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所谓的“脸”愣神,直到感觉身下的山体一震,耳边响起一声天崩般的闷雷。双耳顿时被尖锐的鸣叫充斥,我看见旁人张嘴似乎是在喊着什么,但一个字也听不到。我这才想起是那颗机关雷炸了,好家伙,小萧兄弟手艺看涨,这万花机关雷的威力和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也就是在一瞬之间,我身前几十步之处的山体开始向下崩塌,那正是之前我们下去的位置,冰封的古尸,阴阳铁脉,成群的黑虫…回忆起先前的每一刻,都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看来矿脉之上的裂隙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那一声炸雷之后,山体中又传来连续不断的隆隆声。也许是天然而成的山隙,也有可能是古人为了开凿阴阳铁而在山中凿出的矿道,机关雷炸碎了蜂巢一般的山体,此时此刻,成堆的岩石从上而下开始崩塌,我趴在碎石上,明显的感到了越来越剧烈的震动。
两旁山崖上的积雪和岩石不断崩落,如同洪流一般倾泻而下。我爬起身来,对着众人大喊:“快跑,别给活埋在这!”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自然也包括自己的。凭着感觉喊了几声,我开始向前跑起来。方才站起身,脚下如同踩着大鱼的脊背,好几次险些摔倒,不想跑起来反而轻松了许多。脚下的碎石埋在雪里,踩下去才能感觉得到。一路狂奔,脚板被尖刀一般的碎石狠狠地扎了三四下,但性命要紧,我只能咬着牙忍痛往前跑。
众人之前所在的位置,正位于大山腰上两处山脊间的沟壑之地,机关雷炸碎了山体,引发了崩塌,但泥石的洪流只会向下流动,往上走肯定是安全的。好在山峰巨大,那颗威力十足的火雷也仅仅是触动了它的皮毛。不久之后,隆隆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我们气喘吁吁的往身后望去,只见原先的山沟早就被碎石和泥土填满,那处被和尚一泡尿浇出来的古矿脉,又一次被深深的埋在了地底。
扬起的尘泥很快被山风吹散,身后的山沟远远望去就像被农人反复犁过的土地一般,面目全非。几条骇人的巨大裂隙横亘在山体上,我们先前站立的地方早已塌陷,还好我们跑得快,要不此刻那还会有命在。
我们弯腰喘着气,互望一眼,都是无奈的一笑。鬼门关前走的来回多了,转危为安的一刻,倒不觉得后怕了,只剩下沉沉的疲惫。
“奶奶的,这山崩地裂的,叫我以后怎么敢放茅!”和尚愤然道。
耳中的鸣啸方才消弭,听见和尚这么说,我干咳几声,挤兑道:“你以后要是急了,跟哥说,哥陪你去,要不我放不下心。”
“那是…什么东西?”小萧对老白道。“好像是什么虫子。”
老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叶落寻慌乱中遗失了那柄重剑,她面带惋惜的神色,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拍落了肩头的尘泥,叶落寻道:“你们还记得在南疆遭遇过的…人蛇么?”
“你是说,刚才那些东西,是…人虫?”老白道。
苗人巫医龙河曾经向我们提起过传闻中的化兽之蛊,这种只流传于上古苗人部落中的奇诡之术,能够让人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我大概明白了叶落寻的意思,但转念一想,不对。化兽蛊如果真的存在,我们在苗疆湖底遇见的怪物的确是中了化兽蛊的人,但退一万步讲,那些都是活着的东西,可之前看到的那些冰封古尸,摆明了是死去多年的死人。这个“化”字,有一种变化的意味在里边,就好比变成人蛇的神策军官,人也好蛇也罢,那都是他的身躯,都是“他”。而之前那些虫子呢?显然不是古尸化成的。化兽蛊的假设,也就不攻自破了。
老白沉思片刻,缓缓道:“早年间我游历天下,听说南疆深山莽林之中,有这么一种蟊蜂。每年秋天,雌蜂会飞遍山野寻找尚在巢中待哺的雏鸟,而后附在雏鸟身上,以尾刺刺入鸟身,将蜂子产于雏鸟体内。幼蜂在雏鸟孵化,度过这年寒冬,到第二年春天,便破体飞出。而雌鸟,便肚破肠穿,死状极其之惨。”
我听了老白这话,头皮不觉一阵微麻,这种蜂蟊当真是狠毒无比,但借腹育子这事,对于虫豸来说却是十分之高明。
“老白你的意思,古人把虫子…种在那些死尸的肚子里?只要有外人进入,那些大虫子就破体而出,就像刚才我们遭遇的那样?”我道。
“有这个可能。”老白点头道。
和尚捏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骂骂咧咧:“我当这群道士是寻仙求道的高人,不想是窝在山里钻研这些个邪门歪道,要是给佛爷我找到他们的斗,一定给他倒得干干净净!”
依照我以前的脾气,什么事情都要弄个清楚,一定会马上折返再探究竟。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变了许多,心里只想险中求稳,别出差池就好,断然不会返回。再说那地方已经埋于乱石之下,还有那些巨大的虫子把守,就算有座金山摆在那儿,我也不会走一步回头路。
短暂的休整之后,众人再次开始跋涉。不久之后天色便慢慢暗了下来,山风中的寒意也越发凛冽起来。抬起头,只见铅黑的天空中阴云密布,看来晴天实在是短暂,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要下雪了。
我们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坳,靠着岩壁支起羊皮缝成的小帐,继而先后钻了进去。这羊皮帐子虽然简陋,却也能够遮风避雨,在这华山的寒风中不至于冻坏身子。我们四个毫无忌讳,挤在一起取暖,而叶落寻是个女儿家,只能蜷在另一边休憩。她取出白虎皮盖在身上,刚躺下的一瞬间便沉沉睡去,看来真是累坏了。
头一拨值夜的人依旧是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不断朝着掌心哈气,我心中早已把这鬼天气咒了百八十遍。和尚冻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就喝一口烧酒。后来他索性不睡了,凑过来跟我胡侃。
“我说老李,老人家说大山里都有山魈,你,信不信。”和尚牙齿打着颤道。
“给我碰着了…呼,我,我他娘的才信。”我也冷得够呛。
“我碰见了。”和尚似乎显得莫名的兴奋。“不是,我看见了,就今天支帐篷的时候。”
我一愣,望着他,一脸的鄙夷。“啥?你看见山魈了?”
“骗你是孙子。”和尚的口吻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