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宾第一次给梅林买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梅林的身体不见好,反而越来越差,白天几乎连屋门也不怎么出来了。时不时的还咳嗽几声,有时咳不出来,脸都憋的通红。
看到梅林日益消瘦的身体,梁宾的心里好像油煎似的疼痛,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他从来都没感到自己如此的愤怒过,他不知道他在怨恨什么,或者说怨恨谁,他只知道,如果老天是一个人的话,他绝对会把老天狠狠的踩在脚下,只为老天如此的不公。
为什么这样对他,前世他最亲最近的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永远的离开了他,他怒,他恼,他恨,但是他别无办法。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大陆,他又找到了久违的他朝思暮想的母爱,他想紧紧的抓住这一份爱,但是老天却好像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狠狠的把你的希望摧毁。或许如果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但是他拥有了,而且也真心的付出了,也融入到了有母爱的环境中了。所以,他更恨。但有的时候,恨又有什么用了,只是徒增悲伤而已。
“娘亲,这是我昨天刚从城西梨园衣坊给你买的狐裘大衣,你怎么没有披上呢,看你又咳了,我来帮你披上吧。”顺手帮梅林披上狐裘,梁宾嘴里有点埋怨。
“哎,你这孩子,给娘亲买什么狐裘大衣啊,娘亲这半拉子身子,说不准哪天睡下就不起来的人了,还破费,其实啊,你什么都不用买,娘亲知道你的孝心。娘亲为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而骄傲呢。娘亲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了你,你知道吗?”说到后来,梅林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好像又在缅怀什么了。
秦风在一旁听着梅林和梁宾的话,感受的了周围气氛的压抑,秦风也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从他们的话中也听出来个大概来。知道梅林的身体不好,可能也要离开他们了,心中也倍感伤心,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他却从心里接受了梅林,虽然他一直没有叫梅林娘亲。
梁宾也感到了空气的僵硬,心里想不能继续谈这伤感的东西了,于是想起了前世看过的笑话,就捡了几个最搞笑的说给梅林和秦风听。听到梁宾的笑话,梅林和秦风果然高兴起来,像是忘记了悲伤,秦风笑的只拍大腿,梅林也笑的直咳嗽,接下来的几天,梁宾和秦风也没再练功,而是一直陪在梅林身边。梅林也没有精力在去给梁宾他们缝制衣服了,只是在火炉旁静静的听梁宾他们说笑,有时长时间的盯着梁宾的脸蛋看着,虽然梅林这几天也过的很快乐,但是他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
“哇,娘亲,风儿,下雪了,快来看啊,下雪了,好厚的雪啊!”一大早打开门,梁宾就大叫起来。本来前段日子,天气突然转冷,梁宾以为要下雪了呢,结果却雷声大,雨点小。而昨天也没看出个什么预兆来,没想到早晨起来,地上的积雪竟然都半尺来厚。听到梁宾的叫嚷,秦风也敢紧爬了起来,看到外面果然白茫茫的一片,心里也是幸福的不行。梅林在隔壁听到秦风和梁宾兴奋的叫声,也向外看了看,果然是下雪了呢。
听到梅林的开门声,梁宾和秦风一溜烟的溜进了梅林的房间。梁宾赶紧扶住站在门口的梅林,“娘亲,天气冷,咱们还是往里面坐去,不要冻坏了,让风儿陪你说会话,我去做饭去。”
梁宾把梅林扶到火边,坐下,往炉子里加了几块新鲜的碳,就做饭去了。剩下秦风陪着梅林,在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中午吃过饭,太阳正毒的时候,梅林忽然提出要到院子里坐坐。本来前几天没下雪的时候,梅林都很少出院子了,没想到现在外面雪那么厚,而且天也那么冷,梅林竟然提出要到外面坐坐。虽然惊呀,但是当梁宾看到梅林那微微泛红的脸庞,还有那期待的眼神,梁宾就不由自主的扶上梅林。心中还暗自纳闷,娘亲的气色看起来比往日都好呢。
走到院内,秦风已经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篱笆墙的角落里,刚好太阳照在那里,坐在那里晒太阳应该会舒服一点。梁宾正要扶梅林坐下,眼光到处,刚好看到了旁边角落里的几朵雪菊。那几株雪菊,竟然没有因为天气的酷寒而凋谢,反而更加的明艳动人,花瓣也更加的黄的耀眼,黄的纯净,或许是因为周围的一切都被大雪覆盖的缘故吧,这几支雪菊,孤零零的傲立在那里,看起来更加的孤傲,更加的清冷,但是任谁都看得出,这几株菊花都是正迸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点潜力,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一面给彻底的展现在人们面前,然后,黯然的凋落,也许这就是凋落前的绝美吧,忽然,梁宾明白了什么叫凄美,这就是传说中的凄美吧,梁宾想到这里,转眼看向梅林,正好看到梅林也正自盯着那几株雪菊发呆。梁宾忽然觉得,那几株雪菊就是身边的梅林,身边的梅林就是那几株雪菊,他已分不清彼此。
“宾儿,看到了吗,这几株雪菊,你看她们现在是多么的漂亮迷人,但是过不了几天,当雪消融时,她们就会像这雪一样的退去,落入尘埃,化作一粒尘土,到那时,谁还会记得现在的她呢?”梅林刚坐下,就伤感的道。
“娘亲,不管她是现在傲然枝头,还是最终碾为尘土,我都会记得她!我都会永远记得她的温柔美丽,记得她的孤傲清高!”梅林的话刚落,梁宾就接口道。只是他嘴中说的不知是那几株即将凋零的雪菊,还是眼前这已经病入膏肓的梅林。但是梅林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梁宾的意思,心里暗自悲伤。
看了看安详恬静的梅林,梁宾突然来了兴致,只想把这美丽宁静的画面给定格在画卷上,永远。
于是,他就跑进房间,找来了他前天刚从集市买来的上等宣纸,还有笔墨,搬了那张小木桌,摆在梅林的前方。梅林看到梁宾的举动,心中明白梁宾的想法,也不阻止他。而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享受着冬日阳光的温暖。
秦风看梁宾画的入神,就凑上前去看了下,只见画中的人儿,身披一件光滑漂亮的狐裘,微微泛白的头发典雅的盘在头上,只是在发中斜插一只发簪,她的眉如弯月,鼻如琼楼,唇如花瓣,牙齿微露,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但是这些只能说明她的美,只有当你看向她的眼睛,你才会发现,她真正的魅力所在,她的眼睛微微的迷着,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美,她的眼中弥漫着一种温柔,一种平和,一种安详,还有一种善良,但是你却分明又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寂寞,一种清高,但她那幸福但却羞涩的眼神,任谁都能看得出她一定在缅怀她的快乐往事,也许是在缅怀她的初恋,也许是在缅怀她的亲人或者是什么。秦风从来都不会想到一个人的眼神中会包含这么多的东西,而且这个人还是在画中。
在这位美人的旁边的角落里,几株雪菊也不甘寂寞的挺立枝头,在刺眼的雪光的映照小,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娇艳欲滴,但是它们那努力挺直的身姿,还有她们那在大雪中仍然精神抖擞的花瓣,又向世人清楚地展现了她的坚强与不服输!
看着那带着一身病痛却面带微笑,平静安详的梅林,还有那独自绽放的雪菊,秦风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想哭,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他的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终于,随着梅林小子这四个字跃然纸上,一幅美得令人心醉的图画终于大功告成。梁宾抬起了头,看向梅林,轻轻的叫了几声,“娘亲,娘亲!”看到梅林没有反应,梁宾心中忽然感到不安,又不安的叫了一声娘亲,还是没听到梅林回答。这时就连旁边的秦风也感觉到了不对。梁宾的心突的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他不敢去想什么,只是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晃悠悠的走向梅林,虽然这是几步之地,但是梁宾却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很远很远,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一样,远得他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梅林的身边,或者是他根本不想或者是不敢走过去。但是再远的距离也有终点,梁宾的手轻轻的搭上了梅林瘦弱的手。入手的冰冷让梁宾心寒,“娘亲!”梁宾害怕但又满怀希望的叫道。然而,依然是静默,无声无息。
梁宾突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心里空牢牢的,他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将去向哪里,他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很久很久,就好像经历了几万年或是几千万年,梁宾才回过神来,双手猛的抓住梅林的双肩,“娘亲,娘亲!”梁宾战战兢兢的叫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好像是害怕惊醒睡梦中的人儿。没有听到梅林回答,梁宾的心中忽然发了狂,双手使劲的摇了一下梅林的身体,嘴里还大喊一声娘亲,但是还是没有回答,也许是感受到了梁宾的粗暴,梅林那本来平平抬着的头终于沉了下去,然后再也没有抬起来。
娘亲死了,一个声音清楚的响自梁宾的心底。梁宾忽然一下子扑上去,紧紧的抱着梅林,嘴里一个劲的叫着娘亲,娘亲,好像一个失心疯的母亲,一直叫着他的孩子一样,他的声音充满着爱恋,却又过于死寂。
呆在一旁的秦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了,看着他敬爱的阿姨倒在了梁宾的怀里,他的心好像又碎了,他好像又体会到了娘亲死亡时的痛苦。啊的一声惨叫,秦风也扑在了梅林的身上。“阿姨,不,娘亲,你还没听到风儿叫你一声娘亲,你怎么就走了呢,风儿不许你走,风儿要永远和你在一起,风儿要做你的儿子,你的亲儿子,娘亲啊,啊!”秦风那尖锐有凄惨的叫声一下子响彻了梁府大院。
“妈的,这他妈的是死爹了还是死娘了,大中午的哭什么啊哭?”
“是啊,这是哭丧呢还是怎么了。听声音好像是那废物所在的院子呢!”
“可不是吗,就是那废物的院子呢,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赶紧悄悄去!”
被秦风凄厉的哭声惊动,附近爱看热闹的下人纷纷跑了过来,生怕错过了好戏,边跑嘴里还边骂骂咧咧的。当三三两两的奴婢小厮跑到梁宾所在的小院外,看到里面的情景,心中都吃了一惊,原来真他妈的死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