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呲牙笑着,明晃晃的金牙很是刺眼。
我喝光一碗酒,有些厌烦的开口。说句实话,我真不愿意和这群地鼠门的人有瓜葛。
“还有你们地鼠门倒不了的斗?”我装出难以置信的样子。
“小李哥你有所不知,这几个月门里的兄弟都散到天南地北去了,这不一时回不来么。这次是偶然发现了这个肥斗,要不也不会来找您哪。”他一脸谄媚的望着我。
“肥斗?有多肥?”我啪的一声放下了酒碗。四周人流穿梭,长安依旧是那么喧闹。
“堪虞的先生说了,这个斗是个楚墓,先秦的斗,你也知道,它瘦不了。”
“咳,我可是听道上兄弟们说这‘倒秦倒鲁不倒楚’,当年楚国人是富庶极了,可这墓里明器值钱的多了,机关暗弩什么的也多啊。我李长天可就一条命,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养活。”
我说的是实话,倒楚墓的风险是最大的,当年的楚国富庶至极,又地广人多,能人巧匠辈出;加之在荆楚之地自古巫风盛行,楚墓的危险和诡异无法言尽的。
老头有些焦急,开口道:“可这肥斗总不能置之不理啊,这一票买卖...小李哥三思啊。”
说罢,他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面上。说实话,看见银子,我动心了。
老头肯定是看到了我神色的微微变化,又道:“道上兄弟们都知道,你李兄弟天策府出身,义薄云天,你倒斗换来的银子,都给了死难兄弟的家眷,唉,怎叫人不佩服...”
“得得得,别拍马屁了。”我不耐烦的打断他。其实我正需要一笔钱,眼看今年江南欠收,这米面还会涨。当年我答应战死的兄弟们照顾好他们的老婆孩子,我不能食言。
“事成了,有多少?”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数。”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一脸欣喜的伸出手掌,比出了一个五的手势。
我差点一口喷他脸上。“妈的,楚墓,五百两?坑爹呢?”我没好气的说道。
“不不不,李哥别误会,这斗成了,最值钱的明器您一人一样带走,可好?”
我微微一怔。不是吧,有这么好的事?如果真是这样,叫上我那三位兄弟,咱四个人拿四件龙脊背货,那不就发了么?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你们千辛万苦找到的斗...你不担心我们占了大头?”我试探着问道。
“哪啊,都是道上的兄弟,你赚我赚,都是赚嘛。而且这斗肯定肥的很,咱干大事,不计较。”
我心说嘿地鼠门的人也这么慷慨了,这太阳得打南边出来了。不过看他那样式确实不假。我心一横,一拍桌子。“好,干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当我在长安郊外的农舍里宣布这消息的时候,三位兄弟都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纯阳出身的白道长看似思忖再三,皱着眉头望着我说:“地鼠门的人...可信不?那可是一群连亲兄弟都能狠心下手的狂徒啊。”
“老白。”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就是他下到斗里,翻了脸,我一枪你一剑,也把他们一个个都撂了。”
“就是。”道念和尚大笑起来,一身腱子肉古铜油光。“老李这话我喜欢,把他们一个个个揍趴下,看他们能怎样。”
“得了吧,忘了自己是怎么给扫地出寺的?”我大声开着玩笑,和尚听见我又提起了他不堪的往事,骂骂咧咧的揭起我的短来。“一个天策府的败将还敢笑我?”
“什么鸟天策,一帮傻鸟。”我不屑的回道。“一帮自以为是的忠臣!爷走了才好!”
“李大哥别闹了。”说话的是一旁的萧兄弟。他是万花弟子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实话,当年他入伙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清楚这样一位公子哥为何会干上鼠爬子这一行。
“汉墓也好,楚墓也罢,我跟随工圣大人学艺多年,那机关奈何不了我。”
我听他们的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底。掏出了怀里的布包,解开纠缠的绢布,一百两订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兄弟们,稍事准备,咱就去荆州做买卖了。”我朗声说道,仿佛回到了当年沙场点兵的日子。
开元二十八年,七月十三。
一清早,兄弟几个牵出了喂得饱饱的马,准备上路。
地鼠门的人已经在村口等着我们了,看见我们即将出发,金牙老头策马小跑过来,身边跟着几个伙计,有个人更是全身裹在大麾里,看不清面目。
“哥几个这就去了是吧?”老头拱手一拜。“恕老夫不能相送十里了,只愿各位马到成功。”
“呸,别他奶奶的说的这么晦气。”和尚不高兴了,他一直对地鼠门的人没什么好感。“爷几个是去捞金子,不是上刑场!”
老白和小萧皆是微笑着点头,默不开口。
那个浑身裹的十分严实的人策马过来,到了我旁边。我有些诧异,开口问道:“这位...是...什么意思?”
“这是咱地鼠门雇来的高手,和李兄弟同行。”老头呲出了大金牙。
我勒了勒缰绳,马儿有些狂躁的呼着气。“您还是不信咱哥几个是吧?”我有些恼怒。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想。”金牙老头生怕我动怒。“这不是去楚墓么,多一个高手,多一条生路嘛...”
“呸,你意思我们是去走死路的?”和尚更火大了。
“唉爷几个,我真没那意思。”金牙老头一时窘迫无比。
我挥手拦住了和尚,说道:“地鼠门的兄弟一片好心,李某领了。不过下到斗里,险恶非常,只希望这位兄弟不要碍住我们的手脚。”我冷冷的看着那个人。
没想到那人马上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到时候还不知是谁碍了谁的手脚。”
我一惊,说话的居然是个女人!
她解开大麾,露出了自己的面目。说实话,我一瞬间被惊呆了。这女人英气十足,柳眉杏眼,竟是个天仙般的美貌女子。和尚在一旁大张着嘴,一看就和我一样是给惊到了。
“在下夏侯雪,见过各位。”她简洁的一拜,不再开口。
“有意思。”老白弯眉一笑。
一行五人,就这么启程了。
顺着江南道一路往南,过金州至夔州再向东行,五天的光景,我们就到了荆州城下。
一路上老白闲不住,身子在马背上,眼睛早飞到四野的山川之上了。时不时来一句“这是个宝眼”,或者是“这里肯定埋着个侯爷”,把和尚撩拨得馋了。一次他说一座矮山所处的位置正是天星吉穴,肯定有个大墓。和尚听了再也把持不住,策马奔到那山上,须臾之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三人问他怎么了。和尚很是丧气,说道:“奶奶的,山上全是老鼠洞,唉,这帮断子绝孙的,佛祖都看不下去了。”
我哈哈一笑,说你自己也干这行的,不是把大家都骂了?和尚吱吱唔唔,说:“我这是拿,不是盗,是拿。”引得三人哈哈大笑。
像我们这样的散盗,没有摸金校尉搬山道人那样的繁文缛节,什么灯灭不摸金,三取三不取,想来也好笑。都是偷,讲规矩的偷就不是偷了?
黑驴蹄子、蜡炬什么的更是被我们鄙弃。下斗只能靠自己,歪门邪道祖师爷这些虚无缥缈的能救命吗?不能。可信的只有我背上的枪而已。
花了点小钱,买了些火折麻绳箭矢虫药之类的必需品,再带了些应急的干粮。万事俱备,只等下斗。哥几个都很高兴,这可是今年的第一斗,肥斗不是年年有,能不能过好年就看这次了。
地鼠门的接引弟子在市集找到了我们,带我们去了早已安排好的客栈。奢华的很,居然一人一间房,果然这次是给足了面子。
我没有多想,只问了一些关于这斗的境况,而后又谈了谈价钱。一切具备,只等着我们去了。此时天色已暗,我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摊在客房的木雕大床上睡着了。
以往总是梦到死去弟兄的脸在眼前飘忽,醒来难免神伤。长途跋涉之后果然是有些累了,居然梦都没做。我暗自说着,是个好兆头。
我洗漱完毕,走出客房。原来哥几个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我一声令下了。突然有些激动,我手一挥:“出发!”兄弟几个应了一声。同行的妹子看似不屑,瞥了我一眼。我也没空管她,脑子里只想着那个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