由的角斗士。斯巴达便是后者。
胡儿族人原来是阿斯比斯的一个附属种族,十年前在首领瓦拉的带领下发动反叛,后来遭到速普和皮卡鲁斯军队的血腥镇压,瓦拉被活捉,当众绞死。但这场反叛并没有彻底结束,瓦拉的女儿接任了父亲的位置,继续组织反抗,现在仍有不少小股叛军袭扰帝国。
一个角斗士出身,一个叛族出身的雇佣军人,加入荣耀的帝国骑兵团,这就是为什么士兵们羞辱他的原因。
“你的民族领袖被帝国政府杀死,你的出生土地被帝国铁蹄踏平,为什么你还要加入帝**团,为阿抵比斯宝瓶王效力?”阿牙站起身,居高临下的问。
“殿下,”斯巴达说,“我的父亲其实是罗意利人,很早便死了。我的母亲是胡儿族人,我从小跟她在胡儿族长大,所以我说自己是胡儿族人。但另一方面,我是一个军人,是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我的使命就是服从和打仗。在我为我的族人效力时,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死帝**人。但是,我们的族人已经失败,军队已经不堪一击。而我受到了强大的帝**队的赏识,受到了安东尼奥大人的赏识,加入了阿抵比斯第8骑兵团。我不懂别的太多道理,只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现在对我来说,帝国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帝国的胜利就是我的胜利,我也会像过去效忠于我的族人一样效忠于帝国。”
“很好。”阿牙说,“那么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斯巴达抬起头,有点诧异的看了看阿牙,然后坚定的说:“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阿牙说:“你跟我出来。”阿牙走出帐篷,斯巴达站起身,随后跟出。埃诺等在帐外,阿牙对他说:“叫安东尼奥把骑兵召集齐。”
片刻工夫,几百铠甲锃亮的骑兵整整齐齐排列在雪地上。长矛林立,红色盾牌密密层层,远处旌旗飞扬。安东尼奥骑着批甲战马踱过来,说:“殿下,有什么事情吗?”
阿牙说:“向你要几个人,安东尼奥大人不会舍不得吧?”
安东尼奥哈哈大笑,说:“殿下看上谁了,尽管要去。”
阿牙骑上埃诺牵来的白马,在肃立的骑兵面前走了一圈,大声说:“昨天,我听到有人说胡儿族是贱民,不配做帝**人。那么,我想问问你们,那些为帝国的荣耀浴血奋战,为帝国的疆土舍生忘死的外族战士,他们都不配做帝**人吗?他们大多来自附属国的贫民,来自下层的奴隶,也许他们不是阿抵比斯公民,不是出身高贵的贵族后裔,但是他们同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着帝国的尊严,捍卫着法老王的尊严!在这一点上,我看不出他们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他们用鲜血换来的胜利,用生命争取来的版土,一样值得每个阿抵比斯人骄傲,值得每个阿抵比斯人的尊重。骑兵团不是骄逸的贵族成员,不需要所谓的纯正血统,不需要洋洋自得的高贵出身,需要的是勇敢强大的战士,忠于职守的军人!”
骑兵手持长矛,乘马挺立,鸦雀无声。
阿牙继续说:“昨晚我已经任命斯巴达为第8骑兵团的小队长,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并不服气。我尊重你们的意见,我也尊重能者居上的道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任何一个士兵只要打败斯巴达,无论格斗、投掷、射箭,他就是小队长,斯巴达也不再在骑兵团效力。”
阿牙用严厉的眼光扫视了一遍骑兵团,士兵们一动不动。雪花静静的落,马鼻喷出的热气散化在空气里。忽然一个士兵驱马用长矛指着斯巴达说:“我要跟他比试投掷!”
场地很快空出来,骑兵分两列站齐,百步开外竖立着一个木靶。那个士兵跳下马,走到中央,握着标枪,对准木靶用力投出。标枪嗖的飞出,然后牢牢插在木靶上。骑兵队伍欢呼起来,那士兵挑衅的看了斯巴达一眼。
斯巴达拿起标枪,身体侧倾,投掷。对面的士兵大喊:“正中靶心!”
裁判说:“第二轮投掷!”木靶旁边的士兵拔起靶子,后退三十来步,插好。
两人轮流投标,依然中靶。
骑兵又是一阵欢呼。阿牙点点头,对安东尼奥说:“你手下很不错。”
安东尼奥面有得色,说:“我麾下的士兵可不是草包。”
裁判挥旗说:“第三轮投掷!”
这一轮木靶插得更远了,远远看去,靶子比一个小铜镜大不了多少。
挑战的士兵试探了几次,然后猛的掷出。标枪在木靶前无力的坠落。队伍里发出叹息声。他恼怒的站到一边,说:“这太远了,人力根本没法够投到!”然后又冲斯巴达嚷:“胡儿狗,你也投不中的!”
斯巴达没理他,走上前,依然是身体侧倾,停顿,投掷。标枪在众人的目光下流星一般划过一道弧线,稳稳插在靶子上。对面传来士兵的喊声:“正中靶心!”
阿牙鼓起掌,宣布:“斯巴达获胜!”那士兵羞愧的退入骑兵中。阿牙问:“还有人比试吗?”
又一个骑兵出列,拔除佩剑,说:“如果斯巴达想留在骑兵团,就让他像一个骑士一样跟我作战!”
斯巴达穿好盔甲,骑上战马。两人紧握短剑,戴着盾牌,遥相对峙。忽然,两人一勒缰绳,战马对冲过来。兵刃相接,发生金属的碰撞声。两人交错而过,一阵嘶鸣,又调转马头。斯巴达一剑刺过去,被那士兵用盾牌挡住。那士兵反手回削,斯巴达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骑兵队伍兴奋的高喊:“图尔法,好样的!”“再给他一剑!”
斯巴达擦擦脸上的血迹,又一剑狠砍下去。图尔法举盾护住头部,刺向斯巴达小腹,斯巴达回剑挡开。马蹄错落的踏在雪地上,乒乒乓乓剑交声不断。两人已经打了十多个来回。图尔法越攻越猛,铜剑雨点般刺过去,被斯巴达用盾牌抵挡住。
图尔法肥硕的脸露出鄙夷的神色,骂道:“斯巴达,你不是打败所有对手的角斗士吗?他妈的,拿出一点力气来啊!”刚骂完,只见斯巴达的短剑斜劈过来,急忙顶盾去挡。却听斯巴达一声大叫,剑飞斜而过,将盾牌削去半截。传出的力道震惊了图尔法的战马,人力起来,图尔法滚落在地。斯巴达战马驰过,又是一剑,图尔法手中的短剑顿时飞了出去。
斯巴达勒住马,看着地上的图尔法。图尔法面色苍白,说:“我输了。”
阿牙继续问:“还有人出来挑战吗?”
不服气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出列,但又一个接一个失败。斯巴达已经战胜了二十一人,傲慢的骑兵们渐渐安静。
阿牙说:“大家都看了,斯巴达是胜任一个小队长的,也绝对配当一个帝国骑兵团的军人!从今以后,他就是第8骑兵团的小队长!”
斯巴达鞠躬说:“谢谢殿下。”
阿牙解下腰间的佩刀,递到他手上,说:“我任命你为小队长,你要好好做,不要让我失望。这把弯刀是我父王送给我的,刀柄上镶嵌的红宝石象征着鲜血和荣耀,现在转送给你。希望你拿着它为帝国斩荆披靡,再建功勋。”
斯巴达摸着这柄昂贵的弯刀,黄金的刀鞘雕镂着精细的花纹。像斯巴达这样的身份,能力虽然堵住了大家的口,但小队长的职位还是很难得到士兵们的认可。阿牙赐给他这把法老王曾御用的弯刀,说明他是阿抵比斯法老王选中的人,是帝国真正的军人,阿抵比斯的勇士,不再是卑微的角斗士和反叛的胡儿族罪人。他明白了用意,啪的立正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斯巴达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看着他激动的神情,阿牙知道,只要他需要,眼前这个军士将会为他做任何事情。
阿牙骑着马,对骑兵团说:“和斯巴达挑战的士兵都很英勇,都有渴望荣誉的**,都有不言低头的胆魄。军人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这样的胆魄!而那些担心技不如人畏首畏尾的人,胜利永远都不会属于他们。我要从刚才出列比试的士兵当中挑选出八人,包括斯巴达,作为明年开春竞技大赛中和我并肩作战的勇士!”
每年开春的竞技大赛是阿抵比斯最大规模的格斗比赛,所有的贵族王室包括法老王都将出席观看。在七天角斗士们的血腥竞技后,便是王族子弟的比赛。每一个二十五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王室男子都必须参与。规则是一个王族子弟和九个属下组成一个十人队,这些十人队两两作战,胜出者将获得法老王亲自颁发的奖章。对于那些士兵来说,得到这样的奖章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将终身享有勇士的称谓。
所以当阿牙一宣布完,那些比试的士兵眼中已经露出激动期待的神色,而其余的士兵则懊悔不已。阿牙选出图尔法等八个强悍战士,然后对安东尼奥说:“这几个人我就暂时借用了。”
安东尼奥微笑说:“原来殿下绕着弯就是为了抽走我的精兵强将阿。” 他又看向斯巴达,说:“昨天捉住阿吞教祭司的也是你。”斯巴达回答:“是,大人。”安东尼奥点点头。
骑兵散队后,阿牙走进帐篷,坐回到高高在上虎皮软座上。宽敞的大帐内铺着猩红色的地毯,青铜狼头香炉吐出袅袅青烟。他有些心满意足的仰着头,帐篷顶上的彩绘画着戴黄金面罩的雪狼神努里达和他的军队征服不斯图大陆的传说。那些绵延的雪山,那些摇动的旌旗,那些流血的弯刀,那些卑曲的膝盖,那些**的女人,仿佛渐渐幻化为真实。他神武的骑在披着黄金软甲的战马上,万千的子民膜拜臣服在太阳宫殿下。无往不胜的帝**队,如潮水般倾覆过太阳下的每寸土地。反叛者们在死亡,卑微者们更卑微。裸露的女人在男人的蹂躏下痛苦呻吟……
然后阿牙看到了那莫西里跪在地毯上。她说:“殿下,埃诺让我来给您收拾东西。中午,军队就要离开了。”
他的思绪回到现实。听到那莫西里又说:“殿下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有统领者风范。”
“噢?”阿牙走下座椅,站到那莫西里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说:“我的那莫西里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知道了。”
那莫西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发现他胸前的雪狼神项链不见了,问:“殿下的项链是送给那个女孩了吗?”
阿牙有些恼怒:“你监视我?”
“没有。”她平静答道:“昨晚我过来伺候殿下,看到殿下和那个女孩在帐篷里,便退下了。”
“噢。”
“殿下,您不应该欺骗她,您的一句戏言也许会换来她的漫长等待。”她忽然说。
“那不过是个贫民。”阿牙不以为意。
“贫民也有一颗爱人之心。”
阿牙不耐烦起来,一把抱起那莫西里,看着几乎贴着自己的脸庞,用不屑的口气说:“那么奴隶也有一颗爱人之心吗?”
“有!”她的声音不大,但美丽深邃的眼睛毫不畏惧的直视阿牙,“您是高贵的王子,我是卑微的奴隶。但在爱上,我们却生而平等。”
“荒谬!你一个苏色人,只能匍匐在雪狼神的脚下,拿什么来跟我生而平等?又拿什么资格来在跟我谈爱?”阿牙蛮横的将她推倒在地。
“苏色人怎么了?苏色人创造过灿烂的文明,苏色人拥有最智慧的头脑。”她依然直视我,语气变得激烈,“我们曾经在尼泊罗河畔建立美丽的家园,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种植甘甜的果实金黄的麦子,在世界各地讲演传授洞悉宇宙的哲学,我们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而你们,这些茹毛饮血的狼人,从荒凉的大雪山下来,像瘟疫一样四处蔓延,带来灾难,带来死亡。到处是难民,到处是火光,你们占领了我们的家园,窃取了我们的文字,鸠占鹊巢一般,摇身一变,成了尼泊罗河岸的主人,残杀我们奴役我们。经过十个世纪的剥削和压榨,你们这些狼人的后裔过上了富裕奢华的生活,创建了所谓的辉煌帝国,这些,都是靠你们当年野蛮的祖先用强盗的卑劣,用吸血虫的贪婪得来!”
阿牙脸色变得铁青,温柔的那莫西里突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尖锐刻薄的话语来。阿牙抓住她的衣领,重重的打她耳光,她的嘴角流出血丝。
“雪狼神领导下的阿抵比斯族在占领尼泊罗河畔之前就已经在大雪山上创造了高度的文明!”阿牙愤怒的说,“落后的是你们这些原始部落的人!你们这些低贱的苏色人,只有雪狼神的到来,才让你们学会了种植粮食,阅读文字,修建房屋。没有雪狼神,你们还光着屁股在林子里打鸟呢!”
那莫西里笑起来,笑容像春天的百合一样清新动人,却带着一丝讥诮。她说:“多么滑稽的谎言啊。生长在肥沃平原上的人不会种植作物,却要那些从一毛不生的大雪山上下来的狼人来教会。”她仰望着头,说:“阿牙殿下,您看见帐篷顶上的彩绘了吗?”
“我当然看见了!”阿牙指着最后一副,说:“瞧,一千年前软骨头的苏色贵族给伟大的雪狼神祭献美丽女人,摇尾乞怜……”阿牙忽然住口,他注意到彩绘上的雪狼神的军队穿戴粗陋,仅有甲片护胸,披头散发,彪悍野蛮,仿佛真如那莫西里口所说的“茹毛饮血的狼人”。而跪拜在一旁的苏色贵族,衣衫华丽,佩饰典雅。阿牙开始迟疑,难道在阿抵比斯流传的雪狼神征服世界,拯救世界,用他的勤劳智慧勇敢给太阳下的种族带来光明和辉煌,只是一个谎言?
阿牙接触到那莫西里充满讽刺的眼神,他引以为傲的血统和优越无比的出身似乎一下子就践踏在这个眼神下。阿牙被激怒了,他的手摸向腰间,他要拔刀杀了这个藐视雪狼神以下犯上的女人。腰间空荡荡的,才想起他的弯刀已经赠送给斯巴达了。阿牙的怒火不可遏止的在胸中燃烧,焰火越蹿越高,越燃越猛,几乎要将他和那莫西里完全吞没。
阿牙恶毒的说:“外边有六百名骑兵,躁动难耐渴望女人,他们一定对你这么美丽的女人垂涎已久了。”那莫西里脸色煞白,浑身战栗,但她咬着牙继续说:“阿牙殿下,你可以毫无人道的羞辱我,折磨我,但你别忘了,你的母亲也是苏色女人,你以为你能轻贱苏色人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那莫西里闭上眼睛,等待着阿牙的发落。她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垂下,长长的睫毛,白皙的面庞,因为激动而久久不能平息的胸脯,这一切忽然间溶化了阿牙的愤怒。其实在她提到阿牙母亲的那一瞬间,阿牙的心已经柔软了。五岁,阿牙已经有记忆了。不清晰,却深刻。模模糊糊中有那么一双慈爱的眼睛,温柔的双手,还有那令人安心的怀抱,隐埋在他心灵最深处。
阿牙的十指深深嵌入软椅扶手上。良久,他说:“你起来吧。”他的语调已经没有怒气。那莫西里睁开眼,诧异而意外。阿牙坐到了虎皮软椅上,仍用高高在上的口气说:“也许一千年前苏色人的文明是比阿抵比斯发达,但你们已经被我们征服,为我们所用。胜者往后败者寇,这是宇宙间永恒的真理。只有失败者才会喋喋不休的谈论过去的功绩,也只有懦弱者才会计较言语上的得失。我是泱泱大国的王子,是英勇伟大的雪狼神二十四代孙,所以我宽恕你狂妄无知的冒犯。”
那莫西里没想到阿牙如此轻易的放过了她,跪下说:“殿下胸襟宽广,那莫西里感激不尽。”
回去后,斯巴达等九人每天会到太阳宫殿跟阿牙一起练习格斗。离竞技大赛只有两个月时间,各王族子弟也开始挑选身强力壮的随从,摩拳擦掌,积极准备。这场一年一度的王族竞技大赛不但是全国每年最盛大的活动,也是从王室到贵族到平民最津津乐道的娱乐,这时候无论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元老院还是贩夫走卒的市井酒肆,到处是人谈论谁是今年夺魁者。投机者专门组建的赌博机构也已经开始买注,在市民们热情高涨的时刻趁机狠狠大捞一笔。
但阿牙的目的不是争夺什么竞技冠军,他要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大赛上格杀速普。他配给每位跟他协同作战的斗士最锋利的尖刀,最坚硬的盾甲,许诺他们胜出后最丰厚的报酬。他要一击成功,否则速普不会再跟他任何机会。打草惊蛇的后果他知道,那就是速普将不择手段的杀死他。这几乎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举动。
阿牙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埃诺带着安东尼奥进来,他示意埃诺退下。安东尼奥向他行礼,然后说:“殿下,我得到消息,速普王子三天后班师回朝。”
“嗯。”阿牙说,“我大哥又得胜了。南方的卡塔尔族已经向我们俯首称臣。”
安东尼奥说:“同征的皮卡鲁斯将得到法老王承诺的提尼城一带大片领地,这是只有王亲国戚才能享有的待遇。他奶奶的,卡塔尔族这么不堪一击!”
阿牙皱起眉头:“皮卡鲁斯也回来了?”
安东尼奥回答:“回来了。”
“带着他的第7军团?”
“是。”
“那谁驻守卡塔尔族?”
“听说是一个叫图内基的部将。”
阿牙烦躁的把台上的铜器一摔,说:“原来以为半年时间打败卡塔尔族,速普回来,皮卡鲁斯继续留下平定余党,建立督府规范秩序。没想到卡塔尔这帮窝囊废,军队一来就吓瘫了。皮卡鲁斯这一回来,就麻烦了。”
安东尼奥迟疑说:“要不然把计划取消?杀死速普,万一皮卡鲁斯反了,会出大乱子的。”
“不。”阿牙摇摇头,“他反不了。”
“殿下何出此言?”安东尼奥不解问。
阿牙沉思一会儿,说:“第一,竞技大赛上失手杀人的事情屡有发生,他们抓不到把柄,没有理由明目张胆的捕杀我。第二,法老王失掉了一个儿子,决不允许再失掉第二个儿子。第三,皮卡鲁斯和速普虽然狼狈为奸,但说到底还是各怀心思,既互相利用又互相羁绊。速普死了,剩下我这个尚未成年毫无根基的王子,对皮卡鲁斯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等法老王一朝归去,这阿抵比斯还不成了他的天下?一句话,皮卡鲁斯是个谨慎的人,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随便顶上个造反的恶名。”
安东尼奥说:“殿下言之有理。但人心难测,此事干系重大,稍不慎,便有杀身大祸。”
阿牙说:“所以要做万全准备,以防皮卡鲁斯轻举妄动。”
“那除掉速普,没有人制肘皮卡鲁斯,不是反而成全了他?”安东尼奥还在犹豫。
“障碍要一个一个扫除。”阿牙冷笑说。
见安东尼奥始终顾虑甚多,阿牙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成大事者,岂能婆婆妈妈,不提着脑袋,哪能换来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安东尼奥握紧拳头,说:“他妈的,干了!”然后单腿跪地,手按剑柄,斩钉截铁说:“安东尼奥愿意追随阿牙殿下,赴汤蹈火,共创大业!”
阿牙拍拍他肩膀,说:“等我继承王位,皮卡鲁斯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安东尼奥斗志昂扬的离开。
阿牙独坐在空荡荡的银盾宫里。这是太阳宫殿最西边的殿宇,也是太阳宫殿地位最低的位置,是他的居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台阶上他端坐的影子,闪烁的灯光使寂静的殿内显得更加晦涩。
阿牙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在安东尼奥面前作出的自信和冷静不过是为了安抚激励他的手段。速普的提前归来,皮卡鲁斯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阿牙的一切计划。仓促,太仓促!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他的斗士还没有训练好,他的伏兵还没有安排好,他的善后还没有策划好,而他们却要带着帝国最强大的军队回来了!那时候,阿牙的每一个大动作都可能落入他俩的眼中,恐怕还没到竞技大赛,已经被速普抢先下手了。
怎么样才能瞒天过海训练死士?怎么样才能在杀死速普后迅速控制局面?怎么样才能保证皮卡鲁斯不乘乱犯上?
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葬送他的太子之位,甚至是性命。法老王老了,渐渐被速普和皮卡鲁斯的锋芒掩盖,一旦天下大乱,能不能保住他,谁也说不清楚。但阿牙不能不动手!正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个谋划在阿牙心中酝酿已久,谋划也如战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首次行动便半途而废,自灭志气,以后又如何取信于安东尼奥,如何鼓动他死心塌地跟随于自己?而速普和皮卡鲁斯势力也越来越大,一旦法老王宣布速普为太子,阿牙离王位就更遥远艰难了!法老王已经许诺皮卡鲁斯世代拥有提尼城,那么速普呢?会是什么,金钱?土地?官职?这些都不会打动他,只有太子之位,只有那通往阿抵比斯最高统治者的储君身份。每年竞技大赛后都会有重大国事决议商定,这次会不会是选立王储呢?这也是阿牙最担心的。速普的党羽活动频繁,制造舆论,不断进言,父王沉默的背后似乎也无法再拖延等待了。他也不能再等了!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对他越不利。
可是如何才能做得万无一失?其他的只要布置妥当,不是不能解决。但是皮卡鲁斯,这个不速之客,他对刺杀速普会怎么反应?态度强硬追究到底,还是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他的态度关系到整件事情的成败,关系到整个阿抵比斯的安稳。安东尼奥说得对,人心难测,他不能冒这个险,他必须要把握住这个人!把握住这个人,就把握住了整个局面。可怎么才能把握住他?难啊,太难了。他千头万绪,却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为什么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被搞砸了呢?阿牙懊恼的抓住座椅的扶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埃诺进来恭敬的说:“殿下,已经大半夜了,歇息了吧?”
“不。”阿牙说,“让我一个人想想。”
埃诺鞠躬退下。
外边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上空滚动。大风骤起,发出一阵比一阵紧的尖锐的呼啸声。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阿牙走到门口,落叶纷乱,红的绿的黄的,漫天卷起,在电光横闪中,凋敝而苍凉。那些从遥远的萨摩原始森林移植过来的灌木植被,那些终年繁茂不衰的冬青树,在狂风的袭虐下瑟瑟发抖,摇摇欲坠。只有喷泉旁战神安拉特米手持长矛高盾的塑像冰冷却坚定的望向天际。
速普皮卡鲁斯在做什么呢?即将凯旋而归的沙场大将,野心勃勃的乱世枭雄,是志得意满的搂着温香软玉呼呼大睡,还是和自己一样为未来的前景愁不知眠?
越过层层叠叠的殿栾,东方星星点点处便是置空的金尾蛇宫,历代太子居所。
阿牙遥遥远望:“金尾蛇宫,什么时候我才能搬进去? ”
速普和皮卡鲁斯的胜利之师终于抵达阿抵比斯。两人并辔而骑,威武的铁甲骑兵鱼贯随行。几个卡塔尔族的王室俘虏垂头丧气的双手捆绑,跟在后边。群情激动的市民们高喊着“阿抵比斯!”“胜利!”
素普脸部坚硬的曲线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那黝黑的臂膀和大腿,伤痕触目,仿佛昭显着他卓越的战功和累累的沙场经验。红色的披肩迎风飘拂,深暗的铠甲由于常年血迹的浸润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泽。
相形之下,皮卡鲁斯显得文质彬彬。谈黄色的头发下双眼炯炯有神,身穿白丝的短衣,腰间佩剑,始终低声和速普交谈着什么。
阿牙跨骑在一匹黄马上,带着侍从等候在太阳宫殿外。
速普提马上前,对皮卡鲁斯大声说:“我弟弟来迎接我们了,哈哈。”
阿牙微笑说:“祝贺大哥祝贺皮卡鲁斯将军英勇无敌,平定南疆。父王特谴小弟前来恭迎两位。”
皮卡鲁斯说:“多谢法老王,也多谢阿牙殿下。”
阿牙说:“父王在大殿准备了庆功酒宴为大哥和皮卡鲁斯将军接风洗尘,两位请。”
三人下马入宫,一旁伺候的黑奴牵走马匹。
宏大的殿内座无虚席,王室宗亲,元老贵族。法老王坐在正中的高台上,远远的跟那些比邻攀谈臣子们威严的隔开。
速普和皮卡鲁斯在刺绣华美的地毯上跪下。法老王哈哈笑起来:“我骁勇善战的儿子回来了,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带着荣耀的胜利回来了。今天,我大宴群臣,欢庆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一个颤巍巍的老头站起来,鞠躬说:“尊敬而高贵的法老,速普王子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勇士和将才,这些年南征北战,开疆扩土,为帝国的鼎盛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功不可没!”
又一个身体肥硕的贵族起身赞美道:“太阳下巍峨的帝国,兵强马壮富甲天下,威名远播于世界,仁慈广施于海内。番邦小国无不俯首而臣服,逆贼叛党无不望风而逃逸。两千年来,帝国雄踞于尼泊罗河畔,在雪狼神的庇佑下,在太阳神的眷爱中,主宰着大地,统驭着万物。纵然有最长的史书,也写不完帝国的辉煌胜利,纵然有最美的诗句,也书不下帝国的壮丽山河。让我们为这凯歌高奏的一刻举杯同庆吧!”
法老王仰天大笑,举起黄金圣杯,说:“我,徘匹二世,敬速普将军,皮卡鲁斯将军。”
两个女奴斟满酒分呈给速普和皮卡鲁斯。两人举酒站起。所有的臣子们也都举杯起身,朝速普和皮卡鲁斯齐声说道:“恭祝两位将军得胜归来!”
一杯干尽。
两人在群臣首席坐下。殿内歌舞献上,大家开始聊天吃喝,气氛轻松活跃了起来。
酒过三巡,元老贵族们纷纷闹闹,没规没矩的粗鲁笑骂。一个身披红裘的贵族走到歪歪倒倒走到速普酒桌前,说:“速普将军,我要敬您一杯。”说完,才发现手上空无一物,没拿酒杯。下面哄堂大笑,另一个中年贵族喊道:“查尔贴尼,你他妈喝醉啦,又来出丑。”查尔贴尼怒道:“你奶奶的,老子真心真意要给王子殿下敬酒。”一挥手,上来一个女奴,端上一杯酒。速普起身,说道:“查尔贴尼大人,那速普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一杯见底。
“痛快!”查尔贴尼也仰头喝完,扔下酒杯笑道,“殿下果然是行军打仗之人,够痛快。我听说速普殿下十六岁岁开始带兵征战,第一仗便是和野蛮疯狂的胡儿族叛逆交锋,结果大败瓦拉手下第一骁将蒙卜。叛乱5年的胡儿族在年轻的速普王子和皮卡鲁斯大人的镇压下,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得到了平定。真是少年英雄啊!”
速普哈哈一笑:“我速普从打仗以来,和皮卡鲁斯大人并肩抗敌,所向披靡,从来就没有失手过。大言不惭一句,我的13军团和皮卡鲁斯大人的第7军团,是帝**队的中流砥柱,两军合战,天下谁人能敌?”侧身转向皮卡鲁斯,说:“说起来我们也算老交情了,战场上的生死朋友。来,我敬你一杯。”
皮卡鲁斯微微一笑,起身举杯,说:“和速普殿下合作,是我的荣幸。”
阿牙邻座的安东尼奥咕隆说:“天下谁人能敌,够他妈狂。”
阿牙默不作声的玩味着速普“老交情”这几个字,闷闷不乐的喝下一杯。
查尔贴尼继续起哄说:“速普殿下,你就说说你和皮卡鲁斯大人踩平卡塔尔族的经过,让我们都瞻仰瞻仰两位将军的神威。”
速普说:“这个卡塔尔族,他奶奶的外强中干,虚有其表。他们号称拥兵百万,长期盘踞阿抵比斯南方,骚扰边民,挑衅滋事。大家都知道,我们对他们仁至义尽,议和通好也不下数十次,可这些狗崽子,就是不买账。我和皮卡鲁斯这次带兵南征,精锐尽出,耗资巨大,为的就是要一举消灭卡塔尔这些杂种。结果那些乌合之众,不过三十万兵力。两军对垒,一触即溃。我带领五千铁骑,从后包抄了他们,横冲直撞,犹如无人之境。哈哈! 那个卡塔尔将领叫什么?哦,思高旭,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抱头鼠窜,连8万大军也不要了,逃得无影无踪。皮卡鲁斯大人率三万士卒,全歼卡塔尔十万人。这一仗下来,卡塔尔族元气大伤,剩下那些龟缩在城堡里不敢出来。我们长驱直入,撇开其他城市,一直打到他们的老巢天鱼城。城墙高大坚硬,易守难攻,我们强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损兵折将。这帮孙子,打仗不行,保护自己倒挺在行的。”
贵族立刻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那怎么办?”“奶奶的,继续打,打到他们的城墙垮掉!”
速普说:“强行攻打,只怕我们也要死伤过半。”
查尼尔贴说:“那就引蛇出洞!”
速普点点头说:“我们也这么想。每天轮流叫人在城外叫骂,羞辱捉来的女人。可惜这些杂种吓破了胆,宁可十八代祖宗被唾沫淹死,老娘老婆被干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出来。周边的城池与其互相呼应,时不时出动小股军队骚扰,打了就跑,跑了又打,防不胜防。”
贵族们嘻嘻哈哈笑起来,说:“这些贪生怕死的杂种,那怎么办呢?”
老法王忽然说:“阿牙,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众人都向阿牙看来。阿牙愕然一呆,站起身,思索了一会儿,说:“城高池深,不宜强攻。如果一一转战其他城镇,清除骚扰,不但耗时长久,恐有粮草不济之忧,更危险的是,天鱼城发现我们与周边城镇战斗进入交织状态,必然大军出动,尾随而至,我军一路劳顿奔波,攻城克地,以疲惫之师对有生力量,又面临腹背受敌,焉有不败之理?”
老法王抚须说:“分析得很好。”
阿牙继续说:“如果是我指挥的话,我就佯装撤离,让几百人拉旗咋呼,骑兵来回奔跑,尘烟滚滚,做出大军攻打周边城镇的样子。而军团主力,则悄悄撤退到附近的隐蔽处埋伏起来。周围城镇看到我们大军将来进犯,早就高门紧闭,足不出户。我们在每个城镇安排几百人击鼓呐喊,昼夜佯攻,制造分散主力,攻占不下的假象。天鱼城打探得消息必然欣喜若狂,轻视于我,倾城之兵大举出动。到时候,只要他们的大军进入我们的包围圈,也就是卡塔尔族灭亡的时刻了。”
“好!”法老王一拍桌子,酒水从杯中洒出,“好计,果然是好计!”
速普吃惊道:“阿牙,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正是我跟皮卡鲁斯大人冥思苦想了十几个晚上商议出的计策。你,你娓娓说来,竟像亲眼所见一般。”
阿牙说:“前些日子,教练亚历山大给我谈论行军打仗,讲了些古代著名战争的例子。我记得有一个关于马修人围攻伊斯洛特堡的故事,跟这个很相近,就把马修人的计谋加以变通,顺手拈来了。”
这是历史上一个赫赫有名的战例,贵族们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都恍然大悟,纷纷说:“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打仗也是一门学问,不简单不简单。”“阿牙殿下小小年纪,便深谙用兵之道,后生可畏阿。”
法老王说:“阿牙,过去你深居后宫,锦衣玉食打猎游玩,从不过问政事军务,为父也总着念你年幼体弱,念着你……你的亡母,不忍磨练你,像你大哥一般早早的经历那些腥风血雨,出生入死。子不教,也是父之过啊。有时候想起你将来就像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孙公子,碌碌无为,浑浑噩噩过上一辈子,也是心中有愧。今天,看你对战况分析入理,形势把握滴水不漏,方知你通晓兵法,熟知史实,父王真是倍感欣慰啊。”
法老王说话间似乎动了感情,沧桑的声音竟然有些变调。
阿牙心中酸楚,出席跪地说:“阿牙年幼无知,贪图享乐,让父王失望了。”
“不。”法老王走下台阶,将他扶起,失神的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很好,很好,就像当年你母亲一样聪明,清秀。”
阿牙知道法老王又想起了他的母亲。阿牙记得他小时候他经常这么看着他,喃喃自语。贵族们不以为然的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速普冷漠的看着他俩,眼神像寒冬里的生铁一样生硬缺乏温度。阿牙咳嗽一声,法老王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表情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直挺着腰背走上高台宝座。
这真情流露的一幕仿佛在每个人心里都变成了尴尬的一幕。一个紫衣贵族打着哈哈,说:“大家都回到位置上,看看我们的礼乐官下面为我们准备了有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元老贵族们乱哄哄的坐到酒桌上。穿着白红相间长袍的礼仪官大声说:“各位大人,每年盛大的竞技大赛就要举行了,下面这个节目就是围绕竞技大赛表演的滑稽剧,以博在座的诸位一笑。”
这种滑稽剧通常都是以性和暴力为主题的低俗表演,以真人或者真事为原本,加以丑化恶搞,在民间甚至宫廷都广受欢迎。果然,贵族们兴致勃勃地叫嚷起来,又变得情绪高涨。
几个穿着盔甲,膘肥体壮的男人走进大殿,围成一个圆圈。其中一个硕壮的扎着细辫子的大汉跳出圈中,下身顶着半米长的假**。贵族们尖声怪叫。那个大汉用怪异的腔调说:“我是无所不能的乌尔盖大人,是法老王的亲侄子。”殿内众人哈哈大笑,前呼后拥的跑出来,用手指着一个身宽体阔的肥胖青年,七嘴八舌的嘲笑说:“乌尔盖,你那玩意儿真大。”“你奶奶的还无所不能呢。”那青年憋红了脸,骂骂咧咧:“去你妈的,你才那么大呢!”
忽然,一个几近**的女人跑了进来,东张西望,细着嗓子惊叫:“我是帕布拉拉,我是勇往直前的雪狼神后裔!”那个女人除了金属胸甲和腰间战衣,再没有一点遮掩,露出小麦色肌肤和凹凸有致的曲线。
贵族们又是一阵哗笑。乌尔盖冲着刚才还在讥笑自己的一个瘦削青年大嚷:“帕布拉拉,你他妈怎么变成一娘们了?哈哈哈!”那瘦削青年怏怏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硕壮大汉做出藐视的神态,朝那女人不住挺腰。那女人扑上去抓住大汉的假**,说:“我抓住你的武器了,你快投降吧!”一边的解说旁白道:“竞技大赛开始了,两位王族勇士战斗在了一起……”
大大小小,老老幼幼的贵族们,这些阿抵比斯最有身份最有地位的人们,在低级的娱乐刺激中发出猥亵粗俗的大笑。
阿牙起身离席。安东尼奥问:“殿下,去哪里?”
阿牙说:“出去走走。”
安东尼奥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滑稽剧,注意力不再停留在阿牙身上。
阿牙走出大殿,庄严笔直的走廊一直通向后花园。一路侍立的黑奴向他鞠躬,渐渐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心里焦虑着皮卡鲁斯的事情,根本无心观看这些劣质而下流的表演。虽然在酒席上速普和皮卡鲁斯做出很亲热的样子,但阿牙相信一山不容二虎的自然规律。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在格杀速普后保证皮卡鲁斯不会大做文章。不能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人迹罕至的后花园草木葱郁,百花争艳,仿佛现在不是肃杀的冬天,而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春季。阿牙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坐下,微风拂面,鸟鸣上下,想着想着他竟然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说:“殿下,您为什么不乘着法老王高兴,提出拟定太子人选的要求?”
阿牙一惊清醒过来,探头朝外看去,只见身形高大的速普和他的亲信西格马向这边走来。他连忙缩回身体,听到速普冷硬的说:“你没看到刚才老头子对我弟弟那态度吗?你以为他会心甘情愿把太子之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传给我?”西格马不屑的说:“阿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寸功未立,威不服众,有什么资格当太子?有什么资格凌驾于殿下之上?”速普重重的哼了一声。西格马说:“法老王老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的提起那个低贱的苏色女人。”速普叹道:“父王越来越感情用事,越来越不像一个统驭天下的君主。”西格马说:“只有速普殿下这么威猛刚毅统领千军的勇士,才配做阿抵比斯的法老。”
一声闷响传来,是宝剑重砍树干的声音。忽然,西格马压低声音说:“法老王太老了,殿下何不取而代之?”速普怒道:“胡说!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西格马劝道:“殿下,法老王迟迟不肯宣布太子人选,一拖再拖,分明是在等阿牙那小崽子成年。殿下,可别马失前蹄,栽在了那黄毛小子身上。”速普似乎心烦意乱,走来走去。西格马乘势追击,说:“殿下,您现在手握军权,皮卡鲁斯大人又和殿下交往甚密,还有什么可顾虑?我们13军团的兄弟,随时待命,个个愿意为殿下的大业浴血奋战,肝脑涂地!”西格马啪的单腿跪下,焦急的说:“殿下!”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阿牙摒住呼吸,半天,速普没有说一句话。阿牙的心突突直跳,没想到速普这边狼子野心,竟也忍不住要提前动手了。他们已经瞄上的不是太子之位,是法老的王位!阿牙一动不敢动,这个天大的阴谋,一旦被速普发现他听到,必杀他而后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阿牙听到速普说:“不,我不能这么干。父王会传位给我的,我买通了这么多的元老官员,他们会不断的为我进言,父王拖不了多长时间。”
“殿下,您别在心存侥幸了!”西格马试图挽回速普的决定。
“我不会做这千古罪人的。”速普说。
“殿下!”西格马失望的喊叫。
“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也不许再提起!”速普转身离开,靴子踩在地面发出橐橐的声音。
西格马看着素普的背影,恨恨的说:“优柔寡断,何能成大事!”
西格马也走了。
阿牙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还能听到胸膛内跳动的一颗心。又坐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平静下来,发现背部竟然已经湿透了。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好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似的。刚想起身,又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阿牙偷偷看去,居然是皮卡鲁斯和一个随从美迪亚。他又伏身石后。
皮卡鲁斯慢悠悠的信步而行,美迪亚说:“大人,怎么不在殿内看戏了呢?”皮卡鲁斯笑笑说:“这种有伤大雅的谐剧实在不应该在王宫里表演。”美迪亚也笑说:“咳,宫廷里哪个年头停止过这低俗的滑稽剧?王公贵族们喜欢,平民百姓们也喜欢,喜欢大家就看呗。”皮卡鲁斯说:“太阳宫殿是象征王权的地方,是万民景仰,群臣膜拜的地方,代表着庄严和神圣,威武和肃穆,可如今却宣泄着**的靡靡之音,秽不堪言。一个国家的王权开始**,那么这个国家也会跟着**了。”美迪亚有些诚惶诚恐:“帝国如今疆土辽阔,国富民强,哪里来**一说?”皮卡鲁斯说:“树的死亡总是从内部开始,慢慢掏空。当你看见一株参天而立的大树,以为它还有着旺盛的生命力时,可能已经是朽木暮年,虚有其表而已了。”美迪亚疑惑的说:“小人不太明白。小人见大人和速普殿下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哪里是虚有其表?”皮卡鲁斯哈哈大笑,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阿牙仔细咀嚼着皮卡鲁斯的话。这个年纪轻轻就权倾朝野的人,确是个有识之士治国之材。可惜一个人有了能耐,往往也就有了野心。阿牙内心轻叹一声,如果这个人能为他所用,何愁天下不归?
美迪亚又说:“今天阿牙王子出了不小的风头,真没看出来,他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还懂得用兵之道。”
“一个黄口小儿纸上谈兵而已。”皮卡鲁斯不以为然道,“战场上风云变幻,虚实莫辨,他一个小毛孩子从未上过战场,更没见识过那真实的血腥和残酷,如何把握得住局面,如何稳定得住军心?不过是读了几天兵书,听了几个故事,瞎猫逮着了死耗子。”
美迪亚说:“大人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道:“如今法老王年事已高,太子之位却始终悬空,也不知速普殿下和阿牙谁更入法老王的眼。”
“这不明摆着吗?”皮拉鲁斯说,“论年龄,速普是长;论功绩,速普征战南北,功勋卓著;论才能,速普治军有方,代理朝政时也能井井有条,严肃朝纲,整顿吏治,并无重大失误。可宝瓶王偏偏不传位于他。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生的孩子。”
美迪亚叹道:“红颜祸水。这女人一漂亮,天下就要乱了。”
皮卡鲁斯摇摇头说:“男人总把责任归咎于女人,其实女人何辜?弱质纤纤的女流,不幸落入帝王家,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周旋于这弱肉强食男尊女卑的野蛮世道,到头来还要落得一身骂名。唉!”
美迪亚沉默不语,显然不敢苟同,却又不敢反驳。
阿牙心中暗笑,皮卡鲁斯还是一个怜香惜玉之辈。
美迪亚忽然说:“我听说素普殿下在战场上救起一个女人,带回了太阳宫殿。”
皮卡鲁斯漫不经心说:“这事我也略有耳闻。殿下是个成大事的人,这种事情他自有分寸。”
美迪亚欲言又止:“这个女人是……”
“是什么?”
美迪亚观察着皮卡鲁斯脸色,似乎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好半天他说:“是阿抵比斯人。”
皮卡鲁斯看了美迪亚一眼,像是明白他临时改口,但也未深究,只是淡淡说:“噢,我还以为是卡塔尔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美迪亚迟疑着说:“还有一件怪事。”皮卡鲁斯看向他,说:“你说。”美迪亚哑声道:“在大军班师的头一天早上,有人在军营后的林子里发现几个士兵的尸体,头盖骨脱落,颅腔里空空荡荡,大脑没了。”美迪亚舔舔干燥的嘴唇,说:“看样子,半边脑袋像是被什么猛兽用爪子活活扯裂,非常恐怖。”
阿牙惊恐,什么猛兽能如此凶悍,竟能抓开人头颅!
皮卡鲁斯厉声道:“出这样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美迪亚说:“士兵报给了素普殿下,殿下却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后来……”美迪亚看了皮卡鲁斯一眼,继续说:“那几个目击的士兵在行军路上一个个都失踪了。我暗地派人寻找,在一个沼泽边发现了碎衣和内脏。我的手下在沼泽地里打捞,捞起了一具士兵尸体,半边空头里填满泥沼。”
皮卡鲁斯皱起眉头,踱出几步,回头说:“好了,此事你留意着,但切莫外扬。”
美迪亚说:“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忽然皮卡鲁斯叫道:“那莫西里!”
阿牙吃了一惊,那莫西里怎么来了?他伸出脑袋,碎石小路的尽头,一个鹅黄色裙衫的少女婀娜多姿的走来,花容月貌,娉娉婷婷,似乎连园中的争奇斗艳的百花也羞赧的失去颜色。
皮卡鲁斯呆呆的站着,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那莫西里。
他第一次见到那莫西里,是在奴隶市场。他不是个好色的人,也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买过女奴回去淫乐。他只是路过,然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么一眼,他看见了她。这个有着酷似月亮女神容貌的少女,在蜷缩一旁形容鄙陋的男女奴隶里,在单薄脏污的衣服下,谜一样的吸引住了他。
她倔强的昂着头,用她的天生丽质鄙夷着台下蠢蠢欲动的贪婪男人。而她的眼睛像传说中流沙深处的月牙泉一样明净透彻,纤尘不染,仿佛可以抚慰一切充满疲倦的争斗之心,洗涤一切沾满鲜血的不洁肉身,让他忘记了她褴褛的衣衫,忘记了她卑微的地位,忘记了四周哗闹的人群,也忘记了这喧嚣纷扰的尘世。
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听到人们争先喊价。
就在他决定买下她的时候,阿牙王子带走这个女人。他志在必得的心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种失落。
后来,他便常常听人说起太阳宫殿里里有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奴,伺候尚未成年的小王子。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故意,他总能留意到那些调笑的闲言碎语,捕捉到这个美人的影子,心里发出些许惆怅的叹息。
这时那莫西里已经走到跟前,行礼说:“皮卡鲁斯大人。”
这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那莫西里说:“大人,您看见阿牙殿下了吗?”
“没有。”皮卡鲁斯望着她精致的五官。
那莫西里说:“那大人,我先去找殿下了。”皮卡鲁斯忽然抓住那莫西里的胳膊。他的眼睛闪着灼热的光芒,说:“那莫西里,你越来越美了。”
那莫西里的脸红了一下,挣脱他的手。皮卡鲁斯尴尬的沉默片刻,说:“阿牙殿下,他,对你好吗?”那莫西里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皮卡鲁斯有些动情的说:“那天,你被小王子买走以后,我常常想起你。”那莫西里垂首低声说:“大人,我只是一个奴隶。”
“不!”皮卡鲁斯着迷的说,“你跟他们不同。你有上天的宠幸,有命运的眷顾,生得这样花容月貌,倾倒众生。”
“那又怎么样呢?”那莫西里抬头看他说,“不也一样跪着伺候你们这些主子?”
皮卡鲁斯说:“阿牙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他懂什么!你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成熟的男人!”
“皮卡鲁斯大人是在说您自己吗?”那莫西里话含讽刺的说,“您会娶一个奴隶为妻?”
“我……”皮卡鲁斯一怔,说不出话来。
那莫西里露出早已知道的嘲笑,越过哑口无言的皮卡鲁斯。美迪亚傲慢的大声说:“没有贵族愿意娶奴隶为妻,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像是在替皮卡鲁斯回答那莫西里不知好歹的问题。
皮卡鲁斯却自言自语:“这个世界,没有天生的高贵,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下贱。爱是生而平等的。”
这句话阿牙曾听那莫西里说过,如果她听到皮卡鲁斯也这样说,会有所触动吗?阿牙不知道,因为他看见她急匆匆的拐了一个弯,消失在姹紫嫣红中。
美迪亚说:“这个女人太放肆了。”
皮卡鲁斯看上去兴致索然,再也无心玩赏后花园,说;“我们还是回大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