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霍司渊已经离开了仙府,只是现在阖府上下都是他的人,允贺只好假模假样的一直押着仙乐晓,直到地牢。
地牢的人看见允贺,犹疑的问:“可有王爷手令?”
允贺压低了声音:“王爷走的急。只叫我把豫亲王妃关到大牢。并没有时间给我手令。”
牢头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仿佛是在想什么。允贺却不耐烦了的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若不让进,我就放了她,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我看你有几个脑袋顶罪!”
那牢头见他怒了,忙陪着笑脸:“小哥说的哪里话?只是这几日上头交代下来,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小的这也是奉旨行事,您别见怪。”
说罢就拿了钥匙,低头的一刹那,只觉得脖子上一阵钝痛,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行啊你,允贺,我真没发现你还有这潜力呢。”
允贺皱着眉:“别闹,事出紧急,仙大人就在牢里,你带上这狱卒的衣服,进去叫仙大人换了出来。我在这里给你把风,若是有人来了,你就迅速的套上这身衣服,假装狱卒,知道吗?”
乐乐点点头。允贺推了她一把:“快点吧。”
她拿起狱卒手中的钥匙,又带着衣服,进了地牢。
原来被关起来的不止仙相,还有仙斯嫣,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霍司渊,也会把仙斯嫣关起来的,毕竟这个人质太有分量了。
仙相开始没看见来人是她,只淡淡的道:“六皇子不要再费尽心机了,老夫侍奉天朝四十余载,不求富贵但求清名。断不会遂了你的愿。”
她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爹,是我啊。”
仙贤睁开眼睛,看见是她,欣慰的笑了笑:“仙府的人果然不会叫我失望。”
她伸手递过去衣服,打开了牢门:“爹,你换上这身衣服,允贺在地牢的门口等着接应你。”想了想又对仙斯嫣道“你也跟我们走。”
仙斯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愣愣的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时间多解释,拉过仙斯嫣:“快走啊!”
这时只听允贺大声喊道:“唐大人!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这阴晦的地牢啊?”
唐大人仿佛极不耐烦:“咳!这几日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叮嘱我们一定要时常来巡视。老子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来的时间看这些要死的人!”
仙贤低声道:“这唐恒身手不错,想来允贺这次没法动粗了。”
允贺又朗声道:“王爷本来说把那三王妃关在地牢里的,可是不知王爷如何又变了主意,叫我派人把三王妃接出来,送到城外十里处。”
唐恒却压低了声音:“当年玄武门之变,险象环生成王败寇。倒是推举出来一代明君。如今我们王爷啊,就是要效仿那李世民。”
乐乐听的清楚,只差没吐出来。
呸!李世民要是像霍司渊那样阴险,早就坐不稳天下了。
没文化不要瞎比喻好吗!?
唐恒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忙又道:“小哥这是要进去?”
“嗯,你这里的狱卒先借我用一下。”
“好说。”
允贺和唐恒一起进到地牢里来,乐乐一个念头闪过,急忙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仙斯嫣穿上。仙贤瞪大了眼睛,自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对于霍司禄来说,如果人质是仙斯嫣,他就会失去理智。我们如今已经破釜沉舟走到这一步,断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转过来看着仙斯嫣“从这一刻起,你要为了霍司禄,好好的活下去。”
说话间允贺和唐恒已经进来了,地牢本是阴暗晦涩之处,此时没有掌灯,更是看不清人脸,仙贤低着头喊了一声:“大人。”居然也没有被发现。
暗暗的松了口气。
允贺看着监狱里的仙乐晓,又看了看跟在仙贤身边的仙斯嫣,一颗心只觉得失去了力气,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仙贤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低低的又喊了一声:“大人。”
他却没有应允,定定的看着仙乐晓。她眼圈微红,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唐恒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允贺走了神,于是道:“小哥,人都已经带出来了,你还是赶紧给王爷送去吧,耽误了王爷的大计怕是要落下埋怨的啊。”
仙贤不动声色的拽了拽允贺:“大人,快走吧。”
他指着牢里的仙乐晓问道:“这是谁?”
仙贤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道:“仙相家的二小姐,仙斯嫣。”
允贺笑了笑,神色却是咬牙切齿般的怒极:“好。甚好!”
三个人加上唐恒走出了地牢,走在最后的允贺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就好像是小时候每次犯了错,她就那样讨好般的对他笑,只要看见她那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再大的错,他都能不去计较。
可是你这次赌的是你的性命,叫我怎么原谅?
仙乐晓发现,自从嫁给了霍司禄,自己就体会了好几个“第一次”。
譬如现在,第一次待在地牢里。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霍司禄在宫门口那温暖的笑意,然后又不可遏止的想起了霍司渊那嗜血的目光,最后千丝万缕,化作了允贺走的时候,那恼怒中带着心疼的眼神。
她居然笑了出来,心里想,如果自己能成功的从这里走出去,一定要鄙视一下允贺。搞的生离死别似的,其实她福大命大着呢。只是不知道霍司禄什么时候来救她啊,我重返光明之日,便是你座揽江山之时吧?
有人的脚步慢慢靠近,仙乐晓心里打鼓,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好在仙贤之前并不是和仙斯嫣押在一个牢房,此时仙贤不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被发现的。
来人居然是唐恒。她低下头,怕被认出来。
唐恒小心翼翼的说道:“二小姐不必害怕,王爷已经吩咐了我。好生招待着,事成之后定不会委屈了您。”
仙乐晓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也不敢答话。生怕出了差错。心里却如同激起了千层浪。
仙斯嫣和霍司渊联手?
仙斯嫣和霍司渊联手!!!!
冷静下来想想也对,若不是仙府里有人给他做接应,他又如何绑了爹爹,又怎么能泰然自若的等在书房里,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只以为霍司渊想要跟自己联手,却没想到,却是连仙斯嫣也拉拢了去。倒是好手段,这两个女人。他也摸不准哪个更受霍司禄的宠,索性都花言巧语拉拢了来。总归不会吃亏。
那刚刚自己放出了仙斯嫣,岂不是纵虎归山?
唐恒见她没有答话,心里只道仙家二小姐住不惯地牢,心里有气。遂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怪自己。却又不只道怪自己什么呢?
怪自己处事不周全?
几个月前她还是仙府的大小姐,虽不受宠,位分却是在那儿摆着呢,等闲人也给不了她气受,从来不知道处事还有周全这一说。
怪自己莽撞行事?
几个月前她还不是三王妃,整日里跟着允贺满世界的闯祸,哪家的公子小姐看了他们不觉得头疼?那时候自己莽撞行事还少么?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莽撞也会闯祸。
怪自己什么?
谁规定她必须学会这些?
谁规定这些暗度陈仓她一定要知道?
谁规定这场皇位之争她一定要参与?
她又不想荣华富贵,亦不贪图皇位权势。
恍惚间就想起来今日在马车上,吟诺说自己变了。她又何尝不想找回往日里的自己呢。
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唐恒的声音响起:“爷放心,我一直好生招待着二小姐呢。王爷放下来的话。小的可不敢违背。”
另一个声音答道:“嗯。如今形势危急,我们帮不上王爷的忙,却断不能扯了王爷的后腿。待日后事成。天下江山都是王爷的,还少了你的好处不成?”
唐恒陪着笑:“是是,小的知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仙乐晓的牢房门口。唐恒打开了牢门,道:“委屈二小姐了。二小姐请。”
她窝在墙角不敢说话,心里快速的算计着应对的方法。眼角瞥到来的人带了一队侍卫,加上唐恒,一共十二人,任她有了通天的本事,怎么能应付的了这十二个人?
那人见她不说话,亦不动地方,微微耸动的肩膀,似是害怕极了。心里顿时澄澈,问道:“唐恒,你可是私下里给二小姐动刑了?”
唐恒哭丧着脸:“裴大人说的哪里话?王爷交代的事儿,小的哪敢私下做决定,再说你看二小姐身上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裴子义冷笑道:“你这里,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动刑,我这样的粗人还能看出来她身上的内伤不成?”
唐恒听了这话,更是着急,上去拽了拽仙乐晓:“二小姐。冤枉啊!你快告诉裴大人。”
拉扯间仙乐晓抬起头。裴子义看了那张脸,顿时大喝一声:“你不是仙斯嫣!”
这一喝更是吓坏了唐恒,当即便坐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裴大人可不要吓小的啊!”
裴子义看着她,眼睛微眯,已经认出了她:“三王妃好兴致啊。”
见她不答话,裴子义心里顿时怒火中烧,走过去拽着她。挥手就是一巴掌。他是个武将,现下又是怒极,手上自然毫不留情,仙乐晓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里一阵腥,竟含了一口血。转过头来冲着裴子义就吐了出来。
裴子义偏头一躲,一口血全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笑了笑道:“倒是个烈性子,待到肃亲王统一了天下,我就将你要来,也免你一死。”
她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且不说你家主子做不了皇上,就是做了,我也定不要做他的子民。肃亲王登基之日,便是我仙乐晓命丧之时!化作阴魂野鬼,看他如何面对祖宗江山!”
“啪!”
裴子义扬手又是一巴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鬼魅似的看着他,到叫他的心里生出阵阵寒意。转身便除了牢房,对侍卫说:“带到王爷那去。看她还嘴硬到几时!”
许常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忧的对皇上道:“皇上,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豫亲王那里还没传来一点消息,您看……”
霍承元淡淡的道:“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有急,你急什么?”
嘿!当真的皇上不急急太监。
许常德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皇上安排的这是哪一出,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问道:“皇上,老奴不明白。”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个,这几日皇上身子不好,愈发讨厌有人在跟前,于是就撤走了所有的御前奴婢,单留了一个许常德,但是大殿门口还是有人候着的,他不敢大声的问,走过去几步,皇上坐在软榻上看书,神色一片清明,哪里还有白日里病重的模样?
许常德小声问道:“奴才只是不明白,皇上若是想要立豫亲王,那便是皇旨天恩,那是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的恩赐,皇上何苦这般?”
霍承元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是愈发糊涂了。”说罢看了门口一眼。
许常德马上领会,细声细语的喊道:“夕红,去给皇上泡杯提神的茶。”
殿门口马上有人答道:“是。”
“皇上,御前只这一个奴才是肃亲王安插进来的。”
霍承元脸上稍有怒色:“真是朕的好儿子!连御前都敢安插他的人进来。”
许常德也不敢答话,心里只道夕红的事儿皇上其实都知道,当日夕红进茶的时候皇上并没有言语,也没有提要将她调走,他也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安排,想来不过就是将计就计。便也没有动这个丫鬟。
其实皇上这几日来的行径,在他眼里竟是越来越不明白,纵然明白皇上是千古难遇的明主圣君。行事自是心中有一番计较的,这么些年来,出其不意的事儿倒是没少做,可是也没有这么难以理解的啊,就拿眼前的事儿来说吧。
半个月前,突然叫来御医,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开始的时候御医皆诊不出什么毛病来,一个个的都恭祝皇上洪福齐天,不想皇上却是撂下了脸子,怒道:“朕平日里养着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是为着今日对朕说一句洪福齐天吗?这么点小病都看不出来,当真是不知进取,全都被高官厚禄养蠢了脑袋!”
这些御医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一个个跪在地上,吓的大气都不敢喘,话也不敢说。
怎么说啊?
说皇上你没事儿,福大命大六十岁身子三十岁心脏,洪福齐天?
皇上说了你们庸才!
说皇上你有毛病?
皇上问什么毛病?
说诊不出来?
靠谱么?
当然不靠谱了!!!!
许常德也在心里算计着,皇上身体强几日还健硕如常呢,怎么今儿就难受了?
一群人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办好。最后还是太医院医正斗胆说了一句:“皇上,依臣看,您这是朝内事情繁杂,导致皇上心绪难宁,此番病痛,亦是心病。臣等愚钝,不能为皇上分担解忧,还望皇上给臣时间,让太医院几个医首商议一下处方。”
霍承元看起来还是愠怒的样子,只是郭太医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他也不好再斥责,于是挥挥手道:“下去吧。”
郭太医走到外面,看了看自己几个同僚,居然都和自己一样已经大汗淋漓,心下不由感叹。这哪里是生病了的皇上啊?发起威来生龙活虎,没有一丝半点的病态。几个医首都是半百的年纪,郭太医甚至比皇上都大,居然也吓成这个样子。
过几日太医院送来了汤药,霍承元喝着,不由笑道:“真真难为那几位太医了,竟然给朕开了败火的方子。”
眼见着皇上龙体如常,就算晚上批了一宿的奏折,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许常德愈发看不明白了,只是不敢问。
没过几日,他御前伺候着,皇上看了他一眼,道:“朕这几日身子难受的紧啊。”
一句话吓的许常德差点打翻了砚台,却一句话不敢说。
洪福齐天皇上不让说,别的话又说不得。
皇上脸色如常,竟像是刚刚说的话就如同“朕要喝水”“朕要更衣”一般平常。
许常德试探的问道:“给皇上宣御医来?”
“宣了有什么用?朕喝了药还是不见好。”霍承元这句话说的颇为大声,声音里还透着些许脆弱,许常德看了一眼御前时候的夕红,只见那丫头眼睛迅速的看了一眼皇上,皇上此时面色疲倦,仿佛真的染了什么病。
一瞬间他醍醐灌顶,只觉得隐约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几日之后,霍承元病重的消息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宫外,都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那一日他端了茶侍奉皇上,皇上看了茶一眼,状似无意的道:“嗯,不错,你如今愈发会当差了。”
许公公陪着笑脸:“奴才理应为皇上尽心竭力的办事儿。”
皇上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这泡茶的水,不够滚烫啊。虽是好茶,却还是差一点味道。”
“老奴知罪。”
过了第二天,皇上重病不愈的消息传的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