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鬼鬼祟祟的皮影戏
阿黛尔为自己负责,薇拉为自己负责,《老友记》里的莫妮卡也为自己负责,现在冯裘贞也为自己负责,只有她自己,连雪白,像个小丑一样,又信誓旦旦宣称自己是爱情的门徒,又一边鬼鬼祟祟只敢在屋里跟自己演出皮影戏。
幸好神在造人的时候让身体和灵魂两分开,我们可以表面是一个样子,内心有是另外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的设计,如果心里想的什么全部展览给别人看,那我们将有多少受到自己羞辱的时刻?
连雪白听着裘贞激动的讲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从来没有见冯裘贞如此紧张过,她的眼神恍惚,表情焦虑,一副不知所措需要心理医生的悲壮模样,这是她所认识和熟悉的冯裘贞吗?那个独立,有主见,毫无牵绊的蜜柚?
“连雪白,你知道吗?我简直要疯掉了,你告诉我,他到底爱不爱我。”裘贞语无伦次又似求助般地抓住连雪白的手,摇着她,“我必须要知道这一点,否则……”
“你觉得他爱你吗?”连雪白问。
裘贞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抓狂了。我真的是没办法判断,你看,我把一切经过都告诉你了,你帮我分析一下,他是不是对我有一点点的喜欢?”
连雪白很无奈地说:“你也知道,我情商是负数,我根本解不开爱情这道谜题的。”
“米娅在就好了……”裘贞低低的叹息,连雪白也叹了口气,她觉得裘贞说得很对,如果米娅在,她一定会给出她很多虽然主观却很积极的观点,不会像自己这样,像个傻瓜一样,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裘贞说:“不管了,我相信他至少对我是不讨厌的,对吗?”
连雪白还是没能作答,只是不置可否地又叹了口气。
“我现在才像个恢复了味觉的人一样,知道原来食物如此甜美,我失去嗅觉太久了。”
连雪白说:“我没失去嗅觉,可是我总是得不到我想要的。”
“我们从来都不一样,但是,我想我们都应该更勇敢一些。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们动心的人多吗?太少了,为什么既然遇到了,我们又不积极地去争取呢?”
“怕被拒绝。”连雪白终于口吐实言。
“拒绝了又能怎么样?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而且,就算被拒绝,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扭转……我们都应该为我们的人生负责,为什么不?”
“其实你说得很对。”连雪白想哭。
“以前我看阿黛尔雨果的故事,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那样死死纠缠住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宁愿为他披头散发,为他尊严全无,为他翻山越岭,为他灰头土脸,为他背叛全世界……最重要的是,他不爱她!现在我了解了,她只是为自己负责,她不允许自己的爱空置,她就是要为自己的爱去努力,哪怕这份爱带给她的全是屈辱,如果她不那么做,她会疯掉的!爱情,是能够让人疯掉的!”裘贞说的很激动,整个人都像是被情魔控制住般,完全脱胎换骨。
先是小由,脱胎换骨,再是裘贞,也是脱胎换骨,虽然换的形式和状态完全不同,毕竟都是换了,像是崭新季节里焕然一新的蜕皮动物们一样,过去的躯壳就留在过去吧,新生活必须要有新的面貌,否则,将是一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呢。
而自己呢?
什么她不能把一张破旧不堪的皮蜕掉?
虽然痛苦,却可以获得新面貌,值得的。
结婚,必须要结婚,必须要跟费木结婚!
鼓励自己的声音一直在暗处飘荡着,仿佛现在已经是天时地利中!只差人和!
裘贞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要为自己的爱情负责,虽然那可能会付出很昂贵的代价,但是可以让自己的人生无憾。
受伤就受伤,又不是走投无路,为什么会恐惧?
固若磐石的那个自己已经在渐渐软化,好像一块被冻僵的软糖,此刻放在热水中,已经开始慢慢变形,本质是柔软的,坚硬只不过是包裹了一层寒霜,并不牢固的,只消一点点的外力,就可以回归本我。
“就这么决定了。”裘贞突然站起来,仿佛是要宣布自己即将上战场的消息,且明知道自己会牺牲般的,大无畏地,对连雪白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爱情,其实只是我很久很久没有遇到爱情而已。我要的是爱情,看,连雪白,我变成了你,不,我不是你,我是个勇敢的逐爱着,跟你不一样,你只是假托爱情之口为自己找一个安乐窝,而我不是,我是要真正的爱,灵与肉交融的爱,彻底纯粹的爱,那种可以让自己燃烧的爱,我没任何所求,我甚至不要求他爱我……我只求他允许我爱他。”
说完,裘贞坚定地走了,连雪白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一杯花果茶发呆。
曾经最不相信爱情的裘贞,如今变成最纯粹的爱情拥护者。
曾经号称无爱不欢的自己,却躲在咖啡馆里偷偷地算计爱一个人可能的得失。
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
花果茶,爱了几年的花果茶,因为它温吞,健康,无害,且爽口,可是,那些浓烈的饮品她竟然连尝试都不曾尝试。
这样的人生绝对不完整。
太可笑了。
未老先衰。
才只有29岁的年纪,她却要像个老蚕一样将自己包裹得严密结实,目的就是为了害怕受到伤害,为什么年轻一场,连伤害都不敢尝试呢?
阿黛尔雨果的故事她也看过,当时她根本没有去研究阿黛尔的爱,她只是站在道德,仁义的角度去批判她,认为她不可理解,竟然能够为一个男人不管不顾父母,简直是无耻,可是,阿黛尔又是多么的勇敢,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为自己的爱情负责?她根本不敢正视这种强大的女人,实则是因为自己在情感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如此罢了。
不奢望自己能够像阿黛尔一样冒犯全世界去爱一个男人,但是,至少她能够正常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感吧?
她再次想起了纳博科夫的妻子薇拉,她当年爱上了纳博科夫,竟然提着行李来到他的公寓门口,拿着枪对着自己的脑门,对他说“我爱你,如果你拒绝了我,那么我将无处可去,只有去死。”
纳博科夫一直到死,都有薇拉陪在身边,她的爱强大而不可侵犯,哪怕是面对纳博科夫的艳遇,她也敢掏出枪来跟对方决斗。
所有的卑微的爱都要向这壮烈的,结实的爱投降。
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丈夫,并帮助他做到了成为全世界公认的优秀作家的理想。
阿黛尔为自己负责,薇拉为自己负责,《老友记》里的莫妮卡也为自己负责,现在冯裘贞也为自己负责,只有她自己,连雪白,像个小丑一样,又信誓旦旦宣称自己是爱情的门徒,又一边鬼鬼祟祟只敢在屋里跟自己演出皮影戏。
荒唐。可笑。丑陋。
连雪白越来越讨厌自己,难怪当初米娅和裘贞都笑她不够真诚。
如今看来,她不仅仅是不真诚的问题,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虚伪,假装一本正经,用这样的面罩来保护自己只是一只无趣的肉虫子的问题。
真的,已经抵达了必须要改变的重要时刻了!
连雪白带着这样重要的信念,先去换了一个发型,多年的清汤挂面的头发已成习惯,也只是简单地修剪过,却从来没想过换一个发型。
其实很简单。付费,然后把头交给一个发型师,三下五除二,头发纷纷掉到地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变成一个中长发的女人,为了好看,还烫得卷卷的,果然,当她欣赏到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比原来好看很多。
不改变,永远不知道前方是否有更好的风景。
一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打电话约了费木。
语气竟然也变得很干练。
说约他出来吃点茶点,在某某某茶餐厅。
费木竟然也一口答应。
跑到礼品店里买了一大叠贺卡,匆匆忙忙地向约好的地点赶去,浑身上下像充满了点的玩具一样马力十足,信心倍增。
带着自己不熟悉,却足够妩媚的笑容静静等待费木的到来。
就是他了。
一切都合乎她的想象,而且,他有很大的把握会对她有好感。
也许他们只是性格太像。都是闷骚的人,内心再汹涌澎湃,外表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只能自己虐待自己,却不放低身段去靠近别人。
那就由她来主动示好好了。
费木来的时候,连雪白已经给自己打好了足足的气,而且她已经决定,不管遭遇拒绝还是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今天她要求婚。
虽然不是夜晚,却也可以浪漫下去。
只要愿意,遍地都可以是浪漫。
茶点也可以比大餐更浪漫。
总之,浪漫跟环境可以无关,却跟情绪有着极大的关系。
费木显然被连雪白的新造型给吓到,他有点不敢相信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变了发型?你不是跟……”
还没等费木说完,连雪白就打断他说:“不习惯是吗?还是很难看?”
“都不是,只是觉得很奇怪。”费木温和地笑笑,“怎么会突然想起改变了发型?”
连雪白说:“人生很多时间需要彻底点的决心。”
“这句话说得很对,我赞成。”
服务生上了茶点,两个人吃了一会,费木发现连雪白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他好奇地说:“连雪白,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是的,确实有点不太对劲……我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打算结婚吗?”费木半开玩笑半说。
“是的。”
“什么?”费木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连雪白,“没开玩笑?”
“没有。”
“相亲遇到了好对象吗?”
连雪白说:“……不算相亲吧。”
“他是个怎样的人?”费木惊讶完毕,开始好奇。
连雪白说:“嗯,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清秀,有礼貌,有教养,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但是,我认为他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恭喜你,能够遇到这么好的人。”
“在遇到他之前,我曾经很茫然,我只知道自己想要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但是那个人到底什么样,我根本没有一点点的设计。现在,我已经很明白的知道了。”
“恩,恭喜你。”
“谢谢。”连雪白感觉自己的脸滚烫,从来没有一次,她的人生被自己搞的如此惊天动地过,“我会是一个好的家庭成员,从小我就要求自己做一个好女儿,上学后我要求自己做一个好学生,跟朋友交往我要求自己做一个好朋友,如今,当我打算结婚,我打算让自己做一个好伴侣。”
“谁能够娶到你,确实是他的幸运。”
“你真的那么认为?”
“当然。不光是我,宋明也这么认为。”
“哦。”连雪白笑了,“我不在乎他怎么认为,我只在乎你的看法。”
费木说:“其实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每个人都要遵从自己的感觉去生活,但是感觉又往往虚无缥缈,很容易出错。”
“为什么?”
“不谈这些了。继续说你的未婚夫吧。”费木似乎有难言之隐,连雪白追问道:“你好像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我不喜欢用自己的私事当做聊天的谈资--主要是不希望让自己的事情烦扰到别人。”
“没关系,我愿意被烦扰。”
费木笑了。
连雪白继续问,费木沉默了一下说:“结婚前,我也曾经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啪的一下,连雪白手里的杯子重重地落到托盘上,发出了响亮的一声,顿时,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僵持住。
费木显然没注意到连雪白的表情,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似乎是关闭闸门太久,一旦有了开启的出口,迅速酝酿着奔腾。
“……你结婚了?”
“是的。”费木坦诚地说。
“可是……”连雪白面如纸灰,千思万想,从来没有考虑到费木已经结婚,“可是,我一直以为你是单身的。”
“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我跟我太太不在一起。”
“是吗……她……在哪里?”
“我们结婚后她就移民去了美国,在西雅图。”费木说,“我们基本上一年只能见一两次。”
“恩……原来是这样。”
费木说:“距离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本以为两情长久,不必相守,不过现在看来,维系情感的重要因素就是距离。”
费木开始慢慢的讲述着自己和妻子零星的一些事,大意就是说明自己和妻子的情感也是有裂痕,这种裂痕没什么名分,他们也都不怎么愿意承认,云云,连雪白再也听不下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这样的节制,源自他已婚的身份。
恍如单身汉,其实早有娇妻在大洋彼岸。
只是不怎么见而已,所以状若单身。正好遇到了如饥似渴的自己,误打误撞,异想天开,好一幕闹剧!
能怪他吗?
不能。
他从头到尾都没犯错。
对她从未侵犯,从来没有主动跟她联络过,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对她很好,春风拂面,那也只是朋友应尽的情分吧?
一切只是她自己在胡乱设计,怦然心动,试探,喜欢,全部都建立在费木不参与的基础上,一场梦想盛会。
还想要嫁给他。
好可笑。
费木这样的男人,样样都好,怎可能留到这里为她准备?
伤感。
伤感。
伤感巨如海洋。
费木丝毫没有注意到连雪白听到他结婚时候的崩裂,当然,以连雪白的隐忍,她也不习惯在表面上流露出什么,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她那么喜怒不形于色,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时候连雪白会想,幸好神在造人的时候让身体和灵魂两分开,我们可以表面是一个样子,内心有是另外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的设计,如果心里想的什么全部展览给别人看,那我们将有多少受到自己羞辱的时刻?
还好,还好。
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说要结婚而已,谁知道跟谁?幸好没冲口而出:“我打算结婚的对象就是你。”
一万级台风都没法掩盖的后怕。
幸好,幸好。
连雪白暗自消化这不可告人的情绪狂潮,从充满勇气,到即将引爆,再从意外的打击到迅速的自我慰藉……轰轰烈烈的一场话剧,在她的身体里上演,而她竟然可以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演员,值得钦佩。
费木简单地讲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后,发现连雪白一直在沉默,意识到自己似乎讲的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他说:“抱歉,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本应该祝福你。只是有点突然,有点意外--一直以为会是宋明。”
“啊……”连雪白深深地叹了口气,强颜欢笑地说,“是吗?怎么会是他?”
“难道你不知道他喜欢你?”费木有点吃惊。
比费木吃惊的,是连雪白。
“他喜欢我?你一定误会了,我们是朋友……”连雪白说。
费木说:“见面喝酒的时候,他总是说起你,要知道,男人的聚会中,是不会轻易提起某个女人的,总是在说你,说你的工作,说你的性格,说你们以前的故事,甚至说起你的相亲,你看,我们虽然并不熟悉,可是在认识之前,我已经对你很了解了。”
“……”
“有时候一个电话,他就可以放下我们所有的人跑去,哪怕是在打牌都没关系。为了给你选一个礼物跟所有的人咨询,去年吧,应该是去年,你生日的那次,你还记得他送你的种子吗?”
如果不是费木提醒,连雪白已经不记得宋明去年送过她什么。
恍然想起当时是在一个法国餐馆,宋明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礼物盒,说让她一定要回去之后再拆开。
竟然……
连雪白竟然忘记了,老天!想起来了,当时她回去之后,米娅喝醉了,在街头哭,她放下礼物就赶去找米娅,把她接到家里,通宵聊天,聊完之后,大家埋头去睡,醒来后各自又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就再也不记得“礼物”这件事。
也许因为太熟悉,因此忽略?
知道他也不会送自己什么特殊的礼物,不过是香水或者护肤品或者饰品等女人喜欢的东西,而她对这些东西又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费木说:“宋明很有趣的,不知道是谁告诉他,那个种子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种在花盆里,不用浇水不用怎么照顾,很快就会长起来,据说养它的人会因此喜欢上送种子的人……”
连雪白突然鼻尖泛酸,两眼通红,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宋明?
自己最好的朋友。
从来没有把他往“感情”上考虑的男闺蜜?
永远可以讲心事,却从没把他放心上的蓝颜知己?
太可笑了。
费木继续说:“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他若即若离,宋明真是个不错的人,积极,乐观,开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滑雪,遇到一个不错的美女,大家都调侃让他去搭讪,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不是这一挂,我是要恋爱的。大家还因此调笑他,以后经常拿这句话来笑他……”
连雪白的眼泪已经肆无忌惮地掉下来,原来一直对自己好的人就在身边,多么老套的桥段,可是这却是真的,即使是朋友,他怎么会对她那么好,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样的人能够放弃自己,无条件地迎合她的一切需求?陪聊,陪伤感,听她倾诉消极心事,不断鼓励她,常常带点惊喜给她,花了那么多心思,自己却无动于衷。
只让自己花费无尽的精力在那些没用的男人身上,不断地寻找理想的爱人,却从不懂爱是什么。
裘贞和米娅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她,她从来都是恶语相向,把大家的好意挡回去,还怪怨他人不了解情况。
不了解情况的竟然是自以为最了解情况的自己。
宋明……
脑海里出现了跟宋明对话的情景--
宋明说:“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你。”
“你说。”
“你看,我们与其在茫茫人海中跟陌生人勾心斗角,还不如好好利用身边熟悉的人,不要浪费资源。”
“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但是我不讨厌你,你也不讨厌我们,既然我们不可避免地可能会受到伤害,可能会受到欺骗,甚至会受到沉痛打击,那么--”
“那么什么?”
“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画面--看样子好像是在十几年后吧,不,20几年后,我带着眼镜,坐在一个小院子里看书,这本书是我一直在研究的,叫菜谱,而你来来去去,穿穿梭梭,戴着围裙,却在给满院子里的花浇水,我们都不用客套和讲话,对了,我脚下还有一只除了睡觉什么都没有兴趣的猫,肥,很肥。从天明睡到天黑。”
片刻,连雪白说:“没想到你也会做梦。”
“是啊,”宋明清了清嗓子,“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不是吗?连小姐?”
连雪白无限感慨地说:“真羡慕你宋明,像你这样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人,连做梦都能做的那么肆无忌惮,我真想变成你,变成你这样的人。”
宋明说:“这句话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好像是在嘲笑我。”
……
费木说:“今天跟他通话,本来几个朋友约好周末要去泡温泉,没想到他说,他要去旅游……”
一语惊醒梦中人。
旅游!
天,今天是周几?她迅速地拿出手机,今天不会是周三吧?
是周三,没错。
周三……
“下周三下午五点,机场见……”自己的一句可恶的玩笑话,一句洋洋得意的玩笑话,宋明……
连雪白再坐不住,她满脸是泪地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费木站起身来,却看到连雪白夺门而出,已经上了出租车。
费木缓缓地叹了口气,对面是连雪白喝剩下的饮品和一些小点心,他看着这些东西,沉默了很久,然后推门出去。
有些相遇不合时宜,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自私一点的话可能会获得一些接近,可是没什么结果。
没什么结果,还是不要开始好了。
这么单纯的姑娘,本应该生活在跟她匹配的王子为她布置的城堡中。
而不是捧着一颗滚烫的心不断遭遇风雨,直到变冷,直到变残。
外面阳光一片,冬天已经过去,枯燥的枝杈已经开始萌了绿芽,鸟儿们在空中偶尔掠过,天不再是惨白,而是出现了复苏般的湛蓝,风迎面吹来,也不再如刀割般的凛冽寒冷。
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连雪白疯狂地跑到机场的时候,已经5:12分。
机场永远人来人往,有的人拖着行李飞走,有的人拖着行李飞来,步履匆匆,各有旅途。
大厅里人太多,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宋明,你在哪里啊?
就这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安检处,候机厅,咖啡馆,快餐店,甚至卫生间,连雪白像地毯扫射一样地找宋明,可是,偌大一个机场,根本没有看到宋明的身影。
难道他等不到她,干脆自己走了?
还是……
总之,见不到他。
好像站在一座孤岛上,四周的人都变成海洋,连雪白孤独地掉着眼泪。
来机场的一路上,连雪白不断地在回忆宋明和她的点点滴滴,原来他真的对她那么好,只是为什么他从来不告诉她呢?难道他不知道她是个傻瓜吗?难道他不知道她情商低到令人发指吗?难道……
可是,宋明分明有给她暗示。
那些话里话外的期待,那些看似无意识的鼓励,那些随叫随到的热情,难道这不是一种表达吗?
为什么非要冲口而出:“我爱你。”
多么庸俗,又多么愚蠢的爱情观。
一直要找完美,却真的配得上做完美之爱的女主角吗?
宋明,你在哪里啊?
……
连雪白颠颠倒倒的,泪流满面地站在大厅里,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到哪里去找那个因为自己一句玩笑话就奋不顾决定陪她身千里走天涯的傻小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个人站在连雪白面前,连雪白抬起头来,竟然就是宋明!
宋明一脸阳光,一身运动装,背着一个大旅行包,看着连雪白说:“你在找我吗?”
“宋明……”连雪白无措地站起来,还没等说话,新的眼泪拼命地流出来,盖住了早已经风干的旧泪痕。
“连雪白,你搞什么啊,你迟到了!我3点不到就来了,以为你会早来的,怕你闷,我还给你带来了漫画书……你怎么才来啊。”
“宋明……”连雪白的眼泪越来越多。
宋明说:“你哭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误了点?没事的,机票可以改签的,拿来我看看……”
“宋明……”
“哎,你怎么哭了,你的妆都花掉了,拜托,亲爱的,你这样哭,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宋明……”连雪白越哭越凶,根本止不住,“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傻瓜,你怎么会找不到我?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宋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惊叫,“怪不得,我的手机电池盖松了!我还说你怎么会不给我打电话,原来……都怪我,连雪白,都怪我,我太大意了……我一直在等你,我想我得比你早点来,虽然一直没有等到你,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如果没事你一定会早来的,我还想别给你打电话,真没想到是我自己的电话出了问题……”
“宋明!”连雪白再也遏制不住强烈的伤感,一下子扑进了宋明的怀里。
宋明吓坏了,他一动不动,连雪白纵情大哭,宋明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如此宽厚,如此熟悉,好闻的淡淡的烟草味,夹在着清新的,干净的衣服散发出来的纤维的味,连雪白如此喜欢。
这个怀抱来的是不是有点晚?
不晚。是的,从来不晚,虽然已经迟到。
“连雪白,你怎么了……”
连雪白任性地拥抱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把所有的情绪,那些从不示人的,古怪的情绪都用眼泪的形式排了出来,此刻她才明白,这就是她的幸福,她一直兢兢业业要找的幸福,这是她虽然后知后觉却必须牢牢紧握的幸福,她比阿黛儿雨果要幸运,她可以爱一个也爱她的人,这份爱可以不必狂受摧残,她比莫妮卡还有自信,以为她确切地知道宋明对她的情感,深厚,绵长,从未更改,就算是她最倒霉的时候,就算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宋明当然根本不知道仅仅在一天之内,连雪白收到了这么多情绪的干扰,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抱着他,突然哭成一个眼泪人。
哭累了,再也哭不动了,这一次的哭,就当做是对过所有的茫然,无措,纠结,焦虑,讨厌的岁月的隆重的祭奠吧!青春总是残酷的,必须要有一种特殊的祭坛,将它烧毁送走,以后存在记忆中的青春只有臆想中的美好和因为疏远而假象的迷恋。
还好。在青春的尾巴上,她终于发现了真爱。
还好,她还不到30岁。
连雪白鼓起勇气,对宋明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结婚,吧。”
宋明大叫:“你在说什么?连雪白?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拿我开涮?我跟你说,我可是不相信你的……你一定是在跟谁赌气,或者你在跟你的闺蜜们赌博?还是……”
连雪白说:“宋明,我们结婚吧,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理智,这么认真过。没有玩笑,没有赌气,什么都没有,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为什么我们要拿着我们宝贵的感情去跟那些陌生人去浪费呢?为什么我们不好好利用自己身边的资源呢?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没有种下你送我的爱情种子吗?你真傻,你知道我是个爱情智障患者,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什么你能忍住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在我身边一直晃,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恨嫁呢?宋明,我真的是一个笨蛋,可是我发现的不晚,对吗?你说,我们来得及吗?”
宋明一句话说不出来,直直地望着连雪白,是不是人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的时候,突然会语塞?
总之,生活不是小说,生活不是电影,生活更不是电视剧,其实生活也许更没逻辑可讲,更不必事前彩排,更不必提前通知,更不用担心是否可以承受,它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它来了,就来了。
连雪白面对着沉默的宋明,有点害怕,她说:“你不愿意娶我吗?我保证,我会做一个好妻子,我会做家务,我不喜欢应酬,我没几个朋友,我热爱家庭,喜欢陪老人聊天,也喜欢孩子……我会把家布置得干干净净,让家里永远阳光充足,我还学会了煲汤,会让你生活不再没有规律,你可以跟朋友出去玩,但是一回到家里,你就可以喝到我亲手做的汤,冰箱里永远会有水果,我还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或者,哪怕你半夜想出去兜风,我也是可以爬起来就去的,我不是一个消极的人,虽然这几年我变成了这副讨厌的模样,但是,真实的我不是这养的,我们可以住在郊外,有一个小院子,你可以养一只猫,我可以养一些花,每天我们都有时间去晒太阳,还有,我们可以……”
宋明说:“好了,连雪白……”
连雪白戛然而止,宋明的表情严肃而且古板,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这样的表情,连雪白心里沉了一下,她也知道自己是太猛烈了,一定要求婚吗?为什么不能让对方有一个过渡呢?难道一定要用结婚这个形式来证明感情吗?
当然不必,可是……
她已经快要30岁。
连雪白又担忧,又懊恼,她总是这样,从来没有手段,除了隐忍到死就是横冲直撞,总会把一切都搞糟,然后无法收场……
宋明沉默了大概有15秒钟,这15秒非同寻常,它不是普通的15秒,对于连雪白来说,这15秒简直比15年还要漫长……
但是,连雪白没有想到,15秒后,宋明说:“连雪白,我们去注册吧。”
“什么?注册?”连雪白脑子一片空白,没听到宋明说的是什么。
“结婚,难道你要去教堂?还是先注册吧。”
“喂!”连雪白拍了宋明一下,“你没事吧?注册?你真的要……跟我结婚?”
“现在来不及了,但是我们可以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去ktv唱通宵,然后明天一大早去注册。”
“宋明!”连雪白大叫一声,又哭起来,哭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宋明竟然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他说:“连雪白,你是个疯子,好吧,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后再陪你疯一次好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可都要做到……还有,我不喜欢你的新发型,让我觉得很陌生,我要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竟然这样,连雪白赶在30岁的最后的几个月中,终于心满意足地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