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黑黢黢一人影站着,手中拎了只水桶。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会以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短短一年时间而已,就将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我心中还是有些难受。上前抱拳行礼,“将军。”
他神情惊异,张了张嘴没说话。看他这样子,只好将此行目的暂且放到一边,冷冷的道:“良音此次前来,是想告诉将军,戚国将向吕国进军,望将军……做好应战准备。”
我从未将陆浅川要攻打吕国的事情告诉洛时明,云天青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回将军府再说吧。”
他拎起水桶走在我前头,路过水榭,让他夫人跟他一起回去。夫人笑而应允。她对我的在场毫不感到意外,仍旧笑得自然。我偷偷打量着她,她对我略颔颔首莞尔一笑。
她比我梦中见到的还要漂亮,从气质上言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人。云天青娶了她倒不失为一种福分,只是我看云天青好似并非对他的夫人情深似海。大约相处的时间太短,还需要再磨合磨合。
回到将军府,他将那桶水浇到了门前的两株桃树下,桃树簌簌颤抖几下,带着微响,顷刻间开了一树桃花。月光下很有几分冷艳。那水就是红莲雪岸的雪水,能使花木不论时令,顷刻绽放。当初我很惊异的以为这东西是宝贝,我就整天躺在红莲雪岸守着这些水不让人偷走。每当我在雪地里睡着以后,他就会会将我抱回将军府,日复一日,直到我十六岁那年,他才对我说那些水就是普通的水,整个逝川有很多,但是只有他知道哪里有。
满树桃花开的烟烟霞霞,夫人拍手而笑,云天青也笑了笑,不过转瞬即逝。这一年来,他好像冷淡了不少。
他随手拈一朵开的最好的,别到她的鬓边,柔笑道,“夫人不是想看桃花么?看,桃花开了,喜欢么?”夫人羞涩点头,面颊绯红,浓浓笑意好像能从唇角溢出来。
我脚下一软,心里难受得厉害。原来,他并不是冷漠,只是对我冷漠。
我起初还抱着一丝卑微的希望,也许他并没有将我放下,心中还会有一个角落留给我蜷缩,现在看来,那也只能是也许。
之后他到中堂同我谈话,他的夫人亲自去煮了茶送进来,云天青看着杯中浮叶,突然拉住她的手,道,“天也不早了,你早些睡,别太累着。”夫人大大方方的摇摇头,云天青假装生气,“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夫人就没有再留下,听话的退了下去。
我总觉得他的夫人有些奇怪,却不知道是哪里奇怪,忍不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云天青看着杯中自己的影子,“阿诺,她不会说话。”
啪一声,手中茶杯碎落在地,他淡漠的看了看地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等会让下人收拾就好,对了……除了攻打吕国的事还有别的么?”我顿时有些心慌,强装镇定的掏出那把匕首,放在手边的小桌子上,使出当杀手一贯的冷漠态度,“还有这个。”
他身躯一颤,虽说微不可查,但是杀手可是相当敏锐的,我看见了。他搁下茶杯,起身取过匕首,看了会儿刀柄上的桃花,刻意拂过刀锋,割破自己的手指。笑得云淡风轻,“将军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要了?”
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景,可我和他终究要做个了断,于是很大义凛然的说,“不要了。”
哐啷一声,他将匕首扔回桌子,冷笑道,“这样也好,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回戚国去吧。”
我立刻起身,边走边说,“这次走,我再也不会回来了。”疾步走到门口,他忽然叫住我,一字一顿地说,“良音,对不起。”
我忽然觉得我是很有耐心的,能将这么一句煽情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完。但是这对不起我就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了。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始至终的卑贱根本不值得他喜欢,自作自受而已,谁都没错。
抬脚跳到将军府院墙上,回眸看了两眼,此次回来心愿也了了,释然不少,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再去看看其余的杀手,好好道个别。
这来来回回跑一趟不但费时而且费鞋,将鞋底磨穿了才回到海棠院。华沏早就等得团团转,我学了两声夜莺叫,华沏闻声,不疾不徐地走到墙根,张望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小心的说,“你怎么不下来?”
我对她抬了抬脚,只见她极厌恶的扭过身去,又极不情愿的扭过来,把我从墙头扶下去。我的脚丫子好似经过了一次涅槃重生,一时间半点知觉都没有,但是相比我跟云天青说的那些狠话,这又算不得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枯燥,只是养一养伤,赏赏花,和华沏下下棋。这当中值得一提的是同华沏下棋,我总觉得她下棋的路数和陆岐渊很像,陆岐渊总是输给我,她也总是输给我。但是在欣慰她学会下棋之余,我又觉得她这个师傅拜的太恶心,还有那个师傅,下的这么恶心还好意思教华沏,实在太不要脸了。
我正准备将华沏收到自己门下,把她培养成棋艺高超的一代名家,于是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华沏呀,你干脆把陆岐渊那个师父休了,转投我名下,我可是棋艺高超得很,你拜到我名下,我准保证你三天出师!”谁料华沏拍案站起,震得棋盘上的棋子蹦了三寸高,“我不认识什么国相陆岐渊,还有,我这棋也不是他教的,你且放心!”
我赶紧捂住棋盘,不让棋子掉下去,小声咕哝,“不拜就不拜么,生什么气呀,以后铁定没人敢娶你……”
四周杀气腾起,我赶紧噤声,“华姐姐去给我倒杯茶吧……麻烦了。”
华沏刚出去,陆岐渊就笑意盈盈的走进来,看见华沏,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正欲调戏之,华沏一把挣开,反给了陆岐渊一巴掌。
我的小姑奶奶!这是要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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