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白突如其来的一问,夏侯雪突然愣在当场,不知所言。
一阵沉寂。
“哎?这是什么?”一旁的小萧突然低呼一声。我看见弯腰他从一具尸骸腰间扯下来黑乎乎的一团事物,看似是个黑布的包裹。
待到打开,我们才发现包裹里的事物大多都已经朽烂。一对火折,三根蜡炬,一把生锈的匕首,一些不明来历的药丸,看来都是当年摸金校尉的随身之物。
“这个是?”小萧在那黑布背囊里找到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件,外边用绸缎包了个严严实实。一层层拨开,只见四周一亮,我的天,又是一个夜明珠!众人一惊,小萧更是欣喜异常,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件宝贝!
这群摸金校尉不愧倒斗一行的翘楚,连身上携带的工具,都是我们这样的散盗想都不敢想的。无主之物,见者有份,我顿时把什么妖不妖的都抛诸脑后,只想再摸他几个夜明珠出来,这次就算是赚到了。
“我…不知道。”我看到夏侯雪那心中没底的神色,对于老白的问题,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内情吧。
我找到了三个黑布包裹,不过里面除了腐朽的火折和蜡炬,哪里还有夜明珠的影子,不由有些垂头丧气。
小萧手中的夜明珠比夏侯雪祖传的那枚稍大,但光芒暗淡许多,饶是这样,也比有时限的阳燧好太多了。
老白清了清嗓子。“往下走吧。”
两颗夜明珠的照明之下,四周又明亮了不少。我这才看到身处的这间冥殿四壁上有许多斑斓的黑色血迹,不知道数百年之前的某一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诡异惨烈如斯。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从前方的黑暗里传回,这座冥殿不宽,但却极深,大约走了两百步,这才到了尽头。前方有三个墓道的入口,众人稍稍疑惑,却很快作出了选择。
最左边的墓道里,一具靠墙而死的尸骸分外醒目。看他的衣着打扮,也是摸金校尉无疑。
“如果夏侯家的祖训是真的无误,那么按照夏侯小姐所说的,摸金校尉是破山掘盗洞而入,直接进入了妖陵的深处,那么我们的路线正是反其道而行,这肯定是不错的。”我指着左边的墓道说。
众人纷纷点头。我把两把短枪合二为一,紧握在手中,走在最前头。
宽敞的冥殿转瞬间变成了狭窄的墓道,人的心情也莫名压抑起来。想到百年之前,数名摸金校尉惊骇之下被那只不知为何物的妖物追赶,而他们死前最后经过的,正是我们脚下的墓道。
我环顾四周,墓道是在青色的山岩中生生开凿出的,放眼望去,尽是密密匝匝的雕凿痕迹。和尚骂骂咧咧,都是些什么肚子饿了没力气和老妖怪干架了云云。
夏侯雪啊了一声,我一惊,心道别是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她停下脚步,从行囊里拿出一包东西。难道又有什么传说中的神物?我期待的看着她揭开层层包裹,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居然是几个拳头大小的白面馒头。
在这幽深不见天日的陵墓之中,这平常不过的白面馒头倒是比千年粽子来的还要突兀。我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不争气的盯着那几个馒头。
“开始…是我不对在先,这些馒头,不成敬意。”这话说的大义凛然,颇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感觉。我看到她依旧是一脸的冷淡,却仅仅是绷着而已。眉宇间有些愧疚的神色,夏侯雪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本来对她的怨气极大,看到这几个馒头居然微微有些转变。也许这无奈的宿命对一个女孩儿来说确实太过沉重了,我顿时觉得她可怜起来。
和尚狼吞虎咽,顿时三个馒头下肚,又生龙活虎起来。我细细的咀嚼着,就着老白的雄黄酒,心里却默默的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像跑马灯一样串联起来。我隐隐觉得事情远没有已知的这么简单,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吃饱喝足,我们继续向着墓道深处走去。
四周的山岩从青色慢慢过度成了火燧石一般的浓黑,夜明珠的光芒都暗淡了许多,好似被四壁那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本来五步宽的墓道突然宽敞了起来,众人一直贴着左手边的墙壁行进,随着脚步的前行,左右的洞壁似乎在慢慢远离,往前又行了三十余步,手中的夜明珠已经照不到右边洞壁了。
身旁的黑色石壁慢慢变得平滑规整,好像被打磨过一般。零星的山鬼文开始出现在石壁上,我想问荆离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却摇摇头,说自己只知道皮毛,这些文字太过久远,已经无从可考了。
再往前行了十余步,众人发觉墓墙不再平直,而是微微有些转弯。无奈看不到对面墓墙的走向,判断不出这里大概的模样。小萧说要不他和夏侯雪分开,一人一边。我说下斗最忌分散,落单了就是死路一条,小萧这才打消了念头。
“看,这里有…浮雕。”老白招呼众人道。
墓墙向前延伸,山鬼文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秘籍,可惜没人能读出这些文字的含义。再往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副浮雕,在两人高的平整墓壁上占据了一大片位置。
我们很快疑惑起来。若说这座妖陵是上古的蜀人建造,这壁画上描绘的却是古代汉人的形象。老白从右到左一幅幅分析着,每说一句,我的疑惑就加深一层。
“你们看,这第一幅浮雕,明显描绘的是一场战斗。右手边的兵多将广,左手边的呢,就显得将少兵寡,一看就知道实力悬殊啊。嗯,兵多的这方,最前头的一乘,除开战车的驾手、戟手、弓手三人之外,战车之上还立着这方的主帅,长袍高冠,你们看,就是这个王者般的人物。战车千乘,应该是个强国的国君吧。这战旗上的字…嗯,好像是个楚书的“熊”字。”老白细致的讲解着,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开始是古蜀的山鬼文,这下又变成了楚地的文字,到底怎么一回事?
“啊,我记得春秋的楚王,正是熊姓!”小萧一语惊呼,我啊了一声,心道这浮雕还真的和楚国有关?
“这第二幅,不出所料,弱国兵败,庙堂殿阁,皆被付之一炬。这边,三个持戟的军士似乎押解着亡国之君,正在觐见强国的国君,应该是某代的楚王吧。”我看见那两位国君截然不同,一个跪伏在地,显得落魄不已;另一个众人簇拥,威风凛凛。虽然这些壁画都是粗糙异常,所有内容皆是寥寥几笔,但却不乏神采,让人一看就懂其中含义。
我注意那个被捆绑的身影,他的背上雕凿出了一个莫名的图案,又像是长麾,又像是…禽鸟的羽翼一般,总之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所在。
“嗯,这第三幅,说的是战胜的军队进入了战败国君的宫殿,得到了…嗯?这是…五个大鼎?”老白皱了皱眉头。的确,第三幅浮雕很明显的在显著的位置雕凿了五个相同形状的鼎器。弱国战败,强国一般都是将值钱的金银和国君的嫔妃掠去,而雕凿这幅壁画的人用如此多的篇幅强调了这样的五只大鼎,又是什么用意?
“第四幅,楚王下令,将…战败的国君投入其中一个大鼎之内?这是…什么含义?”讲解到最后,连老白自己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我一遍又一遍的浏览着这四幅浮雕壁画,想从中找到哪怕一丁点和这妖陵有关系的真相,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只能无奈的摇头。
“往前走吧。”老白紧皱着眉头,似乎也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中。
向前行进,墓道急转,也不知道自己朝着什么方向了。小萧拿出司南,却发现司南在此地变成了普通的勺子,放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也指不出方向了。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脚下的墓道越来越曲折,我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人群中慢慢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声。墓道似乎长的离谱,蜿蜒曲折,不知道通向何方。我感觉四周的黑暗似乎正在缓缓逼近,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哎?我们怎么又回来了?”走着走着,和尚突然指着墙壁大声奇道。
我一愣,忙朝左手边的墓墙看去,只见那里赫然雕刻着一墙的浮雕,正是之前我们看到的楚王灭国图!
我脑子嗡的一声,这走不完的墓道,走过那么长一段却又回到之前的地方,心道不会是碰上了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小萧说莫不是这漫长的墓道,雕刻了几处同样的壁画?老白说不会,一模一样,正是之前的那副,他不会看错。
我一下子有些慌乱,但是又很快冷静下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四周的光亮暗淡了许多。这才想起似乎少了些什么,猛地回头一看,却发现跟在我们身后的夏侯雪与荆离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