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宫里面有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规矩:千万不要惹到霍薷轶!
这小人可真真是她姑姑亦念当年的翻版。皇上一生英明威武,不怒自威,却对这个小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事例众多不便一一列举,只说眼前这件。
吟诺到了锦绣宫,看了看门口的婢女问道:“吃了没有啊?”
“回诺姑姑话,公主到现在还一口没有吃呢,奴婢怎么劝都劝不动。”
“唉……”吟诺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小公主骄纵,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奴婢不敢。”
吟诺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屋里那个四岁的小孩儿明显的在斗气,一连两天不吃饭,脸色都有点不似往常、
看见来人,刚要发火,见是她,撇撇嘴委屈的道:“诺姑姑,我父皇答应了没有啊?”
“公主!”吟诺走过来抱住她“您怎么这么任性啊,皇后娘娘的担心死了!”
“那叫她替我去求父皇嘛。”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吟诺来之前是受过仙乐晓耳提面命的,再三嘱咐自己不要被霍薷轶的眼泪攻势打败。吟诺一脸挫败的问她:“小姐,那你干嘛不自己去啊?”
仙乐晓一跺脚:“咳!我一看那孩子哭,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甭说是她要去看她姑姑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她摘下来啊。”
看吧,小姐自己都拿这小人的眼泪没办法,何苦指望她。
“薷轶啊,你这次的要求太过分了,你还这么小,皇上皇后怎么舍得放你去看你姑姑呢。再说你姑姑住的那么远。这一去,光是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个月。你舍得离开娘娘这么久么?”
薷轶紧抿着嘴巴,她这个样子最像乐乐,吟诺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小姐。心下一片柔软“等过年的时候,你姑姑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看也不迟啊。”
薷轶拽着自己的衣角,泫然欲滴:“可是我就是想姑姑了嘛,她去年走的时候说过我要是想她了就可以去看她的。”
见吟诺不说话,她更委屈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父皇每天那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玩,母妃身体不好,薷轶不敢劳累她。宫里面宫女太监看见我都恭恭敬敬的,没人陪我玩。别的皇子公主根本不理我。”
吟诺的眼眶红红的,她记得有一次经过御花园,皇子公主们都在。薷轶不安的站在一边,怯怯的想加入。大公主比薷轶大了不到一岁,嫌隙的看着她:“我们才不跟你玩,你抢了我们的父皇!”
其他的人都点头赞同,薷轶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看着他们,那些人被她看的不自在,转身跑开了。她这才蹲下来,捡着地上的石头扔向远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才不稀罕跟你们玩!”
那么小,那么倔强的模样,真真心疼死人。
吟诺叹了口气,给她擦擦眼泪:“诺姑姑去帮你说说看,但是薷轶你要吃东西啊。”
薷轶摇摇头:“父皇不答应我,我就不吃。”
唉……这倔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你偷偷吃一点,诺姑姑不告诉别人,好不好啊?”
她眨着眼睛问:“真的啊?”
“当然了,诺姑姑几时骗过你?”
薷轶一下子钻到她怀里,一个劲的蹭着她:“诺姑姑最好了,那你不要告诉父皇哦,我都饿死了,我要吃诺姑姑做的千层糕。”
“好!薷轶说什么都好。”
三天后……
薷轶满面春风的踏上了看望姑姑的路途。临走的时候她想到要有两个月看不到父皇和母后,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跑过去抱着父皇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霍司禄被她这么一抱,差点掉下眼泪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薷轶路上小心,父皇怕你吃不惯外面的东西,给你带了好多点心。”
仙乐晓无语问苍天,带那么多,肯定要坏的。算了……某人爱女心切,平时的聪明智慧这会儿一点都用不上。
薷轶的眼睛红红的,拽着两个人的手不放开,一直在说:“薷轶会想父皇和母后的……还有诺姑姑。你们也要记得想我哦。”
仙乐晓受不住她这个样子,险些也跟着哭起来,她挥挥手:“薷轶小朋友,你真的这么舍不得我们的话,那就不要走了。”
薷轶听了这话,慌慌张张的跑到马车旁边,使劲的往上爬,马车比她高许多,小短腿爬不上去差点没掉下来,还是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托了她一把。
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门,直至看不见。
仙乐晓看着身边雕塑一般的人:“喂,都看不见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这孩子……你说她会不会住不惯外面啊,她寝宫里平时的被子都是江南上好的绸缎,里面的棉花我都叫人精挑细选,要是外面的被子,小孩子皮肤娇嫩,真怕她会过敏。还有她吃的东西,外面的小食她大多没见过,要是好奇吃错了伤身子可怎么办……哎,你别走啊,我还没有说完呢。”
仙乐晓回过头:“皇上,我记得绝食的是薷轶啊。怎么薷轶一点没瘦,反倒是你清减了不少呢?”
禁足?
六个月?
“哈!”乐乐觉得好笑,难道他以为这样软禁了她,就能逼她屈服?
开什么玩笑!
这么明摆着的栽赃嫁祸,他从小浸淫在宫闱之中的霍司禄会看不明白?
摆明了顺水推舟的惩罚她!
“小姐,德妃娘娘来了。”
因为禁足,早上的例行请安都被霍司禄免了。各宫嫔妃可是好一阵子没见到了。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只有德妃还会每天来跟她说说话,聊聊天。其实也不过就是后宫那些事儿,例如谁谁谁现在圣眷正隆啦,谁谁谁故意在御花园等着皇上啦。
很多时候仙乐晓觉得自己像是在听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仿佛德妃口中的那个“他”并不是霍司禄,而是其他的一个陌生人。有时候便不禁会想,也许这种不可抗拒的距离感,这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才是两个人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根本原因,身处这个位置,谁又能真正做到随心所欲呢?
“皇后?”艾润看眼前的人有片刻失神,开口喊道。
她拉回思绪,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看你好像在想事情……”看了她一眼,犹豫的问道“可是在想皇上?”
仙乐晓摇摇头,自己都没感觉到语气里的酸意:“那么多人惦记着他,我算是干什么的?”
“其实……皇后,你有想过没有,也许皇上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也说不定。”
她却仿佛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保护我?哎哟喂那我还得感恩戴德的叩拜他不成?向三公九卿歌功颂德,让大家都知道当今的皇上是多么的维护他们的皇后啊!”
艾润的脸色讪讪,毕竟这种事儿,大家都只是猜测,皇上这样做到底为了哪般,她一个妃子哪里会知道。只是看在往日里皇上对皇后的恩情,再加上这次殷昭仪的事儿实在是太幼稚太明显,所以她才会这样想。不管怎么说,有谁会明目张胆的在送去的药材里放上堕胎的药?难道真当皇后是傻的不成?
再说这次的罪魁祸首,不是什么红花麝香这样显而易见人尽皆知的堕胎药,反而是普普通通的山楂,孕妇本就嗜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皇后兴许也只是想给殷筱雅当个解馋的果脯而已。况且一味中药经常有多种功效,若非行家,谁也不能历数中药到底都是医治哪方面的。皇后要是真有心陷害,何苦用这样不痛不痒的山楂?一记红花下去,保管你大人孩子都性命不保。
可是现在的事实是,殷筱雅既着了道,皇后也失宠禁了足。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儿,定然是有人暗中使绊,一箭双雕了。只是她一时半会儿的还猜不到这个人是谁,而且现在后宫里的人都在猜测,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艾润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手段细腻的人,到底会是哪宫的娘娘。
乐乐觉得这话题很没意思,挥挥手:“算了算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不管我的事了。我呀,现在的日子过得倒是挺清闲的,嘿你不知道,其实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我的。”
艾润勉强的笑了笑,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那个人为她做了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
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求着盼着使尽浑身解数也要不来的恩情,那个人却舍得全数都给了她。
马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御书房里灯火通明,已经三更的天了,晚上本来是翻了殷昭仪的牌子,可怜殷昭仪还有着身孕,皇上一刻不去,她一刻就不敢入睡。
旁人只道殷昭仪夜夜专宠,可是又有谁知道皇上总是这样的彻夜未眠,哪里还会宠幸什么嫔妃?
霍司禄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人,声音略显疲惫:“马三。”
“奴才在。”
“几更天了?”
“回皇上,三更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去德妃那里吧。”
马三为难的看了一眼皇上,先不说德妃今晚上没准备,就是殷昭仪那边,巴巴的等了一个晚上了,现在说不去,可真是折腾了殷昭仪母子二人。还想张口说什么,看见皇上斜睨过来,顿时吓的浑身一凛,忙应道:“奴才遵旨。”
德妃听到宫女说皇上来的时候,有一刻的失神,贴身婢女几步走过来服侍她穿衣,还不住的说:“娘娘真是好福气,我听说皇上刚刚从御书房批完奏折,就赶来咱们这儿了。”
可是她却觉得不对,隐隐的透着不安的情绪。来不及多想,皇上已经走了进来,她堪堪的穿好衣服,却发髻凌乱。匆忙的挽了一下,赶紧给皇上请了一个安。
霍司禄扶起她,笑道:“若不是朕来的这样匆忙,恐怕也是看不到爱妃这个样子的啊。”
艾润的脸突地红了:“皇上就别拿臣妾开玩笑了。”
他饶过她走到里间,对服侍的宫女太监说道:“都出去吧。”
马三招呼着奴才们恭恭敬敬的给皇上磕头跪安,临出去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纳闷,自己跟着这位主子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到底是朝夕相处,最是明白皇上的脾气。刚刚看那个样子,倒像是在强自压下怒火?
皇上气的难道不应该是坤宁宫的那位吗,怎么跟这德妃还置上气了?
未多想,只道是帝王喜怒难测。
霍司禄坐在那里,虽是这么晚,却并不着急睡觉的样子,德妃进去之后给他请了一个安便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桌子上有上好的茶具,桌面光滑泛光霍司禄吹灭了灯,月光洒进来,仿佛是人间仙境一般。
他突然问道:“你嫁给我,有三年了吧。”
艾润不妨他突然说起这个,略微失神之后答道:“回皇上,过了这个冬天,就已经四年了。”
“是啊……这么久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逃家被我撞到,梗着脖子跟我说你爹要把你嫁给一个风流的人。”他低下头看着桌面,笑了笑“一转眼,都已经这么久了。”
过去种种仿佛就在眼前,艾润眼眶一热,嘴上却是说:“难得皇上都还记着。”
霍司禄伸出手来握住艾润的手:“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是我对不住你。”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刚才所有的矜持伪装都轰然崩塌,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么多年的等待,换来的居然是一句“对不住”?
“艾润……你心里难过,请你对我说。你觉得不好受,请你跟我发泄。”他死死的攥住她的手,目光一凛。艾润看着他的眼神,心底泛出阵阵寒意。
黑暗中他的眼眸那样明亮,就算是不仔细看也知道他一定是怒极。
“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要怎么样对待我,我都认。”
输了……一切都输了。
“可是……”
她以为天衣无缝,她自恃聪明瞒过了所以的人。
“我求你,不要害她。”
到了这一刻,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一颗心灰到了极处,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跳。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注定有一些爱,是得不到结果的。
这么多年来,霍司禄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羁绊住他的。
他站起身,背对着她:“过去种种你我之间到底孰对孰错,再不计较。你精心布置下的那些陷阱,到底是没伤到她,我也不再追究。只是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艾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淡淡的说:“臣妾不知道皇上再说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叫她从心里泛出阵阵惧意。还没来得及想,霍司禄已经走到她面前,他抓着她的手腕,手劲十足,脸色阴郁:“艾润,你未免也太小看朕了吧?朕之所以这样对你,是不想旁人说我霍司禄是个不念旧情的人。更不想把这些事儿闹大了叫她知道。你不要太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你自己个儿是个什么东西,能这般兴风作**她的日子不太平?朕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明白了,日后你要是再有那些个下作的手段,不要怪朕心狠手辣!”
原来他在恨,恨每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艾润摇着头,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可是这次不是我。”
霍司禄却是笑了:“当然不是你。”
艾润仿佛醍醐灌顶,瞪大了双眼看着霍司禄。
“是……是你?”
她翻了个身子,本来想继续睡的,可是耳边的声音太吵了,不用想也知道,这皇宫上下敢这么在她寝宫里玩的,除了自己生的那二世祖,没别人。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睛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气。
霍薷轶晃着小小的手,白白胖胖的小馒头一样,一口牙还每长全,却毫不计较自己的形象,看见自己母妃看着自己,“咯咯”的笑了起来:“娘~~骑大马!”
薷轶啊,娘没有告诉过你,你爹的职业是皇上么?
看了看被女儿当大马骑着的人,她不禁怒火中烧:“女儿不懂事儿,你这个当爹的也跟着瞎胡闹!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免不得拿薷轶说事儿!”
霍薷轶看见自己母妃生气的模样,撅着嘴巴从父皇的身上下来,霍司禄伸伸手把她抱过来亲了亲:“难得咱们的小公主高兴么。”
她撇撇嘴巴,想想也是。前段时间薷轶生病,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一双小眼睛含着泪,谁看见了都觉得心疼。好不容易这孩子病好了……
“可别让外人看见。”
“看见怎么了!”霍司禄眉毛一挑“朕的女儿,看谁敢说个不是!”
仙乐晓披上一件衣服,走过去,张开了怀抱,刚才还在父亲怀里做小委屈样的薷轶一下子就钻进她怀里,霍司禄急忙道:“哎!你这孩子!”
乐乐摸了摸薷轶的额头,全都是汗,便瞪了霍司禄一眼:“又玩出一身汗来,一会儿被风吹了,这刚好的病又该起来了。”
薷轶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娘,那我今晚在这里睡好不好?”
“当然好了。”
“那可不行!”
薷轶本来听自己母妃答应,心里高兴极了,可是听见自己父皇说不行,顿时失望至极。眼泪一圈圈的就含在眼睛里,也不说话,就那么巴巴的看着仙乐晓。
她哪里受得住这个,一叠声的说:“行行行,这里是娘的地盘,你父皇说话不作数。”
“哎!”一边被人冷落的人揭竿起义。可惜收到了仙乐晓一记白眼,他想了想,对着薷轶说“薷轶啊,你要是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父皇去哪住呢?”
薷轶仿佛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皱着眉头仔细的想,她这个样子最像霍司禄了,仙乐晓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没说话。
“去文妃娘娘那粒啊!”小家伙终于想到了答案,蹦蹦跳跳的“刚刚我们来的时候,马公公不是说了么,文妃娘娘做了点心,请皇上过去呢。”
“嗯。”霍司禄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朕今天听说,西域来的人,送来了好多马奶糖。朕要回去吃糖了,薷轶啊,好好的陪着你娘。”
薷轶赶忙跑过去抱住父皇的大腿:“是上次姑姑带回来的那种么?”
霍司禄想了想:“比那个更好吃。”
薷轶一头趴在霍司禄的腿上,怎么都不起来了。囊声囊气的说:“薷轶要跟父皇走。”
“不好吧,你不是说要陪你母妃?”
小人在自己腿上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等吃完了糖再来陪母妃。”
“那好吧,叫马三带你去吧。”
看着薷轶蹦蹦跳跳一副高兴的样子消失在坤宁宫门口,她无语问苍天。自己这乖女儿真是太好收买了。
霍司禄走过来,三下五除二脱了她的衣服。
“哎……哎哟痒啊……啊……那里不能摸!啊……嗯……轻点啊……啊……”
第二日正在吃午饭,薷轶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母妃:“娘,父皇说,他昨天在你这里也吃糖了。”
仙乐晓被这一句话呛得咳嗽了一整个中午。
霍司禄,别让我看见你!她恨恨的想。
“阿嚏”霍司禄在御书房看着奏折,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小年夜的,谁念叨我?”
她其实睡的很沉,但是心里那份怎么都压抑不住的慌乱却叫她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坐了起来。
“吟诺。”
吟诺正在给她整理衣服,即刻便应道:“小姐。”
“你说我这心怎么跳的这么不正常呢?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吟诺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姐,你啊净瞎想。现在这形势,就是外面闹翻了天,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这也算是天高皇帝远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还是放不下心,她这个人大大咧咧惯了,很少会有什么事儿是能叫她心神不宁的。现在这样的心思更是前所未有,所以此刻愈发的慌乱起来了。
“吟诺,你去叫小东子给我打听一下,看看仙府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老爷夫人的身体都怎么样。还有我弟弟,在西北的军营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吟诺服侍她十几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气,话说到这儿,她自知是没办法劝动自家小姐了。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急急忙忙走进来的小东子给撞了一下。
“哎哟喂,小东子你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可撞死我了。”
小东子一听见这个“死”字,脸色都变了。嘴里念叨了好几个“大吉大利”。
吟诺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也不再打趣他。
“到底什么事儿啊?”
“皇后娘娘睡了吗?”
她一脸的疑惑,但是看着小东子严肃的神色,答道:“早先是睡下了,可是刚刚不知为什么又起来了,只说是感觉有什么事儿发生,不敢睡觉了。”
小东子听她这样说,便直接进了内殿,在门口的时候跪下请安:“奴才小东子,叩请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乐晓穿上衣服从里间走出来:“这又没有旁的人,犯不着行这些个虚礼。”
她知道小东子在这后宫眼线众多,什么事儿准是他有第一手消息。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其实城府极深。而且没有别的邪念,一心就为着皇后着想,这样的人着实难得。
“皇后娘娘,奴才刚从景仁宫回来。”
景仁宫?
她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这个词,问道:“可是德妃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禁足,宫里现在上上下下大小事宜其实都是德妃和贤妃在打理,从前她还管着后宫的时候就知道,那些个琐事有多烦人。做好做不好斗免不得要被人说道一番。
“奴才听说三更天的时候皇上去了德妃那里,本来今晚上翻的是殷昭仪的牌子,不知道为什么批完奏折之后改了主意。到了景仁宫之后便遣了所有宫女太监,只和德妃两个人在景仁宫里。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听说皇上神色很是生气,皇上前脚刚走,后脚德妃就……”
吟诺跟在一边听着,此刻也明白了德妃似是出了什么不测,心急之下喊道:“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
“说是……服毒自尽了。”小东子抬起头来看着仙乐晓“皇上下令这事儿不准往外说,今天伺候在景仁宫的人都被马公公带走了。若不是皇后您叫奴才去给德妃送点心,奴才也不能知道这么多。我到了景仁宫的时候感觉气氛不对,便偷偷的藏在角落里看着。虽然此时极为隐秘,可是奴才瞧着,像是找来了太医。”
仙乐晓坐在那里,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仿佛是隐约窥见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却又固执的不肯承认。
霍司禄从来就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到底是为着什么,贤良淑德的德妃会服毒自尽?
贤良淑德?
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相信德妃的善良么?
她站起身来,对着身边的吟诺说道:“去给我找一件你平时穿的衣服。”
“小姐……您不能……”
“吟诺!”乐乐厉声打断她“我必须要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只是想知道,在这后宫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期盼的那份真情。
其实到了景仁宫的时候她有片刻的退缩,很多时候她都在跟自己说,这世间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寻的。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今天就算自己得到了一个解释,找到了一个原因,又能怎么样呢?
是能改变既定的事实,还是释怀所有的欺骗呢?
“吟诺,你说……”她看着身边的人“我到底要不要进去?”
“小姐,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啊?咱们必须要弄明白了,她甭想一死了事。”说完还拽了拽她“走吧。”
乐乐笑了笑:“现在你倒是坚决了。”
她低下头,跟在吟诺和小东子的身后。景仁宫守门的已经换成了侍卫,果然如小东子所说,昔日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见了。
“干什么的!”守卫伸长了胳膊拦住小东子。
小东子不说话,侧身闪了一下,露出站在后面的仙乐晓。
那侍卫显然是认识皇后的,略一失神就要下跪,把皇后禁足的事儿早就忘到脑后去了。小东子见状连忙上去扶了侍卫一把:“这位大哥,咱们娘娘这身打扮来,本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管怎么说,后宫这些事儿,还是皇后的分内事。咱们娘娘也知道你们有规矩,日后绝不会透露一分。”
说完给吟诺使了一个眼色。吟诺会意,扶着仙乐晓进了景仁宫。小东子守在门口,给她们俩人盯梢。
景仁宫的内殿里有着浓重的药味,走到里间看到了满地狼藉,送来的药都被艾润摔在了地上。
吟诺扶着乐乐,小心的往里走去。
她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艾润,昔日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地上还有滚落的半瓶毒药。乐乐蹲下身捡起来:“这就是你说过的,为了霍司禄准备的那瓶毒药?怎么着,非用不可?”
艾润死死的盯着她:“你还来干什么?”
乐乐毫不退缩的跟她直视:“为什么?”
她却嗤笑出声:“仙乐晓,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后宫里那些明争暗斗,为的不都是那一个人么。”
“值么?”仙乐晓放下了手中的那半瓶药“你这么年轻,位阶又这样的高。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为了这样的人,值得么?”
“这样的人?哈哈。”艾润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可是她却在笑“哈哈,他也有今天!为你做了那么多,只换来你一句这样的人。哈哈,他也有今天!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哈哈。”
艾润虚弱的说话都吃力,可是却在卖力气的笑着,仿佛只要这样笑起来,那报应就真的落在了霍司禄的身上,这一世悲伤太多,她从来没有这样自我过。
乐乐看她这个样子,认识,却好像又不认识:“你冷静一下吧。不管怎么说,命是自己的。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好好活下去,留着一条命来看我们的报应吧。”
“你真是天真。我不死,谁来给你背黑锅?”
“做没做,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你这样委屈求全。”
“不是……”她终于放下了伪装,趴在枕头上小声的哭泣“我没有委曲求全。乐乐……我心甘情愿的。我舍不得看他那个样子,过往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别跟他置气了好不好?”
仙乐晓回过头,惊恐的看着她:“德妃!你疯了?”
“殷筱雅的事,你们是绝对找不出是谁做的。我认了,我全认了。你若是一日摆不开陷害皇子的名声,他就苦恼一日。你们之间就永远有着一个结。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哭泣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乐乐不知道,要怎样深刻的爱才可以赋予她这样的勇气。
小东子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吟诺小声提醒她:“小姐……来人了。”
她随着吟诺走了出去,恍惚间听见那个人说:“他为你做了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后来听说被乐乐捡起来的那个瓶子里的毒药,尽数都被德妃服了。放下瓶子当时就一命呜呼。
直到好多年之后她回想起这件事,也无法准确的说出她对艾润,究竟是爱是恨。
其实她没有错,他们都没有错。
就像是那天踏出景仁宫的时候,看见马三拽着小东子的耳朵怒骂道:“你个猴崽子!皇上把你安在皇后娘娘身边,是叫你凡事护着点皇后,不是叫你无事生非的把皇后领到景仁宫来的!你真出息啊!今儿要是皇后娘娘为着这事儿跟皇上置气,我看皇上不把你撵出宫的!”
吟诺也看见了这一幕,却只是跟她说道:“小姐,你不要想太多了。孰对孰错已经不再重要,事情已经这样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您难道现在还看不明白么?”
天晟元年最后的那一个月,后宫中人心惶惶。风向转的太快,众人猝不及防。
而德妃那莫名其妙的死,以及伴随着她的死而暴露出来的对皇后的陷害,却好像是一记警钟。
忠诚的告诫着后宫所有的人……人心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