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自己置身所在。这大概是一处山隙的尽头,只是千年前就被积雪覆盖,已经成了地洞的样子。冰层最薄的地方不想就被和尚这么误打误撞给弄破了,要不我们也无缘至此。虽说是岩山裂开的缝隙,但四周却早已看不到岩石,冰层已经将岩层覆盖殆尽,而那些坐着的粽子,正是在这些万古不化的坚冰之中。
山隙深处一片黑暗,冰层随之延伸,不晓得往里还有多少具封在寒冰中的尸骸。试想有这么一条通往幽冥的廊道,两旁冰壁中冰封的亡灵无时不刻凝视着通过此地的人,想到那种情境,我顿时觉得一阵悚然。
老白并没有在意那些诡异的粽子,而是俯身看着脚底的碎石。只听他啧了一声,蹲下身子,将一块鹅蛋大的石头拿捏在手里。他将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阳燧凑近以便查看,而那石块在光照下居然如琉璃一般闪着微光,仿佛有水银在其内流动。
“这…”老白睁大双眼,一度语塞。“这就是当年兄长…送去藏剑山庄的阴阳铁!”
叶落寻闻言赶忙凑了过去,接过老白手中的石块细细打量,半晌之后开口道:“不错,这…正是阴阳铁!”
铸剑为生的藏剑门人对矿石了如指掌,连叶落寻都如此认定,那就一定不会错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布满整个山麓的碎石皆是开凿阴阳铁所剩下的矿渣,这里果然是一座古矿场。只是没想到古人开采的矿石,居然是阴阳铁!古人开凿阴阳铁是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老白将矿石收入囊中,站起身来。他看了看四周的冰壁,疑道:“既然是矿场,却为何又成了这些人的长眠之地?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叶落寻道:“方才我又搜寻了一番,再也没有找到第二块阴阳铁,大概在古时这儿就已成了废矿。听说过以尸镇陵,难道还有以尸镇矿一说?”
我看那些人穿着绝不是掘矿的苦力,更不像意外死在此地的罹难之人,面容平静,甚至连衣衫都没有一丝褶皱,这种太过诡异的安详让我觉得背脊一阵冰凉。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我实在是想不到,这些人怎么会在寒冰之中以如此一种诡异的情境死去,他们为何而死?
“李大哥白大哥,你们快来看!”小萧在冰壁旁向我们招呼,不知是有了什么发现。
我端详着冰里的尸体。是个年轻的女人,看相貌不会超过二十岁。长发从肩头垂下缀在胸前,脖子上挂着一条由黑白玉石珠子穿成的玉链,在夜明珠的映照之下闪着微微的珠光。岂知小萧叫我们看的并不是那女尸,他的发现,却是在女尸身后。
夜明珠要比阳燧亮的多,连叶落寻的千年燧也无法相比。我们看见在女尸背后,三尺深的冰层之中,不知什么东西如繁星一般闪耀着点点光斑,仔细一看,众人皆是一惊——那居然是整块巨大的阴阳铁矿脉!
叶落寻脸色惨白,似乎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慑住了。她吞了一口唾沫,慢慢说道:“原来矿脉还没有采尽…剩下的阴阳铁,都被封在了冰下!”
“这大概就是这些人被封在冰里的原因了。”老白接着说道。他将手掌贴于冰面,却支持不了片刻。冰层太冷了,人根本无法承受。“如果想要开凿剩下的阴阳铁脉,势必要打破冰面。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他自问道。
“难不成这些古人会活过来?活过来…还叫人吗?”小萧问道。
“当然不是人了,从这冰里出来还能扑人,那叫只能算得上诈尸。”我接着说道。“再说了,咱又不是来倒矿的,井水不犯河水,这些粽子就算想诈尸也没名头。”
寻找镇岳宫才是正题,这里太冷,也不宜耽搁太久,还是速速离去为妙。我回头招呼和尚,却看见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凑在冰旁,弯着腰,手中握着一根点燃的火折,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我看着他将火折燃起的一端靠近冰面,这才恍然大悟,这孙子用火融冰,是想要拿粽子身上的古玉!
古尸盘曲双腿,呈打坐之姿,双手的位置最为靠近冰面。和尚看准了粽子手里的玉器,掏出火折,不消片刻就把冰面融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凹陷。
我刚想制止他,哪知道和尚求财心切,不等我开口,就转头朝我嘿嘿一笑,继而扬起手中拆成两半的僧棍。只是一下,铸满狼牙的棍头狠狠砸在冰面上,咔嚓声中,千年的寒冰就这么裂开了。和尚又轻敲几下,那男尸手边的冰块纷纷落地,左掌左膝顿时从冰层中暴露了出来。
我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一瞬间静的可怕,耳旁仅有和尚大喜过望的笑声。此时此刻,大概只有他还一无所知。和尚一把抓起那枚乌黑的古玉,在手里掂了一掂,喜道:“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哈哈,酒钱有啦!”
就在和尚高高兴兴的将古玉收入囊中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那古尸的手指,突然毫无预兆的动了起来。
冰块崩裂的声响传来,和尚不知所以,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正看见眼前的冰面一瞬间又裂开了数道裂痕,坐在冰中的男尸在此刻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死死盯着在场的所有人,就这么一眼,就已经让我的七魄飞走了五个。
一拳击碎寒冰,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男尸已经从冰中爬了出来,蹒蹒跚跚逼到呆在原地的和尚身边,眼看就要一爪抓住他光溜溜的脑门。
“闪开!”叶落寻眼疾手快,低喝一声,一柄短剑擦着和尚的耳廓飞过,将粽子伸向和尚的手臂齐腕切断。断掌下落,滚进一旁的碎石堆里。
切断的手腕没有流出血液,却有几条身长盈尺浑身黑油油的长虫爬了出来,啪嗒两声落地,而后在碎石间飞快的爬行起来。
由不得多想,我发一声吼,长枪一挑一拍,登时将一条黑虫拍碎在石堆上,溅起些许暗黄的黏液,沾满了整个枪尖。另两条虫竟是朝着和尚爬去的,此时和尚已经回过神来,大骂一声,旋即抬脚将逼近自己的黑虫踩了个稀烂,一边半截僧棍一挥,狠狠地砸在男尸胸口,那粽子怪叫一声,向后跌倒。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但我却没有时间追忆过往。和尚捅了这个篓子,不知该如何收场,现在只能速速逃离,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都醒了!”身后传来小萧的惊呼。醒了?什么醒了?我不明所以,循声回头,但片刻之后,眼前所见很快让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坐在冰中的数十具古尸,竟然全部睁开了原本紧闭的双眼。惨白无瞳的双目正睁得溜圆,狠狠地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