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暴怒起来。不用怀疑,如果我不阻拦,他一定会撂倒在场所有地鼠门的人。不过我转而一想,他荆离不是在这里么,那这一定不是单纯的陷害。这样做,可能只是不让我们回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让地鼠门的人这样做?我猜不到,不知在那幽深的黑暗里(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我悻悻的推开他,喝止了和尚,继而摸出了身后的长枪。阳燧的冷光中枪刃散发出彻骨的寒意,我沉下脸,说道:“我不想被蒙在鼓里。如果你置疑一位天策府的逃兵会不会杀人——”枪尖直指荆离的咽喉,我说道。“你可以试试。”
他身后的地鼠门弟子似乎被我吓到了,干这一行,谁不心狠手辣?可我的目的并不是震慑他们,我只想知道真相。
“这是我第二次下斗。”他说道。“之前的一次,除了我,全军覆没。”
“我草你奶奶的!”和尚咆哮起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熊。小萧从他背后奋尽全力抱住他,才没让他大打出手。
我心头一转,之前的感觉果然是真的。这次倒斗很蹊跷,那么优厚的酬劳,事先就已经打好的盗洞,原来如此。
“说。”我依旧冷冷道。
他用手指拨开了我的枪尖。“我们现在是一伙的,你要明白。”
我歪嘴笑了笑,收回了长枪。
“那里。”他指着甬道一头的黑暗说道。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有什么,我看不见。目光所及,尽是无边的黑暗。
“一切非常正常,直到突然一声惨叫。”他低声说着,话语毫无波澜。此时此地的我却如同亲耳听到了那声惨叫一般。“两个人抽搐着倒下,而后就这么断了气。”
“断气?当时就...断气了?”万花出身的小萧有些疑惑的问道。“是不是这墓里有些腐气,可能...只是昏厥。”
“不,是死了。”荆离回答的很果决。“七窍流血,全身绛紫,定然是死了。”
我听罢,问道。“这也才两个人而已,何为全军覆没?”
荆离深吸一口气,我看得出他冷淡的表情有些变化。“这,才是开始。”
他看着我,我居然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恐惧,来自一个这样的人!什么东西能让他恐惧?我想象不到。
“我召集分散在不远处的兄弟过来,这一转头的功夫,那两个人——不见了。”“不见了?”小萧有些惊讶。“是。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
怎么可能?既然确定已经死了,难道死人还会爬走不成?我脸上尽是鄙夷的神色,荆离显然看出了我的怀疑,他死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着。
“惨叫迭起,而我离出口最近,攀上绳梯的那一刻,我看见离我最近的一个兄弟倒在我脚下。等我爬上一丈之后,我低头一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但仍然难以察觉。“片刻前倒在我脚下的人,消失了。”
对于这样的讲述,我始终抱着莫大的怀疑。死人我见多了,当年沙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没见这死人复活的事情。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就算荆离的话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他们当日下斗就出了事,而我们这次下斗都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却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就为了弄清那些人怎么死的,才夹喇嘛把我们叫来,还断了我们的后路,不弄清楚不罢休?”小萧有些愠怒的说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有办法。”荆离淡淡的说。
“放狗屁!老李,我们给他们卖了!这是叫我们送死!”和尚朝着我大吼道。
我没有理会和尚。“当时,嗯。最开始的两个人,他们在做什么?”我若有所思,清了清嗓子问道。
荆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们在看甬道墙壁上的画砖。”
“像...这样?”我突然想到了老白,他不正在研究画像砖么?我转头看着老白,一时间二十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老白还在兀自聚精会神的研究墙壁上的画像砖,对我们的对话概不知晓。看见我们都望着他,他一愣,继而直起身对我说道:“老李,我发现...”
还不等他宣布,突然一个地鼠门弟子惊叫起来。我脑子一麻,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我横起长枪直指那个方向,却发现他并没有如何。那人只是睁大双眼惊恐的指着什么,那方向,居然是老白!我惊愕之下猛然回身,看见那阳燧光线照亮的砖墙上,一些不知名的流体正从砖块缝隙间缓缓流出,那暗色的液体,看似像极了血液!
离墙最近的老白方才反应过来,低呼一声,双脚用力跃回人群。
我抛出了一瓶阳隧。琉璃撞在墙面上破裂,内里的阳燧溅出来,发出淡淡的冷光。我这才发现,那并不是血液,而是蠕动的百足之虫!人群里发出了惊呼,然后是一阵不小的骚乱。难道这就是之前下斗的人暴亡的原因?我大声喝住他们,想让惊慌的人群保持冷静。不过很快被证明那是徒劳。
惊呼和惨叫迭起,我很快明白,我们被毒虫包围了。我甚至看见有毒虫蠕动着爬上了和尚的衣衫,而他竟浑然不觉。
怎么办?我倒斗多年,难道就这样死在今日?脑子里一下空白,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晚了,我身上一定也爬满了毒虫!
“屏住呼吸!快!”突然响起了夏侯雪的声音,我几乎不假思索的照做了。之后我惊奇的发现,和尚身上那几条毒虫居然一下迷茫起来,原本一直向上爬的毒虫纷纷昂起半个身子,似乎顿时找不到方向,有几只更是从衣衫上落了下来,在墓道的石板上胡乱爬走。
这虫子是循着人的气息活动的?我马上诧异起来,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这档子事的?容不得多想,众人憋气也就最多半盏茶的时间,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
我长枪一挥,迈步走了出去。地上的毒虫似乎没有硬壳,踏下去绵滑无比,想来一定是虫子被踩烂了,顾不得恶心,我招呼众人跟上,却回身看见一个地鼠门的弟子再也绷不住了,大口呼吸起来。
就像看见了鲜肉的蛆虫,毒虫疯狂的爬满了那个地鼠门弟子的全身,有数条更是从口鼻钻进了他的身体。那人抽搐着倒下,口中的惨叫化作了含糊不清的呜咽。扭曲的面孔瞪大双目看着众人,已然涨成了深紫色。
不用想,这人没救了。
而更匪夷所思的,发生在了众人面前。
死去的躯体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继而非常不协调的爬了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人的躯体以一种十分诡怪的姿势迅速爬进了甬道一头的黑暗中。身旁蠕动的虫群也跟随而去,密密麻麻的群虫犹如训练有素的军队。半晌之后,直到确定那些虫子真的不在了,才有人敢呼吸。
“这,这是什么?”我大口呼着气,朝着夏侯雪发问。踩烂的虫体发出淡淡的腥臭,我却没有太过理会。我看了看四周的人,老白、小萧、和尚、夏侯雪、荆离都还算镇定,毕竟比这险恶的我们都经历过,刚才那一下只是有些猝不及防罢了。而那四个地鼠门弟子明显吓破了胆,四体哆嗦不已,半晌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夏侯雪望着阳燧的冷艳出神,似乎若有所思。听见我问她,才微微的转过头来,轻声说道:“这是乌蚕。”
“乌蚕?”很熟悉的名字,但我记不清是哪本古书上提到过了。
“这是一种...蛊虫。”她淡淡的说着,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片黑暗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