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白沿着官道奔了一会儿,正要找借口跟韩宁分手,忽听后面“哎哟”一声,回头一看,韩宁捂着肩膀摔倒在地上。他吃了一惊,忙上前相扶,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崩裂了?”韩宁突然翻手扣他脉门,方小白急躲,却不防被她一把扯下蒙面布。
“我早猜到是你啦。”韩宁笑吟吟地说道。
方小白叹道:“我刚才问错话了。”
韩宁抿嘴不语,心想你的破绽太多了,何止是问错话。
方小白亦知瞒不过她,只是没想到会挑破此事,像她这样的聪明人本该装糊涂才是。他脱下长衫和棉袄,嚷道:“热死了,早知骗不过姑娘的话,就不穿这件棉袄了,不过它倒是救了我一命。”
韩宁道:“你故意示弱罢了。你连剑芒都使得出,怎会怕那姓袁的老头?”
方小白潜运内力,剑尖又放出光芒:“你摸摸看。”
韩宁伸手,来回穿过光芒,没有任何感觉。
“我这剑芒是假的,中看不中用,”方小白得意道,“当初为了好玩才练的,还被师父骂了一顿,说我吃饱了撑的,没学会走就想跑,今天却把所有人唬住了。”
韩宁笑道:“原来是个银样?枪头,你定是看师父使剑气眼红,才练这门功夫。”
方小白想,这丫头好不狡猾,稍不留神就要着她道。当下不置可否,嘿嘿一笑。
韩宁似乎猜到他心思,说道:“咱们回去,不必细说李家庄之事,只说跟附近村民打听到,除岳通况啸外,还有一个姓袁的白胡子老头。”
方小白道:“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本来上青城是想结交些朋友,发生凶案后,为了便于查探凶手,才假装不会武功。对了,昨晚山上到底发生何事?”
韩宁收敛笑容,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昨天戌时初,我们全体前往后山灵堂,祭拜尤长老。尤长老门下都在灵堂守灵,其余青城弟子轮番进来拜祭,一柱香烧完,我们告辞回住处。因为上山后发生了很多事,我心里有些乱,想一个人静一下,所以没跟大家一道回去,独自去了天照顶。在山顶坐了许久,觉得有些倦意,便起身回住处。哪知一进院子,就隐约闻到一股子异香,入鼻有些眩晕,各房灯火全无。我知道不妥,因师父每天都要打坐至午夜才睡,几位师姐也有晚睡的习惯。我不敢惊动师父,先去了周师姐房中,房中香气更浓,周师姐睡在床上,呼吸有异,怎么也唤不醒,似乎中了迷药。我赶紧去师父房中,师父亦是如此,再去其他房间查看,却发现苏师妹她……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见地上泥水淋漓,料想敌人没走远,就顺着脚印追了出去,直至崇宁。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方小白疑惑道:“你没把同门救醒,就抛下她们追了下来?”
韩宁犹豫一下,答道:“我先去请柳青帮忙照顾,然后才追下来。”
方小白更奇,请柳青照顾一群昏迷女子,太不伦不类了,应当是韩宁留下,柳青追击才对。看来,韩宁非常信任柳青,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师徒怎么分配房间的?”他又问。
“每人一间。”
“你回住处是什么时辰?追敌是什么时辰?”
“回住处时约亥时过半,子时整追出。”
“雨什么时候停的?”
“我追出来的时候刚停。”
方小白沉吟道:“此事着实蹊跷,淫贼怎能靠近静空师太的屋子并施放迷香而不被察觉?有此武功者,当今武林不超过十个。”
韩宁道:“或许他只是轻功高明。”
方小白道:“你能确定他是‘淫贼一枝花’?”韩宁点头。
方小白道:“我的意思是,苏姑娘确实被侵犯了?你别误会,我怀疑凶手可能是冒一枝花之名,就好像杀尤长老的人,未必是要替亢家庄报仇。”
韩宁脸红道:“这一看就知道,阿妍她……”
方小白想,你说一看就知道,就证明你根本不知道。有些话很难问出口,但他心中已怀疑一人,必须问个清楚,除了韩宁外,也没旁人好问,若去问静空,只怕当即被一掌打死。思忖再三,他硬着头皮说道:“这个……若是苏姑娘被侵犯,并不能仅从**或流血判断,还……还会留下其他痕迹。想必你曾为苏姑娘遮盖或穿衣,可曾察觉异样?”
韩宁大羞,连脖子都红了,半晌,方低着头呐呐说道:“我不知道……”声音细如蚊蚋,几不可闻。
方小白瞧她模样,心想你这次的不知道,反而是知道了,看来苏妍确曾被侵犯,原先的怀疑说不通。他又假设了几种情形,均有破绽,不由得叹道:“一枝花来去无踪,实在难查。”
韩宁流泪道:“阿妍和我情同姐妹,我誓与她报仇。”
方小白安慰道:“韩姑娘且宽心,那‘淫贼一枝花’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失手的一天。但若是有人冒其名装神弄鬼,哼,我必教他现原形。”
韩宁道:“你武艺高强兼足智多谋,连柳青都赞不绝口,一切拜托了。”说着,福了一福。
方小白道:“看来柳青对你说了不少?”
韩宁道:“你们探查凶手的事,他都说了。他还说你假装滑到,躲开背后的偷袭,身法似拙实巧。我刚才见了你斜退的步法,确是精妙无双,非几十年功力不可。还有那记‘天河倒挂’,威力着实惊人,只怕周无忌也使不出。”
方小白笑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只有一招使得好,其余皆了了。”
韩宁脸红道:“不是,你前面两招使得也很好,正如袁公望所说,已得其真意,只是劲力不圆熟,与‘天河倒挂’比差了许多。若你每一招都能有‘天河倒挂’的威力,袁公望不是对手。”
方小白道:“不妨实说,我的内力不足以震倒常威,那一剑另有诀窍,至于怎么做到的,则是秘密,很抱歉不能告诉你。”
韩宁道:“这个自然,你本门功法,怎能告诉外人?唉,我一向自以为剑法还过得去,见了你的功夫,才知道坐井观天,昨夜若我在场上,非陷入苦战不可,你却顷刻间打倒敌人,连本门功夫都未露。”
方小白摇头道:“不然,若论对剑理和剑意的体会,你不逊色于任何人,你的剑路是正道,不能速胜亦不会速败。我则是行险,遇高手必遭反噬。我不用本门剑法,并非故作高深,乃因当时情形,那几招是最合适的。”
“说得好,没有最精妙的剑招,只有最恰当的时机,”韩宁忍不住喝彩,“师父曾说,有的人善于学剑,有的人善于使剑,都及不上善于看剑的,最后一种人天生就是争胜负的好手。经刚才那一战,我才算明白师父的话,袁公望内力、招式、经验无不远胜于你,却被你看破路数,轻松击败。”
“侥幸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玄?”
韩宁道:“每个人的能力不同,程颢朱熹都是百年难遇的大学问家,可也没中状元,武功亦如此。内功深厚、招式精奇可称之为高手;深通武学道理,能自创功法,可称之为宗师,但宗师、高手未必善于争胜负。争斗跟独自修炼不同,场上情势瞬息万变,除了自身内力深、招式精外,更重要的是能随机应变,善假天时地利,以己长克敌短。师父说,我对剑道的领会还可以,但要论随机应变、克敌制胜就差得远了。”
“我这个会看的却败给了你这个善使的,被你放了血,”方小白晃晃手臂,玩笑道,“不过因祸得福,你可是答应过欠一个人情的,不许抵赖。”
韩宁含羞垂头。此刻朝阳初升,金黄的光线斜射她脸颊,染红微翘的鼻尖和抖动的睫毛,方小白看得呆住,忽然回忆起那天下午,她受伤昏迷,自己为之裹伤的情形。当时天气炎热,她经过一场激战,薄汗透轻衫,自己怀抱温软的娇躯,嗅着阵阵女儿香,一时心醉神迷,竟舍不得放开。
韩宁久不闻方小白说话,诧异抬头,瞧见他神情,脸上先是一红,然后转白,冷冰冰地说道:“天已大亮,赶紧回城寻找其他人踪迹。”说完,也不等方小白答话,径自向崇宁县城奔去。方小白跟上,心中懊悔不已。
两人进了客栈,却见周无忌等人正围坐房中,双方见面,都是惊异万分。
当下各叙经历,原来周无忌等人亦是喝下茶水后困倦欲眠,一睡不起。王奇最先醒来,发现身处客栈地窖,同伴们在一旁昏睡,遂将众人救上,用凉水泼醒。韩宁说了“淫贼一枝花”的事,闻者皆又惊又怒。
“为何我们都被关入地窖,你却被留在房内?”屋中静默片刻后,顾乘风质问方小白。
方小白道:“我怎么知道。”
“说不定是你下的迷药,然后又施苦肉计。”顾乘云道。
方小白不理他,打量着安玉凤笑道:“安姑娘,今早你好清爽漂亮。”后者娇笑着抛个媚眼,柳如凤在旁面露鄙夷之色。
王奇怕他三人说僵,打圆场道:“我们在地窖也发现了这个。”说着拿出一块白纱布,上面写着:暂饶汝等,勿管闲事。字的右下角亦画着一只猛虎。
周无忌道:“敌人的行径十分古怪,用意难测。既然已摸清龙在天和岷江帮的底细,山上又出了这等事,我们还是立即回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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