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来,到处都是人。不时响起的叫喊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才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各种杂乱的声音就疯狂的钻进我的耳朵。我赶紧关好窗户。
隔着玻璃向外看,比赛地点人山人海。在昏暗的光线下,就好像一大片蘑菇林上长满了霉菌。人比蚂蚁多是什么样子,我终于知道了。
我的心里有些紧张。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我坐在罗婷又长又大的高级轿车里。这又是一个新名词。不过车子对我都差不多,这一辆不过是大点的车子而已。
今天罗婷穿得是一套暗紫色的晚礼服。整套衣裙裸露出罗婷白皙的肩头还有后背,紧束的细腰让把她的曲线完美地展现出来。加上微微弯曲的有些散乱的短发,罗婷现在看起来,优雅中带着一丝特有的野性。尤其是晚礼服的下摆,上半身紫色的鳞纹延展下去,直到泛着红色的深蓝色波涛。波涛的浪花都用用银色和金色的细线编织出来。随着罗婷的走动,波涛上下起伏,像极了录像中看到的黄昏的大海。而罗婷就是海面上的美人。
可惜这种衣服是上层人士专用的,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
一阵阵清香也好像大海的波涛一样,从罗婷身上慢慢飘过来,时浓时淡。
罗婷很喜欢这套衣服,这套礼服的名字叫做美人鱼。她给我们讲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一条美人鱼为了自己的爱人放弃了宝贵的生命。这个故事就是这套礼服的创意。爱情,在那个人鱼放弃生命的黄昏升华了。似乎少了一份自私与嫉妒,多了一份牺牲与宽容。可是礼服的设计师却无法忘记这种付出地残忍,于是他选择了紫色。
这是鲜血混着海水的颜色,罗婷摸着紫色的花纹,轻轻张开涂着口红的嘴唇幽幽地说。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被那个故事深深地震撼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师傅也没有说话,也许是害怕不吉利。
我们什么都没说。
“你看我漂亮吗?”罗婷眨着眼睛问我,她略微有些疲惫。
“漂亮。”我点头回答。
她的确很漂亮。
可是美人鱼的牺牲真的值得赞叹吗?也许值得赞叹。可是一个人的爱情,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师傅还坐在沙发上发呆,从早上起就是如此。
今天我一大早就醒了。起来后发现师傅趴在修理间的桌子上睡着了。他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飞行服。我不忍心叫醒他,就出去活动了一下,然后坐在圆盘的边缘看风景。
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了千米世界的人造天空。没有太阳,但是投影的云彩依然染上了一抹嫣红。它们在尽力地模仿自然,像一点,再像一点。我和这人造天空一样,只是暂时雇来用用,然后没有人会在意抛弃。
早上我想了很多。我想过,如果这一次比赛里意外身亡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亲人都没有。也许皮特大哥会为我免费哭丧吧。不,应该不是免费的,我的卡里还有钱。可这些钱连还绿的都不够。然后呢?什么也没有了吧。
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是否默默无闻,但是有些东西我真的放不开。
绿,你还好吗?痛彻心肺的分离过后,我是多么的惊慌。漫长地等待,我们很近又很遥远。
只希望重聚之后永不相离。
现在天色已经变暗,五颜六色的广告统统亮了起来,把观赛的人群也照得五颜六色。这些运用投影技术的广告都是没有实体的。人造天空还余着最后一红晕,晚霞也要结束了。
罗婷正试着戴上一根项链,十几颗闪亮的钻石巧妙地镶嵌在一起。罗婷变得更加靓丽了。她又有什么放不开呢?幸福的五百人。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些事情放不开吧。虽然我知道了她雇用我的一些内情,我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责怪她。希望她只是一个美人,而不是那条孤单死去或者孤单永生的美人鱼。
我应该优先考虑获胜,还是优先考虑安全?看着窗外狂热的人们,我的心里不由得冷笑。有些事情,真得想不清楚。
这一次比赛是合法的。下午我来适应的时候,比赛线路都已经封锁了。我现在就能看到一块巨大的宣传画面:
竞速飞行世界冠军“胡萝卜”和“疯子”,
上演扣人心弦的角逐!
街头首次挑战极限的正式比赛。
这里有无限的刺激、无比的精彩。
百年难遇的天才罗彼特……
也许以后在街头竞速都会是合法的了,我有些恶毒地想。实际上第一句话应该是这样:“竞速飞行世界冠军‘胡萝卜’和从没见过的‘疯子’比赛。”现在的广告真是奇妙。至于那句无限和无比之后,应该再加上无穷的危险。不过既然一个私人恩怨衍生出来的赌博,都能改头换面如此咋有其事的登场,广告上的小技巧又算什么。
不知道艾鲁医生看到了,会不会骂我不争气。
罗婷挽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出车门。我们两个刚一露面,一直无事可做的人群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喔哦!惊天动地的欢呼让我感到身后的高级轿车都在震动。罗婷十分镇定,她轻轻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向人群招手。师傅也跟了上来。我们沿着铺好的地毯向前走。
人群呼啦一下子向我们挤过来,警察们费力地维持秩序,不知道王军在不在里边。现在空中也到处都是飞舞的红发一族,远处还有更多的人开着车子前来观战。我带着面罩,主要是不想被拍照。幸好赛前的介绍几乎全是围绕那个罗彼特,根本没有记者找我。参加这样的比赛,没什么好自豪的。这里绝大多数的人们,也不在乎权手是谁。他们追寻的大概就是灵魂深处,那一点原始的血腥。
我的衣着很简单。就是一套飞行服,外加防护配件。颜色都是白色的,加上鼓鼓囊囊,看起来倒是很威武。
看见罗婷,周围的红发族少年一阵骚动,试图冲破警察的防护。
“大姐,你好漂亮。”他们扯着嗓子向这边高喊。
罗婷略微皱了下眉头。
“帅哥,帅哥。快看帅哥。”很多女孩子张牙舞爪地挥着手,大声叫嚷。
我心里不由一乐,连脸都没露出来,就喊我帅哥?
对手也露面了,也是一辆豪华的高级轿车。车子停下,一个和我一样穿着飞行服的人走下来。旁边的那个应该是教练。
一群支持者开始围着他有节奏地高喊:“胡萝卜!胡萝卜!胡萝卜!”
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去。这些人应该都是写飞行爱好者。他们一边喊,一边在空中做着各种花哨的杂耍动作。
罗婷撇了撇嘴,也许是不满被抢了风头。正在这时,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声音。
“大哥,你要一定要赢啊。我支持你。”空中传来巨大的喊声。“赢了别忘了提携兄弟我。”
我诧异地抬头看去。高高飞在空中的不正是那个搞笑的鸡冠?他带着几个人,拿着扩音器在那里高喊。这一下大概全城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一起跟我喊啊。”鸡冠像游戏中的公鸡一样,把脖子伸得老长。
“大哥必胜!”声音尖利刺耳。
“大哥必胜。”周围的红发族也杂乱的喊着,多少有些有气无力。
其中还有不少女孩的声音。
罗婷听到,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她略微弯下腰,挂在我的胳膊上。立刻惊起周围一连串的口哨。
我听见以后,汗水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红发大哥?还全城通告。我可不像罗婷这样有背景,这一下这帮警察更加不会放过我了。警察可不像小市民,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情。就算是抓他们晚上出来义务劳动,肯定就一肚子气了。
还好有面罩,别人也看不见我脸上的汗水。
“大姐最美!”鸡冠在空中又语出惊人。
“大姐最美。”这一次声音又大又齐,所有围观的人都是一阵哄笑。
这一次轮到我笑了。罗婷一跺脚,拉着我快步走进临时休息室。大概是她觉得有些难为情吧。
也许只有鸡冠他们觉得很有面子。
休息室里十分凉爽,还有人造的微风。这里没有人干扰,我取下面罩透透气。
师傅过来开始给我讲解战术。
“如果比赛的时候发觉赶不上,或者有别的问题,就不要勉强了。”老人对我说。
“安全第一。”老人叮嘱我。
我等了一会。
“完了?”我吃惊地问。
“完了。”师傅点点头。
“安全第一。”他小声地重复,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放心,师傅。”我微笑着回答。“我会赢得。”
师傅有些恋恋不舍地拉了拉我的手,最后还是放开,回到教练席上去了。
我坐在长椅上平复一下被人群热潮感染到的心情。人和人之间互相的影响能力真是很大。一大群人的表现,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你的内心。
半小时后,比赛组织者过来叫我去进行身体检查,主要是监测一些违禁药物。
罗婷刚才不知道那里去了,现在才回来。
风微微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朝我甜甜地一笑。
“输赢都没有关系,赢了当然更好。”她对我说,然后略微别过了脸。
“也许我命中注定就是如此吧。”罗婷低声说着,带着淡淡伤感。
“我一定会赢的。”我大声给大家鼓劲。
……
咚、咚……,一共响了八下。我和对手正式见了面。罗彼特是一个十分秀气的年轻男子,他的手里拿着面罩。他就是被打压的出身贫寒的赛手?
罗彼特走过来和我握手。
“我不会留情的。”他很有礼貌地说,顺便用力捏着我的手。
“我也是。”我也还不客气地还手,同时取下自己的面罩朝他微微一笑。
“有意思。”罗彼特也笑了起来。“我等着和你在联赛中交手。”
我们都重新带好面罩,他拉着我的手一起出场。
外边乱七八糟的口号交杂着。
“大哥必胜!”
“罗彼特第一。”
“胡萝卜最棒!”
“大姐最美。”
看到我们出来,人们的热情越发高涨了。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好像要把头上的人造天空都炸开。鸡冠还在那里喊着,嗓子都哑了。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我在出发点的一道红线处蹦蹦跳跳地,做着最后的热身。对手也在不停地活动关节。我仍然略微有些紧张,但是心头的兴奋逐渐加强。面对这么多的人,面对这么多的欢呼,我的心里居然会有一种莫名的骄傲。虽然我清楚这次比赛的背景是多么的肮脏。
难怪很多人都想成名,大家的吹捧会让你忘记所有不快的东西。
我扭动了一下脖子,看了看表。快了。
八点十分,
比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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