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沙沙声,遗像前出现了一个幅画面。画面闪了几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显现出来。老头举着拐杖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老头咳嗽了几声,年轻女人连忙过去给他捶背。老头就是遗像里的人。
殡仪馆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
老头咳嗽完,抬起头咧着嘴笑了一下。他用双手扶住拐杖,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嗯、啊。我的宝贝儿子,一想到你会看到这盘录像,我心里就很高兴啊。”老头说了第一句说。
“你一定对我的遗嘱很失望吧。还有我的宝贝媳妇,是不是又哭又闹了?”老头开始取笑起他的儿子儿媳。
有几个同事笑了几声,被皮特瞪了一眼。不过笑声还是传开了,男人和女人的脸也拉了下来。
老头侧过脸叹了口气,眼睛里慢慢含满了泪水。
“老了,老了。其实也都怪我。”老人在那里不住地摇头。
“勤儿,你妈走得早,都怪我太宠你了。”老头把脸正对屏幕,有些哽咽的说了这句。
“你小的时候我还有点钱,你要什么我都尽量买给你。哪怕等到你结婚以后。”老人眯着眼开始回忆。“等你结婚以后,你还是经常来找我。你和你媳妇三天两头找我借钱,要不就是给你们买东西。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们经常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我那个时候想,我死了钱还不都是你们的?所以一般我都答应了。”老人微微抬头盯着屏幕。“那个时候你们来的可真是勤啊!”
“不过好歹那个时候你们对我还算亲热,不过后来。。。”录像中的老人变得非常失落,他的头耷拉下去,好像全无力气。“我对你们说,我的钱剩的不多了,你们就马上冷淡了。”
“七年了吧?”老人伸出手比划着,抬头愤怒地说。“你们已经七年没来看我了,不过我猜你们一定会来看这部录像的。”
老人又开始不住地咳嗽,年轻女人又赶忙在后边给他捶背。
被叫做勤儿的男人有些羞愧,女人却仍然一幅不在乎的样子。
“更让我伤心的是去年,我生病住院。”老人止住咳嗽,昂起头挺直腰杆继续说。“我问你们借些钱交住院费,你们居然不肯。我的宝贝媳妇对我说,年轻人都有新生活、新理念,就是不要孩子,和老人划清界限,这样才能享受生活。”
老人气鼓鼓地,头发都好像要竖起来。
“我都快要死了,做儿子、儿媳的就这样!你们结婚的钱是我的,家具是我买的,新房子也是我买的,还从我这里几年不间断地要去了两万多积蓄,你们就这样对我?”老人静静地看着屏幕,泪水却悄悄地滑落下来。他用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不住地垛着脚。
“伤心、伤心啊。”老人拍着胸口说。
泪水爬过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无声的落下。
男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女人张张嘴四面张望,想要说什么却没敢开口。
“如果不是我老同学替我出钱,我就如你们的愿了。”老人不再流泪,声音重重地说。
“可惜啊,我没有死。虽然我身体已经变差,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老人的面容平静下来。“你们一定以为我是穷光蛋了吧?生病的时候差不多是了。不过我托同学帮忙,把我以前的一项专利卖掉了。”
老人停下来,默默地看了屏幕一会儿。
“哎,宠了你们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你们两个现在还是不要小孩吗?人要对得起良心,不能光想着自己。”老人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的德行,肯定会不服气的。所以我专门录下这盘带子,免得你们死皮赖脸。我申明我的遗嘱交给赵刚律师代行,我的儿子儿媳,一分钱也不给。”老人说着,说话的时候,眼神中全都是浓厚地悲伤和失望。
“这就是阿丽,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我。”老人把他身后的年轻女人拉过来,慈祥地看着。
她就是智能佣人?我多少有些吃惊。外表看上去和人非常像,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些木纳。
“我把这套房子和40%的遗产给她,还有40%给我在‘阳光’里的妻子黄新。”老人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些生气。“这些年都是黄新和阿丽陪伴着我。”
“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我都看开了。我虽然才七十多,才是中年,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活不了多久了。”老人小声地说着。“她们两个虽然一个是智能,一个是虚拟世界的妻子,却比我的亲身儿子好得多。”
老人垂着头,靠在拐杖上边。他对着屏幕摇了摇手。
“累了,就这样吧。”老人说。
啵的一声,录像放完了,画面中都是黑暗。
男人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女人则是慌慌张张地四处察看。看到大家都是满脸的鄙视,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下,披头散发地大哭起来。
“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不活了,你们欺负我,你们联合起来欺诈我们两口子。”女人在那里干嚎。“我们好可怜啊,我们穷得没饭吃啊,你们还来打我的注意。”
“老娘和你们拼了。”女人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对着赵律师张牙舞爪。
我挡在前边一把把她推开。女人仍然不死心,在我面前乱拉乱扯胡叫着闹个不停。看见不行又坐在地下开始耍赖。
“把他们给我请出去。”赵律师大声说。
“好的。”我早就看不过去了,正准备过去把这对男女扔出去。
“够了。”男人突然大吼一声,走过来一把把女人拉起来。
“你还嫌不够丢人。”男人对女人吼着。
“可是,钱、钱。。。”女人唯唯诺诺地说。
“遗产我是不会放弃的。”男人转向我们一脸怒气。
“先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机器人也能继承?”男人告诉女人,然后气呼呼地转身就往外走。
“对啊、对啊。”女人连声答应。“你怎么不早说,我也省点功夫。”
女人跟着男人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来。
“你等着,你们都等着。你们这群流氓、土匪。”女人梳理了一下头发,趾高气昂地指着赵律师和我们,跳起来不断骂着。
“老娘要告你们。”女人咬牙切齿地说。
大家哄然大笑,不过这一次皮特老板也没有阻止。
“流氓、土匪,你们等着瞧。”女人看见没人理她,转过身,小跑着,骂骂咧咧地跟上男人一溜烟地走了出去。
大家一直在笑,直到皮特大喊一声:“好了,开工。”
同事们又各就各位,站着的站着,哭的也哭得更悲痛了。我仔细看了看遗像上的老人,他才七十多岁,刚过中年,却已经如此苍老。也许是太伤心了吧。
“上次治疗耽误了。”赵律师看见我盯着遗像,在旁边给我解释。
他正在收拾播放机。
“智能管家真的可以继承?”我小声问律师。
赵律师收拾好机器站起来,少见的露出一丝愁容。
“还没有规定。”他告诉我。
我还有最后一次送花圈的任务,然后追悼仪式也就该结束了。送花圈的时候我走在前头,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了礼。我想有父母却没有,有些人有却还不如没有。这个礼就当替刚才的那对男女给老人行的吧。
又过了一个小时,仪式结束,下班。
这次张律师出手很大方,大家都很高兴。赵律师还专门多给我发了10块钱奖金,说是表扬我工作出色。这让大家都很羡慕。
我们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来到殡仪馆门口,门口的同事告诉我们,刚刚有花店送来一束花。我飞快地跑过去拿起来一看,花很漂亮,是一束黄色的花,上边还有一个留言签。我看见上面的署名是黄新,连忙跑着给里边的老人送去。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准备把老人的遗像取下来,我叫他们稍等一会。我把花摆在遗像面前,默默地看着。这也许才是老人最需要的。赵律师轻轻地过来,小声说这是一束黄玫瑰。他叫我把留言打开,我看见上边有一行娟秀的字体:
“廿年情深一夕别,只盼来生;此世彼世非同世,相见不如不见。
——黄新”
赵律师告诉我,因为《虚拟世界管理条例》严禁调查虚拟人物的真实身份,所以只有委托游戏里的工会发了一个通知。不过黄女士一直没有来领遗产,这还是第一次露面。
“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我问赵律师。
“她在游戏中是张先生的妻子,可是现实中又是另外一种生活啊。”赵律师低声感叹着,说完也转身走了。
此世彼世非同世吗?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我说:“别太伤心了。”然后也出去休息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得看着那束鲜花,希望老人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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