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诸人皆已到齐,青城掌门陆羽与峨嵋万慈庵住持静空、昆仑大弟子周无忌坐在首席,峨嵋弟子和昆仑派其余三人分居另外两席,还有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着武当服饰的年轻人。方柳安三人急忙趋前,向陆羽告罪。
“今日相聚,一则替峨嵋派接风,二则是山上来了许多青年才俊,大家正好借此机会亲近亲近,又不是紧要大事,早来晚来片刻,有什么关系?柳公子安姑娘,这几日把山上玩遍了吧?方小兄弟,明天让他二人领着你四处转转,不是我自夸,青城山水,还是值得一看的。”陆羽相貌清癯,颌下三绺长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说话平易近人,非常老道。
三人与在座诸人之间,有些是互不相识的,李朝阳又一番引见介绍,原来那两个武当弟子叫顾乘风、顾乘云,是兄弟俩,同在武当掌门观虚门下。
“那个顾乘云,好像一直在偷偷瞧你,莫不是看出你剑法高强,想找你切磋切磋?”方小白一坐下,就与凌若薇低声打趣。
“他不是想切磋剑法,是被师姐的美貌迷住了。”戴飞笑道。
凌若薇心中得意,嘴上却说:“别胡说,我算什么美貌?韩姑娘和安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不过,那个家伙真讨厌,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老是乱看。”
“此言差矣,韩姑娘有韩姑娘的美,安姑娘有安姑娘的美,你也有你自己的美,你一点儿不比她们差。”方小白道。
凌若薇两眼放光,脸颊愈发红润。
戴飞佩服道:“方大哥你真会拍马屁,师姐笑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凌若薇待要伸手去揪戴飞的嘴,却听高明干咳一声,抬头看时,青城长老尤名达正向这边走来。
“各位刚才休息得可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毋需客气。我久慕凌掌门风采,可惜只匆匆见过数面,无缘深交,一直引为憾事,今日得见诸位,幸何如之,待会儿咱们定当一醉方休。方小兄弟,我跟贵镖局范总镖头可是老朋友了,上个月还一起在聚福楼喝过酒。”尤名达是昆仑弟子这一桌的主陪,他有一个形神兼备的不雅绰号――“油葫芦”。
“听说贵派有一道菜叫做‘一品猴头菇’,十分有名。”凌若薇不管其余三人连声客气,满脸期待地说道。
“呵呵,有名的何止这一道,百草香叶、仙鹤迎宾、仙栗肘子、白果炖鸡、八宝葫芦鸭、宫观豆腐、太极豆花、还有百草羹,哪一道都是独一无二的美味,等会儿还请姑娘一一品评,”尤长老笑着回答,接着又生感慨,“记得当年凌夫人着白衣,飞金针,风姿无双,凌姑娘与令堂长得真像。唉,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说话间,炸百草、蟠龙须等凉菜甜食已经流水般送上,首席另上素斋。陆羽起身致词敬酒,众人皆干了。不一会儿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
“静空师太,这次贵派在山下遇袭,弟子们尽皆受伤,实是青城安排不周之罪,陆羽谨代表青城,向各位赔罪。”陆羽举杯向峨嵋众人道歉。
静空忙率弟子回礼:“道长过歉了。这不干贵派的事,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只是那些黑衣人凶残妄为,向贵我两派挑衅,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等办完喜事后,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此事十有**是岷江帮所为。”顾乘云道,他的想法与柳青相同。
陆羽、静空、周无忌三人互相看了看,均默不作声。峨嵋和青城借亲事结盟,目的就是要打压岷江帮,控制四川商路,这事情的前前后后,武林中的有心人都看得明白。但有些事情是能做不能说的,陆羽和静空不愿当众讨论此事,周无忌深知二人心理,亦沉默不语。
可偏偏有人不识趣,要把盖子揭开。“岷江帮与青城派向有宿怨,前不久,又与金光寺发生冲突,峨嵋派拒绝和解,摆出一副决战到底的架势。在此形势下,巴头陀只好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派人截杀静空师太一行,一来破坏青城与峨嵋的关系,二来削减峨嵋派实力。”弟弟顾乘云说完,洋洋得意地扫视四周,还特意向凌若薇看了一眼。座中明白人无不摇头,明明是糊涂蛋,偏要装聪明人,观虚怎么收了这么一对草包徒弟,还把他们弄到青城来丢人现眼。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若再含混其辞,反而着了痕迹。周无忌道:“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绝非普通的江湖杀手,以岷江帮的实力,恐怕招揽不来。昨天我在来青城的路上,见到两人,从外貌看似乎是‘神机书生’程半鬼和‘独角神蛟’况啸,不知他们来四川做什么?”在开宴前,他同陆羽静空聚了一次,奉上师父的贺信和礼物。三人商量好,对外绝不提及“魔教”二字。
除了陆羽静空和昆仑弟子外,没人知道这件事,所以话音一落,众人皆惊。
“难道是龙在天……他终于要向四川动手了?”尤名达喃喃说道。
周无忌接着说道:“在成都府,方兄曾见过龙在天的另一员大将岳通。”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方小白。
方小白简略讲了一遍百花楼的见闻,但略去范总镖头和凌若薇,免得尴尬。小姑娘逛妓院,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周无忌已严令凌若薇不许再提此事。
“‘神眼’张平和‘开天碑’常威也来了?此外,还有几十个北方模样的江湖人?”陆羽面色凝重,手捻长髯,皱眉苦思。
周无忌想起茶摊老板所言,又说道:“听当地人说,这几日有许多操外地口音的江湖人向青城山方向而来,多半亦是龙在天的人马。”
方小白道:“或许是来贺喜的宾客。”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他是在装傻。
顾乘云第一眼看见凌若薇,就神魂颠倒,惊为天人,一心想要与她亲近,但几次搭讪,对方都是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令他好生无趣。等方小白一进殿,凌若薇立刻换了张笑脸,两人窃窃私语,谈笑宴宴,看得他妒火中烧,恨不得一脚把这个狗屁镖师踹出大殿。此刻,见方小白信口开河,自以为抓住了破绽,冷笑道:“方镖师真是好见识。在下想请教,若是来贺喜的宾客,为什么不上山?若想等婚礼当日才上山,为什么来这么早?”
方小白一怔,想卖弄机巧无妨,何必出言不逊,自己何时得罪他了?仔细一看,发现顾乘云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凌若薇,才有些恍然,不由得啼笑皆非,这飞醋吃得太不着边吧?当下也不理他,转头去看罪魁祸首,却见凌大小姐对众人的谈话充耳不闻,正运起昆仑独家心法,筷子发力,专心致志地与仙栗肘子作殊死搏斗。
顾乘云见方小白不把他当回事儿,更加恼怒,讥笑道:“对了,方兄这么早上山,想必与峨嵋青城交情匪浅,不知是朝阳兄的朋友还是韩姑娘的朋友?总不成是来吃白食的吧?哈哈――”
他笑声未落,矗立在大殿左侧的一盏巨灯忽然熄灭,紧接着,右侧另一盏灯的火苗扑闪几下,也熄了。尤名达大声招呼殿外的杂役道士,连叫数声,却无人应答。
“这些弟子越来越不成话,清泉宴会前就找不到人影,现在清源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尤名达尴尬道。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奇异声音。
那声音有点像婴儿的哭闹,有点像山猫叫春,细微处仿佛不可闻,却偏又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忽高忽低,忽东忽西,飘渺无踪。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声音越来越近。随着声音的靠近,大殿壁上挂着的小油灯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很快,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大殿中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