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铸剑阁外,试剑台上。
谷主明傲白衣黑发,面冷如霜,虚悬半空之中,手握一柄金色重剑。
在他对面站着的,乃是剑谷陆府家主陆昆吾,手执明光长剑,嘴角处泛起一丝冷笑,整个人虽依旧温润如玉,却偏偏让人有种阴寒的感觉。
“明傲,你可敢与我真正一战?”陆昆吾抚摸明光剑身,冷笑说道。
“哼!”明傲冷哼一声,将手中金色重剑遥指陆昆吾,冷冷说道:“陆昆吾,我知晓你心中野心从未死去,不过,就凭你如今之修为,真敢与我一战么?”
陆昆吾蓦然将手中长剑一挥,仰天大笑,笑罢之后方才说道:“明傲啊明傲!你真以为你的修为已经通神了么?论修为,我虽没有胜你之十分把握,但若是算上这一柄明光剑呢?”
“哼!与吴中八剑相比,不过凡铁罢了!你真以为有了这剑,便就能够阴谋得逞吗?”明傲反唇相讥。
陆昆吾将长剑横于身前,冷笑说道:“若是此剑果真能与吴中八剑相媲美呢?胜负之数又当如何计算?”
听闻这话,明傲脸色一变,转首向一侧的胜太康看去,却见他再不似往常那般憨厚忠实,眼神中竟隐有几分恣傲阴鸷。他心中一动,知晓自己定是陷入一个精心计算的阴谋之中。但心思深沉如他,却未在面庞之上表露半分,只冷冷笑着说道:“纵然此剑能媲美吴中八剑,又能如何?哼!陆昆吾,似你这般重外物而轻己身修为之辈,此生又如何能领悟那剑道之奥妙?”
这是多么强大的自信!
既然明知此剑定有蹊跷,却亦是不惧、不退,毫无半点胆怯。
人群之中,一个白胡子老人家蓦然轻叹一声,却只有他身侧的少年明白其中之意。
有的时候,一柄好剑或许会成为累赘,但有的时候若是没有一柄好剑,只怕自己就成为累赘了!
这是那白胡子老人家数日前得出的结论,但高台上的明傲定然无从知晓。
“他们两个磨磨唧唧,怎么还不开打?”少年趴在老人耳畔,轻声发着牢骚。
老人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待看到少年眼中的不耐烦,方才附耳轻声说道:“小子,你难道没看见么,他们两人在打机锋,这一战既是试剑之战,亦是夺势之战,谁的势先弱了,谁便必败无疑!”
“夺势之战?”少年楞了一愣,看着高台上争锋相对的两人,旋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唉,要是我的话,直接上去一言不发,拿剑便打!”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高台之上,执剑二人依然相对而立,不再言语,却亦未曾出剑。
两人的势在不住攀升,但谁也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此时的他们,已是世上最好的猎人,都在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只需要一刹那时间的破绽,他们便有把握能够立即做到一击必杀。
这已不再是试剑之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演练成生死之战。
明傲身为剑谷谷主,半生参演剑道,他虽不知琅琊剑典的存在,但剑典中的许多技巧和纲要,却在他年幼的时候,便已被某个人潜移默化影响到他骨子里,是故如今这剑谷里,当以他的修为最为高深!
然而此时,他却已没有绝胜之把握,不是因为那柄明光宝剑,而是因为陆昆吾这一个人。
此时的陆昆吾,锋芒毕露,再不似往日温润尔雅,整个人便似一柄剑,屹立天地之间。
他从未小觑陆昆吾,却不曾料到陆昆吾的城府,依然在他预料之外。
在如今之夜,陆昆吾忽然将一切城府俱都不再遮掩,勿须言语,他亦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正因为如此,他却偏偏疑惑更深。
陆昆吾选择今夜和他决战,到底有何依仗?
难道谷中已经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晓的变故,正悄悄着剑谷大势么?
胜太康的阴鸷深沉,朱磬郢的冷眼旁观,还有诸位长老们的不闻不问,这一切和陆昆吾的变化,又有多少关联?
他想不通,却也不敢去细想。
因为陆昆吾此时便就站在自己身前,他手中的剑随时便会向自己斩来。
这一战,不仅关系到自己的荣耀生死,更关系到明家和剑谷的未来,由不得他去分心。
正当两人对峙的时候,忽听陆昆吾冷笑说道:“明傲,你看这是什么!”
明傲心中一惊,向他左手看去,却是一根翠色丝绦。
明月?明月!
这是明月衣服上的布料!!!
正当明傲心中疑虑不定的时候,忽而感觉到一股冷风袭来,修为深厚如他,立时向一侧避开。
然而,这一剑是陆昆吾费劲心思蓄力一击,那绿色丝绦他早已经绑在左手之上,只为此时将明傲心思吸引半刻。然而为这半刻时机的准备,谁又能知晓他到底做了多少准备呢?
这一剑,他必须成功!
不然的话,明傲不死,便是他亡!
这一剑比风还快,风还未到,剑已至。
这一剑比光还要快,冷光一闪,剑便已然来到明傲身前。
这样必杀一剑,这样夺魂摄魄的一剑!
明傲从不知晓,原来陆昆吾的修为,竟然已经高到这般程度,难道这数十年间,他一直都在隐藏着的么?
这样城府阴森的人,想一想都要让人不寒而栗。
但明傲却没有去思考的时间,陆昆吾的剑已然来到,他若无法躲开,便只能身死。
“铛!!”仓促之间,他挥出手中金色重剑,与陆昆吾掌中明光剑撞击一处。
下一个刹那,金色重剑一分为二,明光剑却依然冷冽如雪,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刺来。
胜太康果然已经铸就堪比吴中八剑的利器,只恨他一直隐瞒至今,只恨他竟然和这狼子野心的陆昆吾同流合污。
明傲再退,飞速后退,手握半截重剑,双脚凌虚向后疾驰而退。
陆昆吾依旧在追,他身剑合一,心神如电,此时明傲在他眼中,已然和死了无异。
他有必胜的把握,将在下一个刹那将眼前之人击杀。
因为他有这个信心,这信心来源于他将野心掩埋数十年的隐忍、决绝。
一个人若能将野心掩埋足足三十余年,当他决定为野心付诸实际的时候,又有谁能将他脚步阻挡?
“铛!!”两柄长剑再度相击一处,火光迸现,在月色映照下,格外明艳。
明傲手中的剑再度折断,而他急速后退的步伐也已然变缓。
有一柄剑坠向地面,有一柄剑已刺在胸前。
终于还是慢了半步,那电光一剑自右胸刺入,穿背而出。
所幸并未刺中左侧心脏,不然的话他已然死去。
但又有何区别?此时的他,是再也无法胜过眼前执剑之人了!
“明傲,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陆昆吾紧握手中之剑,不往前推,亦不后撤,只冰冷说道。
他的双眼中并无半丝疯狂,只有无尽的冰冷,还有执着。
明傲冷笑一声,冷声说道:“陆昆吾,你即便胜了我,又能如何?剑谷中有太多你不知道的秘密,说不得那日夜里你睡觉的时候,便就再也不能醒来。”
陆昆吾神色并无波动,只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剑池里的那老鬼么?哼,你且方向,我既然今日敢做这些事情,自然便有我的应对方法,只可惜,你已经再不能知晓了!”说罢,他猛然拔出手中长剑,一道血箭随之喷飞而出。而后,下一个刹那,他手中长剑再度向前刺去,这一次却已然对准明傲左胸,誓要致他于死地。
高台之下,剑谷百姓目睹这连环变化,俱都寂静无声,他们甚至还未弄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何事。
高台之上,诸位家主和长老冷眼旁观,只有莫青虹面色焦急,但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之时,身子却已然被人制住。
他侧身看去,却是一身黑衣、冷漠如冰的朱磬郢!
冷月之下,白光闪过,陆昆吾冰冷双眼之中,终于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数十年隐忍蛰伏,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他又如何能不欣喜万分?
然而却在下一刻,他硬生生将剑势止住。
数丈之外,一道锐利剑罡袭来,他若这一剑不管不问继续,势必能将明傲击杀,但若是他果真这般做法的话,只怕自己也就为之陪葬。
这一道剑罡来得来疾太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早已经将今日局势控制在手,却不料依然还有意外发生。
剑谷之中,如今竟然还有这般强横的高手存在?
难道是那个隐居剑池禁地的老鬼么?想到这里,他面色终于再变。
“铛!!!”手中长剑与那剑罡交击一处,陆昆吾强忍着将身子稳住,抬眼向剑罡所来方向看去。
却见夜空之中,一个高大身影,手持长剑,正向他这里奔袭而来。
果然还有高手!但这人却为何竟是年轻人的模样?
来不及细想,陆昆吾连忙祭出手中长剑,与空中那人手中之剑相撞一处。
“铛!!!”不绝巨响声中,两人分散开来,那人缓缓飘落高台之上,却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隐隐似有几分熟悉。
“你是谁?”面对这横空出世的少年郎,陆昆吾举起手中长剑,冷声喝问,却蓦然发现,自己手中长剑竟出现一个细小缺口,使这完美长剑,再也无法完美无缺。
心中悸动如他,连忙向那人手中长剑看去。
却在下一个瞬间,脸色骤变,恍若见鬼。