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席琳的鼻翼微微地翕合,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你没事吧。”卢西问道,“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席琳,快答应我吧。”
“你说你是我的父亲?”
卢西点头道:“是的,席琳。我,不是个负责的父亲……你怎么责怪我都不为过,可是这次,请千万帮助我……”
“你是我的父亲?”席琳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没错,是我和你母亲一起生下了你。”
席琳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席琳!我真的是你的父亲,”卢西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在你的肚脐右边有一个月牙型的胎记,我还知道你的左脚的小趾比通常要少一截。”
席琳瞪圆了双眼望着他:“不,这不可能……我的父亲早已经死了……”
“席琳,我没有死……你的母亲,不愿意让你知道我的存在……他憎恶我的所作为所……”
“你撒谎,我的父亲已经死了……你骗我的,你从修道院的修女那里听来的关于我的事,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你只是一个卑鄙的想骗取我帮助的无耻之徒!”席琳越说越气急。
“冷静一点,席琳,即使这些事可以打听到,那有一件事肯定只有自己的父亲才会知道。”卢西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突然唱起来歌来,“五月的田野,绿色的田野,爸爸抱着女儿,妈妈牵着马儿,湖面波光荡漾,湖水缓缓流淌……”
刚一听到那旋律,席琳便呆住了,多少次她在梦中听到过这情浓意蜜的曲调,她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臆想,当在现实当中听到这熟悉却又陌生的旋律,两行晶莹的眼泪霎时垂下来她的脸庞:“父亲……”
“席琳……”卢西也为之动容,“我的女儿,你在襁褓中的时候,我曾天天唱给你听这首曲子,这,这是我自己编的,编的不好,但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每次听到它,你的小脸蛋都会咯咯地笑开颜……席琳……”踏他缓缓抬起手,发着抖朝她的脸庞伸去。席琳任由他那双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她的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爸爸……爸爸……”
“席琳……”
“你没有死,爸爸,你没有死……”“我一直都活着,席琳。只要我还有呼吸的每一天,我都不会忘记你……席琳,我的女儿……”
席琳抹了一下眼泪,说道:“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你的母亲坚持不让我再露面,她担心如果让法国人知道我还活着,那对我来说是最危险不过的事。这些年来,让你们母女俩受苦了……路易没有亏待过你们吧。”
“不,没有,因为有外婆在,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是的,”卢西点点头道,“这也是我放心让你们自己生存的原因。你的外婆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会保护你们不受任何侵犯。但是现在她去世了,我必须把你接过来,的确,我们的确需要你的帮助,但是,没有你外婆的保护,我恐怕你不是路易的对手,这也是我非常担心的。”
席琳低头啜泣了会儿,又说道:“爸爸,你真的爱我吗?”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宝贵的了,席琳。”
“可是你的事业呢?”席琳抬起头,泪光粼粼地望着她的父亲,“如果你真的爱我胜过一切,怎么会让我置身于这里等死?”
“不,席琳,我只是为了让你答应我的请求才这么做的,我……”
“可是如果我不答应的话,我是不是就要死?”
卢西望着她没有回答。
“是不是!”席琳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席琳……我开始并不打算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怕这样会增加你的危险,所以,为了防止你的不肯配合,为了吓唬你,我只能……。”
“你不用辩解!”席琳打断了他的话,“你只要告诉我,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事业重要!”
卢西的面部抽搐起来,他踌躇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和你母亲一样,都要无缘无故地把这两个本来并没有什么冲突的事物对立起来……”
“这是我们的错吗,爸爸?”
卢西低头不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席琳道脸,哽咽道:“席琳,原谅爸爸……原谅爸爸……爸爸要照顾的,不止有你一个……我必须要为世界上其他人着想……”
“爸爸,你是上帝吗?”
“傻孩子,爸爸怎么会是上帝呢?”卢西不解道。
“如果你不是上帝,为什么你要承担上帝的责任呢?”
卢西又一次哑口无言。
席琳挣脱了他的手,说道:“从小,我就一直想象,如果我有一个爸爸,他会怎么样爱我?他会抱着我坐在火炉边,给我讲故事;他还会整天陪我玩,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离开我……”
卢西听了她的话顿时潸然泪下:“席琳……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你还想让我帮你忙吗?”席琳问道。
“可以吗……席琳……”
“要我帮你可以,但是……”席琳咬咬牙,说道,“但是你我必须断绝父女关系!”
“你说什么,席琳!”卢西惊道。
“如果你认为你的事业比我重要,那我就没必要再有这个父亲了。同样,如果你只关心你的事业,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对你来说并不那么重要。毕竟,这十八年来我们从未谋面过,我们也不活得好好的吗?就当我们没有相见过吧。”席琳沧然道。
“席琳,不,不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卢西摇着头哀求道。
“这是你逼我的,爸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爸爸了。”
“席琳,不……你不能这样做……”
“如果你想让我们仍然是父女,我们就得死在这里。”席琳又说道,“快选择吧,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了。”
“席琳,不要这样,我们是父女,这是谁都不改变不了大,连上帝也做不到。”
“不要废话!我不想再重复了!”席琳大声道。
卢西伫立在原地沉默着,他的全身都紧绷着,好像再稍稍一拉就会断裂。
“罗兰!放我们出来!”他走到墙边,对着墙壁大声喊道。
过了一会儿,罗兰回话道:“她同意了吗?”
“没有。”
“对不起,卢西。我们发过誓,如果席琳不肯合作,谁都不能打开这面墙。”罗兰在墙外回答道。
“罗兰!我放弃了!我放弃了!快给我打开!”卢西使劲捶着墙喊道。
过了好久,罗兰才应道:“卢西,那我们的事业怎么办?”
“我要我的女儿!什么事业……我不管了……”
“卢西,你真的想清楚了?”罗兰问道。
“是的是的!罗兰给我打开!”
“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你也不管了?”
“我不要管了……我只要我的女儿!罗兰!”
罗兰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按照组织的规定,如果违反了誓言,你我都将受到惩罚。”
“罗兰,对不起,但是我们必须出来。我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
又是一阵寂静后,只听罗兰说道:“打开墙。”
卢西向后退了几步。
墙外传来捶打声,没有多长时间,墙就被凿穿了。灰尘还没有落定,罗兰就已经从打破的墙洞钻了进来。
“席琳,你没事吧。”他问道。
但席琳却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叔叔?”
罗兰和卢西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说道:“没错,席琳,我是你父亲的兄弟。”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亲,我的叔叔……会让我承受这样苦难……”席琳发着抖说道。
卢西一把抱住了她,亲吻着她的额头,说道:“一切都结束了,席琳,都结束了,我们回家去,回家去……”他搂着席琳缓缓地走了出去。
“罗兰,我们该怎么办?”罗兰身边的人问道。
“再给我一天,如果一天后还没有结果,你们可以离开。”
“难道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让它错过了?”
“我会想办法的……”罗兰说着挥挥手,其他人便离开了。
卢西带席琳来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那里有着足够的窗户和明媚的阳光。
“我的乖女,好好睡一觉吧。”卢西又亲了她的额头一下,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爸爸……”席琳感觉到鼻子一酸,没有能够说下去。
“这儿是你的家,你放心睡觉吧,席琳。”他微笑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和脸蛋,直到她合拢双眼。
看她似乎慢慢睡去,卢西项从床边站起来,但是他的手却被席琳拽住了。
席琳没有睁眼,却说道:“不要走,爸爸……陪我……”
卢西哭了,他颤抖动手摸着她的脸庞:“爸爸不走……爸爸会一直陪你……”
威廉修士不习惯于罗马的喧嚣,在他看来,这里的俗世氛围远远超出了教宗和教廷给这个城市带来的天国的神圣性。他渴望寻找一块僻静的地方可以让他整理思绪,他的旅馆已经被吵闹的外省游客和商人占据,即使是捂住耳朵也不可能听不见他们欢快肆意的叫喊声。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的,如果再让他待在那儿的话。
教宗和诸位枢机主教的吊诡的结论,让他觉得背有针毡,如果走错一步,那教宗会毫不犹豫地将责任都推给自己,而他,将成为替罪羊。
他脚步蹒跚着走进了一家小酒馆,这主要不是因为他无视上帝关于滥饮的禁令,而是因为家位于狭窄巷里的酒馆看起来门庭冷落,是个清净的地方。
“对不起,”他才跨过门槛,一个人就拦了出来,“修士,今天不营业。”
威廉修士指了指屋里椅子上背对他的一个人,说道:“那个人不是在喝酒吗?”
“他是掌柜的朋友。”那人回答道。
“哦,”威廉修士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麻烦,能不能让我在这里静坐一阵子,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们。我只需要一个地方坐坐,歇歇脚,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安静。”
“这……”那人回头有些为难地望了望。
那个背对他们的人说道:“让这位修士进来吧。我们必须尊敬侍奉主的人。”于是,那人让威廉修士坐下了。
“谢谢,谢谢。”威廉修士对两人表示了感激。他一坐下,就立刻感觉到了已经走得发酸的双腿顿时仿佛卸下来千金的重担。
“啊……”他发出惬意的长叹。
“修士。”那个坐在位子上的人突然开口说道。
“你好,我的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吗?”威廉修士急忙应道。
“修士……呃!”那个人打了个嗝,看上去有些醉了,“我们在天上的父真的预定了人世间的一切事务吗?”
威廉修士愣了一愣,思忖了一下,然后答道:“我的兄弟,主的事务都由主自己安排,没有人能够声称自己会看透,无论是主预定的还是他没有预定的。”
“那么说你们这些修士什么都不知道喽。”那个人又往嘴里灌入了几口酒。
“我们的责任并不是参透主的意图,而是劝导人们去信奉他,尊崇他。”威廉修士道。
“如果谁都不知道主的意图究竟是什么,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谁会信奉他呢?”那人又说道。
虽然在乡下,无知的乡巴佬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在教宗的领土上,听到有人如此口无遮拦,威廉修士也吃了一惊,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将他以前讲道的一些内容说出来:“我的兄弟,我们信奉主,不是要了解他的一切安排——这是办不到的,这是僭妄的想法,因为他是神,是不能被理解的,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我们打算把自己提高到同他一样的程度,或者把他降低到同我们一样的程度,这都是不可接受的。同时,我们信奉他,也不是为了让他护佑我们,因为这样做,我们对他的敬畏就值得怀疑。我的兄弟,我们之所以信奉我们的主并且爱他,是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领悟到,体会到他博大的爱。只有爱,才是我们信奉主的唯一理由。”
他讲完之后,有些得意地往后靠了靠,开始观察对方的表情,他非常自信这样的演讲对于层次较低的听众比较有效。
那个人把头转了过来,朝他一笑,道:“修士,你居然没有提到地狱和炼狱,哼,相当新颖的演讲。”
威廉修士微微一笑道:“爱才是耶稣基督奉献他自己的主题,我们都依次而得到救赎。来自于主的,只有爱,畏惧只是存在我们的心里,而不是他强加给我们的。所以,我的兄弟,你要敬畏主,但更要爱他。”
“修士。”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听了你的话,我感觉好多了。爱,这是我们多么缺少的东西啊……可是,仅仅是相信爱,世间的一切就会正确起来吗?”
“主的大能就是爱,有了它,你还担心会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吗?”
那人低头沉声道:“我爱过,但是我没有发觉我的爱得到过任何回报。”
威廉修士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平静地说道:“我的兄弟,耶稣基督给予我们的爱怎么能够计量,但是他得到了什么呢?”
“可我不是神。”
“但神在我们每个人的里面。”
“不,他只在耶稣基督里面。”
“不,”威廉修士慢慢走到他前面坐了下来,他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主不只在耶稣基督里面,而且,他也在你、我、以及所有的人里面。”
“修士,你在宣传异端吗?”
“不,我的兄弟,这是真理。你要像耶稣基督那样付出爱,不要去想索取回报。而你得到的将是最大的。”
那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懂,修士,你是在说一个圣人吗?”
“不,我说的是每一个人。”说着,威廉修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修士,你不休息了吗?”那人在他背后喊道。
“我想我休息地足够了。”威廉修士微笑道。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要怎么才能够再见到你?我的朋友也许需要你的帮助。”威廉修士把他下榻的旅馆名字告诉了他。
“再会,威廉修士,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明白你说道话,但是很明显,你比教宗更有说服力。”
威廉修士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就走了。
他朝自己的旅馆走去,但是当他发现那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徘徊张望时,他决定再万一点回那里去,这倒不是因为他惧怕那些人,他明白他们是教宗或是哪个红衣主教的手下,是来监视自己的,但绝对不敢贸然伤害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意在那里多待,他不喜欢被人整天监视着。
威廉修士拐进一条小巷,他走到一个墙壁的凹处,那里正好够一个人容身,他在那里停了下来,靠在墙上,合上了双眼。
在默念主的大能的同时,他慢慢沉入了梦乡,这样站着也能睡着,也只有经过刻苦修练的修士才能做到了。
他被一阵喧哗吵醒,他揉了揉眼睛,为被打搅得清静叹了口气,正想走出那个凹处,突然听见有人说话:“我们必须宰了她。”
威廉修士一惊,迈出去的半只脚立刻收了回来。
“不,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把她带回去。”另一个人说道。
“但是索尔邦也说了,如果不能活着带回来,死的也行。而且我们这几个人不可能把她从那么多人看守的地方活着带出来。”
“那是索尔邦说的,根本不是陛下的意思。我们必须带她活着回去。”“这不可能!”
“这并非不可能!如果我们借助一个人的力量的话。”
“谁?”
有一阵子没有听到声音,威廉修士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他们正在耳语。
“什么!”那个听到人一声大吼,把威廉修士吓得急忙缩回来脑袋。
“他是教宗的人!”
“不,他是教会的人,但是教会的人不都是教宗的人,你难道这点都不明白?”
“但是如果他出卖了我们……”
“你不会以为这些年来陛下的金币都是白花的吧。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教宗对不列颠人的态度早就转变了。如果不是他,陛下更本没有那么容易对付那些在意大利的贪婪的日尔曼人。”
“如果你那么说的话,我们可以试试。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话。”
“你放心,一切责任都由我担当。”
“好吧,那现在你作主吧。我们应该怎么做?”
“今天傍晚他们会在竞技场举行集会,我们可以……”那声音渐小,看来又是在做耳语。似乎是一切嘱咐妥当,他们接着就迅速离开了。
威廉修士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走了出来。
“我的主啊,原谅这些罪人吧。”他暗暗祈祷道。
他走到巷口,谨慎地张望了一下,才走出去。他想到那些人谈论的内容,他们要去劫持甚至杀害一名女子。尽管他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无辜,但在他看来,任何人的生命都是上帝赋予的,除他之外谁都没有权利去剥夺。
“听起来似乎教宗和某一个国王也牵涉进这件事,看样子这是件相当重大的事啊。”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似乎教宗本人并不知道。而且,那个国王好像也反对杀戮。看来,这里面的阴谋比表面还要多得多啊……”
“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帮助她。主指引我走正确的路。”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