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6
华特低沉着脚步,伴随着角斗终鼓的余韵踏上了角斗台。所有的喧哗在一瞬间消失,惊愕、不屑、怜悯的人群已经失去了声嘶力竭的激昂,一个一个麻木的眼神之中透射着猜疑,象是在审视着一个将死之人生命最后的温馨时刻。
场主的脸色微微扭曲着,可怜巴巴地瞧着尹瑶,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似的。“什么也没有!”场主也点担心,额头的汗水在强光下闪着亮光。“公主殿下,这……”他用咳嗽试图来遮掩声音的颤抖,却得来了萨卫的一声冷笑。
角斗场里登时嘘声大作,所有的骑士开始下注,纷纷猜测着台上两人的实力。拥挤的人群中混杂着腥味和汗臭,蒸腾的水气沿着帐幕滚滚而下,众骑士七嘴八舌议论着,于是许多人开始纷纷摸索着干瘪的钱袋,用侥幸的手感来预测着未来。输光了的骑士的嘘声更响了,在没有金钱的时候,通常他们用嘴来宣泄着心中的愚昧,仿佛这样就可以安慰自己。
“为什么还不开始?场主。”下台有人不耐烦地高声催促着,拥挤、拉拽让整个角斗场内乌烟瘴气。场主尴尬地挥了挥大袖,另一通角斗鼓声响起。咚咚……仿佛地动山摇,一声声锥进了每一个骑士的心坎里。
萨卫狠狠地望了一眼对面看台上的尹瑶,喉咙间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嚎,然后向台上的科多递了一个绝杀的眼色。接着有人捧着一大袋的金币交给了对实的荷官,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台上,最后的一通鼓声终于尘埃落定。
“殿下角斗开始了。”场主从牙缝中好容易地挤出几个字,只看到尹瑶的白皙的脸上表情漠然地望着背向她的华特,一言不发。场主伸袖拭掉了额头汗珠,向台上的两名角斗士叫道:“可以开始了。”骑士中有人将手里的金币向台上洒去,然后许多人都期盼着这场噬血的角斗,为此高声嘶叫……
华特的手搭上了剑柄,目光扫向坐在看台上一脸傲然的萨卫,萨卫正向他望来,阴冷之极。围观的骑士又是一阵喧哗,科多一声大喝,骑士之剑终于出鞘,迎着直扑而来的华特,斜砍而去。两只剑在手心中哄然叫嚣,颤抖的音符像流淌开来的血液扑洒弥漫。
两人魁梧的身体都是一震,禁不住纷纷后退了两步。科多似乎很惊诧,右臂的酸麻让他心中直窜冷汗,如此膂力的剑士即使在骑士兵团里也实属罕见。他还记得刚才的那个对手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在没有能充分抵挡他第一剑后,便陷入了非死即伤的险地。那时的自己便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举剑就砍,而对方几乎是节节败退,最终瘁死剑下。胜利的光芒那么的灿烂华丽,而现在他的心直冷到了脚底板。
科多本能地挥动起右臂,让骑士剑在身前滑过一道道弧线。噌噌……嗤……窒息而沉闷压抑的空气好象被剑刃划破,发出一声声颤抖的呼号。这颤颤微微的声音像是无数的豸虫扑在一堆即将腐烂的尸体上,用尖利而细小的牙齿啃食着最后的甘味。不知道为什么,科多更是心神不定,沉沉的铠衣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跳跃,每一块肌肉都在萎靡,每一块骨植都在扭动。更令他为之沮丧的是骑士第一次动摇了决心。
额头的汗珠随着时间的流逝,淌过了他脸上的青筋,沿着半匝子短须流进了脖子里。微微的痒动让他又一次分神。华特注视着身前骑士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剑轻轻地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等待着最好的进攻时机。作为一个优秀的剑士,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争取一击之时的雷霆万均。就在这时,科多脸上的肌肉猛一抽搐,华特的剑飞快地划向了他的脖颈。这也许不是致命的一击,但还是令科多的胃忽地收缩。
他提起骑士剑迎了上去,两道眩目的剑光交错而过,科多额头上闪动的汗珠更大了,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正在一旁谈笑风生的萨卫也不由地停下了一切动作,看着一片剑光在角斗场中升腾而起。“该死的暮天,他是从那里冒出来到暗剑士。”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不禁心中暗骂。
华特和科多交换了几剑,科多丝毫没有占到一点便宜。灰色的骑士手中的剑似乎到处都是,以至于他出现了幻觉,他不知不觉间就向那灰色的袍服刺去,看到刺中对方,但对方却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昂扬微笑。那笑带着一丝的怜悯嘲笑,周围的呐喊肆虐成了那种冷漠的笑,在他耳边响起。
他魁梧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浓重的喘息声从鼻子中发出来,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乱砍一气。
“萨卫将军,科多骑士在干什么?”萨卫身边的亲卫一脸的疑惑,看着场内。
萨卫皱起眉头,一张脸失去了血色,腾地一声从看台上站起来。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尹瑶看着失态的萨卫站了起来,冰冷的笑容变成了无尽的嘲弄:无知骄横的家伙终于开始胆怯了。她喜欢看一个人窘境,但更喜欢看她的敌人的窘境。他们可怜的有时让人同情,但这种人又根本不值得你去同情他。
敌人还是敌人,同情只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很难想象,如果自己落入他们的手中,会遭受到怎样的凌辱践踏。女人与生俱来就应该心狠手辣的,与其让男人来宠纵保护,倒不如让男人来敬畏害怕。
霰雪看着她雪白的面庞,妩媚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萨卫,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德帝国中可以称得起谋算的女子并不多见,而尹姚恰恰是其中之一。尹瑶收回了目光,发觉到身边的霰雪正用神地看着她,她轻笑一声,拧了一把霰雪粉白的脸蛋儿。
华特闪避着对方的剑光,骑士的剑从左臂边划过,若非他身手还算灵活,那一剑便要刺中身体了。还好并没有如科多所想的那样成功。华特敏捷的身手,睿智的警觉,很快发挥到了极限。每一次都是在剑刃透体的那刻,被他从容躲闪而过。两剑在空中闪爆,铛朗朗的一声巨响,赌徒们只听得一声闷哼,科多高大威猛的身体直挺挺地飞出角斗台,迎面飞来的骑士撞入了来不及躲开的人群。立时便有十几名赌徒惨叫着和科多滚作一团。
萨卫泄气地瘫坐回看台,只见华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剑放回了腰畔,对着萨卫默然而视。萨卫狠狠地看着他,眼中喷着仇视的火焰。好一会儿,身边的骑士卫兵才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又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台下,微微抽搐的科多。萨卫怒哼着打了个手势,早有几名骑士从人群中将科多抬走了。
场主一脸无辜地望台下怒骂的赌徒,用手抹着额头的大汗。尹瑶轻笑着走下看台,对萨卫的怒目微微冷笑。直到尹瑶等人离开角斗场,场内仍然一片喧哗。对着一场游戏一场赌局,有的赌徒一飞冲天,而有的赌徒从此一蹶不振。赢钱的骑士捧着酒瓶,颠三倒四地数落着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能多下点赌注才好。对着尴尬而无奈的失败者,他们总是能趾高气昂,就像是谈论玩女人的经验,没有一个男人会承认自己不受女士青睐的。
夤夜之中,桑楠城南连绵的山头处,到处是黑莽莽的丛林。这里是一片高大的灌木丛林,潮湿的树林中偶尔响起几声夜啼鸟的啸叫,在暗夜中传递着静谧的信息。流动的空气中一股朽木烂叶的潮腐味,稀疏的光影反射着奇诡的光芒。远方的山脚下是一条发白的影子,那是梦女河流淌的身影。
就在这个斜坡的顶上,一个人一匹马正艰难地穿行着。周围的一些低矮的灌木上满是荆棘,黑夜之中很难能分辨出,那里才有下脚的小路。华特疲惫不堪地倒在一颗树下,让背靠着粗大的树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还不忘警惕地四处望去,入眼的都是些灰黑色高大的班驳树影。
他又留神倾听了好久,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时,这才安心地倒在树下,阖眼休息。从桑楠城带出来的那匹马似乎也疲倦了,嘴角打了个哈欠,便轻轻地伏下了身子。华特摸了摸它硕大的头,突然间逃生的兴奋反而让他精神一震。凭借着一个法师敏锐的直觉,可以确定的是他暂时离开了那德骑兵的搜捕。
“明天或许就可以回到仙境城了,等到自己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他摸了摸被岩石割破的伤口,它已经不再淌血了,不过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痛。黑夜之中行走丛林处处都是危险,之前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卤莽,差点儿掉下山崖。
他不耐烦地站起来,透过夜幕,远方大城的灯火依然明亮,也许用不了多久时间了。华特可以肯定,前方的城镇正在威戈尔登,只不过驻军由加莱的骑士变换成了那德骑兵。
他现在很希望有身法师的行头,那么他就可以不过如此的艰难才能走过这片丛林。他叹息着,那怕是一颗小小的魔法晶石也好。他搜遍了全部的衣物,除了点吃的,没有一点可以用来借助的东西。更奇怪的是,圣女风嫱送给他的扳指也不翼而飞了。
帝国的战事开始无情地曼延着,整个星月大陆都笼罩在一片熊熊的火焰中。两个帝国之间的皇权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安逸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也许每个人都想尝试着过一个充满了杀伐,血色的浪漫,寻找在战乱纷争年代,封存的某种记忆罢!那德人是战争的挑起者,加莱人何尝不是期待着骑士的剑上涂满了鲜血,而不是为了让它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魔族的介入使得整个战争更加复杂,这些蠢蠢欲动的异类呵!
更可怕的是因缘魔镜终于出现在星月海洋之上,妖魔辟达恐怕已经先一步去了加莱海。若让他先找到因缘魔镜,将会如何?华特简直是心烦意乱,迷糊之中他靠着灌木睡去了。
一片茫然之中,他在无垠的草原上奔跑着,后面是黑压压的一群骑士,从他们的装束来看,是那德的黑甲骑士。他们追逐着他无处可藏,像一群歇斯底里的狼人们在围捕猎物。那猎物虽然竭尽全力为了生存,依然逃不脱命运的桎梏。华特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着,无数的箭矢向他射来,转眼间他快要成为一俱尸体了。突然他的脚踏空了,身体随之跌落。等到他爬起来,他发觉自己躺在一滩血水了。他茫然地四望着,手中的剑上满是鲜血。然后前方升起了一片光明,他站直身体,向前看去,只见光亮处,无数的朋友,亲人们,还有他最爱的女人在向他招手。华特兴奋地向那些人扑去,但那些人突然转过身去,向前走去。有说有笑,对于他的出现竟然置若罔闻。
华特扔下的长剑,累得趴在地上。只能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间人影飘忽,辟达展开双翼向他扑来,尖锐的爪子抓向他的脸。然后他觉得一股热热的黏糊糊的东西顺着脸向下淌。接着他看到公主云靥向他哭助,他失神地抓起骑士剑向辟达奔去。奔到近前,只见公主的雪白的脸上满是鲜血,那血将她美丽的长裙染得一片赤红。
华特欲哭无泪,只是大叫着公主的名字,从可怕的梦魇中醒过神来。抬头只见微弱的天光从远方升腾,深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云彩。四周一片寂静,原来是一场梦幻而已。他拭掉额上的冷汗,跨上战马向山丛林深处奔去。
这片灌木丛林确实很大,等到他循着它,绕过威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若是顺利,他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找到帝国的部队。他拍拍马背,向前缓缓行去。突然他拉住了僵绳,身下的战马不安分地摆着一颗头,连连后退。“会是谁?”华特可以肯定前面有危险,作为一个优秀的骑士,一切的险情都逃不过他的感觉。“难道是法师灵毒?”华特骑在马上,向丛林处望去,那里除了灌木杂草,仍然是灌木杂草。没有一丝人闯入的痕迹。
他骑马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树林中里格外的安静,鸟兽不留痕迹。灌木硕大叶子间,泛着晶莹的光,那是丛林中植物被蒸发而来的水分。他不禁抬头看去,只见落日即将坠入山头,世界又将回到那种孤独的黑暗中来。
华特提起剑猛地在马臀上刺了一剑,同时人随着马嘶滚落到林中低矮灌木中。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他所想象的危险,但这更让他肯定了危险确实存在。他不等对方有思索的机会,在灌木丛中朝战马狂奔的方向追去。远远地可以听到几声马啼和嚓喀喀灌木树枝折断声。对方还是没有下手的意思,华特已经快奔到林边,马匹就在前面,出了这片丛林一切对方更无法奈何他了。
华特几个纵跃,翻上战马,奔出几十步远停了下来。心中若有所悟,体内奇异的感觉再次升起,灵觉感触到一个人翻下灌木,向这边奔来。
华特不禁大笑,拍马向前:“已经晚了,我可敬的黑暗剑士呵!对于您的到来,我感觉到非常快慰。如果说在桑楠还有个人让我心神不定,那肯定是您了。”他又转过马头,大声道:“不过那并不代表我怕了你,黑暗剑士虽然厉害,但还没能对我造成更大的威胁。阁下或者痛恨我曾经借过阁下的身份,嗯,那确实抱歉的很,这并非我的过错!”
“还有您不说话,但我肯定您有许多的话想问我。若是想比剑,那等到大陆上战争结束的时候吧。如果是为了替公主送我一程,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祝您好运——阁下。”
“别以为你能逃出来是那些愚蠢的骑士的能力,告诉你没有尹瑶殿下的安排你恐怕早就被捕获了。”暮天大声喊道:“也许你早就背弃了你和公主之间的承诺了,负心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背叛一个爱你的人吗?她从没有对一个男人那么好过,还有那么多灿烂的笑容。”黑暗剑士大声说着,朝华特扑来。你
“你或许会那么想吧!”华特冷冷地说。
“可笑,暮天你不要再为自己来杀我而找个堂皇的借口。在尹瑶眼里,所有的男人都不过是她的俘虏,等到你无用了,就像被打碎的花瓶那般的丟掉。”
只见暮天从丛林中追了出来,向华特射了一箭。“年轻人不要高兴的过早,我迟早会抓住你的。”箭落在华特身后,插进了泥土中。
“那多谢了,还是祝您得逞所愿。”华特扬起剑,拍在马背上,大笑声中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