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一行数十人居然大摇大摆的骑马出了城。我有点惊叹,不知是这荆楚之地盗墓之风盛行以至于毫不遮掩,抑或是地鼠门在这荆州势力之大,已经可以横行无阻了?懒得管,现在的我,脑子里只有明器,他地鼠门如何,与我何干?
向城南行了大约二十里,脚下的路慢慢有了起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间腹地,回头望去,远方的天穹下一座巨大的城郭,正是荆州无疑。
“还要走多久?”和尚有些耐不住性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三里。”旁边一个黝黑的年轻男人开口回答道。我看着他,这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狠劲,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土腥,一定是经常下地的老手无疑。
说是三里,可在这茫茫大山里却不比平地。走到后面,脚下根本无路了。马匹在齐膝深的荒草里行进,抬起头,参天的古木好似帷盖,稀疏的天光穿过树顶射将下来,四下昏暗无比。
三里路,竟足足跋涉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日上中天了。望山跑死马,这话真的不假。众人在一座高峰的半山腰休憩,我回头望去,山间白雾缭绕,还能依稀分辨出之前走过的路径。看似不远,可是从这头到那头,我们没少吃苦头。
荆楚之地潮湿异常,山深林密。好在一路上没有遇上野兽,顶多被嗜血的山蚂蟥爬到衣衫里,待到发现之时那蚂蟥已经吸足了血液,鼓胀成手指般粗细了。
马队又行进了一会,突然停住。我们才知道已经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了。众人的位置是一座大山的腰部。两路山脊再次汇聚,其下是一道不深不浅的谷地。我向那边眺望,远远就看见有人影闪动,而且不在少数,我料想一定是地鼠门群盗不错。
果不其然,待我们走过去,发现那些人正是地鼠门弟子。身着象征性的灰褐色衣衫,看见我们一行人来了,居然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我心中一动,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老白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看似无意的念叨着。“双龙聚首,却形似争斗,互为牵制。此地高山,又无水流,这是个无水的困龙穴。按道理不适合修陵啊。”
我啊了一声,正准备发问,却见那个黝黑的男子走上前来打断了老白的话语。“此为楚墓,当年楚地盛行巫蛊之风,并不能用后世的风水堪虞寻龙点穴。”
老白默默听着,没有反驳。我见此人似乎极为内行,握拳一拜,问道:“不知阁下...”“在下荆离,地鼠门。”他说话很简洁,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这肯定是个狠角色。我暗暗想着,心中不禁生起一层隔膜。我没有多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荆离并不是这群地鼠门弟子中地位最高的。我注意到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看四周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定是掌柜无疑了。
我本想走去寒暄几句,那老头居然蓦地转过头盯着我,那眼睛如同老枭一般慑人。“你就是老金夹喇嘛夹来的‘高手’?”
他说话全然不像一个花甲老人,反而咄咄逼人好似壮年。他看着我,一脸的鄙夷。说话的时候,“高手”两个字似乎加重了语气,我心中顿时不爽,心说你们地鼠门人都拢不齐了,还有心思挑剔?本想打个招呼问个好,此时却全无心思了。
“正是在下。不知酬劳是否如老金所说?若是,那么即刻下斗;不是,那就另谋高就,我呢,就当来这荆州游山玩水了。”我看似吊儿郎当的说道。
那老头似乎笑了笑,说道:“当日怎么说,这酬劳就怎么给。小哥自可放心,只是这斗里必定有几分险恶,若到时...”
他说的很微妙,我懂他的意思。倒斗自古以来就是提着脑袋做买卖。墓里险象环生不说,要是给官军或是守墓人的后裔抓住,那更是十死无生。他说酬劳不改,自然是为了让我放心;而我必然也得说一句话让他放心,这是道上历来的规矩。
“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就算是丢了这条命——”我提高了声调。“都与贵门无关。”
老头闻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样一来一往,这次倒斗的买卖才真叫成交了。
“既然这样,我就带你们去看看这个斗。”他招呼着我们五人,我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众人休息之处是林间的一处空地。而那斗所在之处却在林子里边。没走多远,我看见前面定立着数名地鼠门弟子,看样子是守卫一般。两株参天的橡木拔地而起,抬头望去,只见天光耀眼。
此地地处山谷,一面是一座山脊的千仞绝壁,另一面则是另一座山脊较为平缓的山坡。满地的碎石不知从何而来,看那样子,应该是绝壁风化崩落所致。
我心中低低惊呼一声,那几名地鼠门弟子身后的地面上赫然有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看那洞口四处规整,是人工挖掘的不错。
我心中暗暗生疑。不是叫我们来倒斗么,可等到我们来到此地,却发现已经有了盗洞,这算个什么事?
小萧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问身边的荆离道:“这...是什么意思?”
荆离不慌不忙的答道:“这斗发现了好些日子了。闲着也是闲着,掌柜的就差了几个手下挖了这洞,并没有别的什么,各位不要生疑。”
可我岂是你说不生疑就不生疑的。我心中有了点想法,果然这地鼠门的人不能轻信。
老白看着那个盗洞,又抛了一颗石子下去。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似乎是击打在石料上的回响。老白思虑了一会,开口道:“这有点蹊跷。”
他是向着我说的,我注意到荆离在一旁吩咐手下的人,老白似乎不想让他听见。
“三丈深...楚墓可是浅葬啊。就算是王侯,也不会深于一丈...”
这可让我有些为难。一是已经答应了地鼠门的掌柜,若是现在说不干,以后可是别想在这行做了;二是既然这可能不是楚墓,那又会是什么呢?春秋战国秦两汉,各朝各代葬俗各异,我们是做好了倒楚墓的准备,要是下去成了汉墓,如何是好?
仿佛看出了我的动摇,荆离走了过来,对我说道:“小哥不用担心,我走在前头,你们跟在我身后便是。说着一位地鼠门弟子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副牛皮的软梯。那软梯很长,末端似乎是紧紧拴在了不远处的橡树上。
他把那软梯抛进洞口,之后我听见了软梯那头落地的声音。荆离手一挥,五六名地鼠门弟子次序井然的走近洞口,而我心中的怀疑越来越严重了。那几个人脸色皆有一丝丝恐惧,却又不敢表露出来,那种憋着的感觉让人看来很是不爽。
走在前头的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扯住软梯正准备下去,却只见荆离大步走了过去,一脚把他踹翻,继而几脚踩灭了火把。他破口大骂道:“你是想死么?点着火下斗?”
我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子居然也能有如此火气,顿时一惊。其余的人才反应过来,纷纷熄灭了火把,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阳燧。
盗墓的人都知道,这火焰燃烧会耗掉四周的大气,大气一尽,人也无法存活。所以下斗是万万不能带灯火的,只能携带阳燧照明。这阳燧到底是何物,我也不甚知晓,只知道是大山之中开采而来,流若水银,不用燃烧就能发出冷冷的光线。
只需找来空的琉璃瓶,将阳燧灌装其内,即可随身携带。虽然阳燧光暗,只能照清数尺,却也好过四下漆黑。也有人传言古时的发丘中郎将用夜明珠照明,不过夜明珠极为难得,也只能说说罢了。
荆离毫不迟疑,就这么下了洞口。五名地鼠门弟子紧随其后,除了洞口的守卫弟子,此刻地面上只有我们五人了。
“怎么了?哥几个?人自己先下去了,我们也不能耸吧?”我开口道。
“怕个鸟!”和尚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我看着他光亮的脑壳消失在洞口,也走上前去。
老白和小萧紧跟着我,最后是那个名叫夏侯雪的女子。
爬软梯的过程中,我顿时产生了错觉。我突然觉得这个洞在无限延伸,具体到哪里,我无从得知,难道下面就是幽冥地府吗?我赶紧强迫自己别这么想,不知不觉间已然落地,我撒手一跳,脚底坚实的感觉告诉我,我正踏在冥殿的地砖之上。
身后三人陆陆续续落地,我轻点了人数十一人,无误。
老白刚落地,就掏出了阳隧在身旁甬道的墙面上摸索着什么。他总是这样,对于这些上古的玩意,老白总是流露出莫大的好奇。
地鼠门的人还在兀自检查着周身携带的工具是否齐整,这边老白似乎很快发现了端倪,招呼我和小萧过去看。
他指点着墓墙上一块表面模糊的墙砖,和其他平整的墙砖相比,这块砖显得太过于突兀,以至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我左右看看,发现不仅这一块是这样,墓墙两端延伸到黑暗之中,可见的范围内,墙壁上还有很多类似的砖块,似乎互相连成一线,组成了看似有规律的图形。
我再认真一看,却发现那并不是岩石因为年代久远产生的霉烂,而是人为雕琢的图形。最近的一块墙砖上,分明雕刻着一位持剑挥舞的人型,和他对面而立的,是一个看不分明的模糊形状,又像是人,又像是张牙舞爪的山鬼。我无法作出结论,只能看着老白。
小萧忽而说道,上次在渭北倒了个西汉侯爷的斗,墓里不就有这个吗?
我恍然大悟,不错,这正是那汉墓里的画像砖不错!虽然内容不同,但是那人物形状可以断定是汉朝不错。
“嗯,确实是汉朝的画像砖...画的是老君驱魔。”老白低低的说道。“而且是汉末,这画像砖的质地,用的是洛阳的膏土无疑。极有可能是魏墓。”
不等我继续问,突然听见几声响动。我一回头,却看见那软梯突然被收回,不等我们有反应,已经被拉上地面了。也就是说,我们的退路被断了,从这三丈深的地下直井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娘的!说是楚墓又成了魏墓,现在还断了后路,你们地鼠门想干什么!”我暴怒起来,冲过去扯起了荆离的衣领。
“呵呵,你们已经走不掉了。”他阴冷的笑着,毫不畏惧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