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不知道是不是在万花谷憋久了,此刻见到这一群诈尸的粽子竟然毫无惧色,只见他大骂几声,伸手就要去掐眼前古尸的脖子。那粽子先前翻了一跤,正爬起身还没站稳,却登时被和尚卡住了脖颈,和尚用力一掼,粽子被和尚生生推回了碎冰之中。
和尚神勇得如同罗汉下凡,神勇无比。不过我猜想一定是粽子诈尸不久,寒冰之中呆了上千年,这一下筋骨还没活动过来,要是等这群粽子缓过来,我们怕是插翅也难飞了。想到这里,我赶紧喝止和尚叫他不要恋战,趁着现在赶紧走反。
哪知和尚如同着了魔一般完全没有去意,操起僧棍就朝地上的粽子猛戳,那粽子也是活人变的,哪经得住这样的折腾,顿时皮开肉绽,墨黑的腐血四溅,溅了和尚一身一脸。
老白摸出了墨线和符箓,我见他这样,忙大声道:“老白,粽子太多了,还是赶紧走反吧!”
他点了点头,与叶落寻和小萧一道往洞口折返。我担心的还是和尚,那厮杀红了眼,哪听得见我说的话。
粽子被和尚戳成了筛子,那堆碎冰沾染着模糊的血肉,散发出一阵难闻至极的腐臭。我跑过去拉和尚,刚走了两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只看到那粽子破碎的残肢里,潮水一般涌出一大群蠕动的黑虫。
瞬间回想起楚山中的遭遇,那些画面和眼前所见交叠起来,触目惊心。和尚见到此景也愣在当场,赶忙闪身后退三步,再看之前所立的位置,已经密密麻麻全是虫子了。
“这是什么鸟虫子?这么邪乎?”和尚大喊道。
“赶紧走,不要磨蹭了,再磨蹭我们哥俩都喂虫子!”我喝道。
和尚这才听了我的劝告,提着棍子就走,走了两步却走不动了。回头一看,身后冰壁里的粽子已经破冰而出,一双手正死死的捉住僧棍的另一头。而和尚的脚边,已经乌乌泱泱堆满了黑虫了。
和尚一怒,捉住棍子狠狠一拔,只听见一阵裂冰的脆响,冰里的女粽子被他完全扯出了冰壁,这一下和尚下了狠力气,那粽子竟然被扯得飞在半空,我定睛一看,居然正朝着我撞来!
我心里暗骂和尚缺德,但为时已晚。来不及闪躲,一团冰冷的东西就撞在了我的怀里,我脚下一个不稳,向后一仰,登时摔倒在地。
倒地的瞬间,我朝着山隙的深处望去,仅仅一瞥,只见人影幢幢,冰里的粽子都爬出来了!
情况危急,再不出去,等那群粽子涌上来,我们可能就要折在这里了。
俗话说死沉死沉,我这才知道所言的确不假。那女粽子生前是个年轻女人,但这一下差点没把我心肝压碎,我只觉得好似有一块大石压在我胸口,嗓子眼一甜,险些一口血喷将出来。等我再次睁眼,却看见粽子那张惨白得如同鬼魅的脸正悬在我眼前一尺处,黑洞洞的嘴巴长大,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气熏得我不敢喘气,却无奈被粽子压着,动弹不得。
粽子低吼一声,露出一口黑烂的糟牙,低头就要啃我。我心中一凛,那还能顾忌太多,双手一伸,在粽子即将咬到我之际死死卡住其脖颈,粽子得不了手,只是张着大口嘶嚎着,腥臭的尸液滴了我一脸。
这只是权宜之策,粽子和我僵持着,它咬不到我,我也脱不了身。身边渐渐爬满了黑虫,我越发焦急起来,难道我真要折在这里了?一人一尸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姿势,我摔倒躺在乱石之上,粽子被我掐着脖子,在我身躯上方一尺的地方张牙舞爪。和尚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他先是一愣,继而开口道:“老李,别跟这女粽子亲热了,赶紧走反吧!”
我心中大骂,心说我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你个秃驴害的,但牙关紧咬一个字也骂不出口,只是不断给和尚使着眼色,和尚这才会意,大吼一声一脚飞踹,那女粽子被他蹬飞,狠狠的撞在旁边的冰壁上。
我脱了身,赶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拖着和尚一起往洞口跑去。
还好我们并不是为了阴阳铁而来,否则只能跟这些粽子硬碰硬了。我回头看着山隙深处越来越多的黑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此多的粽子,就算是天官老爷显灵也镇不住啊。
还好我们并没有深入山隙,洞口很近,三两步就到了。只是洞口一人多高,跳下来并不觉得困难,而此刻想要上去却有点难。洞口四周尽是薄薄的冰层,先前老白他们攀爬上去就已经让洞口扩大了不少,洞口的脆冰根本无法承受我与和尚的重量。欲速不达,但现在偏偏就是千钧一发的关头,黑压压的虫子和粽子就要逼上来了,不能脱身就得死在这里。
我肩顶着和尚将他送了出去,上边的老白伸手拉拽,和尚这才勉强爬出洞去。
“老李,你他娘的快点!”和尚急了,在洞口吼道。
我心说谁他娘的能比我急,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蹬着结冰的岩壁就往上蹿,不想脚底滑的要命,费了好大力气才在石壁上稳住身形,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回洞里。我踮起脚,脑袋已经能探出冰面,外边的人见状,连忙伸手扯住我的手臂和衣襟,准备合力把我拉出去。
和尚力气大,和老白一起发力,我双脚同时蓄力一蹬,半个身子登时出了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脚脖子突然一冰,继而感觉到一股很大的力气拖拽着我往洞里拉,和尚被扯得一个趔趄,但很快稳住了脚步,他咬着牙,死死扯着我的手臂不松。
我背过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女粽子对我念念不忘,此刻她的一只手正死死的抓住我的脚踝,嘴巴大张,一双干涸腐坏的眼睛已经烂成了白浆,正狠狠的抬头看着我。
尸变的粽子力气奇大,我必须赶紧挣脱,否则和尚加上老白都会被拉回洞里。此刻也没有什么别的好主意,脑子里就一个字,踹!
“天打雷劈的死粽子,爷爷我今天让你瞑目!”我大骂几声,只为了壮壮胆子。抬起没被擒住的右腿,我蹬腿就踹,牛筋的靴底狠狠地踏在粽子脸上。腐坏的皮肉哪能禁得住这样的蹬踏,几脚下去,粽子脸上的腐皮被我踩烂了不少,空洞的眼孔和鼻腔却越发显得狰狞了。粽子不依不饶,捉住我脚踝的手掌力道越来越大,我几乎遭受不住,差点喊出声来。看来这死粽子不把我拖回去吃肉嚼骨是不会甘心的,心中早已经把她祖宗骂了个遍。此时我看到粽子身后数量众多的诡影已经十分近了,不过七八尺远,眼看就要逼上来了。
“你们松手,别管我了!”我朝着老白与和尚吼道。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倒斗这一行的行规。做买卖的时候万一有了意外,只需保住自己的命,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要施以援手。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定数,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没有这个觉悟呢。
哪知和尚闻言大骂:“你他娘的死在这,谁出去陪佛爷我喝酒?”老白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到他拉扯住我手臂的力道没有减弱一分一毫。
我心里一暖,默念一声“好兄弟”,同时觉着一股血气瞬间涌上脑门,胆子顿时大了不少,对死的恐惧一扫而空。他娘的,大不了玉石俱焚,我怕你做什么?也不知受了什么启发,我脑中一亮,计上心头。“火油!”我扯着嗓子喊道。
火油是我们倒斗必带的东西,由兽油熬制,装在手腕粗细的竹筒里,每人携带三小筒,以备不时之需。阳燧太久会熄灭,而蜡炬太贵,用着不划算。再说我们不是摸金校尉,不怕鬼吹灯,更没有什么“蜡烛灭,不摸金”的讲究,权衡良多,火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和尚拉着我腾不开手,小萧见状赶忙冲了过来,扭下腰间的竹筒,一把将一筒子黏糊的火油浇了那粽子一头一身。
法器符箓墨线黑驴蹄子再灵,也比不过烧尽魂灵的业火。对待粽子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看它怎么尸变。
不过话说回来,毁坏尸身是倒斗的大忌,这点在林立的倒斗各派中倒是共识。倒斗之人,拿了人家的陪葬之物换口饭吃,本来就于墓主有愧,要是毁损墓主尸身就更是大不敬,亡灵作祟起来可无法收拾。身为散盗,行规对于我们可谓一纸空文,不过这一条却是不敢不遵守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凡事还是心存敬畏的好。
可这时候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些是守卫古矿脉的粽子,又不是躺在棺椁里的墓主。我心中一横,摒除了一切杂念,那股兵痞的脾气也涌上来,我一边猛踹着身下的粽子,一边腾出一条手臂,摸出腰间行囊里的火折。
和尚老白此刻一同死死拉扯着我的左臂,而我的左脚踝依旧被粽子钳住。我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再看老白和尚,两人满脸大汗,估计也到了强弩之末。这样下去,僵持很快会被打破,此时此刻,我不能再犹豫了。
手指一松,燃烧的火折落了下去。火星刚刚挨到粽子的身体,就听呼的一声,那粽子顿时就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衣衫毛发一下就燎了起来。在寒冰中封冻了千年的躯体经受不住火焰的燎烤,粽子的皮肉迅速融化,一大块一大块的脱落落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气。粽子顿时成了火人,此时握住我脚踝的手掌也一下松开,我如获大赦,老白和尚一用力,一下就把我拽了出去。
刚爬出洞口还没站稳,我甚至来不及站起身子,便对小萧喊道:“上机关雷!”
小萧麻利的掏出一枚机关雷,在手掌心一磕,只听滴滴嗒嗒的机括声响,那枚机关雷脱出小萧的手掌,划出一道弧线,径直落进了洞口。
我连滚带爬爬出去两丈,就听砰的一声闷响,心中便是一沉。不好,这是枚哑火雷!
真是碰上哥几个上香,佛祖都嫌弃。没想到这么关键的一颗机关雷,居然是颗不会炸的次货!
“那不是机关雷的声音!”小萧喊道。“机关雷引信…没有这么快!”
什么?那砰的一声不是机关雷?我不假思索的回头,不想却看见了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
火苗还在那张脸上燃烧,但那脸孔却没有了半点人形。黑色的浆液在乌黑的甲壳上流动,溜圆的双眼如同一对光亮的墨玉珠子;两眼之间,一对分节的异物如同手臂一般挥动…整张脸,不,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一张脸。那是什么?是刚才那个女粽子变化成的吗?不,我无法说服自己。因为那张脸根本不是人能有的,就算是尸变的粽子,却依旧是死人变化而成,怎么样也是人的模样。
而那张脸,此刻正从洞口探出来,看上去像极了另一种东西,一种和人有着天差地别的虫豸——蜈蚣!
我一时语塞,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