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祁门红茶
日子究竟是用来过的,还是用来挨的啊?我微叹了一口气,康熙爷怕是忙昏头了,根本就把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可是能怎么办?他贵为天子,且我又是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哭着,嚷着说:“我要嫁人呀。”尽管人家是很想嫁啦!
天气越发的冷了,真正的冬天就这么来了吧!我瑟缩在软榻上,手脚都裹得分外的严实,屋子里已经烤起了熊熊的炭火。我让红儿放了些橘子皮在水中,煨在火旁。不大一会儿,满屋子都飘荡着清新甜润的橘子香。
我拿着一本《列女传》随手翻着,满室的温暖让我昏昏欲睡。实在也没什么可读的,随便打发一下时间而已。这是一本西汉时的手抄古籍和后世的《烈女传》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否则,我宁肯无聊到死,也不会去翻看那些压迫和束缚妇女思想的东西。
“格格,四爷,十三爷来了。”喜鹊兴奋地从外间冲了进来,满脸都是雀跃之色。
这小丫头,都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对四爷还是这般的上心。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真就可能留成了仇!
“不可能吧!”我诧异地问。因为派系不同,四爷和十三算是太子党。阿玛表面中立,既然默许哥哥去做八爷的侍读,显然跟八爷靠得还是很拢的。以前我是不知道,自从来到大清,就没听过四爷来过郡王府。我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想起狮子园,围场,一切都恍若隔世。我不由添了几分黯然。
“是听前门小厮来报的,这会儿,只怕到咱院门口了。”喜鹊信誓旦旦地说着,看样子似乎是真的。
“那你还不出去迎迎?我的妆容怎么样?还过得去吗?”我有些担心地问,总觉得应该让四爷看见我过得很好的样子。
“格格,你放心,很漂亮!”喜鹊满脸嬉笑地说,“那我出去迎四爷去了哟!”话音未落,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那么激动?她这样怎么做我们郡王府未来的“大管家”的夫人?我摇头轻笑。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门外传来了喜鹊请安的声音。真的说来就来了吗?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张。
“绣心,听说你病了,我跟老十三来看看你。”四爷挑帘进来,开口说道。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绣心给两位爷请安了。”我轻笑着,曲身行礼。只有必要的礼数,没有应有的恭敬。和他们已然那般熟悉了,过于客套,也就显得虚了。
“绣心,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多礼呢!”四爷淡然一笑,轻声说道。
我冲着他们微微一颔首,算是做了应答。
我抬眼向他们望去。四爷变化并不大,十三倒是憔悴了许多。从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那般潇洒的他,如今怎么这样的颓废,究竟是为什么啊?看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我向他投去了探询的目光。他竟闪躲开了,难道是我们许久不见,竟有些生分了?
“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我直言不讳地问着,打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他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什么事,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怕不是什么好事!
“非得吹什么风才能来吗?”四爷从容地轻笑着,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
“四爷就知道戏弄绣心啊!”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眼眉间皆是愉悦的笑意。要跟我打哈哈啊?有那么容易的事吗?
“究竟有什么事啊?”我沉下心若无其事地问道。四爷是个个性十分严谨的人,他竟然也故作轻松地调侃起人来了。明显就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而故意在转移话题。
“这……”四爷欲语还休,看来事情还不是普通的严重。跟我有关是吗?
“红儿,我那套功夫茶的茶具拿进来,我要请四爷和十三爷品茶。”我扬声唤着红儿,轻柔的语调回荡在室内。
淡然地瞧了室内的这两位阿哥,一向沉稳的四爷竟然浮起了一丝惊慌。他不是一向都是处变不惊的吗?十三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四爷的一个眼神按住了。我不急,既然来都来了,想必终究也是会告诉我的。
“是!格格今儿,准备泡哪一种茶叶啊?”红儿恭着身子,垂眼低问。
这丫头就是谨慎,知道有客,把应有的礼数表现得恰到好处。不像喜鹊,见到四爷就忘乎所以了。
“就‘祁门红茶’吧。”我思忖了片刻,对红儿吩咐道。眼前,还有比喝“祁门红茶”更适合的茶叶吗?
“格格!”喜鹊又在外间咋呼起来。
我颇有深意地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的面上竟有些挂不住了,脸皮一下就红了。索性屋子很暖和,兴许是热了呢!
“怎么这般没规没矩的?”喜鹊一挑帘进来,四爷就出声呵斥道。
四爷一向治家严谨,喜鹊以前是怎么混的啊?
“奴婢该死!”喜鹊一下跪了下去,看来还是原主有威仪。平常这丫头跟我,可是百说百对。今天总算撞枪口上了。
“有什么事,起来回吧!”我轻笑着说。小惩便可,搞那么惊天动地也就没意思了。
“回格格,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来了。”喜鹊说着,不时还偷瞄着四爷。
“来得好快啊!”四爷长吁一口气说道。
我怎么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难道真出什么大事了吗?
“奴婢见过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给各位爷请安了。”我打了个欠,躬身行了个礼。心里虽是疑惑不已,表面上却还是一片泰然处之。着急只怕也解绝不了什么问题。
“绣心,不必多礼!”八爷上前扶起见礼的我,沉声说道。脸上却没了往日一贯的微笑。
事情真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连八爷也敛去了他一如面具的微笑,胤鶬更是一脸严峻,紧抿着双唇,不说一句话。十阿哥也是沉着一张脸,很少看他这般,像是有点智慧一般的严肃。十四倒是一副早已按捺不住的模样。就是天大的事,我也该知足了!能让这些阿哥,为我如此劳心劳力,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四哥,老十三,你们也来了?”
几位阿哥互相见礼,问安,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不是说满人是蛮夷吗?怎么礼数也是这般的多?汉人的这套繁杂的东西,他们倒是学了个通透,甚至还有发扬光大的趋势。
“敢问诸位爷,这般心急火燎地来找绣心,究竟有何事?就是要死,也让绣心死个明白啊!”我轻笑着问道,脸上一片戏谑之色。
“绣心,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不成,你还是情愿的啊?”十四冲上来问道,一脸的难以置信。
胤鶬听他那般一说,脸色越发的铁青了。
“什么情不情愿?”我瞅住他问道,一脸的讶然之色。听十四一说,又看胤鶬那副脸色,我的心也乱得七上八下了。
“四哥和老十三没告诉你吗?”十阿哥有些急切地问道,探询的目光看向了四爷。
“我们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四爷一脸苦笑地说。
看来,我所料不差,真的有事啊!
“有什么事就说啊!藏着掖着干吗?早晚不都得说吗?”我沉下心问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避也不是办法。室内一片沉寂,平常都能说会道的阿哥们,现在个个都成了哑巴。空气中立时就沉闷了起来。
“格格,茶具准备好了。”红儿在外间禀道。终于让大家都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抬进来吧!”我扬声吩咐道。这些个阿哥,我又不能强迫他们说,总不能就这般干耗着吧。那就喝点茶,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
红儿领着两个小厮抬着茶几走了进来。放下茶几后,小厮恭身告退,红儿立在一旁是侍候。我挑眼细看,所需是否有什么缺失。红儿倒是精细,只是上回无意间一说,她倒是真都记下了,不仅所需茶具一样都不差。还记着我说过,喝“祁门红茶”要青花瓷的茶具最好,不知道从哪,真还让她倒腾出这套前明的青花瓷茶具。
“各位爷既来之,则安之。不如绣心请大家饮淡茶一杯,聊表寸心。无论是什么事,今日之情,绣心记下了!”我福身行了一礼,神情坦然地说道。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穿越几百年回到大清的事,都叫我赶上了,其他的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把茶具一一摆放好,放在自己顺手的位置,在茶几后站定。眼看风炉上的热水壶中,泉水微沸,壶中浮起水泡,仿佛蟹眼已生。立即提起初沸之水,注入瓷壶和瓷杯中,为壶和杯升温。然后又用茶匙将茶荷中的红茶轻轻拨入壶中,待起先初沸的水,大开后,此时已是“蟹眼已过鱼眼生”,正好用于冲泡。这是冲泡红茶的关键,水的温度必须掌握好。并且在冲泡时,必须要提壶高冲。提壶高冲,可以让茶叶在水的激荡下,充分浸润,以利于色、香、味的充分发挥。待冲泡好后,我用循环斟茶法,将壶中之茶均匀地分入每一杯中,使杯中的茶色、味一致。最后放入茶盘中,一一送到每一位阿哥面前。烫杯,冲茶一气呵成,把他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我不由得轻笑。心里的忧愁仿佛也轻减了几分。
“绣心,这是茶吗?怎么和我们平素喝的不一样?茶叶是黑色的,冲出的茶水,为什么是红色的呢?”十四,将茶杯握在手中,再三看了又看,最后终于问出了口。
我环眼四周,看来在座的人,只怕是都很疑惑。他们的疑惑我可以解,我的呢?我的疑惑谁来解?
“四爷,你恐怕可以替绣心回答这个问题吧?”我意味深长地把问题甩给了四爷。相信他也是了然于心,知道我其实问的什么问题。
“对于茶,我可是没什么研究。绣心,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吧!”四爷淡然地看着我说道,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惊涛骇浪。
“茶在各位爷面前,请各位爷,品茗一下。”我绕过他的眼神,自顾自地说着。品茶,需要嗅香,观色,品味。品话亦然,多说也无益。
“你们就不要再说那些高深莫测的话了。还是把事情告诉绣心吧,大家一起商议,商议,兴许还能想出点别的办法来。再说,绣心这般聪颖,兴许她会想出什么办法呢!”十阿哥不顾八爷的阻止,一口气,点破了僵局。
说得出这番话来,不得不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感激地对他投去了一瞥,他竟有些害臊地红了脸。看不出来,傻人,有时也傻得可爱!
“那好吧!”四爷长吁一口气,说道,“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吧!”
“科尔沁草原的阿穆王爷,此次来京,是来替世子托雷求亲的。希望能求娶一名大清朝的公主,即使不是公主,在宗室至亲中选一名格格代嫁亦可。”四爷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口。说完便垂下眼,不忍看我。
怎么?难道这位代替公主出嫁的格格选择的竟是我吗?我什么时候变成了皇室的至亲了?
“还有转圜的余地吗?”我问,仿佛不干己事一般。抬眼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各位阿哥,他们都是真心关心我之人。特别是胤鶬,我的目光最后几乎是完全凝聚在他身上的。
空气静谧得几乎有些可怕,我眼中再无旁人。眼神在空中相遇,胤鶬眼中的痛苦,深深地穿刺着我的心。难道真是爱到了不能爱,聚到了终须散的时候吗?往日的他,在人群中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今天,连我都几度几乎忽略了他。我不要他为了我这样,我喜欢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绣心算来也不是宗室至亲啊!”十四疑惑地开口问道。
四爷无言以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齐王,景王,平王还有宁王四位王爷共同推举的,说是泰郡王府的绣心格格,惠质兰心,容貌秀美,又有‘大清凤凰’的美誉,足可与科尔沁阿穆王爷的世子匹配。皇上若将其收为义女,再封个和硕格格,就跟公主无异了。”八爷忍不住开口解释道。
难道事情真就这样成定局了吗?我实在是不敢相信。皇帝就可以出尔反尔了吗?不是君无戏言吗?他不是已经答应,让我自己选择选择所爱吗?我一直心心念念地盼望着指婚的恩旨,没想到盼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皇帝就有权力说话不算话吗?
“真是太卑鄙了!这四个王爷,不想把自己的闺女嫁到塞外去,就联名推选绣心,他们几个家中不是都有适龄的格格吗?皇阿玛是不是老糊涂了?”十阿哥,口无遮拦地叫骂着。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几千年来争论不休,其实答案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却经不住邪恶的侵蚀。
“老十,你胡说什么呢?”八爷厉声呵斥道,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瞧了瞧四爷和十三。
四爷微微一颔首,仿佛在表明,他什么也没听见。
“为什么?”我有些恍惚地问着,思绪却飞得很遥远。
想起我与胤鶬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由得红了眼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就像我与胤鶬的事。我以为,我跟胤鶬的事,已成定局,我们的宿世纠葛终将会有一个圆满的句点。没想到平地竟还是起了如此风波。
“齐王是纳兰格格的阿玛,景王是惜春格格的阿玛,平王是雪淳格格的阿玛,宁王是心雨格格的阿玛。”一直闷不吭声的十三,终于开了口。真是一语道破机关!
这才是他们为什么联名推举我的原因吧!难怪,我现代的老妈常对我说,凡事不可强出头,枪打出头鸟!果然,我若不在围场的庆功宴上夺了他们女儿的风头,只怕他们连钮钴禄·绣心是何许人物也不知道吧!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争强好胜。兴许这一劫也就免了吧!
“这几个该死的老匹夫!看我不要了他们的老命。”胤鶬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目光。
他想干什么?那四个可是王爷,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我向八爷投去了哀求的目光。现在怕是只有八爷能阻止他了。
“老九,别莽撞,这事咱再议议,不是还没下圣旨吗?”八爷立即开口劝道。
到底是八爷,话都说在点子上了,让人不得不信服。是呀,不是还没下旨吗?我不相信,老天会这般折磨我,幸福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只是昙花一现吗?
“老八,我们一起进宫去吧!”四爷淡然地开口说道,语气虽然平淡,眼神却是那般的坚定。
“好!”八爷了然地应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吧!”
“绣心,你就在府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吧!”十四信誓旦旦地说。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平常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如今为了我,却要一起进宫去,陈情也好,说理也罢,我铭感五内。
“绣心,我们就先走了,天冷,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吧,别送了。”四爷走到我面前,轻声说道。说完,便迈步和八爷一道走了出去。十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走了出去。就是那样了然的一个眼神,让我明白,我们的兄妹之情,始终还在。
“绣心,你相信我吗?”胤鶬沉声问道,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我点了点头。
“好!即使拼了命,我也会把你留下的。除非我死!”胤鶬决绝地说。
“人而无信,而知其可!”这是我的诺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自穿越到大清后,我才渐渐明白。人活着,有时真的很无奈!皇帝贵为天子,一切尚不能皆如他意,更何况我们这些原应该在深闺中足不出户的弱女子。围炉,绣花,也许才是本分。可惜我来自现代,脑中只有男女平等,却无男尊女卑,所以我才如此的突兀,如此的招人嫉恨。
风炉上的热水壶呼呼作响,我呆滞地透过窗棂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站立了多久,时间就在热水壶的呼响中过去。红儿和喜鹊并不敢近前来打扰我,只是不断地往热水壶里添水,往风炉里加炭。心中茫然得只是一片空白,他们都以为我在伤心,其实我没有。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脑子里,乱得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茶几上的“祁门红茶”早已冷却。品茶在于心平,凝神,气和,我的工夫许是还下得不够吧!“祁门红茶”那特有的“祁门香”,若有似无地飘荡在室内,久久不曾散去。总觉得茶香里还少了点什么。
“祁门红茶”的性情温和,收敛性差,但易于交融。茶如人生,茶品亦如人品。我的体味不够,所以我才会如此的茫然。也许,我该好好细品一下其中的滋味。
换水,洗壶,净杯,抹几,一样一样,我亲自细做。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冲泡一壶真正的“祁门红茶”。不仅要形似,且要神髓。打开茶荷,我用茶匙拨出茶叶细赏。果然是好茶,条索紧秀,锋苗好,颜色乌黑泽润。经过一番冲泡后,一壶上好的“祁门红茶”泡好了。
捧杯,闻香。其香浓郁高长,香气甜润中蕴藏着一股兰花之香。真不愧有“群芳最”之誉!这是我初始未嗅出的香韵。
侧杯,赏色。汤色红艳,杯沿有一道明显的“金圈”,叶底柔软红亮。
举杯,品饮。鲜爽,浓郁,滋味醇厚,回味绵长。
经过一番细细品茗,我终于深刻地领会到“祁门红茶”独特的内质,隽永的回味,明艳的汤色。其中带给我的感悟,难以言表。黑色的茶叶却能泡出灿艳的红汤,嗅出馥郁的兰花香。茶之精魂,亦如人之气韵!
“红儿!为我更衣。”我朗声喊道,我也许不如茶品之高贵,但我的人品也绝不轻贱。
“格格,你要上哪去?九爷不是让你在府上等着吗?”红儿有些纳闷地问,担忧之色,写满小脸。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况且,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无非就是嫁到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去。”我嬉笑着回答,看似胸有成竹,其实我知道,此去把握并不大。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走一遭。就好像泡茶,茶在泡好前,并不能确定其味是否高雅,但该有的功夫,却是丁点也不能少。好不好喝,是茶本质的问题,功夫却是人做下的。
乘着马车,来到皇宫前,凭着御赐的腰牌,我很容易地就进了紫禁城。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传召,自行进宫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若不是事关紧急,我是断不会走这一步的,直接面圣,总是兵行险招,一旦失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我心中始终在赌,赌康熙爷那怜才惜我之心。
老远就看见乾清宫的廊沿下,跪着一大片的人。近前一看,正是胤鶬他们,另外还跪了几个不太熟识的老者。
“启禀万岁爷,钮钴禄·绣心格格晋见。”守值太监细声通禀。
“叫她进来吧!”殿内传来康熙爷低沉而浑厚的声音。
我低着头,垂着眼,缓步向殿内走去。
“奴婢绣心,给万岁爷请安了!”我跪下身子,行着大礼。
好半天,康熙爷都没吭声。难道是在给我下马威吗?我伏在地上,未得应允,久久都不敢直起身子。“起来吧!”康熙爷长吁一口气,吩咐道。满脸都是疲惫之色,声音里尽是懒懒的倦怠。做皇帝看似风光,其实也很累吧!特别是要做一个好皇帝,凡事事必躬亲,日理万机,怎么会不累呢!
“万岁爷,您很乏了吗?奴婢跟灵台观的‘老神仙’,学了点解乏的头部穴位按摩,万岁爷要不要试试?”我恭身询问道。
“好啊!那朕就试试。”康熙爷的声音中,总算有了一丝愉悦。
“奴婢就斗胆一试了,若是按得不好,请万岁爷不要责罚。”我轻笑着说道,径直来到康熙爷的软榻后,在他的头上轻柔地按摩起来。突然就想起了,在现代的老爸,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吧!每每他满身疲惫地下班回家,我都会乖巧地为他按摩片刻。这头部按摩的手艺,就是在老爸头上练会的。
康熙爷的神经似乎绷得很紧,指尖轻按上去,感觉都是硬邦邦的。我一下又一下地轻柔按着,仿佛忘了眼前的人是皇帝,忘了我身在大清。那一刻的我,就是一个爱惜父亲的女儿。渐渐地,康熙爷终于放松下来了,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可能是睡着了吧!我停下按摩,为他悄然盖上榻边的薄衾,默然地退了出去。
该说的话,一句也未说,我就这么退了出来,我不由哑然失笑。错过了刚才的机会,我也就再无机会了吧!
“绣心,怎么样?”阿哥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连一向淡然的四爷也露出了一片关切之色。胤鶬更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我什么也没说。”我老实地答道,却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只有在一旁傻笑。
“绣心你急傻了吗?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十阿哥疑惑地问。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也许我真的是傻了吧!
“万岁爷有旨,请钮钴禄·绣心格格接旨!”李德全恭敬地宣道。
怎么这么快就有旨了?万岁爷不是睡着了吗?
“奴婢钮钴禄·绣心接旨。”我跪在了乾清宫前叩头接旨。皇上究竟传的什么旨?不会真要把我指给那个托雷吧?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泰郡王钮钴禄·尔泰之女多罗格格钮钴禄·绣心为人谦和有礼,温婉贤淑,德才兼备,朕有感其孝心,钦命加封为固伦公主,恩赐金册。另赐旗头,旗装各一套,择日进宫小住,以公主之礼待之。泰郡王之庶子钮钴禄·天启加封为泰郡王世子,恩赐龙边纸册,赏郡王贝勒朝服一套,朝珠一串,另赐御前行走。钦此。”
李德全在上头噼里啪啦念了一大堆,我脑子里乱得像一团糨糊。
怎么真就封我做了公主?难不成真要把我嫁到塞外去了?真是一荣俱荣啊!连哥哥也被加封为郡王世子了,算是了却了阿玛和额娘一个心愿,泰郡王府总算是后继有人了。额娘也不会愧疚地整日在佛堂念经了吧!包括牵累哥哥的“酒□事件”,也不予追究了。康熙爷总不会这边加封,那边处罚吧。看来哥哥也可以回府了。真不愧是康熙爷啊!知道怎样才抓得住重点,怎样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接受安排。
“固伦公主,赶紧领旨谢恩啊!”李公公在一旁轻声提醒道,我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走神了。恍然回过神来,发现一切都成了定局。
“奴婢钮钴禄·绣心领旨,谢恩!”我叩头谢恩,垂头举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和册封金册。
金册拿在手上,金晃晃的,晃得我竟有些不敢睁眼。就在这一刻,我真的成了一个手持金册的公主了。就连阿玛也只是领镀金银册。以宫礼,阿玛见着我,还要磕头请安了。现在我跟胤鶬的地位平等了,距离却更远了。我不由悲从心来。抱着圣旨,金册,跪在地上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恭喜固伦公主,贺喜固伦公主,皇上对泰郡王府真是恩宠有嘉啊!”跪在一旁的几个老狐狸,谄媚地笑着说道。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看我笑话来了。
“宁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十四一脸愤怒地呵斥道。
其余阿哥脸上也露出了愤怒之色。宁王爷?心雨格格的阿玛。怎么跟他那个女儿一个德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多谢几位王爷费心,若不是几位王爷这么费心竭力,只怕我泰郡王府,也受不了这么大的荣宠。绣心今儿就记下了,他日必报几位王爷的大恩大德。”我鼓着眼睛,死盯着他们,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的笑话,还轮不着他们来看!
“你、你——本王可是一片好意。”宁王有些灰溜溜地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我现在是钦封的‘固伦公主’,不知道是我的品阶高呢,还是几位王爷的品阶高?”我若无其事地在那自说自话。
“绣心,你现在可是公主了,他们和你阿玛一样,都是郡王,相比之下,当然是你的品阶高。按律,他们得向你行跪拜之礼呢!”十三轻笑着,接过话茬,清幽的星眸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玩味。
到底是知己,一搭一唱,配合得就是恰到好处。
“哦,难不成万岁爷封的这个‘固伦公主’是闹假的?我得去问问。”我一派疑惑地问着。
“那我们陪你去吧!顺便还可以帮你做个证人。”十阿哥立马开口说道,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话中的深意。
不过,眼前这话,他是说得太好了!
“臣等叩见固伦公主,给公主请安了。”宁王一干人等,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向我行礼,请安。心里虽然恨我恨得牙痒,表面上却不得不毕恭毕敬的。真是太解恨了!
“各位王爷请起吧!绣心可不敢当,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可没有让各位王爷行礼的意思。”我讪笑着说道,起先哭的泪珠子还挂在腮上,此时竟格外的闪亮。
“臣等告退!”几个王爷恨恨地走了。
我终于也体会了一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爽快!
“绣心,你就是哭着,也能戏弄人啊?”八爷微笑着说道,还是一脸的温文尔雅。老九你以后可惨了。“八哥,你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绣心都要被嫁到蒙古去了。哪还有什么以后……”胤鶬痛苦地说道,一脸的焦急,脸上一贯的漠然,早就不见了踪影。
“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四爷淡笑着说道。大家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了四爷的身上。
“不是已经下旨封了公主了吗?”十四疑惑地问。
我暗自思忖着四爷的话,通常情况下,这就算是事成定局了。为什么四爷会说,还有转圜的余地?
“四哥,你倒是说啊!就别卖关子了。”十四急不可待地问道。
胤鶬更是坐立难安。
“皇阿玛的行事风格,你们还会不清楚吗?”四爷颇有深意地说道。
八爷了然地点了点头,其他的人陷入一片沉默,似是在考虑四爷的话。四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万岁爷的行事风格?
“我要去见万岁爷!”我娇声轻道。我相信,万岁爷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